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77

作品:《不知北山向阳

    74,给自己一个暖冬
    广州的冬天跟北京的春末初夏很像,很暖和。
    回安经常找顾容与去打球,回来的时候总是大汗淋漓的。
    南方过年鲜少包饺子,回妈妈教维拉包粽子、煲汤。广东人似乎对汤特别执着,可以花上一天时间来熬一锅汤。
    维拉手脚很麻利,回妈妈乐得做菜的时候都叫上她,时不时再拿她跟回回对比一番,看着在客厅四处找吃的的回回不停摇头,说是太纵了,没教好,时时都得操心。
    “回妈妈您太谦虚了,回回被您教得很好,大智若愚的,上学期期末的时候她拿了第一名呢,可牛了。”
    回妈妈摇摇头,“读书好有什么用,人缘差得一塌糊涂,她从小到大就没少家长找上门来,都好久了才得了你这么个朋友。回回说话直,但是她没有坏心思,你多包容她。”
    维拉点头,笑着说,“回妈妈你多心了,我很喜欢回回,没有人能比她更真了。”
    维拉探头出去看回回,这厮又摔了东西被爷爷打头呢。
    看着看着,笑容就凝固了。
    回妈妈顺着维拉的眼睛看过去,笑道,“他们爷俩就是这样,不用管他们。别看她爷爷打她打的最厉害,可平时最疼回回的也是他。”
    “回爷爷退休了吗?”
    “早些年就退了,平时也没啥爱好,就喜欢管着回回。回回去上学了,家里就没人跟他斗嘴了,每日唉声叹气的。”
    “这样的方式挺特别的,怪不得有这么一个特别的回回。”
    回妈妈笑,“让你见笑了,我听说你们北方人很讲究辈分,对自己的长辈很尊重,过年了都要磕好几个头呢。”
    维拉低头片鱼,笑笑,没有接茬儿。
    回妈妈想了想,知道自己说了傻话。孩子大过年的跑了他们家,肯定是跟家里出了什么矛盾了。上次她问回回是怎么回事,无奈那孩子依旧懵懵懂懂,一副不解世事的样子,嗯嗯啊啊半天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不由得暗自摇摇头,想着下次说话注意些,大过年的,别触了孩子逆鳞。
    傍晚的时候,回安和顾容与才回来。所幸南方人晚饭吃得晚,也不至于失礼。
    顾妈妈海晴知道了两人会来广州过年,但是权衡之下回了B市的家,毕竟家里两个老人过年,太寒酸了些。临走的时候特特找了维拉,拉着姑娘的手,很抱歉很抱歉。
    “我跟你妈妈相处过一段日子,就觉得世界上没有比她更好的人了。她把她的笑容留给了你,维拉,你笑起来,很像她。”
    维拉听了,有些心酸,却还是挤出一个笑,“是这样吗?”
    “不是,她的笑容里透着恬静、自然和从容,跟之前的维拉很像。”海晴摸摸她的头,“我不好说些什么,那时候我最常对她说的一句话就是抱歉,可我从没听见她说过抱怨。很多时候聊着聊着,话题就到了你和子慕身上。她说小孩子的心最敏感了,她笑多了,你们感受到了她的那份心意,也会开开心心的。”
    “可是阿姨,我还是很难过。”
    “我想安慰你,却连自己都骗不了。这些年我时常会想起她安慰我的话,我没有她那么豁达,我的丈夫在人生中最美丽的时候撒手西去,你不知道我那时候有多难过,我恨不得就随了他去。可是我不能啊,我还有公公婆婆和容与,我得强大起来保护他们。那时候我就在想,以后我见到他爸爸的时候会说什么,我很想告诉他我过得很好。可是到了现在,我发现我连自己都骗不了了。我受了很多的苦,有一些我甚至不敢再去回想。那是一些无边无际的彷徨无孤独,毫无希望的生活和没有穷尽的苦难,我似乎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海晴看着窗外蔚蓝的天空,眼睛很亮很亮。她站得笔挺,是一个军人的样子,可总归骨子里还是一个女人的。
    维拉看到那样孤寂的背影,才惊悉眼前的人,她遭遇的不幸,她承受的痛苦,从来从来都不会比她少。同病更易相怜,维拉抱着她,像抱着自己的母亲,很委屈很委屈。
    海晴帮孩子擦着眼泪,“他爸爸走的前些年,我的情绪很容易失控,而现在沉静了却愈发怀念那些年。有眼泪好好流未尝不好,哭够了,接下来的日子就好过了。”
    “我总是耿耿于怀他们的死,我总觉得,如果他们还在的话,很多事情就不会这样了,外公会比现在的爷爷还要风光,妈妈可能还跟爸爸在一起……”
    “可世事总是充满变数的,你外公去了大西南也未尝不好。”海晴打断她,“他那样的身份,未必熬得过文|革。再怎么说,你外婆在大西南陪了他一辈子,他们的遗憾会少很多。”
    维拉低头没说话,海晴看不到她的表情,“我这样告诉你的目的,就是想让你别再钻牛角尖了。换了个角度想想,虽然我们不能怎么办,但是他为了他的信仰死去,于他们,我们更应该存在一份敬意。”
    “信仰?”
    “他们像巨人一样为了祖国死去,为的是祖国啊,无论是我还是他们穷其一生也要保卫的祖国啊。我这些年回想的最多的,就是当年跟他在部队时并肩作战的日子。那些日子被夕阳晕染得特别美,跟心爱的人怀揣着同一个信仰,日子虽然难一点,但是也过得眉飞色舞的。”
    海晴低头,看到的就是孩子迷茫的眼睛,“我知道你能明白的,给自己一点时间,没关系。不过要尽快,你爷爷……可能熬不过这次了。你的时间还很多,可他却没多少时间了。维拉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别让自己后悔。”
    维拉牵着她的手,很难过很难过,“我可不可以叫你妈妈?”太久太久……没有人对她像一个母亲一样说话了。
    海晴愣了愣,之后就笑了,她笑得很美,一把搂过维拉,说,“好,你叫,妈妈听着。”
    “妈妈妈妈妈妈……”
    顾容与在门外,挨着墙,看天,呼吸很重很重。
    海晴把家里的钥匙留给了他们之后就走了,说年初六再回来,这段时间让他们好好照顾自己,别什么事情都往坏处想。
    过年总住人家家里不大好,回回家亲戚多,几乎每日客房都会满,维拉和顾容与权衡之下还是住到了海晴那里,得了空就去回回家串门。
    屋子平时只得海晴一个人住,平时也没什么人来,屋子不是很大,只得六七十坪,一厅两房,其中还有一个是书房。这也是他们之前来的时候没住那里的原因。
    维拉脸红,觉得没有让人儿子住书房的道理,在书房里搭了一个小床,准备入住。刚搭好回回就过来了,星星眼看她,说是要带他们去吃遍广州,还说到了广州才知道自己以前吃的真不是东西。
    维拉看孩子有些心虚,拧她,“你想吃什么就直说,我们给你付钱。”那厮在家的时候是没人给她发零用钱的,她平时也没什么储蓄,以前犯了馋都只得在自家冰箱抠抠,可是今年不一样了啊!她家有钱的阿朱来了,哈哈哈哈。
    维拉看顾容与,他笑着摇摇头,“我有同学在广州的,他们知道我来了说要聚聚,你们去吧。”
    顾容与出去的时候给维拉递了一张银行卡,回回花钱没个节制,维拉出来得急,很多东西都放家里没带,只得却之不恭。
    “密码是你的生日。”
    他刚出去没多久,就给她发了短信,她看着短信,笑得温暖。
    然后看了看在客厅抠葡萄的回回,可不可支的样子,指挥着她把柜子里的被子都拿出来晒,放了一段日子,上面还有樟脑的气味。
    或许是天公作美,他们出去的当天下了一场雨,温度从二十六度骤降到十度。
    下雨的时候,维拉和回回在喝下午茶。外面开始飘雨,维拉想起家里有被子没收,赶忙站了起来,才没跑几步,转念一想,又淡定地坐了回去。
    回回嘴里堵了一个烧麦,含糊不清地说,“阿朱你这是干什么,卡带了吗?”
    维拉嗯了一声,抓头发,夹了一片牛巴,不敢看回回。
    回回看外面,欣喜,“下雨了啊,快给我爷爷打个电话,告诉他我们回不去吃饭了哈哈哈哈。”然后摸出一份地图,告诉维拉上哪躲雨最好,只是地名听着有些怪,都能给吃的搭上那么些关系。
    两人都穿得挺少,风吹过来的时候凉飕飕的,吃完晚饭维拉就提议回家。回回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什么她好不容易才出来一次,非得吃了宵夜才愿意回去。
    维拉无奈,只得跟她多逛了商场,给大家都买了一件外套。回回看衣服的时候蔫蔫的,完全跟吃东西时候的不是一个表情。维拉摇摇头,还真不像个女孩子呢。
    在维拉把一件衣服给试衣间的回回塞的时候,接到了顾容与的电话。
    “在哪?”
    “时代广场。”
    那边一阵欢呼,“叫过来,快叫,就在我们这一片。”
    “如果有空的话,带上回回一起过来吧,我们在钱柜。”
    回回探了个脑袋出来,“有人叫我们去吃东西吗?”
    维拉无奈地看了一眼回回,说好的,我们待会儿就过去。
    回回激灵了,把身上试的那件扒拉下来,递出来,“我就要这件了。”
    回回拎着衣服快快乐乐地往外走的时候,被维拉扯住了领子,“先跟我去男装区。”她没有忘记,今天顾容与出去的时候穿的是衬衫。
    顾容与的衣服并不好买,南方人个子不比北方人,所以当维拉终于找到一件看起来挺顺眼的XXXL的夹克时,回回已经快生气了。
    维拉摸她脑袋,给了一块糖。听她含着糖一路叨叨过去,在见到食物的时候戛然而止。
    她们刚刚推门进去,里面的男生齐刷刷站起来,“嫂子!”
    维拉吓了好一跳,然后脸红了,被簇拥着坐到了顾容与身边。而回回早就主动地坐在了食物最密集的地方。
    “哥,给我们介绍介绍呗。”众男看着顾容与,坏笑。
    顾容与挑眉,“该干啥干啥去,还介绍什么,手机和枕头底都让你们翻遍了。”
    维拉笑着看顾容与,“怎么都叫你哥?他们都比你小吗?”
    “不是,打架没打过我罢了。”
    一男生嚷嚷了,“容与哥都照着特种兵的标准练,我们怎么可能打得过他。”
    “对啊,嫂子,您都跟他跟到我们学校了,还跟去特种兵营不?”
    “我看好你噢嫂子,让花木兰和孟姜女颤抖吧。貌似我们国家就只出过李贞一个女中将,嫂子您任重道远啊。”
    顾容与嗤笑得把他们都打发了,维拉却想起了去当特种兵的可能性。
    与其没有尽头的等待,不如奋起直追。
    维拉扭头看顾容与,神色暖洋洋的,“刚刚给你买了一件衣服,变天了,你穿上吧,别着凉了。”
    “嗯。”顾容与接过来试了试,很合身。
    众人又起哄了,“真让人看着眼红,来吧,合唱一曲,兄弟都点好了。”递话筒,“《广岛之恋》。”
    “别,你们安的什么心啊,换一首。”另一人皱眉了,“情侣唱这歌不吉利,会分手的。”
    那人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嫂子,我不知道这茬儿,现在就给您换。”
    维拉制止了,接过话筒,把一个递到了顾容与手里。
    她认真地看着他,眼睛很亮很亮,“对于命运,我更相信事在人为。”
    话筒在顾容与手里辗转了好几圈,他才牵扯出一个笑容,“好。”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十一点,维拉把顾容与推到浴室去洗澡,自己则去看看那床可怜的被子,心里不停地同海晴忏悔,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被子早就被好心人放到了yīn凉处,不至于湿透,但是还是潮了。
    维拉抱着被子回到家的时候,顾容与刚刚洗好澡出来,头发还很湿,他一边擦头发一边问,“怎么了?”
    “今天出去的时候晒了被子,没想到下午就下了大雨,现在全潮了。”
    顾容与的手一顿,“家里没被子了?”
    维拉指了指床上,“只得那个是干的。”然后有些心虚,“我先去洗澡。”
    在里面磨蹭了近半个小时,才默默地走了出来,看着坐在沙发上气定神闲的顾容与,他朝她微微一笑,“你去睡床吧,我在沙发上对付一晚,明天再去买被子。”
    维拉不说话,脸色挺冷淡,转身躺在了床的一边,门敞着,像一个赌气的孩子。
    维拉关了灯,睁着眼睛,客厅里隐隐的光透了进来,顾容与放小了声音,关了灯,只剩电视在明灭。
    顾容与,我数一千声,如果你不进来,这辈子都别想上老娘的床了。
    ……九百九十七,九百九十八,九百九十九,不对,刚刚好像什么地方数错了,重来。
    一,二,三……
    终于在第三遍的时候,一个胳膊揽过了她,“闭嘴,你吵得我心都烦了。”
    维拉醒来的时候天还很yīn暗,光线一点点地透过来,她看着顾容与恬静的眉眼,心突然就满了。
    再近一点就可以碰到他的眉眼了,维拉对自己说,这辈子可能再也见不到更完美的脸了,一定一定不要离开。我走近了你给的童话世界,这辈子只做一个梦。
    她看着看着,手就无意识地比划着,想把他刻入心底的模样。
    顾容与闭着眼睛,却还是能准确无误地握住她的手,“别闹,陪我再睡会儿,失眠一晚上了。”
    维拉听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笑出了声,“是该失眠的,坐怀不乱一晚了。”
    顾容与仍旧闭着眼睛,笑着,不说话。
    维拉低头,把自己埋进了他的胸口里,然后把手小心翼翼地圈过他的脖子,很安定的一个姿势。
    顾容与一把搂过她,“要抱就抱殷实些,这样很痒。”
    维拉对着他的胸口露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脸挨着,可以听到他的心跳。
    只是这样的姿势,已经是他们这份若即若离的关系最大的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姑娘们抱歉,期末了,论文和考试都很多……更得有些慢了……请多多担待
    75、英雄的葬礼
    开学的时候,他们一起去了学校,期间没有回家里一次。
    子慕打过电话来,很久都没有说话,最后还是撂了电话,她们所站的角度不同,说不到一块儿去。
    苏志国和向彤也来过电话,但是说的都是一些片儿汤话。苏志国心里有愧,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同她提起了。而这方面向彤的确是个外人,自然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得暗暗着急。
    维拉经常会握着手中的五角星朝北方看,然后在窝被窝里跟外婆说话。
    海晴仍在说:“我知道你能明白的,给自己一点时间,没关系。不过要尽快,你爷爷……可能熬不过这次了。你的时间还很多,可他却没多少时间了。维拉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别让自己后悔。”
    那天爷爷那么坦诚地跟她说着这辈子的荒唐事,他是料到有这么一天了。其实他可以瞒一辈子的,只是觉得对不起良心。他的一生虽不够光明磊落,但最终坦坦荡荡。
    接到子慕电话的时候,那天是yīn沉沉的星期二。那一天维拉的眼皮跳得非常厉害,总是心神不宁的,第一次在课上没有关手机。
    那个宿命的铃声响起的时候,她立马就接起来了,心很慌很慌。
    子慕哭着说,你快回来吧,爷爷快不行了。
    维拉手一滑,手机就掉了下来,好像周围都失了声音,天地间只得她一个人。
    回回扯她袖子,“阿朱你怎么了,教授在看着你呢。”
    维拉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往外走,可是没走几步又倒了下去。
    大家似乎都被她吓傻了,只得大姐一个箭步跑过来,把维拉扶了起来。
    她看着大姐的眼睛,终于哭出了声来。
    谁是谁非,再也无力理会。
    维拉本来想直接去的机场,但是想起宿舍里还有很重要的东西忘了带,只得回去了一趟,把手机交给回回,让她给曲奕打电话。
    到机场的时候,他们俩已经在了,维拉一见到顾容与,刚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顾容与不忍心看她这副模样,一把抱起她,让曲奕去领登机牌。
    他细声安慰,像是要把一辈子的温柔用尽。也许并不是什么能治愈的良药,但是只要他开口,天就不会太yīn霾。
    他知道她的后悔与委屈,他告诉她,你已经做得很好,没有人会怪你。
    她说她对得起所有人,却对不起爷爷,这些年他对她悉心照料,而她却因为……让他本来就重的病情雪上加霜。容与,他原本可以再多活几年的呀。
    “不许钻牛角尖。”顾容与打断她的话,“他心里带着那么多的愧疚孤寂了半辈子,这样何尝又不是解脱?何况——”顾容与的声音柔了下来,“谁是谁非早就不重要了,如果真的要有一个论断,那是他们之间的事情。你外婆固执了半辈子,后来也真正放了下来。于维拉你而言,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们早就愈合了,你何必再去把他们挑得鲜血淋漓呢?”
    “可我总觉得对爷爷好了,就对不起外公外婆了。”
    “你不是圣母,所以不必拥有上帝的视角。你是苏爷爷的孙女,维拉,你只需要爱他就够了。就好像我爷爷在对待我姑姑那件事的不理智,并不是不知道是非对错,仅仅是一种天性和本能。”
    “还来得及吗?”她把他的话听了进去,或许是因为真有道理,或许就像他说的,因为一种天性和本能。
    “来得及,只要有心,永远都不会晚。”
    维拉回到家的时候,苏老刚刚从医院里转到了家里,他放弃了治疗,不愿意为了那5%的活命几率把自己留在手术台上。
    子慕穿着军装在门口等她,军艺提前招生,姑娘很争气地拿了专业成绩第一,于是便有了这身军装。
    子慕说,“你跟我一起进去吧,爷爷最想看的,就是我们俩穿着军装在他眼前的样子。”他知道他的信仰得以传承,会走得更安宁一些。
    维拉默然点头,刚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了躺在床上头发花白的爷爷,他的双唇抿着,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脸色也很苍白,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指极见风骨,像是一辈子硬气过来的,只是……什么时候起他的老人斑已经那么明显了呢?
    维拉心里愧疚无比,眼泪扑簌扑簌地往外躺,然后蓦地跪了下来,给爷爷磕了三个响头,“爷爷,对不起,孙女不孝,现在回来看您了。”
    老人听到是许久不见的孙女回来了,赶忙让儿子把他扶起来。
    苏志国在老人的脑后垫了几个枕头,老人看到孙女的时候露了笑容,“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子慕那丫头假扮过好几次你,我现在眼都花了,实在不能好好分辨,但是听声音,是维拉的。”
    子慕说爷爷我在这呢,姐姐真的回来了。
    维拉跪着挪了过去,把手中的小瓶子放到爷爷手里,然后把自己的手也附上去。
    “爷爷,我想明白了,外婆是愿意陪你一起的。外婆这辈子最珍视的便是家人和朋友,您是外婆的老战友了,她肯定还记挂着您的。”
    苏老点头微笑,“维拉,你跟你外婆一样善良。”
    维拉把那颗五角星放在了苏老的胸前,“这个五角星是外公留给外婆的,最后外婆给了我,现在我把它送给您,爷爷,您喜欢吗?”
    苏老也掉眼泪了,喜欢,怎么会不喜欢?当年那段在集中营的日子,三个人的心同时被这颗五角星照耀着,提醒着他们别忘记回家的路。
    这都……好多年了。
    他们这样珍视这颗五角星,是不是就等同于那么珍视当年那一段生死相交的时光呢?
    好多好多年了,可闭上眼睛的时候脑海里还是那么清晰。
    老人说不了几句话就开始昏睡,大家都守在旁边,怕一个不查,老人就离了去。
    多年之后,一个长得十分帅气的小宝宝穿着小军装,还神气地派着枪,他腆着小肚子问妈妈,“妈妈,你说我像不像太爷爷?”
    “像,宝宝不仅像爸爸的爷爷,还像妈妈的爷爷。”
    “妈妈的爷爷是挂在书房里的那个吗?他去哪了?他怎么不回来疼宝宝?”
    “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跟妈妈的外公外婆做了邻居,每天忙着唱小曲儿,日子过得可好可好。”
    “妈妈你叫他回来好不好?我知道他肯定很威风,因为太爷爷可嫉妒他了,总想着把他的照片换下来把自己的放上去,我都瞧见过好几次。”
    她抱着宝宝,“虽然知道他在那边会很开心,但是,妈妈还是很想很想留住他呢。”
    “妈妈你哭了?”
    她把头埋进宝宝的帽子里,“因为妈妈,是真的真的很想他呀。”
    苏老走之前,清醒过好一阵子,一个一个叫进去,说一些体己话。
    维拉是最后一个,所以步伐特别沉重一些。
    老人已经很累了,但是还强打着精神,问维拉今后的打算。
    维拉咬唇,说要去当特种兵。
    她以为爷爷会反对,但是苏老却是笑着点了点头,“当特种兵要有一定的毅力和胆识,维拉,选定了一条路就不要放弃。”
    “我答应你,爷爷。”
    苏老看着孩子,慈爱无比,“你比我当年有魄力。”
    维拉低了头。
    “是跟定容与了吗?”
    维拉点点头,“爷爷,我好像眼里再也看不到别人了。”
    “你把他叫进来。”
    苏老把维拉的手放到顾容与手里,“好孩子,我没有办法牵着她在教堂里走向你了,你要答应我好好照顾她,我们家姑娘跟你走了那么远,回不来了,你不要丢下她。”
    顾容与温和地看着他,“爷爷,我答应你,顾容与的身边除了祝维拉不会再有别人。”
    “好孩子。”苏老扭头,眼睛直直地看向了天花板,好像可以看得好远好远,“维拉,你再同我说说你外婆。”
    苏老的手里依旧紧紧地握着那个瓶子,摩挲着,几乎要用尽一辈子的柔情。
    他是有妻子的,是以前家人给他找的童养媳,比她要大上好几岁,在生苏志国的时候难产而死,两人相敬如宾,苏老对她很是尊重。之后没有续弦,也是有一分是因为她的。只是剩下九分,都给了一个维吾尔的姑娘。
    维拉的眼泪扑簌扑簌地流,但还是清了嗓音跟爷爷聊外婆。顾容与轻轻地走了出去,把大家都叫了进来。
    外婆喜欢唱歌,但是汉族的歌除了《小黄鹂鸟儿》什么都学不会。
    外婆喜欢穿绿色的衣裳,因为那是军装上的颜色。
    她跳起舞来很美,会有小伙子给她扔花儿。
    她笑起来也很美,好像天上的星星。
    她说,阿宴你如果你的枪法练得比吟北哥哥好,我就给你做一双鞋子。
    阿宴,你讨厌,你别跟着我了,吟北哥哥都误会我们了。
    阿宴,你相不相信来世?如果有来世,你做我亲哥哥好不好,吟北哥哥老欺负我,老欺负。如果有你在,我就有底气了呀!
    阿宴,我要跟吟北哥哥去西南了,他们都说是因为你,我不想再见到你。
    阿宴,我的阿柔被你家孩子伤得很重,你又欠我一次。
    你走,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最后的视线被泪水蒙住,苏宴哭了,最后又笑了。
    如果有来世,我做你的亲哥哥吧,这样我对你就再也不会有伤害。
    苏宴颤抖着手指了窗外的新抽芽的绿叶,那像极了叶兰的裙子。那些映着篝火的峥嵘岁月,叶兰的裙摆舞着舞着,战士们都被她吸引了,叶兰笑着,恍如春天绚丽夺目的映山红。
    窗外的树叶抖擞,几个雨滴先行到来,像是上天的眼泪。
    阿兰挽着吟北的手笑眯眯地看着他,跟他挥手,他们说,好久不见,阿宴,我们可想你。
    我也很想你们,很想很想。
    后来一阵哀乐响起,苏宴的手重重落下,大家都跪了下来。
    然后安静地,肃穆地,敬着军礼。
    终至,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
    苏家点亮了所有的灯,为苏老照亮了离开的路。
    前尘往事至此戛然而止。
    只得诚了心,给他带上最真挚的祝福。
    老人一生戎装,军功累累,赞誉无数,独独遗憾少了一抹红妆。
    他用这样的孤独终老姿态来期望求得故人的原谅。那么美的念头,他的结果一定是好的,不管在哪里,都会赢得尊重。
    苏老的葬礼依据的是最高级别的葬礼,他们知道苏老想安安静静地走,可是这样的葬礼,是国家予以他的肯定,是对他功勋的一种的表彰。
    维拉作为家属答礼,一一接受着他们对爷爷的尊敬与怀念,还有从远方赶来的老战友,他们颤抖着老寒腿,只为了送苏老最后一程。
    顾容与和海欧也在家属之列,苏志国对顾容与说,你应该知道站在这里的意义。
    顾容与点头,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叔叔您放心。
    顾爷爷和顾奶奶在旁边看着孙子答礼,也不说话,看来是早就认定这个孙媳妇儿了。
    他们都堂堂正正地穿上了军装,不负将门之后的美名。
    苏老被葬在了祝吟北的旁边,而当维拉看到外公的墓碑的时候,泪如雨下。
    墓碑上干净磊落地刻上了祝吟北和叶兰的名字,墓志铭仍旧不变,只是还多刻立碑人——老战友苏宴,孙女祝维拉苏子慕。
    祝家和苏家终是做了亲戚——以那么百转千回的方式。他让他们牵着手站在了一起,似乎这样,就可以弥补一点自己那么多年来内心的亏欠。
    维拉知道这名字刻得有多么艰难。
    外公的名字和资料在中情局是机密档案,需得打通了许多关节,才能光明正大的刻在墓碑上的。
    苏宴于祝吟北有愧,于维拉有愧,他知道维拉对外公的墓碑有着那么深切的在意,他能做的,不过是还了老战友的名字。在外人眼里,无不是苏老对往事的执着与怀念,在明眼人心里,却多了一分愧疚。
    他们现在做了邻居,有好长好长的时间论成败论英雄。
    死者为尊,往事落幕,台下再也不需要观众。
    子慕说,上次给你打电话就是想说这件事,可是你没接。所幸最重要的一个电话你接了,不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作者有话要说:当初写这里的时候哭得眼睛肿成了桃子/(ㄒoㄒ)/~~很难过很难过
    76、向着太阳跑
    回到学校之后,维拉做了详尽的计划,还叫了大姐和小六监督自己。
    小六拿起她的日程表细细看了,冷气倒抽了好几口,“你是想天外飞仙吗?这样练会死人的。”
    “我只是想离他更近一点。”
    “你就犯贱吧,为了一个男人这样至于么?”大姐接过那张日程表,翻白眼。
    “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知道了。”维拉微笑,“你会发现你有好多有待挖掘的潜能。”
    大姐摸了摸身上起的小疙瘩,“看他哪天不要你了,你就哆嗦去吧。”
    小六搂维拉,“才不会,大姐你老危言耸听的,敢情是嫉妒了。”
    大姐闻言,掐她,“嘴欠都跟老七学的——对了,她人呢?平时不都跟你焦不离孟的。”
    “跟她哥哥去外头改善伙食去了,说了给咱们打包。”
    小六可安慰,“她终于起一些作用了。”小六说着,想起大一的时候乔时也经常帮她们打包东西来着,吃人嘴短,虽然过去挺久了,权且提一提,“其实你可以考虑考虑乔时的,他对你挺好的,家世又好,人也长得挺不错。”
    “你被策反了?”
    “没,我是真这么觉得,同等条件取其优者!”
    “你懂个屁。”大姐骂道,“什么时候别看动物世界,看多几本琼瑶你就明白了。”
    “看动物世界怎么了,大姐你歧视大自然!”
    “哎哎哎,别动手动脚啊,进化成猴子了都。”
    王兰陵进来的时候她们身形顿了顿,也不闹了,整了整衣服就各做各的了。
    自从宿舍的人跟维拉回回和好之后,王兰陵显得尤其不合群,倒是有些被大家孤立的意味。
    不是没有伸过橄榄枝,只是她也有她的骄傲。
    而眼前的关系,维拉也并不想去改变什么。
    谁的心里不憋着一股气呢?
    已经是大二下学期了,大家面临着分流,专业得分得更细了。大家看书也有了侧重,维拉倒不是太在意,本来就不是心之所向,现在有了更大的目标,她封死了自己的退路,不允许有任何闪失。
    回回也在努力着,除了致力于她保Q大硕博连读外,还一直在做软件——关于马赛克的还原,居然还真被她做了出来,图层虽然没有原图清晰,但是也比网上别人做的好多了。回回本着众乐乐不如独乐乐的心理,除了给维拉看看,压根没往外传,不然还能指着这软件赚上好一笔。
    孩子怕没有一个说话的人,游说维拉跟她一起选同一个专业。维拉并不难劝,回回跟她提第二次的时候她就答应了。只是有一个条件,就是每天回回得自己起床。
    维拉每天五点会起来跑步,她威胁回回说,如果她六点半还不起,她就不要她了。
    回回苦哈哈地答应了。
    虽说如此,可每天还是会被晨练回来的维拉掐起来。
    维拉给自己定的目标是每天早晨一万米,先跑两个月,之后便开始负重练习。常人跑一千米都会晕乎,即使维拉体力特别好一些,但跑一万米也不是容易的事。她并不求苛求速度,只是想着无论怎样都不能停下来,要坚持着跑完。
    五点多的天还不太亮,她仅仅凭着自身的敏锐和那隐约透过来的一丝光亮坚持着向前跑。他们上的是军校,几乎每天都会有训练。即便如此,维拉第一次跑一万米的时候腿还是抽筋了,一个人坐在地上死死地捂住腿,期望它快些缓过来。捂着捂着就哭了,看着刚刚升起的朝阳,泪水糊了一脸。
    不应该是这样的,可是不这样又能怎么样呢?
    很快很快就黎明了。
    下午上了课后就去射击场练习枪法,每天打掉两百发子弹,肩膀几乎被震得毫无知觉。刚开始的那几天都端不起来,还是回回一口一口地喂她的。维拉本来有些伤感,但是每次看着一边喂她一遍数落她,最后干脆自己吃起来的回回,就难过不起来了。
    她是她那么好的良药。
    维拉连上课的时候也不闲着,一心二用,开始看关于野外生存的书。如果她没有猜错,顾容与应该会去野战特种军部队,因为顾叔叔就是野战出身的。她知道自己面临的是什么挑战,从此便不能过安逸的生活。她并不是纯粹的军校生,她需要付出比别人多很多的努力,才有望在高手如云的男生中脱颖而出。
    每天很累很累,不是没有过放弃的念头,她家再怎么说也是大户人家,根本不用愁着将来,这样的训练的确是自讨苦吃。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身边是什么样的人,就决定了你会走什么样的路。维拉安慰自己说这样好处可多了,吃饭香身体棒睡觉还特别香。她这些日子的饭量是原来的两倍。
    只有自己真正按照这样训练了,才知道顾容与每天过的都是怎样的日子。他那样云淡风轻的性格,从未跟她提过一次苦,那样的隐忍与承受,她比谁都难过。
    乔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打探得她每天这样训练,颠儿颠儿地跑来动摇她,这厮被她们宿舍联名抵制近一年了,罪名曰混淆视听,累及老八,罪不容诛。
    乔时一遍跟着她跑一边劝她——“我说你跟着我不就完事了?你不工作不念书都行,何必那么辛苦。”
    “你去花鸟市场提一只回来,它们不工作不念书还能取乐你。”
    乔时捶胸顿足状,“不行,我得向上级告发你。”
    “很好,马上在我眼前消失。”
    “那我告诉曲奕,那臭小子嘴大,他知道的事情就没人不知道。”自从上次打架之后,两人的关系好得差点没去结拜。
    维拉皱眉,“随便你。”
    乔时点头,掏出手机,摁摁摁,“奕子,还睡着呢?赶紧起来,我找顾容与有些事儿,你电话给他递递。”
    维拉一把抢过手机,搁耳边,正想要说什么才能糊弄过去。
    还没张口呢就发觉了那边安静得诡异,离了耳朵看了才发现他根本没打这电话。
    维拉脸黑了,手机给他塞回去——“无聊。”
    乔时摇摇头,“你呀,还是不要继续练的好,没有人哪个男人会愿意让他的女人陪着吃苦的。”
    维拉把手机还回去,摇头,“你不明白。不管他同意与否,我都是要跟他并肩作战的。”
    “但是你不敢告诉他。”
    “迟一点吧。”维拉抿唇,“至少等我做出了成绩。”
    乔时叹气了,“维拉,你不知道一个女人要当特种兵有多难。”
    维拉坚持着说,“并非没有可能。向着太阳跑,最近也会到月球。”
    维拉进来上课乏了许多,成绩也掉了许多名,辅导员特地逮了她去谈话。
    已经是春末初夏的时节,单纯的春困已经无法解释连日来疲惫的原因。
    辅导员依旧和蔼,“怎么这些天看起来有些憔悴,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问题了?有什么困难可以跟学校提,看看我们能不能帮得上忙。”
    维拉摇摇头,“不关家里的事,我最近训练可能有些累了,让您担心了,很抱歉。”
    “嗯?你给自己加训了?”
    “嗯。”维拉想了想,还是决定如实招了,那么长远的事情,瞒不了,“大四的时候我想参加特种兵的甄选。”
    “特种兵?对女孩子来说,那不是一个好去处。”
    “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我去想去当特种兵是因为我男朋友,他也要去的。”
    辅导员皱眉了,“家里怎么说?”
    “家里都同意,我们都是军人家庭。”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军人有军人的想法和骄傲。
    辅导员点头,“那你注意时间的调配和训练的强度,这个急不得,得慢慢来。功课也不要落了,不然到时候两头都不讨好。”
    “我明白的,谢谢您。”
    子慕参加完高考过来看她,当看到她明显变尖的下巴和黝黑的肤色后,心疼了。
    使劲地掐她,然后再闷闷地把她搂怀里,“你除了考虑容与哥,好歹也心疼心疼自己。你看你现在这样,谁还敢说我们是双胞胎呢。”
    维拉拍着子慕的肩膀,“你放心,我有分寸。现在不是很多人去削下巴整容吗,你看我不用整都有。”说着还自恋般地摸了摸。
    子慕扑哧一笑,“你就贫吧,黑成这样,仔细晚上在街上走的时候,人以为是走着一件衣裳。”
    维拉也笑,露出了雪白的牙齿,“如果下次有人找你代言黑妹,我可以友情客串。”
    子慕抱着她,“傻丫头,还是姐姐呢,怎么比我还傻?你为了容与哥还真是不要命了。”
    维拉笑笑,有些伤感。
    “姐,你跟容与哥……是不是早分了?”这几年他们俩之间有古怪,瞒得过大人,却瞒不过她。
    “说不上分,就僵着。”
    子慕点点头,“你要理解他——他心里还有顾叔叔的yīn影。我跟他一起长大,那时候顾叔叔把他给疼的,整个大院的孩子都嫉妒了。后来顾叔叔走了……顾爷爷严厉的样子你也见过,那样的差别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容与哥没有不要你,只是怕以后你们也会……”
    傻丫头,原来我没告诉你的事情你早已猜到。
    这份心意难能可贵。
    “我懂,所以我在用自己的方式追赶他。”只要跟上了他的脚步,就不会害怕他会走丢了。
    自从爷爷过世之后,维拉第一次感觉跟子慕离得那么近。
    或许本就改是无话不谈的姐妹,只是之前在维拉心中总会形成一种认知——我们的成长方式和过程都不一样,你不会明白我的。想说心里话的时候,总会不自觉的把子慕排除在外。这样的认知,对子慕的确有些不公平。
    可是现在她却不敢这样想了。
    另一种睿智,子慕拥有的,她也无法抵达。
    顾容与是从子慕这里得到维拉的消息。子慕不愿自家姐姐毫无怨言地付出,她告诉了顾容与,维拉默默无闻的,她总觉得特别憋屈。
    顾容与听了子慕的电话后沉默了许久,他说,“我会跟维拉谈的。”
    “你别,没有结果的,只要她认定了,你说什么都没有用。”
    “她不明白那样做的后果,先不说她能不能进去,就是进去了,也……”随时有可能丧命。
    “她明白,她知道那样做能跟爷爷和外公外婆更近一点,最主要的是——可以跟你在一起。”
    “这不值得,保住自己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可你就是她的命,容与哥,不要低估你在她心里的位置。”
    顾容与不说话,维拉的性格他自然了解,可是没有人在听到这样的消息后无动于衷。
    “不要阻拦她,先看看她能走多远,好不好?你不让她尝试,她这辈子都会有遗憾。”子慕叹气了,“如果你害怕她有危险,那就在她的身边保护她。”
    护她安好无忧。
    77、无与伦比的美丽
    维拉教了毕业论文后开始一边忙校选一边忙答辩,整个人恨不得拆成几个用。
    维拉把重点放在了校选上,系里很多教授都知道这个姑娘要甄选特种兵,心底佩服姑娘的硬气,在论文答辩的时候也没怎么为难她,甚至还帮着她圆说法,维拉又是尴尬又是感动。
    校选在论文答辩期间,系里还特意给维拉排了个早,让她答辩后心无旁骛地准备比赛。
    回回的答辩排在很后面,孩子专业成绩连年第一,无可撼动,众人叹为观止。导师还预备拿回回的毕业论文推优,至于答辩,回回没放在心上,每天看着维拉负重跑步,然后帮她掐秒表递毛巾。
    校选前的一个星期六,维拉说她想出去见见容与。这是维拉第一次这么要求,宿舍的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因为私人关系提出过外出。听到维拉说要出去,大家都没有异议。
    维拉在约定的公园里等着容与,这个地方要离他的校区远一些。她戴了一顶鸭舌帽站在公园门口等他。子慕的名气越来越大了,她在学校的时候经常会被大一的小师妹认错,她们拿着签名本在她的宿舍门口堵了好几次。后来得以确认她不是子慕之后才遗憾地走开了,临了还让她回家的时候多要几个签名给她们带过来。
    夏天了,维拉穿了短衣短裤,她的皮肤已经被晒成了蜜色,那是长期在太阳下奔跑的颜色。
    这种颜色虽然很美,但却是放在容与心尖上的一枚针,心每跳一下,就疼一下。
    有小孩子在追逐打闹,四处冲撞,将她推了个趔趄。维拉原本在踢石头玩,重心一个不稳,就要往旁边摔去。顾容与刚到这就看到这副景象,连忙小跑过去,揽住了她的腰身,把她扶了起来。
    “没事吧?”
    维拉看着容与,他们已经有大半个学期没见了,维拉想说些什么,可却发现连微笑都有些牵强。
    这是一段不规定路途,不知道终点,不知道归期的行走。仿佛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那个容貌清眉朗目。
    他们一直走到傍晚,太阳都快下山了,终于在黑暗来临之前他牵住了她的手。
    你是我眼里无与伦比的美丽。
    维拉看着夕阳红。
    她很从容。
    最美丽的风景留给最珍爱的人看。
    她的眼睛是闪着光的水晶。
    校选过后,维拉有几天时间可以缓一口气,接下来就要开始集训生涯了。
    顾容与的战友深深地被维拉所折服,强烈要求要见她一面,维拉索性把自己宿舍的全叫上来一个大联欢。
    大家保研的保研,工作的工作,天南地北的,以后见个面都难。临了出门,维拉叫了王兰陵,本就是礼貌,并不觉得她回去。
    可王兰陵抿唇想了想,说那好,你们等等我,我换一件衣服。
    上个星期,回回的硕博连读已经确定下来,只要等答辩完毕,随时可以离开。江洛打电话回来问过好几次回回的事情,维拉也不知道他什么打算。这几年他没少跟回回联系,不过基本是属于单线型有来无回的。
    “今天说好了,谁不喝趴下就不让谁走。”曲奕先举起了杯子,他不考研,工作分配已经下来了,去的西藏,曲老说让孙子到基层锻炼几年。话虽是这么说,但是还是给孙子选了一个好去处。维拉知道西藏是有多美,那个地方,不能以财富论贫瘠。
    大家都是来自天南地北的人,骨子里都有军人的豪气,聊得很开,喝酒也不含糊。
    顾容与宿舍里的老三倒了满满地一杯酒去见维拉,“嫂子,我是真没想到你能通过。校选我也去了,我输得心服口服。这杯酒,敬未来的女将军。”
    维拉站起来,笑,“你这帽子给我扣大了。不敢奢望,但是争取。”
    这样说话才不失大气。
    顾容与坐在维拉身边,一晚上都很少说话。对于他来说,那个决定做得实属不易。
    维拉悄悄地在下面抓住了顾容与的手,顾容与重重呼了口气,看向维拉。
    “你知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待你?”
    “我不怕,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可是我会担心。”
    维拉摇摇头,“我不是你的累赘,我是要陪着你飞翔的。”
    这是属于我的执着与勇敢,我没有更温暖的去处了。
    我依旧觉得无比的庆幸与遗憾,这四年你不在我身边,我学会了坚强。而命运对我似乎仍像以往那般善良,兜兜转转,我还是决定拉住你的手不放。
    “你们两个说什么悄悄话呢?”大姐拿了两瓶酒过来,一瓶递给了顾容与,“你欺负我八妹四年了,今天我要替她讨回来。”
    顾容与松开了与维拉交握的手,接过了酒瓶,“维拉跟我说过你,这几年麻烦你照顾维拉了。”
    大姐微微一笑——“谈什么照顾,八妹是个好姑娘,我还要靠她提点。”
    “她是面冷心热的人,可能平时会说错做错什么,什么心地是好的。”
    “好好对我八妹,她值得的。”大姐跟顾容与碰了瓶子,“如果你对她不好,我从内蒙飞过来削了你。”大姐得了系里老师的推荐,回家乡去当兵,美丽的呼伦贝尔,对她来说是最好的去处。
    “好。”顾容与慎重地点头答应,仰头一口气喝了近一瓶。
    刚刚放下酒瓶,就看到王兰陵也拿了两瓶啤酒过来。
    她表情淡淡,叫了一声表哥,然后递给了一旁给维拉。
    维拉看着眼前了王兰陵,百感交集,好像,她们的关系不至于那么糟糕的。不知不觉四年已经过去,当初的口不择言都给过双方困扰于窘迫。王兰陵无疑是维拉生活与交往中的一个意外,维拉抿着嘴,似乎是第一次不想去打理所谓的人际关系。她们的交集太容易被人定义,那份交集触到了维拉心中最柔软的角落,鞭辟入里,让人不由仓皇失措。
    这份独特,应该再也找不到第二人。
    维拉轻轻叹了一声,接过了酒瓶。
    “五姐,以前我有什么做不对的地方,还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不是来跟你和好的,只是想跟你喝一杯。”说完,王兰陵就对着瓶子喝了,喝着喝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羡慕你,可以正大光明地站在他的身边,那么努力,那么坚持地更他在一起。
    我讨厌你,很讨厌很讨厌。
    酒席过半,维拉的电话响了,看了手机,一串乱码,是国外的电话。
    接起来,果然是江洛。
    “你们在哪?”
    “学校外面的郝哥大排档。”
    “好,我马上过来。”
    维拉挂断电话后还愣怔了好一会儿。
    顾容与问她,“怎么了?”
    维拉茫然地看着他,“我可能听错了,江洛说他要过来。”然后想起什么,手肘碰了碰身边正在抿果汁的回回,“你看看你手机是不是有未接电话什么的。”
    回回摸遍全身后告诉她,“没带吧。”
    真销毁的“吧”字啊。
    维拉拧她耳朵,“江洛要来。”
    回回点点头,“我看见了啊。”
    维拉四处张望,“哪呢?”
    回回指了指对面的曲奕,“阿朱你什么时候长了个**眼,他就在你对面啊。”
    曲奕一直在听他们说话呢,当即表示收到了侮辱,对着回回就吼了过去——“老子叫曲奕!”
    顾容与难得开怀大笑,维拉看见他笑了,对回回宽容了许多,好声好气地跟她解释之前说过无数便的事情——“江洛就是那个给你送本本,每个星期还会给你发好多短信的那个啊。”
    回回想了想,恍然大悟——“就是之前一直骚扰我然后被我屏蔽掉的那个?”
    “对,就是我。”
    维拉和回回都被吓了一大跳,后面站了一个脸色跟黑无常一样的江洛。他还提着东西,风尘仆仆的,像是刚从机场赶过来的样子。
    顾容与见到江洛,有些吃惊,“阿洛,你怎么回来了?”
    “临时决定回来的,谁也没告诉。”
    维拉喊服务员在她和回回中间加了一个凳子,江洛坐了下来,依旧铁青着脸。
    曲奕一贯跟江洛不对盘,见状便讽刺了——“不好好读你的牛津,跑回来干什么。”
    江洛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然后扭过头来对回回说,“我研究生回Q大读。”
    众人无语,只听说过念了Q大的去牛津,却鲜少听说念了牛津再回来读Q大的。
    回回夹着菜往嘴里送,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维拉看着江洛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觉得有必要提点一下回回,“回回,你要跟阿洛是校友了啊。”
    江洛挑眉,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希望这厮上道些。
    “噢,校友,你吃菜啊。”说着给他夹了个**腿,不过途中可能看这**腿成色不错,舍不得了,又转到了自己碗里,给他换了样青菜。
    一瞬间,大家都在憋笑,只有曲奕一个人很不给面子地大声笑了出来。
    江洛筷子往桌上一拍,一把扯过回回就走了出去。
    回回被他提在手里,脸色茫然,手中还抓了个**腿。
    闹了这么一出,气氛好了许多。
    小六问她,“你们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维拉看了一眼顾容与,然后答道,“先当几年兵吧,之后出来当一个军官吧。”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维拉愣了愣,“还没有这个打算呢,未来还那么长。”
    小六不赞同地摇摇头,“既然认定了对方就早点定下来吧,老拖着也不好。仔细哪天你男人就被什么妹子拐走了。”
    维拉不满,“你该让他担心我,我行情可好了。”
    小六敲她头了,“女人总要为自己打算的。”
    “过几年再说吧,我今年才二十呢。刚到法定年龄,说结婚太早了。”
    维拉苦笑,还有一个理由,他一直怕我当寡妇呢,怎么会那么容易就会同我结婚。
    江洛把回回送回来之后就走了,说是飞了十几个小时,累得不行,先去宾馆休息了。
    维拉扯过回回,问道,“江洛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回回歪头想,“问我是不是真的保上Q大,还夸我了。”
    “夸你什么了?”
    “夸我长得好看,霸气外露什么的。”
    维拉愕然,“夸你霸气?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原话是什么?”
    “原话是……”回回恍然大悟状,拍大腿,“我明白了,他问我有没有上Q大,还这么夸我,原来……”回回边说边点头。
    “原来什么呀。”维拉眨眼,八卦了。
    “原来他是想让我一统Q大!”
    那种感觉,好像放屁的时候一不小心把屎迸出来了。
    维拉突然很想咬人,一把扯过回回,弹她内衣带。
    ……结果她没扣稳,一秒变格格了。
    维拉咬手指,回回捂脸。
    然后维拉环视一周,看到倒下的大家,淡定地扯回回衣服,“你悄悄扣上,他们都醉得差不多了。”
    “……”
    维拉这次和顾容与甄选的部队并不是一般的部队,学校并没有公布名单,只是私底下通知了,属于国家机密,大家都背过保密守则,并没有多问。
    舍友们都抱着她拼命地哭,如同在跟一个即将上战场、不知归期的老兵。
    后来大家都喝得很醉很醉了,顾容与也醉了,他拥着维拉说一些清醒时永远不会说的话。
    他说他很开心。
    他说他很担心。
    维拉搂着他的头,一句一句地用心听着,然后再微笑地回答他。
    像一个妻子安静地听着丈夫一天的遭遇,慢慢抚平他的伤痕。
    她在渐渐地实现着她给他的誓言。
    从没有因为yīn霾而放弃的誓言。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大家能够接受这章的隐晦与跳跃╭(╯3╰)╮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