第七十二章:杀伐决断

作品:《深宫十二年

    “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焸公主从来没想过,最关键的时候,会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威胁自己。“你就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替凌烨辰去死吗?他心里根本就没有你,难道你不清楚吗?”
    “母亲你别说了。”宛心红着眼睛:“这么多年,我要什么您都尽量满足我,对我呵护备至。我心里是很敬重您的。可女儿也有自己的决定,也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母亲,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您伤害我最在意的人。我可以不和他在一起,但是我不能看着他死。我宁可他没有选择我,而是选择了别人,只要我知道他过得很好,我就没有任何遗憾了。”
    宛心的话听着不免让人动容。
    腾芽也是这时候才发现,她居然爱凌烨辰爱的那么深。
    “你傻不傻啊!你这么做你自己能得到什么?”焸公主没想到精明如此的她,居然会生出这么蠢笨的一个女儿。“你就是真的为他送命,他也不会难过多久的。还是会结婚生子,还是过他自己的人声,你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个又傻又笨的过客。宛心,你和凌烨辰之间最大的障碍就是这个贱丫头。你过来,你走到母亲身边来。母亲这就让人除掉她,往后你和凌烨辰之间就再也没有障碍了。”
    这话让宛心有那么一瞬间的心动。可是心动过后,她眸子里还没来得及发热的希望,又被无情的冬风吹的熄灭了。“母亲,你杀了烨辰的心上人,他怎么可能会和我在一起?他只会恨我一辈子。我就算得不到他的心,我也不要他一想起我,就恨得咬牙切齿……”
    “你这孩子,你怎么这么傻?”焸公主被她气的不行。“能让他记住你一辈子就好,管他是爱是恨。也总好过你从来就没有经过他的心!”
    “母亲,您大病初愈,女儿担心您的身子。”宛心看她激动的样子,含着泪规劝:“女儿什么都不想要了。不想要身为公主的荣华富贵,不想要勉强别人来接受自己。不想带着对三公主的怨恨过日子,更不想看着您为了女儿大开杀戒。母亲,女儿求您了,放了他们,带女儿回开乐好不好?我们还有父亲,一起过些简单的日子不好吗?就像从前那样,你替父亲研墨,我替父亲烹茶,我们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不好吗?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了,我真的不想看着我的母亲变成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她握着的匕首,锋利的一端一直指着自己的心口。
    焸公主再怎么心痛和生气,都不敢贸然上前,就怕她真的会刺下去。“宛心,你这是在要母亲的命你知不知道?”
    “母亲,让他们走吧!”宛心含着泪:“你放过他们我马上就跟你回开乐。我再也不想来盛世,不想见这里的任何一个人。我只想陪着母亲好好过日子。”
    薛翀一直把腾芽护在身后,冷眼看着这对母女做戏。到这个时候,他握着腾芽的手心已经微微出汗。“焸公主,宛心公主说得对。你们在开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活的最自在不过了。她如今都能放开心结,愿意和你回去,你又何必咄咄逼人,非要弄得鱼死网破。殊不知人一旦走进了绝境,想要回头就难了。”
    “你闭嘴。”焸公主充满戾气的目光,恶狠狠的瞪了薛翀一眼。“三殿下就知道招惹这样的狐媚子,保不齐很快就会粉身碎骨了。”
    “我乐意。”薛翀反唇相讥:“我母妃早就故去了。我做什么都不必理会她的感受。但是你不一样,你还有个女儿呢焸公主。”两人的目光,已经是一番交战。
    “你们快走吧。”宛心有气无力的说:“我不想再见到你们。”
    “那就告辞了。”薛翀握着腾芽的手腕,慢慢的将她从身后拉到身前,依然是小心翼翼的呵护着。他眼尾的余光,不时的打量着周围的侍卫,一时都不肯放松。“焸公主,你之前做过什么我都可以不计较。但是你必须明白,我之所以给你留面子,并不是因为你的身份。而是因为你有个明白事理的好女儿。倘若在盛世,我再见到你的人,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哼。”焸公主眉心里忖着焦虑。
    “母亲。”宛心手里的匕首一直都没有放下,她慢慢的走到窗边,等着看薛翀和腾芽平安的离开这里。“给他们一匹马。”
    “宛心……”焸公主被她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就当女儿求您了。”宛心红着眼睛,有气无力的说。“女儿原本也生无可恋了,如果母亲不答应女儿,那就只能怪女儿不孝。宛心若是为了救烨辰哥哥的心上人而死,我想烨辰哥哥也一定会记得我的。那宛心也一定会感谢母亲的成全。”
    看着她绝望又认真的样子,焸公主是真的没有了一点办法。她知道宛心的性子,轻易不会去坚持一件事,可一旦坚持,就算从她手里夺下了匕首,她也会咬舌自尽。
    “给他们一匹马。”焸公主强忍着愤怒道:“让他们走。马上回开乐!”
    宛心不由得一喜:“多谢母亲。”
    目送薛翀带着腾芽离开了这里,她才稍微松了口气。“母亲,女儿不孝。是女儿没能体谅母亲的一番苦心。”
    “宛心,你快放下匕首。”焸公主的心都在颤抖。
    “嗯。”宛心扔下了匕首,慢慢的走到焸公主面前。“母亲,咱们回家吧。我真的好累。我想回家。”
    “好。”焸公主点了下头。“母亲带你回家。”
    “好。”宛心笑着,可眼底的忧伤却怎么也掩饰不住。“母亲,我再也不想来这里,我再也不想离开开乐。也请母亲再不要来盛世了,过去的事情通通忘记好不好?”
    她的手冰凉冰凉的,没有一点温度。焸公主把她抱在怀里,才发现她身子僵硬的像一具尸首。“宛心,你为什么要这么作践自己?你为什么要把所有的委屈都藏在心里?”
    “这是我心甘情愿的。”宛心仰起头,泪珠子从自己眼睛里滚了出来。“母亲,宛心就只有你和父亲了。求求你,别再做让我担心的事好吗?”
    “好。”焸公主潸然泪下。她哪里能告诉自己的女儿,她已经把事情做绝了。就算她不再追究凌烨辰,不再动杀心。对方也不会给她喘息的机会。“母亲带你回家。”
    “抱歉了,差点害你送命。”薛翀抱腾芽抱在怀里骑马,凑近她的耳畔说话,这种感觉还是挺好的么。
    “没事,你不也在护着我么!”腾芽有点不习惯的想要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其实我的本意是想让你见一见宛心。让你知道你那心上人是怎么伤害人家的。”薛翀微微扬起唇角:“你要知道,男人之间的杀伐决断,从来不容儿女私情。兴许你不会那么在意多一个选择了。”
    “你说的好像你不是男人一样。”腾芽嫌弃的缩了缩身子。“男人的杀伐决断难道不关你的事?再说,这样背后使坏,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手段吧?”
    “呵呵。”薛翀被她逗乐了。“我当然算男人。只不过我和你之前不存在儿女私情,而是互惠互利。你帮我我也帮你,这叫做合作。也可以叫交易。”
    “你连自己的终生幸福都能拿来交易吗?”腾芽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
    “其实我也不是在背后说他坏话,就算是当着他的面说,也未尝不可。你和他相识才多久?这些话,焉知不是当时他对我说的!”薛翀挑了挑眉:“所以,你别把他看得那么简单,脱了衣裳剥了皮,兴许你就根本认不出他来。”
    “……”腾芽没做声。他说的也未尝不对,有时候,她自己也觉得凌烨辰很陌生。
    “怎么?说到你心里去了?”薛翀微微一笑:“我那两位皇兄对你是什么心思,我不清楚。但是我对你是什么心思,你应该很明白。如果真的要做鲜钦的皇子妃,你最好优先考虑我。芽妹妹,我未必能给你小女儿家那种幸福,但我可以替你报仇。”
    “你知道我的仇人是谁?”腾芽有些纳闷的问。
    “必然。”薛翀得意而笑:“你的仇人,不就是害死你母妃的人吗?还不止一个!”
    “看样子事先下了不少功夫么!”腾芽少不得啧啧:“不过你一开始就把话说的这么明白,连一点小心机都不愿意耍。怎么可能会有女人明知道你是为了利用,还非要嫁给你?不觉得太奇怪了吗?起码,你先想个办法,玩个手段,让对方对你产生好感,再无微不至的呵护,让她以为你是真心的。这样才能手到擒来吧!”
    “这是对待一般女孩的方法。”薛翀与她对视一眼:“我觉得用在你身上就是浪费时间。你那么聪明,真的假的不是一眼就看出来了。与其费那么多功夫去做瞒不住你的事,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这样你反而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我的提议到底值不值得。”
    “或许吧。”腾芽觉得他的解释也没错,甚至让她无可辩驳。
    “所以说呢,没事的时候你就好好想想,是嫁的好要紧,还是嫁的对要紧。”
    “就不能嫁的又好又对吗?”腾芽撇嘴。
    “怕也是难。”薛翀算是对她说了一句大实话。“你可千万别忘了,自古以来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对你来说是这样子,对旁人来说也是这样。没有例外。”
    腾芽没有做声,默默的看着街市上来往的行人,好像也是这个道理吧。
    薛翀一直把腾芽送到了青鸾宫门外,才调头离开。
    腾芽刚走上长长的玉阶,就看见凌烨辰站在那里。
    两个人对视片刻,眼神都有些复杂。
    还是腾芽先开口问:“英乔呢,是不是已经回去了?”
    “陪着我娘呢。”凌烨辰皱眉道:“舅父的事情,让娘很伤心。”
    “我……”腾芽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道:“我刚才去见了焸公主。”
    “什么?”凌烨辰快步走到她面前:“你是说薛翀带你去见焸公主了?”
    “他本意并不是……”
    “他根本就是居心不良。芽儿,你必须离他远一些。不!你以后还是别再见他,我不能让他有任何伤害你的机会。”凌烨辰很紧张,把着腾芽的双肩微微用力。
    腾芽有些吃痛,皱眉道:“也并不是我要见他或者我不必见他这么简单。”
    “什么意思?”凌烨辰不大明白。
    “你是真的没有听到半点风声吗?”腾芽心里很不舒服。他回宫之后,什么事情都一清二楚。连徐丽仪被关进天牢都能游刃有余的解决。可唯独关于她的,他一概不知。就好像他根本没有把她放在心里一样。
    “什么?”凌烨辰拧着眉头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啊。”
    “你还记得你那天给我送来的那条裙子吗?就是鲜钦的皇子给我的礼物。”腾芽的眼眸来回转动,闪烁着一些明暗难辨的光亮。因为皇祖母的话,她怀疑过凌烨辰。可现在看着他懵然不知的样子,竟又觉得那么失落。
    “就是我给你拿去的礼物?”凌烨辰恍惚有些印象。
    “那是一条礼裙,能穿进去的姑娘要绣一条腰带作为回礼。送给谁,就要嫁给谁。”腾芽的眉头蹙的很紧。“这件事已经当着父皇和皇祖母的面公之于众。为什么你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凌烨辰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所有的人都对这件事缄口不言。“腾芽,我不知道那是一条礼裙。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会拿给你。”
    “我也不知道那裙子居然有那么重要的意义。”腾芽低下头:“如果我知道,我是不会把它穿在身上的。可是现在,我该怎么办?”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嫁去鲜钦的。”凌烨辰凝重道:“不是还有两年的时间吗?不,应该是三年。苏贵妃娘娘薨逝,虽然说皇上并未在宫中操持丧仪之事。但你是苏贵妃的女儿,为母守孝三年再出嫁也不是不可能。”
    “是哦。”腾芽都忘了自己还能用这个当做借口,拖延成婚的日期。“可是这样有用吗?一旦婚期定下来,就算是三年,三年之后呢?我要的不是一个拖延的办法,而是要彻底解决这件事。”
    “我知道。”凌烨辰点头:“我会想办法的。总之你放心。”
    “嗯。”腾芽点头,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点也不放心。
    她知道凌烨辰现在也很烦,要处理英伦的事,要应对邻国和开乐,还要担心凌夫人和父皇。她也知道这件事不是着急就能办好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很不舒服。这种被人操纵着不能按自己意愿生活的感觉真的相当不好。
    绿沫急火火的奔出来,皱眉道:“世子,您赶紧去看看吧,夫人晕过去了。”
    凌烨辰一听这话,急火火的奔了进去。
    腾芽看着他着急的样子,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焸公主到底是个心腹大患。可是她能用什么办法解决掉这个麻烦呢?
    天渐渐黑了,雪花在这个时候肆意的从空中洒下来。
    妙嫦领着薛翀走进了太后的书房。
    “拜见太后。”薛翀行礼。
    “平身吧。”太后微微敛眸,目光落在薛翀的脸上:“你怎么忽然就变得这么冒失了?”
    “都是我不好。”薛翀连忙请罪:“原本只是想让三公主见一见宛心公主,却没想到焸公主居然会出现。亏的是宛心公主以死相逼,才能确保三公主全身而退。这件事,是我思虑不周惹的祸,还请太后恕罪。”
    “你是思虑不周。但也同样是别有用心。”太后扬了扬眉:“你以为你能瞒得住哀家吗?上一回你带着腾芽出宫,就已经遭遇焸公主的人暗算。你明知道她的人盯着你们,却还是执意如此。薛翀,你在想什么,真的以为哀家看不出来?”
    薛翀听太后这么说,笑的不免尴尬起来。“太后教训的是,焸公主的夫家一直是支撑着开乐的重臣。我自然希望鲜钦能少一个心腹之患。”
    “你可以有心思,也可以随便去做你想做的事。但是哀家不许你利用芽儿和盛世。”太后的表情显出了冷意。“至于焸公主的事,你自己去想办法。”
    “诺。”薛翀点了下头:“在下心中有数了,再不敢乱来,还请太后放心。”
    “去吧。”太后摆一摆手。“平时若是没有什么要紧事,就多入宫走动走动。”
    “是。”薛翀皱眉退了出来,心想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他就是想利用腾芽逼太后出手,趁着焸公主在盛世的时候解决掉这个麻烦。
    可惜,没能得逞。
    妙嫦在旁边听着太后和薛翀的对话,心里隐隐的不舒服。“太后……那三殿下为人奸诈狡猾,又虚伪成性,您怎么能把三公主交托给他呢。奴婢觉得,这三殿下根本就配不上咱们三公主。”
    “是否般配有什么要紧。”太后脑子里有些混沌,禁不住道:“天底下有哪个成大事的人不狡诈了,你想那么多做什么。”
    “可是……”妙嫦还是觉得不得劲:“奴婢是怕,若三公主真的对三殿下生情,只怕也是痴心错付。来日真若去了鲜钦却不得顺心,那日子可要怎么过?”
    “你想得也未免太远了些。”太后收回了心神,幽幽道:“眼下最要紧的,是赶紧收拾了韦妃,驱逐凌夫人,肃清这后宫。待凤权稳稳当当的重回哀家手中,芽儿要不要去鲜钦也是两说。在韦妃还未垮台之前,哀家需要有这么一个人在芽儿身边默默保护。凌夫人不靠谱,她的儿子就更不用说了。薛翀虽则不是最佳人选,却是此时此刻最合适的。”
    “奴婢明白了。”听了太后的话,妙嫦心里舒服多了。
    “还有一件事,奴婢也是才得到的消息。”妙嫦压低嗓音,轻声道:“英府出事了。几日前,英伦将军被人所害。而少将军英勋辞去了将军之职,请求调入宫中为侍,皇上已经恩准了。不几日就要入宫当差。今日上午的时候,英府的小姐英乔也入宫了,去了青鸾宫。奴婢瞧见御医也去了,像是凌夫人得知丧事受不住刺激病倒了。对了,一品夫人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病倒在英府。看样子,英家是要彻底垮了。”
    “是么。”太后微微虚目:“那可真是家门不幸。”
    “奴婢就担心这个时候,皇上会因为怜悯凌夫人而动了别的念头。毕竟后宫里已经不太平了……”
    “那就让凌夫人出宫去,回英府好好照顾一品夫人。毕竟母女一场,总是该在身边尽孝才行。”太后的脸上显出了温和:“哀家正愁没有办法让凌夫人离开,她若是自己主动提出来,皇上必然不会阻拦。等她出了宫,哀家就可以专心的收拾韦妃了。”
    “太后所言极是。”妙嫦连连点头。“那明天一早,奴婢就去一趟青鸾宫。”
    “嗯。”太后温和道:“哀家也乏了,回寝室吧。”
    “是。”妙嫦扶着太后慢慢的起身,出了书房的门,两人才知道外头下了雪。
    “这雪一下,又有好些日子不能出门了。也不知道御花园里的梅花还开着么!”太后似是有无尽的感慨:“有一年秋去冬来,
    日子真是过得飞快。哀家怕是真的不能再这么无休止的等下去了……”
    “太后一定会得偿所愿的。“妙嫦看那宫灯下头的雪花照的那么清晰,禁不住幽幽一笑。“太后放心就是。”
    这时候,英雲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里,面对着梳妆镜看自己。
    她似乎能看见自己的轮廓,可又好像什么都看不见。那种感觉,没有让她感到害怕,反而觉得心里很舒服。
    英家是真的要不行了吗?
    一手摧毁了英家的人,居然是自己多年的好姐妹。她怎么可能忍得下这口气。
    “夫人,已经很晚了,奴婢给您打了些热水。烫一烫脚再睡吧?”门外太冷了,绿沫的声音都在颤。
    英雲有些不忍心,轻声道:“你进来吧。”
    “诺。”绿沫让人侍婢推开门,她端着盆子慢慢的往里走。“夫人,要不要点灯?”
    房里太黑了,黑的她并不敢很快的往里走。
    “好。”英雲摸到了手边的火折子,拧开,取了灯罩,把蜡烛给点上。又麻利的把灯罩给套上,省的风把蜡烛吹灭。这样的事情,她曾经在斋堂一做就是七八年。每晚,都只有她一个人给自己点上灯。
    “夫人,奴婢扶您去软榻上坐着烫脚吧?”绿沫看得出她脸色不好,心里也跟着难受。“老夫人还病着,什么事情都指望着您呢。”
    “你说得对。”英雲深吸了一口气:“只有我割舍不下,那算是什么情分。绿沫,你帮我把消息送出去。”
    “夫人,您真的决定了?”
    “是。”英雲眼中再也没有半分退怯。“必须这么做。”
    “奴婢明白了。”绿沫心里的恨意也逐渐滋长,眨眼的功夫,那股火苗就蹿腾的老高。“奴婢一定会办好这件事。”
    这一晚,腾芽瑟缩着身子裹着被子,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好不容易这里睡的热了,翻个身,那边又是冰凉的。
    房里的炉子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暖,寒风从四面八方往她身上吹,什么姿势都特别难受。
    最后,她索性坐了起来,聚精会神的听窗外胡啸的风声。
    如果不是在这样的厢房里,如果她还睡在望宫,那么谁又会可怜她?
    凭什么自己吃了亏,就要去可怜旁人?
    “小毛蛋。”腾芽一股脑从床上跳下来,顺手扯过厚实的斗篷披在身上,扬声喊窗外的小毛蛋。
    小毛蛋在廊下睡的正冷,听见三公主喊,一个激灵就爬了起来。“奴才在,公主有什么吩咐?”
    “这么冷的天,鸽子会不会冻死在半道上?”腾芽打开窗,看着他冻得通红的脸,蹙紧了眉头。
    “应该不会吧。”小毛蛋挠了挠头:“公主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实在不行,等明天天亮了吩咐奴才出宫办事就得了,管饱比鸽子有用。”
    “不。”腾芽摇头:“我没有特别的事情。罢了罢了,外头这么冷,你还是去耳房睡吧。有事情我喊你,你一样能听见。”
    “可是……”小毛蛋怕坏了宫里的规矩。
    “可是什么啊!你若是冻坏了,我还得请御医来看你。又有好几天不能让你在身边伺候,得不偿失。”
    “那奴才遵命。”小毛蛋嘿嘿的笑着,卷起了铺盖兴冲冲的往耳房去。
    也不知道宫里的规矩是怎么定的。素日里还好,非要在这样寒风刺骨的雪夜,让内侍监守在房门外的廊下过夜。折磨人的差事。
    腾芽关上了窗,发现铜炉里的炭真的不多了。
    只走过去想要添一些,摸到那铜炉的盖子却被烫了下手。
    “我来吧。”
    凌烨辰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把腾芽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我房里?”腾芽看了一眼,这一次他是从门走进来的。
    “你都没栓门,自己没发现吗?”凌烨辰也毫无睡意,在院子里乱逛。听见腾芽和小毛蛋说话,才知道她原来也还没有睡。
    “哦,可能是忘记了。”腾芽看着他打开铜炉的盖子,娴熟的往里面加银炭。每一块银炭的位置都放的恰到好处。既不会压住下面的火,也能透气让新添的炭容易被点燃。“你倒是挺在行的。”
    “以前在斋堂的时候,凡事都是我和娘自己动手。”凌烨辰眸子里闪过一丝温柔:“那时候的日子虽然清苦,心里时长感觉不安,却是我们母子最贴心的时候。如今好像什么都变了……”
    “我觉得好冷啊。”腾芽瑟缩着身子,总觉得不舒服。
    凌烨辰看着她映着火光都没有暖起来的脸,不禁皱眉。
    把手搁在她头上,他顿时就不高兴了。“你真是粗心,连自己发烧了都没察觉。也不早点说,这时候宫门都落锁了,想请御医过来怕也是难。”
    “都这么晚了,就别折腾了。”腾芽听他这么一说,也才觉得身上没有了力气。“我真的好冷,一直冷的说不着。”
    凌烨辰把她扶起来,安置在床边。亲手帮她整理了床铺。
    “你过来躺好,我帮你把被子盖好。”
    “嗯。”腾芽点头,乖巧的睡好在床上。由着他把被子给自己盖好。
    “我去烧点热水,给你暖个汤婆子。”凌烨辰不放心的看她一眼:“你别再动来动去的,那样更睡不好。”
    “嗯。”腾芽点头,看着他出去关上了门,又一股脑的坐了起来。
    心里纠结的那件事如果不去做,她是真的会寝食难安。索性爬起来,把自己一早就准备好的藏在竹筒里的信绑,塞进了笼子里其中一只鸽子腿上,又将那小小的鸽子给抱了出来。“这么冷的天我实在不该麻烦你的。但是……但是明天一早,你还是得帮帮我。”
    听见外面有动静,她赶紧关好了鸽子笼。
    动作麻利的返回了床铺,抱自己裹成个粽子。
    凌烨辰推门走进来,看见她抱着被子瑟瑟发抖,很是心疼。“是不是特别冷?”
    “嗯。”腾芽可怜巴巴的点了下头。“真的特别冷。”
    “要不……”凌烨辰挑了挑眉:“我牺牲一下,给你取暖可好?”
    “……”腾芽有些不情愿的摇头:“不太好吧。”
    “你可想清楚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凌烨辰眸子里映着火光,看上去暖暖的。
    不知道为什么,腾芽的心都被他暖起来,乖巧的垂下了头去。
    他坐在床边,抱着裹着被子的她,很温柔的说:“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明天一早,我就让人去请御医过来看你。”
    “嗯。”腾芽用力的点头。“我今天之所以能全身而退,是因为宛心公主。”
    本来这番话,在青鸾宫的玉阶上就该告诉他。可是他只顾着说薛翀的事,都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宛心?”凌烨辰不由皱眉:“她救了你?”
    “是。”腾芽点头:“她拿着匕首威胁焸公主,若果不放了我和薛翀,她就自尽。”
    凌烨辰沉默了,好半天只是抱着她,却一言不发。
    “是不是你也很意外,宛心公主有这么大的转变?”腾芽轻轻的闭上了眼睛,动容道:“我还记得她使性子时候的样子呢。我以为她也会恨我会怪我夺走你,可是怎么也没想到,关键的时候,她居然为了你连命都不要,竟还救了我。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是真的被她惊着了。”
    “宛心的确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差劲。”凌烨辰只觉得有些对不住她。“可是她能给我的,我却无以为报。”
    “说真的……”腾芽很想知道他心里真真实的想法:“如果没有我的出现,如果当日我坚持退出,你会不会和她成亲?”
    “会吧。”凌烨辰温和的说:“那时候我不知道什么是****,只是觉得娘的安排都是最合情合理的。可是你的出现,让我明白。以情谋事,不但会伤人也会伤己,且竟然还是那么的可耻。对宛心,我恐怕要愧疚此生了。”
    “那如果有机会让你回报她呢?”腾芽忽然认真起来,她拧着眉头看着凌烨辰:“焸公主几次三番的想要我们的命,她还对英家下了狠手。如果是你,你会不会为了宛心而放弃报仇?”
    这个问题足够尖锐。凌烨辰饶是一笑,上扬的唇角霜意十足。“我可以照顾她一辈子,但我不能因为亏欠她而搭上这么多人的命。”
    其实腾芽也是多余问。
    这恐怕就是男人的杀伐决断了吧。
    “芽儿,你知道不知道,对敌人怜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焸公主已经下了狠手。她是不会收手的。换句话说,至死方休。”凌烨辰别过她耳边的碎发,脸颊轻柔的贴在她的耳垂上:“我和焸公主早晚有一场恶战。我会先处理好英家的事,尽快解决这件事。”
    “其实也不难。”腾芽被他这么暖着,渐渐有了睡意。“其实你想要解决这件事也不难。她在嘴里小声的呜哝:“没有焸公主夫家的支持,皇帝也不会冒着和决裂的风险来帮她。她手下的人虽然不少,可终究是有数的。被她自己灭口的,被她不信任的……她是再不能玩出什么花样了。”
    “是啊。”凌烨辰摸了摸她的额头,担心的不行:“生病了就好好休息,别再想这些事了。我答应过你,会一件一件的解决这些烦恼。等事情都解决了,我就会向你父皇提亲。请他把你赐给我做妻子。好不好,腾芽?”
    “嗯。”腾芽迷迷糊糊的点着头,唇角含笑。
    “傻丫头。”凌烨辰宠溺的抱着她,却忽然有些害怕太用力,会让她难受。
    这一抱着就是一夜。
    天蒙蒙亮,凌烨辰确定她退了烧,才小心翼翼的把她放在床上安置好。默默的起身,慢慢的走出了房间。
    腾芽还在睡梦中,完全没有感觉。
    英雲等在凌烨辰房里,一等就是一整晚。
    没想到他居然天亮才回来。
    “你去哪了烨辰?”
    才进门,忽然有人说话,凌烨辰自然是吓了一跳。“娘?你怎么在这?”
    “我想出宫一趟。”英雲皱眉道:“我要去开乐。”
    “不可以。”凌烨辰当然不能同意。“她不得你出宫算计你。你却要自己送上门!”
    “你相信我烨辰,这个时候出宫,是最好的选择。即便我不想,也必须得走。”英雲拧着眉头道:“太后必然在这时候有动作。只有我离开皇宫,她才能专心致志的收拾韦妃。倘若我不走,她必将视我为眼中钉的,趁机要英家的命。我不能再冒险了,烨辰,你明不明白?现在不单单是我们母子和焸公主的恩怨了。现在是关系到英家生死存亡的时候!”
    凌烨辰把她的话在心里掂量的一番,就知道她是没有说错的。
    的确是关系到英家生死存亡的时候。可是直接去开乐也未免太冒险。
    “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凌夫人低眉道:“我希望你能留在宫里,无论是找个什么样的理由。若我们一起离开盛世,那才是给了别人可乘之机。可只要你还在宫里,我们都会安全。”
    “不如我出宫,你继续留在宫里!”凌烨辰还是不希望她冒险。
    英雲听他这么说,只觉得心里很安慰。原来他还是那么担心自己。
    “这些年我们母子相依为命,虽然过得是辛苦了些,但是熬到今天,一切都值得。等解决了焸公主的事情,开乐必然大乱。邻国没有开乐的支持,再加上盛世的威逼,必然会阵脚大乱。烨辰,我们是不必再忍了。”
    “娘,你确定要这么做?”凌烨辰对她的举动有些担忧。
    “我确定。”英雲拧着眉头:“如果英家垮了,那我们连最后的退路都没有了。这些年的瞻前顾后,也不过是希望你再长大一些,能够独当一面。现在你完全可以做到了,而我们也不需要再有退路。烨辰,娘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么多,剩下的就只能靠你自己一个人去完成。”
    “好。”凌烨辰凝重的看着她的脸:“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腾芽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好多了。身上没有那么冷,头也没有那么烫。“烨辰……”
    “噗嗤!”冰玉笑出了声。
    腾芽看清楚她的样子,不免尴尬。那丫头脸都涨红了。“我刚才是……没什么……打水给我洗漱吧,我这就起来。”
    “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冰玉笑眯眯的说:“公主,您是不是做梦梦见世子了?”
    “胡说。”腾芽皱眉:“哪有。”
    “其实……上次打晕我的人就是世子对不对?”冰玉压低嗓音,小声的问。“我总是觉得那个身影很熟悉呢!”
    “你这丫头,一大早起来怎么那么多话。”腾芽皱眉:“行了,你赶紧去挑一套衣裳给我换。”
    “好呢。”冰玉笑眯眯的退了下去。
    静夜正好进来:“公主早膳想用点什么,奴婢这就去准备。”
    “早膳不是厨房准备好一起送过来吗?”腾芽纳闷:“怎么今天要你自己去准备。”
    “公主有所不知。”静夜的脸色稍稍有变:“夫人早起就出了宫,说是要回英府照顾一品夫人。世子也出宫去送了,所以厨房就不必准备那么多早膳了。还是咱们自己准备的可口一些。”
    “凌夫人出宫了?”腾芽不禁一惊。
    “是啊。英府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一品夫人一下子就病倒了。也真是难为凌夫人了,自己尚且伤心,还得设法照顾。”静夜愁眉不展:“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杀害了英将军。希望这事情能快点查清楚。”
    腾芽去洗脸的时候,忽然发现笼子里的鸽子都不见了。
    “静夜,我的鸽子呢?”
    “鸽子?”静夜赶紧往窗边的鸽子笼看了一眼:“是啊,怎么鸽子都不见了?”
    “你进来的时候没看见吗?”腾芽心想,那只绑着信的鸽子也在里头,信还没拿出来呢。
    “没有呀。”静夜疑惑的说:“奴婢都没往那边看。”
    凑巧冰玉过来,腾芽就赶紧又问:“冰玉,那你看见我的鸽子了没?”
    “奴婢没看见。”冰玉笑眯眯的说:“公主说梦话的时候,奴婢才刚进来。”
    “哦……”腾芽心想,该不会是凌烨辰放了那些鸽子吧?他的意思,是一定要解决焸公主的事。“罢了,不见了就不见了。”
    “对了,公主早起说什么梦话了?”静夜好奇的不行:“我怎么没听见?”
    冰玉笑眯眯的摇头:“我也没听清,姐姐若想知道,不如自己去问公主。”
    两个丫头笑嘻嘻的说着什么,腾芽完全没有心思听。但愿这场风波能尽快平息。
    “公主。”外头是小毛蛋的声音。
    “什么事啊?”静夜笑着问。
    “太后宫里的妙嫦姑姑来了,说是请公主去一趟福寿宫。”小毛蛋隔着门说。
    “好,我等下就过去。”腾芽连忙答应。
    一大早的,太后就让妙嫦来青鸾宫,是不是有事?腾芽顾不得想别的,赶紧梳洗装扮,换好了衣裳就出了房门。
    出了房门,她才发现,外头俨然一个新样子。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就连树枝上也挂着洁白的雪花,不算薄的一层能,看上去煞是好看。
    “下了一夜的雪,宫道上肯定不好走。”静夜扶着腾芽慢慢的走下庑廊。“太后这个时候请公主过去,也不知道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皇祖母一定是有她的打算。”腾芽皱眉:“去准备马车吧。”
    “是。”静夜行礼退下。
    她和冰玉慢慢的从庑廊里出来,踩着皑皑的白雪,那咯吱咯吱的声音很特别。
    “以前这样大雪天气,我总会赖在床上不肯起。母妃就会让人拿些栗子和红薯,放在房里的小炉子上烤。香味特别诱人。”腾芽的眸子里,映上那雪的光亮,不禁皱眉:“雪不能看太久了,眼睛会痛。咱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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