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暗地交织

作品:《深宫十二年

    刚走进寿康宫的内室,温热的气息夹杂着檀香沉甸甸的味道就扑面而来。
    腾芽快步走进去,看皇天后正凝神看着窗外的雪景,不由得轻笑:“皇祖母不怕冷吗?站在窗口会扑了风的。”
    听见腾芽说话,太后才转过身。
    腾芽行过礼之后,从妙嫦手里接过厚厚的披风,走过去给太后披在身上。“皇祖母,雪景就那么好看吗?”
    “自然是啊。”太后微微一笑:“哀家记得小时候,最喜欢就是雪天。和兄弟姐妹们,在府中的院子里堆雪人,打雪仗的情景。那时候总是那么无忧无虑,也不觉得天冷。手都冻红了冻僵了,却依然玩的开心,现在想起来还是格外的舒心。可惜啊,哀家是老了,这胳膊腿的也不听使唤,就只能看看雪景了。”
    “芽儿也记得小时候和母妃一起赏雪的情景。”腾芽替太后系好了带子。“只是皇祖母这么早让芽儿过来,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也算是一桩要紧的事吧。”太后收回了目光,让妙嫦关好了窗子。
    关上了窗子奉上了热茶,妙嫦就退出门去。
    “芽儿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瞒着皇祖母?”
    太后忽然这么问了一句,着实让腾芽有些纳闷。
    “皇祖母,芽儿并没有什么事情瞒着皇祖母。若是没有对皇祖母,那只是芽儿不想让您担心。”腾芽垂下眼眸,幽幽笑道:“皇祖母忽然这么问,是不是芽儿做错了什么?”
    “并不是。”太后见她乖巧柔顺,有些心软。“哀家是想问你,之前你随凌夫人出宫为一品夫人贺寿,在英府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她这么一问,腾芽就明白了。肯定是关于焸公主的事。
    “皇祖母,芽儿去英府的那段日子,是有些事情,不过都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太后饶是一笑:“不尽然吧。那焸公主昨日不好带着人兴冲冲的奔来皇城刺杀你吗?”
    昨天的事,太后都知道了?
    腾芽不免有些担忧,看样子,不说实话是不幸了。可这时候,凌夫人已经出宫去了,想必是为了焸公主的事。她若是把这些都告诉太后,会不会耽误事情?”
    “芽儿……”太后疑惑的看着她:“是有什么事情不能让皇祖母知道吗?”
    “芽儿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说起……”腾芽的脸庞微微泛起了红意:“焸公主的女儿宛心公主喜欢上了世子,凌夫人和焸公主也是赞成这门婚事的。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凌夫人和世子决定悔婚。这件事情激怒了焸公主,就连宛心公主也恨上了我,所以焸公主才会千方百计的想要我的命。”
    “就只是这个原因吗?”太后将信将疑的看着腾芽:“那为何焸公主的人要对英伦将军下毒手?在英府的时候,就没发生什么事情吗?”
    “皇祖母,芽儿偶然听凌夫人提到过,说很多年以前英伦将军和焸公主原本是一对璧人。后来,却不知道为什么没能在一起。在英府的时候,焸公主和英伦将军也似乎是有些不愉快。芽儿毕竟是戴孝之身,一品夫人不嫌弃,肯让我入英府小住,我已经心存感激。可寿宴当日,我一直都在自己的厢房里并未外出,席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我就不清楚了。在那之后,焸公主和凌夫人闹得很不愉快,还生了病,凌夫人就让世子将焸公主和宛心公主送回了开乐。昨天的事,是宛心公主救了我和三殿下,我们才能全身而退。”
    腾芽特意没有说焸公主和英伦将军那段丑事,一来是说不出口,二来,英伦将军都已经去世了,这些事情还是不要再提会比较好。三来,皇祖母很少这么严肃的和她说话,腾芽一时也吃不透到底皇祖母心里在想什么。
    “嗯。”太后微微点了下头:“也是难为你了。如果你的母妃还在,你也不用跟在别人身边生活。那凌夫人的心思,哀家又如何看不透了。她就是想为自己的儿子谋一份前程……”
    说到这里,太后微微勾起了唇角:“对了,芽儿,你的刺绣是苏贵妃教的,要绣一条腰带根本是信手拈来。你可想好了要送给哪位殿下吗?”
    “皇祖母。”腾芽的脸颊微微泛起了红意:“皇祖母离开皇宫良久,好容易才回到芽儿身边。芽儿想日日都来福寿宫,陪在皇祖母身边尽孝。芽儿不想这么早就出嫁。何况……”
    “哀家知道你的心思。”太后打断了她的话:“芽儿,哀家也希望你能陪在身边。但实际上你有你自己的事情要做。哀家也不可能照顾你一辈子。所以,好好的给自己选个值得托付的夫君才是要紧事。”
    皇祖母的意思,腾芽总算是听明白了。
    在皇祖母眼里,凌烨辰根本就算不得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可是皇祖母对凌夫人母子的成见,是来源于何处呢?就因为皇上对凌夫人念念不忘,想要把皇后的位置给她留着?还是,还有别的什么缘故。
    “芽儿啊。”太后冲她招招手:“你过来。”
    腾芽慢慢的走到太后身边,轻微勾唇:“皇祖母。”
    “你呀,要学会为自己打算,不要被眼前的一丁点好处给迷惑,知道吗?哀家最不放心的就是你,盼着你能早些有个好归宿,有人心疼你护着你,那哀家就算是闭上眼睛了,也心满意足。”太后和蔼的笑容看上去特别暖心。
    腾芽看着觉得心里暖暖的。
    “太后,裕王殿下来请安了。”外头是妙嫦温和的声音。
    “裕王来了?”太后舒唇笑道:“那孩子好些日子没来哀家宫里走动,怎么今儿这么大的雪倒是过来了?快让他进来吧。”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裕王满脸笑意的走进了房中。“儿臣给母后请安。”
    太后看他大步流星的进来,眉目之间透出了些许笑意:“好些日子没见你,似是又长高了不少。身子也看着精壮了些。怎么样,这段日子课业可有进步吗?你的师傅们都教的尽心吗?”
    “儿臣最怕来母后宫里就是为了这个。”裕王显出了撇嘴道:“母后每次都要问儿臣的课业。儿臣都十一了,课业上的事自然不会马虎。”
    太后被他的样子逗乐了:“是啊,你都十一了。这课业上的事情自然不用旁人操心。回头哀家也得和皇上商量商量,在皇城择个好位置,紧着给你建个王府,再娶上媳妇。那哀家就能安稳的坐在宫中,盼着含饴弄孙了。”
    “哎呀母后,你怎么越说越远了。”裕王的脸都涨红了。
    “你害什么臊哇。”太后微微敛眸,徐徐道:“人老了,念想就多了。这不,方才还和腾芽说起,幼时和哀家的兄弟姐妹打雪仗的事情。转眼几十年匆匆过去,现下那些兄弟姐妹去的去,病的病,剩下的也没几个能常来宫里走动的了。可不是就得盼着你们有自己的孩子,哀家也跟着乐呵乐呵。”
    三个人又是热热乎乎的说了好一会儿话,腾芽和裕王才从福寿宫里出来。
    因着有裕王陪着,腾芽就想踩着雪多走一会儿。俩人身后远远的缀着几个宫人。
    “这么大的雪,一大早母后还让人接你过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裕王有些不放心的问。
    “哦,皇祖母是问焸公主的事情。她知道了我昨天落在焸公主手里,差点没命。可能是不放心吧!”腾芽轻描淡写的说。
    “怎么还有这一出?”裕王皱眉:“你怎么会落在焸公主手里?你昨天出宫了?”
    “嗯。”腾芽点头:“本来是和薛翀去见宛心公主的。没想到焸公主会出现。”
    “这叫什么话?”裕王皱眉道:“宛心本来不就是焸公主的女儿么?她俩一起出现有什么稀奇的?”
    “这里面的事情太多了,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总之焸公主现在是麻烦缠身,自己都顾不了自己。宛心公主则为了救我,和她母亲闹了一出生死戏。”
    裕王皱了皱眉,忽然问:“那你觉得薛翀可靠吗?”
    “他这个人挺特别的。别人是巴不得把自己的秘密给藏起啦,他可倒好。巴不得把自己的心里话都说出来,生怕你不知道似的。”
    “还有这种人?”裕王不信:“那你要看看他是对每个人都这么掏心掏肺,还是只对你一个人掏心掏肺。如果是只对你这样,那就说明他已经认定你会选择他了。”
    “他哪来的信心?”腾芽莫名的扬了扬眉毛。
    “其实芽儿,我有件事想告诉你。”裕王回头看了一眼,发觉身后的人离得还比较远,他才继续说:”某天我练习骑射回来,居然发现薛翀才出宫。奇怪的是我将猎物送去皇极宫的时候还特意问了皇兄一句,可他却并没有传召薛翀觐见。芽儿,你觉得薛翀会是来见谁的?”
    “该不会是来找我的吧?”腾芽皱了皱眉。
    “肯定不是。”裕王笃定道:“那时候徐丽仪出事,我记得很清楚,你应该是在青鸾宫里,根本就顾不上和他碰面。且如果他是来找你的,也不会等到天黑才离开皇宫吧?难道他有那么晚去过你宫里?”
    “当然没有了。”腾芽肯定的说:“那你觉得他进宫是怎么回事?”
    “唯一的可能……”裕王说到这里,就不敢往下说了。
    “你是觉得,他是来见……皇祖母的?”腾芽也不由得往这个方面去想。
    “你想啊,他哪里有胆子未经通传就往后宫里去?”裕王神情有些严肃的说:“他毕竟是外来的使臣,即便是被恩准入宫请安,觐见妃嫔,也必然是当着皇上的面。怎么可能天黑的时候才从后宫里出来,直接出宫。走的还是皇宫的侧门,就是狩猎场回来的离得近的那个门。这不是太奇怪了。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见的人是母后。母后传召他觐见,自然是什么时候都可以,别人也无权干涉。问题就是母后为什么要那么晚传召他觐见?看薛翀的样子,应该不是头一回来,只不过他对我没有什么印象,可能没留心我在注意他。”
    裕王这么一说,腾芽的心不免开始打鼓。“皇叔,皇祖母今天还问我,腰带绣的怎么样了。打算送给谁。并且我想说我对几位殿下根本没有那种心思,皇祖母就打断了我的话,似是不愿意我说出口一样。且皇祖母还特意在我面前表露出不怎么喜欢凌烨辰的意思,那样子,似乎就是特意在提点我不要和凌夫人母子走得太近。”
    裕王也有些迷糊了。“因为后宫权势的归属,母后不喜欢凌夫人可以理解。可是为什么一定要你选择鲜钦的皇子呢?凌烨辰也没有做过什么得罪母后的事情,再说,母后一向最疼你,不是该顺着你的意思为你找婆家么?”
    “你说什么呢皇叔。”腾芽红了脸。“我还没想那么远呢。”
    “会不会……”裕王看着她清澈的眸子,映着雪光,声音有些清冷:“会不会是母后和那薛翀一早就已经相熟?或者说……”
    裕王摇了摇头:“罢了罢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可能是薛翀自己动了什么心思吧。母后待我这样好,待你也那么好,咱们怎么能怀疑她呢!”
    “说得也是。”腾芽咯咯的笑起来:“这宫里对我最好的就属你和皇祖母了。我就是怀疑遍整个后宫的人,也不会怀疑你们啊。再说了,那薛翀神出鬼没的,谁知道他安得什么心。总之我以后离他远一点就是了。”
    “嗯。”裕王点头:“对了,徐丽仪有了身孕,父皇让人好好布置了复春殿。左右今天也没事,要不咱俩去看看徐丽仪可好?”
    “也好。”腾芽点头:“昨天一整日她都在父皇的皇极宫,我也没见着她。也该去她那里看看。”
    两个人一拍即合,召唤了身后的宫人往复春殿去。
    这时候,徐丽仪才用完早膳,正闷在房里不知道做什么好呢。
    秦顺容也是太过紧张,让人把针线剪刀全都给收起来了。弄得她好没意思。
    “徐丽仪,裕王殿下和三公主来探望您了。”门外是内侍监小皮子的声音。
    “快,让他们进来。”徐丽仪一听是他俩来了,立刻就来了精神。
    腾芽和裕王一前一后的走进来,看她坐的直直的看着门口,不禁笑了。
    “丽仪这几日没见到我,是不是想得紧?”腾芽走上近前才行礼:“这怎么还眼巴巴的看着门口,生怕进来的不是我一样。”
    “你这丫头,嘴巴越来越坏了。”徐丽仪伸手拉着她有些凉的手,皱眉道:“是不是穿少了,怎么手这样冷?”
    “我和裕王殿下走从寿康宫走过来了。好不容易能有这样美的雪景,当然是要欣赏一番的。”腾芽笑眯眯的说。
    “裕王快坐吧。”徐丽仪笑着说:“真羡慕你们还能去雪地里走走。我连站在窗边往外看一眼也是不行。”
    “为什么?”腾芽纳闷。
    “怀孕的人身子娇贵些,那雪也未免太凉了。”秦顺容笑着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婢子。她笑着端了一盏茶递给裕王,转手有给腾芽送到手里。“则是才熬好的姜茶,赶紧喝吧。驱驱寒。”
    “多谢顺容。”裕王温和一笑。
    秦顺容这才走到徐丽仪身边,从另一个婢子手上端过安胎的汤药送过去。“刚熬好的,走过来也差不多可以入口了。你趁热喝了吧。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些山楂和蜜饯。”
    “不喝了。”徐丽仪直摇头:“我这胎怀的很稳,我自己就是郎中我心里有数。这些安胎的汤药,闻着就让人倒胃,一碗一碗的喝下去还得了。”
    “你呀。”秦顺容笑的合不拢嘴:“小心驶得万年船。胎怀的稳,多喝一碗安胎药也没坏处嘛!再说,这可是皇上的吩咐。皇上那么在意你的胎,我总得更谨慎的照顾才是啊。”
    “父皇待丽仪真是好。”腾芽想起母妃骤然有孕的时候,父皇也是这么上心。成日里总是让人熬好安胎药,等着他亲自过来,喂母妃喝。可是好景不长,忽然有一天他就不来了……
    “想什么呢。”裕王一把握住了腾芽的手腕:“你看看你,姜茶都要洒到衣服上了。”
    “我是替丽仪开心的,一时忘记手里还端着姜茶。”腾芽不好意思的笑了下。
    “你这丫头啊,总是长不大。”徐丽仪微微叹气:“不过也挺好的。我肚里若是个女儿,和你一样活泼聪明就好了。”
    “丽仪怎么不盼着是个皇子?”腾芽笑嘻嘻的说:“母以子贵,若你生下皇子,说不定可以册封为妃呢!”
    “你这丫头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恋栈权势?为了册封为妃,就非得生个儿子不可?”徐丽仪吃味道:“我还真希望是个公主呢。公主多好啊,能陪在自己身边。若是个皇子……后宫里就这么一个皇子,还指不定要送去哪里抚育呢。”
    秦顺容笑的特别温暖:“我瞧着皇上在意你的样子,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他都会高兴的。只要你平安的诞下这个孩子,册封为妃的好日子,指日可待。”
    “唉!”徐丽仪叹气:“先熬到那一步再说吧。”
    “这叫什么话。”秦顺容少不得白她一眼:“人家有身孕,都宝贝的跟什么似的。高兴的不得了。你可倒好,这有了身孕怎么反而还唉声叹气的,显得不高兴呢。”
    “你还说呢,还不都是你。这里不许动,那里不许碰的,想做点针线活,剪子和绣花针都被你收起来了。我呀,就成日里在这床上躺着,这样熬十个月,还不得把人熬傻了。哪里顾得上高兴。”徐丽仪相当的不满:“哪里就那么娇贵了?”
    “你冬日有孕,等生了就是在夏日。那时候的衣裳可好做了。我一晚上就能做出个精致的小肚兜。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何况这时候,才刚有孕,最要紧就是得好好养着,外头冷不说,雪天路还滑。自然是不便走动的。回头让丫头们把这屋里的东西挪一挪,挪出地方来我扶着你慢慢走走。总躺着也不好,是要适量的走动走动。”
    “顺容可真是细心。”裕王禁不住啧啧。
    “让裕王殿下见笑了。”秦顺容垂下头去,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去小厨房准备些糕点,不耽误你们说话了。”
    她快步走出了厢房,关上了门,眼底的泪水才涌出来。
    她也曾经差一点就当了娘,所以才会知道的这么多,想到那么多。可惜,她却没有这样的福气。
    “秦顺容也是个苦命的。”徐丽仪微微叹气:“她的孩子都成形了,却没能活下来。”
    “怎么回事啊?”腾芽以前没有什么印象,她有记忆的时候,秦顺容就已经在望宫里了。
    “不提也罢。”徐丽仪澹澹道:“对了,世子呢?我还没谢谢他。如果不是他去天牢里给我送信,让我知道你们没有因为我受牵累,还让我配合着一起做戏,我也不能这么顺利的走出天牢。”
    “凌夫人回英府了,他也跟着回去。”腾芽担心的说:“英将军的事情总是要解决。”
    “唉。”徐丽仪又是叹气:“马上就要新年了,都说年关难过,看样子是真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咱们可都得打起精神来。”
    “眼下什么都不比你养胎重要。”腾芽的眼底,流露出暗淡的悲伤:“宫里的孩子想要好好的活着太难了。我真的希望你能平安的生下这个孩子。”
    “放心吧,我会尽力而为的。”
    “对了。”裕王有点好奇,少不得多问一句:“丽仪能否相告,那一日在皇极宫,为何曹进没能查出你有孕在身?难道他是受人指使,故意这么说的?”
    “并不是。”徐丽仪笑的有些沉:“其实是我用银针刺穴,让他察觉不到我有喜脉。等其他的御医来之前,我再把那根针拔出来就是了。曹进是韦妃的人,我把责任推在他身上,也就是间接的把李芳仪滑胎的事嫁祸给韦妃。料想韦妃这次一定咽不下这口气。”
    “嫁祸给韦妃?”腾芽一脸的狐疑:“难道说李芳仪的孩子不是韦妃害的吗?”
    “似乎不是。”徐丽仪转了转眼珠,慢慢的说:“曹进看不出喜脉是我和世子商议的计策。目的就是要引出她为李芳仪施针的时候,很有可能在针上动手脚。然而实际的情况,是我的银针的确被人懂了手脚。只是皇上更愿意相信我的话,毫不犹豫就砍了曹进。庆幸的是,曹进身上也的确不清白。即便事后皇上让人再去查,也一定能查出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从而确保了我的安全。只是李芳仪的胎,到底是被什么人所害,我却当真是看不透了。她不过就是个才得宠的宫嫔,美貌,没什么家事。不过是比别人运气好一些。谁会和她有如此的仇恨,放眼后宫,还真是不容易找出来。”
    腾芽看她愁眉不展的样子,不免担心。“后宫里的事情本来就是千头万绪,一时想不明白有什么要紧的。再说了,只要能证明你是清白的就行。别人的事情,只能由着她们慢慢的想法子。”
    起身走到床边,腾芽笑着看着徐丽仪,皱眉问:“我能不能摸摸你的肚子?”
    “当然可以。”徐丽仪明眸含笑。
    腾芽搓了搓手,轻轻把搓热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
    “这里面有个小小的孩子。我在摸他,他一定能感觉得到对不对。”
    “是啊。”徐丽仪点头,满脸的温柔。
    “那你想什么,他也一定能感觉到对不对?”腾芽扬起脸,对上她的眼眸。“不要去想那些烦心的事情,不然你肚里的小孩子会担心你的。”
    “好。”徐丽仪认真的点头:“我记住了。”
    腾芽舒心一笑:“时候也不早了,那我和裕皇叔就先回去了。”
    “好。”徐丽仪有些不舍的说:“这几日不好走也就罢了,等天好些了,得空多来我这走动走动。”
    “嗯。好。”腾芽高兴的答应了。
    “裕王慢走。”徐丽仪目送他俩出去,才慢慢的收拾了脸色。
    这个孩子来的意料之外,没想到却在关键的时候救了她一命。如果不是她怀着孩子,皇帝会相信她是清白的吗?可为了能留在这后宫之中,为了能有一席之地,能风光的成为他身边的女人,就要把这个孩子带到这个世上,这样做真的值得吗?看着那碗还冒着热气的安胎药,徐丽仪掀开被子下了床,端起了药碗把药汤一股脑的倒在地上,一松手,连碗也摔了下去。“皇叔,昨天英乔入宫来着。”腾芽看着他问:“你知道吗?”
    “不知道。”裕王摇头:“她没有告诉我,也没有来找我。”
    “那你怎么不去找她?”腾芽有些心疼的说:“英伦将军被害,英乔心里一定很难受。再加上英勋又辞去了少将军的职位,非要入宫当差,她的心情一定坏透了。”
    “是么?”裕王不痛不痒的问了一句。
    “怎么?”腾芽看他情绪不对头,少不得多问一句:“你俩吵架了?”
    “没。”裕王深吸了一口气:“我心在就想着能好好的等到十二岁,然后求皇兄赐我个宅子住。我越来越不喜欢在宫里了。”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有这样的感慨。
    腾芽幽幽一笑:“是不是皇祖母的那番话说中你的心事了?你是不是也想赶快成家,有个自己的孩子。就和徐丽仪那么幸福。”
    “你觉得徐丽仪幸福吗?”裕王拧着眉头看着她。“我怎么一点也不觉得呢。我总觉得她心里藏着很多事情。”
    他的话音刚落,一抬头,就看见凌烨辰正往这边走。
    方才还算温和的脸色瞬间就有些变化,裕王微微扬眉:“芽儿,我想起我还有事情要做,我先走了。”
    “嗯。好。”腾芽看他走的特别急,还在纳闷呢。
    “裕王这是怎么了?”凌烨辰走过来的时候,把腾芽吓了一跳。
    “你回来了?”腾芽忽然有种感觉,裕王该不会是为了躲凌烨辰才掉头离开的吧?“我也不知道皇叔有什么事情,好像特别着急似的。”
    凌烨辰笑了笑:“走,回宫吧,这时候多冷。”
    “好。”腾芽点了下头。两个人就这么肩并着肩走在铺满白雪的公道上。
    宫人们依然远远的跟在身后。
    这样的感觉还是挺惬意的。
    “夫人有多少胜算?”腾芽心里放不下这件事,少不得关心。
    “应该十有八九吧。”凌烨辰拧着眉头道:“娘对焸公主还念着旧情,所以即便是上次撕破脸也没出手。但焸公主却……也因为这样,娘很自责,觉得是她的容忍害了舅父和英家。这次出宫,必然会彻底解决这件事。”
    “嗯。”腾芽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这么冷的天,你出来多久了?”凌烨辰忽然伸手搁在她的额头上:“高热退了吗?也不知道坐个肩舆,再受风着凉了可怎么是好。”
    “我好多了。早起醒了就没事了。”腾芽想起昨晚他一直在身边陪着,心里暖起来,脸就不由得红了。
    凌夫人不在的青鸾宫,连伺候的人都少了大半。
    也是这样的时候,腾芽才能觉出这里已经不再是母妃的青鸾宫,更不是属于她的地方。
    “公主回来的正好,奴婢正要去御膳房看看午膳会准备些什么。夫人出宫,连同咱们宫里的厨娘也跟着带出去了。”静夜笑着问:“不知道世子和公主午膳想用点什么呢?”
    “这么冷的天,御膳房做的再好,端过来也凉透了。再说还要你们过去端,太麻烦了。”腾芽略微一想,就有了主意。“你们快去看看小厨房里都有那些菜。再去把冻着的肉刨成片,我们烫锅子吃。”
    “这么冷的天吃锅子最合适不过了。”冰玉喜滋滋的点头:“走静夜姐,咱们一起去。”
    “等下就在我我房里吃吧,喊上小毛蛋。”腾芽冲凌烨辰眨巴眨巴眼睛:“咱们今天也热闹热闹。”
    “好。”凌烨辰看她高兴,也就情不自禁的跟着高兴起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腾芽的房间里就充满了锅子的香味。
    静夜和冰玉还有小毛蛋也凑在桌边,和腾芽、凌烨辰一块吃起来。
    香浓的汤底,鲜嫩的肉片,还有各种青菜,每个人都吃的很高兴。
    凌烨辰总把自己烫好的肉片放在腾芽手边的碟子里。看她喜欢吃芋头和土豆片,也煮了不少。
    他的这种体贴,让冰玉和静夜看着羡慕的不得了。
    从来都是女子做这些事情讨好心仪的郎君,哪里有这样体贴妻子的夫君啊。
    两个丫头吃着笑着,总觉得比自己喝了蜜还要甜。
    咕嘟的汤底熏的一室氤氲,好像已经有很久没有这样的舒心惬意了。
    而这个时候,皇极宫却安静的不行。
    刚处理完了手头上的事情,皇帝看了看天色。“已经午时了?怪不得朕觉得饿了。”
    德奂连忙道:“奴才这就让人传膳。”
    “不必了。”皇帝起身,微微皱眉:“朕去看看凌夫人。”
    “皇上忘了,凌夫人早起就出宫了。说是要回英府去照顾一品夫人。”德奂小心的提醒着,就怕皇帝不高兴。
    “对。你不说朕都忘了。”皇帝略微一想:“那朕去看看徐丽仪吧,就在她宫里用午膳。”
    “是。”德奂赶紧先打发奴才去告诉徐丽仪一声。
    打发出去的奴才刚退出书房,韦贵妃就领着几个宫人走了进来。
    “臣妾拜见皇上。”
    韦贵妃这时候过来,说真的,皇帝心里是有些不痛快的。“外头这么大的雪,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臣妾亲自做了几样菜,想着这么冷的天用是最合适不过的。就亲自给皇上送过来了。”韦逸霜的脸色虽然温和,却透着一股难以被隐藏住的疲倦。“有皇上最喜欢的羊肉锅,还要什锦丸子,芙蓉虾煲,银鱼花蛋。臣妾怕弄脏了书房,就让人先送去膳堂,不知道皇上可否赏脸一尝。”
    韦妃说的几样菜,的确都是皇上喜欢的。且这几道菜,宫里的御厨做出来都没有韦妃的手艺好。德奂这么听着,心里禁不住在想,皇上八成是去不了复春殿了。不知道这时候还来不来得及把打发出去的奴才给叫回来。
    “那就去尝尝吧。”皇帝也不想太扫她的面子。
    “多谢皇上。”韦逸霜脸上一阵欣喜,笑容也变得明亮起来。
    一行人匆匆来到膳堂,果然满桌子都是皇上喜欢的菜色。“臣妾已经有许久没亲自为皇上下厨了。若是味道不如从前那么好,还请皇上勿怪。”
    “怎么会。”皇帝温和的与她对视一眼:“朕知道,这些日子你也累着,忙着。”
    这话明显是别有深意,韦逸霜微微勾起唇角,虽然是在笑。可这笑,有些抑制不住的辛酸。
    皇帝尝了一口,蹙紧的眉头一下子就松乏不少:“爱妃是过谦了,这味道不但没有走样,比之从前更有滋味了。”
    韦逸霜闻言顿时红了双眼:“皇上喜欢,就是臣妾的福气。如果可以,臣妾真想一辈子都为皇上准备膳食。”
    “准备这些菜,一定很费工夫。”皇帝看她眼下有些乌黑:“昨晚上怕是就没睡好吧。这么冷的天,还要你这么操劳,朕于心不忍。”
    “臣妾能为皇上尽心,只会觉得自己还有些用处。”韦逸霜替皇帝盛汤,笑容里映着久违的娇俏:“虽然臣妾愚钝,总是惹皇上生气,可有这么一点点用处,心里也宽慰一些。”
    “朕何时生你的气了?”皇帝喝了一口汤,只觉得味道特别鲜美。
    韦逸霜用纯好递过来温热的绵巾擦净了手指,用玉骨的筷子夹起一只虾放在自己面前的碟子里。葱白的指尖轻轻的剥去发红的虾壳,把鲜嫩的虾尾放好在小银碟子里,又擦净了手指上的汤渍,端着小银盘送到皇帝手边:“皇上,尝尝这虾可鲜嫩。”
    “看着就不错,这虾不是这个季节的东西。要送进宫一趟也不容易。难为你这么有心。”皇帝尝了一口,果然味道不错。“朕很喜欢。”
    “多谢皇上。”韦逸霜展露笑颜。
    这样的笑容简直美过天上的云霞,让人舍不得移开眼眸。
    “过来。”皇帝示意她在自己身边坐下。“陪朕一起用膳。”
    “是。”韦逸霜笑着坐在皇帝身边,眸子里只有满满的暖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
    皇帝身边的新宠一个又一个。她想要取悦皇帝,都不得空闲。太后咬着她,一步一步的把她从贵妃的位置推向了妃。还要怎么做才能保全自己?
    这个问题在韦逸霜的脑海里不住的翻滚。”皇上,臣妾再给你剥一只虾可好?”
    “嗯。”皇帝温和的点头:“好。”
    这个时候,秦顺容已经准备好了午膳,就等着皇上的御驾了。
    可是等了又等,饭菜都凉了,也没见皇上过来。
    “要不,我先给你弄点糕点吃着,垫垫肚子。你现在可不能挨饿。”秦顺容担心的看着徐丽仪。
    “没事,正好我也没什么胃口。”徐丽仪觉得要应付皇上,又得费精神。肚子饿着自然有肚子饿的好处。
    “要不,我让人去看看。”秦顺容皱眉道:“可能是雪天路滑,不怎么好走。”
    “不必了。”徐丽仪拉着她的手:“皇上说了会过来,就一定会来。如果临时有事不能过来,也会让奴才来知会一声的。你呀,从早到晚忙个不停,赶紧趁这时候歇一歇吧。”
    “我没事。”秦顺容高兴的不行:“你有喜这么高兴的事情,我就是忙上十个月也不觉得累。再说有点事情做,也好过成日里闲着没趣。这样吧,我先端一碗鸡汤过来,给你暖暖胃。”
    她刚起身往门口走,就听见外头的脚步声。“可能是御驾到了。”
    敞开门的一瞬间,秦顺容就愣住了:“怎么是你?”
    门外,李芳仪一身藏蓝色的裙褂,衬得她脸色发黑。空洞的双眼看不见半点神采,唇角也僵硬的有些难受。
    “我来探望徐丽仪姐姐。”
    李芳仪双眼微微发直,那母港更是厉害的不行,一下子就穿透了秦顺容,直勾勾的看着床铺上歪着的徐丽仪。
    “听说姐姐也有了身孕,当真是好福气啊。我的孩子才没有,你就凭借自己的身孕从天牢里走了出来。我说好姐姐,你既然都已经有了身孕,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有什么错?他是无辜的。”李芳仪说着说着,眼泪就扑簌簌的掉下来。
    秦顺容只觉得晦气,皱着眉头道:“芳仪,别说你才小产,不适合出门走动。且这么冷的天,你总得顾着你自己的身子吧?现在总归您也探望了丽仪,若是没别的事情,我这就喊奴才送你回摘星阁吧。”
    “丽仪姐姐就这么心急着想赶我走吗?”李芳仪非但没有退出去,反而往里走了一步:“丽仪姐姐,我入宫三年多,好不容易才有这个孩子,为什么你的心那么狠呢?”
    徐丽仪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心想如果能换一换就好了。老天也真是不长眼睛,为什么让想要孩子的人失去孩子,不想要孩子的人却要被迫怀着。
    “你别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会原谅你。”李芳仪抹了把泪,哀伤的看着徐丽仪:“都是女人,你这么做就不怕遭报应吗?”
    “我没有害你的孩子。皇上已经查清楚这件事了。”徐丽仪皱眉道:“对你下手的人是曹进。他为什么要这样对你,我真的不知道。可是如果我要害你,一早就不会帮你保住你的孩子。并且,我若果真的害了你的孩子,皇上也不会赦免我出天牢。更不会砍了曹进。”
    “姐姐说的对,姐姐说的很有道理。”李芳仪不停的落泪,且还一步一步朝着床铺走去。
    秦顺容几次想要阻拦她,都被她搡开。“李芳仪,我们念在你丧子之痛,不愿意和你计较,可是你若再不出去,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是怕我掉了孩子,不吉利,冲撞了丽仪姐姐吗?”李芳仪满脸的苦涩:“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得罪了四公主,她每次见到我,都恨不得马上把我的孩子弄掉。好不容易,皇上把她发落出宫了。我以为我的好日子就来了,可是……我还是没能保住这个孩子。就连御医都说我怀的可能是个皇子……为什么的命这么苦?”
    她走到床边,与徐丽仪四目相对,那距离近的她的睫毛都要挨到徐丽仪的脸了。
    “你干什么,你别靠那么近。”秦顺容上前拽了她一把。
    谁知道她猛的把她推开。
    秦顺容心里有点害怕,她觉得李芳仪应该会做出什么伤害到徐丽仪的事情,所以爬起来就想出房间趁机喊人。
    可是没等她走出房间的门,李芳仪忽然三步并作两步将她拦住。“秦顺容,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你以为我是来杀了徐丽仪给我的孩子报仇的吗?其实并不是,我只是来好心的提醒她一下,千万不要觉得这后宫里都是好人。那个隐藏在暗处作怪的,说不定就是你们身边的人,说不定正在计划着怎么收拾你们!”
    她冷笑着,表情狰狞的推开了秦顺容,大步流星的冲了出去。
    “你没事吧?”秦顺容吓得脸都变色了。“她这样疯疯癫癫的真是要把人吓死。”
    “她也是被逼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所以来我这里宣泄一下情绪。”徐丽仪长长叹气:“你还是赶紧去看看御驾到了没有吧?这样疯疯癫癫的人,咱们不必为她浪费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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