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更新

作品:《不知北山向阳

    正文 原来你们一直都在
    两人的相处似乎又回到了维拉刚来的时候,不客气,但是也不大亲近。
    维拉知道,这已经是顾容与的底线了。
    她也尽可能地把关系维持在这个阶段,这么拖着,总比分道扬镳强。
    娃娃似乎和苏拓玩到了一起,见到他就“咯咯”地笑。苏拓也经常会趁他们不注意就往娃娃嘴里塞巧克力,尽管维拉已经很多次说过娃娃只能吃奶粉,孩子还是言之凿凿——我都是含化了才给娃娃的。维拉嘴角抽了好几抽,李妈在一边看得好笑,拍着维拉的手说没关系,小孩子就是要吃一些别人的口水才能长大。
    子慕每晚都是很晚才回家,因为剧组要赶进度,赶在过年前拍好。维拉在半夜给她开过门,那姑娘被海欧搀着,顶着两个巨大的眼袋,维拉看了都要吓一跳。
    从海欧手里接过妹妹,心疼地往里搀。
    子慕还有一丝理智,看着姐姐说要先卸妆,可是一贴到床就睡着了,维拉不忍心叫醒她,拿了卸妆水,一点点地帮她卸着。
    然后摸着她干硬的头发,轻轻地叹了叹,拍她的脸,“妹妹,妹妹,你起来,我帮你洗澡。”
    子慕翻了个身,“我要睡觉,帮我调到早六点,明天叫我。”
    维拉不忍,但是她的头发上全是发胶,先去放了热水,然后使了力气,就把姑娘往浴室里架。
    一件一件地解着子慕的衣服,脱到最后一件的时候,维拉看着她身上那么明显的青紫,有些难过,低声喃喃,“不是说是古装戏吗?怎么好像是拍了动作片的样子,伤成这个样子。快说,导演是不是让你表演胸口碎大石了?”
    子慕手都抬不起来了,半眯着眼回道,“何止,铁人三项轮流着来,估计导演是让我参加下一节残奥会。”
    维拉笑骂道,“不是说很累了吗,怎么还有力气贫。”
    她如同洗一个洋娃娃,仔细给她洗了头发,就一层层地抹沐浴露,希望能洗掉她一身的疲倦。
    子慕躺在浴缸里几乎又要睡着,“我两岁之后就一直希望有人能给我洗个澡,现在终于有了。”子慕拉着她的手,笑着笑着就睡着了。
    维拉看着子慕恬静的眉眼,笑得很温暖,“要是你喜欢,我每天给你洗都成。”
    维拉敲开顾家门的时候,是绝对没有想过在这里见到王兰陵的。
    她眨着眼睛,“怎么了维拉?认不出来了?真伤我心呢。”
    “五姐?你怎么……”
    “是维拉来了吗?”顾***声音响起。
    王兰陵回头,“婆婆,是我八妹。”然后挽着维拉的手就进了去,唇边的,是维拉看不懂的笑。
    顾奶奶嗔怪地看着维拉,“怎么这些天都没有来,要不是阿陵来了,你还不打算来了是吧。”
    维拉赔笑,“怎么会呢奶奶,这几天都带着娃娃,走不开。”
    顾奶奶拍拍她的手,“下次把你家那娃娃带过来我瞧瞧,我整天在家也闷得厉害,容与就懂得在楼上看书,也不同我说说话。”
    “好。”
    “听阿陵说你跟她是同学?”
    王兰陵笑,挽住了顾奶奶另一个胳膊,“我们还住同一个寝室呢,就是之前还一直不晓得还有这层关系在。”
    不晓得吗?怎么会不晓得呢?
    “维拉,你去把容与喊下来,家里还有客人呢,还呆在上面算什么事。”
    这句话算是把她划到了家人的范畴里了,维拉抬头看了一眼王兰陵,她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轻轻地应了一声就上了去。
    维拉上楼梯地步伐有些沉重,她知道王兰陵来者不善,她和顾容与,难道真的瞒不住了吗?
    刚想敲门的时候,门就从里面打开了,维拉看着他,许久不语。
    后来还是顾容与开了口,“王兰陵,她是我远房的表妹,小时候见过几次,好多年没联系了。”
    维拉抓住了他的衣角,低着头,“我跟她,平日里关系不是很好,她可能,来者不善。”
    顾容与停住脚步,皱眉了,转了一圈心思,才看着维拉的眼睛。
    “我们之间的事情,还轮不到外人来说。”
    维拉眼中氤氲几许,终是没了话语。
    怕老人上楼梯的时候打滑,顾家的楼梯铺上了地毯,顾容与牵过维拉的手一步一步地走在上面,像在完成一件伟大庄严的仪式,走到楼梯的尽头的时候,红头变白头。
    那双手依旧是那么的有温度,他牵着她下来,他说——
    “维拉,即便不是你,也不会是任何人。”
    一瞬间,维拉差点掉下泪来。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他连曲奕都没有告诉,原来,他跟她一样珍惜,所以她的等待,从来都是有意义的。
    维拉也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好像心也充盈了。
    他搂着她,在她的额头上印下湿湿的一个吻,“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是我真的找不出别的办法了。”
    我不能给你承诺,但是却还这样霸占着你,是不是很自私?
    “你不要跟我道歉。多少年都可以,我只要你不负我的等待。”
    因为我的世界除了你,早已容不下任何人。
    我们……给理想再多一些时间。
    顾奶奶看见两个人手牵着手下来,眼睛都快要眯到缝里,“瞧这俩孩子……”想找些词语在外人面前数落数落,却又真心想看到这俩孩子在一起,笑着笑着便忘却了。
    王兰陵看着牵着手的两人,眸色很深。
    “非要维拉叫才肯下来,看来越大我是越管不住你了。”顾奶奶假意抱怨,但是那弯起的眼眉假不了。
    维拉笑,“奶奶您好好打他一回,他现在眼里就只有那本破书,我好容易才把他给叫下来的。”
    “看的什么书?那么入迷?”
    顾容与笑,“看的《古兰经》。”
    顾奶奶虽不信教,但是对宗教却是非常尊重,“念《古兰经》好,这些都是好东西,虽说我们信党信科学的,也不能辱没了人家的文化。”
    维拉放开顾容与的手,把他往厨房里推——“那我们罚他做饭吧奶奶,不能姑息养奸。”
    “好好好。”一连三个好说明了顾奶奶是真的开心,“你跟他一起,不能让他把房子给点了。对了,给曲家那孩子打个电话,叫他晚上一并过来,难得你们还是一个学校的。”
    “婆婆,还有一个人呢,叫乔时,跟我八妹也挺好,据说还是高中同学,要不一并叫过来?”
    “叫,都叫过来,难得家里这么热闹。可是,他家里住得远不?方不方便?”
    “这就要问我八妹了,八妹,你说呢?”
    维拉迎上她挑衅的目光,扬了嘴唇,“我给他打电话。”
    然后,当着大家的面掏出了手机,直接拨了乔时的电话。
    “哟,终于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有饭吃,来不来?”
    “去,你请的都去。”
    “顾容与家,在我家斜对面的,门牌号是16-2的。一小时内能到不?”
    “能,到了门口给你电话,你们那地儿我进不去。”
    乔时挂了电话,若有所思,然后扭头问爷爷,“爷爷,您知不知道住他们那院子里的顾容与是什么来历?对,就是跟我一样考上G大的那个。”
    维拉笑着跟顾奶奶说,“奶奶,乔时一个小时后到,五姐,您陪奶奶说说话,我去给你们做饭。”
    顾奶奶也说,“你们爱吃什么就做什么,不必顾忌我的口味。”
    王兰陵好容易才扯出了一个微笑,“好。”
    “你外婆还好不好啊?算起来我们都十几年没见了,都老了,各管各家了……”
    “您看起来一点也不老,像我外婆,前不久跟她出去人家还问她是不是我妈呢,她可乐了好久。”
    顾奶奶拍了拍她手背,笑得可开心。姐妹俩多年不见,消息能从旁人那探听一二,心里已经很满足。
    “她前不久还跟我提起您呢,说我这么多年都不来看看,数落了我好久。”
    “知道你有孝心,还惦记着我这把老骨头。”
    “奶奶,容与哥跟我家小八……”
    顾奶奶可高兴跟别人说这事,“高中的时候就对上眼了,维拉那孩子着实乖巧,我看着你表哥也喜欢,我就没拦住。你看这两人般配吧?”顾奶奶指着厨房里的两个人,维拉正在监督顾容与杀鱼。
    王兰陵淡淡地应了声,“嗯。可是小八她没跟我们说过他们的事啊。”
    “这孩子脸皮薄得很,大抵是害羞了。”
    王兰陵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想提乔时,却又觉得不是时候。笑着跟顾奶奶说起了别的话题。
    曲奕敲门过来吃饭的时候还端来了一锅汤,说是妈妈前些天得了许多珍贵的药材,家里熬了许多汤,端过来也让顾爷爷顾奶奶尝尝。
    然后眉眼一转,看到了王兰陵,“这姑娘真标志,怎么以前没见过?”
    “容与她表妹,也是维拉的舍友,平时不常走动,难得来一次。”
    “来咱B市过年?”
    “不了,过几天就走,来给顾爷爷顾奶奶拜个早年。”
    曲奕点点头,感觉这跟这姑娘不是一条道上的,去厨房调戏维拉去了。
    “你快回头看哥哥,刚买的衣裳,不错吧,阿玛尼的。”
    维拉一瞥,“衣服不错,配人可惜了。”然后补充了一句,“阿尼玛配你可惜了。”
    曲奕气结,想伸手敲维拉,却被顾容与抓住了爪子,挑眉,“你想跟我单练单练?”
    曲奕缩了缩胳膊,“没,我就是见咱妹妹头发光滑得紧,想摸一把。”说着还假意问了一句,“妹妹你用的什么焗油啊,光彩照人的。”
    维拉拿着大勺给了他的脑袋一下,“这么焗的。”
    曲奕捂着心,掏心掏肺的样子,“你不能趁你男人在就这么欺负我。”
    “那你也找个男人,让他欺负我呗。”
    曲奕握拳,满怀志向,“你等着吧,我男人绝对比你男人……”
    不对劲啊,孩子一向转不过弯来,但是看维拉偷笑的样子,反应了过来,“你居然挖坑让老子跳,你好啊维拉,看我……”
    撸拳,刚想上前就被顾容与架了起来。
    “我好多人都没练了,咯得慌。我想,你也是吧。”
    孩子泪流满面,“我不是的呀。”朝维拉挥泪,“你哥哥我会被打死的,你看哥哥,快看,看我水汪汪的眼睛,看一眼就会可怜我的。”
    维拉背对着他耸耸肩,“容与,别闹太大动静,外边有个花园,教训教训得了。”
    曲奕听着前半段还满怀欣慰,越听越不对劲,最后捶胸顿足了,“嗷,你男人打人是真的疼啊。”
    恍惚间,好像什么都没变。
    深呼吸。
    原来你们一直都在。
    正文 前夕
    乔时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维拉正在做最后一道菜,腾不出手,把手机递给了顾容与,自己就接着忙了起来。
    乔时并没有想到会是顾容与接的电话,听到他声音的时候,收回了平日的那副痞子腔调,你来我往,大方磊落。话语间犹如高手过招,句句都在影射。
    顾容与挂了电话,淡淡地看着客厅里陪奶奶看电视的王兰陵,嘴角上扬,“奶奶,我去接一下乔时。”
    维拉看他只穿了单薄的衣服就要外走,熄了灶台上的火就跑过去拉着他,“冰天雪地的,仔细感冒了奶奶要心疼,穿上大衣再出去。”
    奶奶要心疼,那么你呢?
    维拉,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真的很像一个温良恭顺的妻子。
    乔时来的时候拿了两瓶葡萄酒,不算贵,但是也不好买到,分寸拿捏得很好。之前一直在猜测维拉请他的目的,如今见到王兰陵倒是明白了个十成十,不由得心里冷笑。
    维拉和宿舍同学的复杂的关系是他挑起的,但是今年入冬后解决的七七八八了,似乎又恢复了从前的热络,就是看着这个王兰陵有些奇怪,原来是这样。
    他可以yīn维拉,却不喜别人用手段yīn她。
    乔时跟大家一一打了招呼,笑道,“爷爷听说我要来吃白食,嫌我丢了他的面子,让我带了两瓶酒过来,大家一起喝酒也热闹些。”
    顾奶奶觉得孩子懂事,也蛮开心,招呼着大伙儿去餐厅。刚想让顾容与给他爷爷打电话,门便打开了。
    顾爷爷被家门口那么多的鞋吓了一吓,自家似乎没来过那么多孩子啊,有些不适应。
    “顾爷爷好。”一帮小孩子看着他笑眯眯地打招呼。
    顾爷爷也是难得的笑意,“好,好,去吃饭,等久了吧。”转身后压低了几度嗓音跟顾奶奶说,“你这老太婆也真是的,家里来了那么多的人也不早些跟我说,还好今天没什么特别的公务,不然还让人家孩子等,多不好。”
    顾奶奶接过他手中的公文包,“这不是刚刚合适嘛。”
    曲奕因为有顾爷爷在场不敢放肆,小口小口地抿着汤,跟着大伙儿说一些片儿汤话还得斟酌着用词,这就是大家一般不来顾家的原因。顾爷爷素来严谨,他们向来在他面前走路都摆的女步,就怕不合规矩。顾爷爷虽不至于会当场教训他们,但是那脸一板起来会吓死人。
    顾爷爷见乔时有些面生,“这孩子是?”
    乔时放下勺子,彬彬有礼的样子,“我叫乔时,跟容与维拉曲奕是高中和大学的同学,因为不在院子里住,平日走动比较少,爷爷不认识我也是在情在理的。”
    “爷爷,乔时在学校里可照顾维拉了,上次维拉摔伤了脚,去上课的时候都是乔时背她去的。”王兰陵笑道。
    这一句话一出来,大家都看向她了,大多皱眉。
    顾爷爷和顾奶奶却是看向维拉,“怎么会摔了脚,现在还要紧不?”
    “爷爷奶奶放心,没有什么大碍,是五姐大惊小怪了,还特意提了出来,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顾奶奶心疼地拍了拍她的手,然后看向乔时,“我们维拉麻烦你多加照顾了,容与和奕子平日都不跟她在一起,出了什么事也没有男生照料着。”
    乔时点点头,“应该的,奶奶。”
    曲奕听了那么多算是听出了一些门道,顿时厌恶地看着王兰陵,还提醒了一番,“我家妹妹没什么识人的眼光,什么黄鼠狼都能往家里带,平时你有空就做做法,帮我家妹妹驱驱妖。”
    话说得比较难听,王兰陵顿时脸都白了,顾爷爷顾奶奶也在皱眉。
    维拉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他们既然对当年的江洛不上心,何况今天的乔时呢。
    这份信任,不是几句话就能挑拨的。
    顾容与给曲奕夹了一个**屁股,“你丫就是一黑白无常,还驱鬼得先把你赶出去。”
    与此同时,维拉也给他夹了鸭屁股,“同上。”
    顾奶奶扑哧一笑,“你们就会欺负奕子。”
    不管怎么说,这气氛是缓了过来。
    吃晚饭,顾奶奶说要出去散散步,要王兰陵陪着。
    回来的时候王兰陵脸色很不好看,维拉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她,没说什么。
    老人过的桥比她走的路都要多了,心里能不透亮吗?不在外人面前说出来,是对晚辈的情谊罢了。
    把老人当傻子,那就是你的错了。
    维拉并不高尚,见到这样的王兰陵,心里还是有一些高兴的,隐约觉得自己出了一口恶气。
    顾爷爷吃了饭就去了书房,剩他们四孩子凑了一桌。
    “曲奕我警告你,你这局不能再诈和!”维拉叉腰,作水壶状。
    曲奕学她,叉腰,“阿与,你不能再给维拉放炮!”说着还忿忿不平地看着乔时,“你看他们这对夫妻档,简直不把人夹眼里。”
    乔时表示赞同,“我们捣散他们吧,维拉我要,顾容与留给你。”
    曲奕码牌,“算了吧,当年江洛都没能捣散。您就歇着吧啊。”
    “少爷我近水楼台。”
    “人家情比金坚。”
    顾容与挑眉,听他们呛呛,也不还嘴,觉得还蛮有意思,特别是看到维拉扑捉他的表情时。
    如果乔时事事推却,彬彬有礼,那就必须必须上心了。
    而如今,居然在跟曲奕呛呛。姿态摆明了,他反倒不担心了。
    谁不比谁骄傲呢。
    就算是尽心尽力,卯足了劲,她家姑娘也不会跟他走的。
    这一点,顾容与从来都很自信。
    亏得王兰陵当了一回小丑。
    两个局外人吵得厉害,身为局内人的维拉看不过去了,提议——“要不你们打一架?”
    “好主意!”两人扔了牌局,兴冲冲地跑到了外面的空地比划。
    “你在学校过得不好。”看见两人兴冲冲出去的背影,顾容与淡淡地说。
    维拉在他面前不想坚强,“中间有一段时间,我跟回回都被孤立了,不过后来好了。你表妹,跟我们一直不大对盘。”
    那时候是不是特别难过?这句话在口中氤氲了一圈,还是没有问出来。他自己早就有了答案,问出来不过徒增伤感罢了。
    “阿陵她从小娇生惯养,脾气比较大,说话也比较直,其实没有什么坏心肠。”
    维拉点点头,不想多说。
    “你上次给我打电话,是不是因为她们?”
    说到这个,维拉委屈了,手指在麻将桌上抠。
    顾容与叹了口气,“我平日不开机,只有在周五周六的晚上会开。如果平时有什么实在不好解决的事儿,给曲奕打电话,他会告诉我的。”
    维拉抬头看他,眼睛亮亮的。
    十分钟后,被对方揍到灰头土脸的两人回来了。
    “我一直弄不清楚,我们为什么要打架?”
    “对啊,你刚刚没说赢的人怎么怎么地啊。”
    “没什么,就是想把你们支开罢了。”
    “支、支开!哥哥那么维护你们,你居然支开哥哥!”
    维拉堵耳,“曲奕你烦死了烦死了。”
    心里却是高兴,他刚刚那么说,是允许自己给他打电话了吗?
    可是,凭什么呢!
    什么时候顾容与才能真正的吃一次醋呢?
    越想越生自己的气,她是被套牢了是吧,活生生地被培养成了一块望夫石!
    晚上回家的时候,看到子慕在逗娃娃,苏拓也蹲在旁边,拿着个小鼓摇啊摇的,要是娃娃笑了,他会比娃娃更开心。
    爷爷说,维拉,你有没有想过这孩子怎么办?我们家实在不适合再领养一个。
    维拉点头,当年子慕就是用的领养的身份,如今再领养一个娃娃,很容易就落人口实。
    子慕抓孩子小手,“姐,把娃娃送给当初在坝上草原收留过我的夫妇,他们一直都想养一个娃娃,你说怎么样呢?”
    维拉想了想,觉得挺好的,孩子的确该有个家了。
    苏拓有些难过,小鼻翼一颤一颤的,“姐姐要把小妹妹送走了吗?”
    维拉蹲下来摸摸他的脑袋,“小拓很喜欢她?”
    孩子点点头。
    “可是,喜欢一个人,不能只想着把她留在身边,你要为她考虑。”
    “她跟我在一起也很开心。”
    “现在小拓放假在家,可以每天陪她,可是上学了呢?妹妹一个人在家,很寂寞的呀。”
    孩子低头,不说话了,小脚左右蹭着。
    子慕挨了挨他的小脸,“小拓喜欢的话,那就等小拓上学后再把妹妹送走,以后双休日姐姐带你去看妹妹。”
    孩子睁着水汪汪地眼睛看她——“真的?”得到姐姐的确认后开心地抱住了姐姐的脑袋亲亲。
    维拉看着腻歪歪的两人笑了,喜欢一个人,不一定要把他绑在身边。
    就像老鹰,再怎么喜欢,看着它翱翔就好。
    维拉看向窗外,冰雪几乎把整个天地都照亮了。
    大一暑假,维拉跟着宿舍里的同学去了大山支教没有回家。看着那一双双淳朴的眼睛,她需要很大的勇气才转身离去。
    原本只是三个星期的支教,维拉留了两个月。
    她说爷爷,我好像离不开这里了,我觉得他们需要我。
    爷爷说去做你喜欢的事情,家里一切都好,你不必担心。
    而冬天回家的时候,爷爷却病重了。
    2002年的冬天好像特别更冷一些,大雪几乎覆盖了半年。
    那时候老人站都站不起来了,躺在床上,时不时还能跟她们说说话。
    苏志国和向彤都拿到了回B市的调令,军衔依旧是少将,但是在明眼人心里,却是升了的。老人看着儿子,心里的遗憾又少了很多。
    老人不愿意去医院,怕哪一天去了就不会再回来了,也不愿动刀子,坚持要在家里治疗。
    维拉晚上听到老人的呻吟声,无能为力地站在门外,泪水糊了一脸。
    子慕高三了,通告都停了下来。之前接的电视剧,因为演技不错,阿尤这个角色也讨喜,积累了一定的名气。后来还接了一部电影,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但是电影是大制作,影帝影后都没缺的,子慕在众星云集中愣是没有被比下去,越来越多人打听那个有灵气的姑娘是谁。
    维拉知道她有多么不容易,有时候累了还会打电话跟她哭,哭完了就挂电话。后来爷爷也不忍心了,说子慕你有什么困难要跟家里说。毕竟是嫡亲嫡亲的孙女,哪能为了面子就撩了挑子,可子慕都咬牙坚持了下来。
    她说爷爷,我只想知道只靠我自己,我能走多远。
    现在爷爷重病了,子慕比谁都更难过些。她等于是爷爷带大的,小时候大家都有爸爸妈妈,可她只有爷爷。
    除了上课睡觉,子慕几乎没有一刻不在爷爷身边。
    她说爷爷,我要考军艺,我跟姐姐一起穿军装给您看。
    苏老躺在床上,早已没有往日的神气,他拍拍子慕的手说,“爷爷等着,你去帮爷爷拿相册过来。”
    老人每天都会翻看相册,一遍一遍地想,他说维拉,我老梦见你外婆,老梦见,我是真的很想她啊。我做了很多错事,我对不起她。
    苏老指指自己枕头下,示意维拉把下面的东西拿出来。
    维拉颤抖着手把爷爷小瓶子拿了出来,她认得它,是当年爷爷去大西北的时候,在外婆的骨灰盒里敛的。
    苏老接过,握在手里,然后放在了心脏的位置,泪水扑簌扑簌的掉。
    维拉从来没有见过爷爷掉眼泪,即使是在最疼的时候,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维拉紧紧地握住爷爷的手,“爷爷,你不要这样,我看着很难过。”
    “你把容与那孩子叫过来,我同你们说点事。”
    72, 互相成就的岁月
    一九五三年除夕夜,他们是在朝鲜的一个小村庄里度过的,因为战争的肆虐,年味少了很多。上甘岭战役后,两军依旧僵持在三八线附近。
    上甘岭战役之中团长战死,祝吟北接任了团长一职。
    祝吟北,行三,生父效忠党国,叔叔效忠共党。父亲为了保护他们兄弟几个,早年把他们送到了国外。回来之后,父亲被拘禁,只得隐瞒了身份跟着叔叔,念了几年的黄埔军校,之后就跟着共党打天下了。
    当年叶兰效仿花木兰,代替了一个小兵跟着他们来了朝鲜,当了团里的卫生员。她只会简易的包扎,后来兜不住了就跟团长说了自己是个冒牌货,她想上战场。
    叶兰是个维吾尔族的姑娘,舞跳得好,人也长得特别漂亮。一个女人,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到现在不容易,正是她的坚毅勇敢打动了祝吟北和苏宴。只是那样战火纷飞的日子,儿女情长又算些什么呢。
    叶兰是先认识苏宴的,那时候志愿军招兵,他们同属一个地区。苏宴那时候是个大老粗,愣是没发现叶兰是个女的。反倒是后来者居上,祝吟北是第一个认出了姑娘。
    三人真正结缘是在上甘岭战役,他们祝吟北所在的团和叶兰、苏宴所在的团一起直捣敌军腹地,眼看胜利却在眼前了,却功败垂成,竟是中了敌军请君入瓮的计策。当时团长代领大家排除万难,冲出了敌人的包围圈。还没等他们松一口气,又接到上面的命令,为掩护我军后方撤退,他们必须拖延时间,尽可能的阻挡敌人的脚步。
    经过前面的苦战,他们这几个团的剩余兵力缩减到了一个营。面对着敌人强大的兵力,他们简直就是螳臂当车。雪上加霜的是,政委和团长均在撤退的时候先后牺牲,他们面临着群龙无首的局面。那时候作为营长的祝吟北被推举为临时团长,苏宴也被推举为临时的政委,代领着大家继续抗战。祝吟北是少有的军事天才,巧妙转换着攻防战术,迅速占领了一处高地,并集我军所长,因地制宜地使用着游击战、攻坚战、蘑菇战分化敌人兵力,用最微小地代价拖着敌人,把敌人拖在原地将近两个星期,为后方的撤退赢得了足够的时间。
    可是面对着敌人源源不断地加派兵力,他们终于抵挡不住车轮式的进攻,原本只剩下一个营的兵力迅速减少到一个排。面对着敌人百倍的兵力,死神随时可能降临。
    叶兰作为一名侦查兵,在这十几天里把周围的地形摸了个遍。叶兰告诉祝吟北,在后方的山地有一处崖,崖下是一条河,看看是不是能突破敌人的防线冲到那一边,或许还会有一线生机。祝吟北和苏宴当机立断,把剩下的兵力化整为零,化成一把利剑滑开了敌人的防守,迅速往崖边撤去。
    叶兰来自大漠,不会水,要不是祝吟北和苏宴,她几乎要在河里丢了性命。三人在下游上岸的时候,已经跟最后几个队友失去了联系。
    当时已经是深秋,叶兰毕竟是女孩子,比不得他们,长时间高强度的作战和溺水,得了急性肺炎,情况有些严重。祝吟北和苏宴两人轮流背着姑娘,另一个打着掩护,迅速往我方大本营撤去。
    可那里的地形复杂、人烟稀少,而叶兰几乎终日昏睡,他们的地图遗失了,没有办法辨别方向,最后几人迷了路。
    雪上加霜的是他们被敌方巡逻兵发现了,他们仅剩的子弹不超过三颗,以对方的人数,他们是无法逃脱的。看着祝吟北背上只剩一口气的叶兰,只得委曲求全做了战俘,想着到时候再想办法逃脱。叶兰的病已经不能再拖了,至少国家公约规定了给予战俘必要的医疗救助。
    在关押战俘的集中营那几个月,他们几乎想不到会有明天。身上所有的枪支利器被收缴,几乎牢不可破的看守体系,唯一的乐趣就是看着叶兰的身子一天天好转。
    叶兰给他们讲故事,祝吟北教他们唱歌,苏宴什么都不会,只是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别看叶兰冰雪聪明,可是学起歌来一等一的笨。祝吟北一首一首地教着,最后不得不从起点开始教她唱儿歌。教了好久好久,叶兰才学会唱那首《小黄鹂鸟儿》。
    小黄鹂鸟儿呀,你可曾知道吗?马鞋上绣着龙头凤尾花,两朵花呀绣一只写呀,只有两朵花。
    花开并蒂,可他们有三。
    此时的三人已经是生死相交的好兄弟了。苏宴跟他们说自己是怎么在夜阑人静月黑风高的晚上收拾了包裹就跟着共党革命的,还说家里有一个童养媳在等着他回去,还笑着说童养媳都是些什么事啊,不如早改嫁了免得守寡。
    叶兰说家里儿女多,养不起,她很早就跑出来了,从新疆走到北京走了四五年,后来就参加了志愿军。那么吟北哥哥你呢?
    吟北你呢?
    祝吟北笑呵呵的——我?我爷爷当过军阀,我爹是党国的,我叔是共党的,我跟的我叔。
    叶兰笑嘻嘻的,吟北哥哥你说话也不打草稿,那时候全国的军阀能有几个啊?
    祝吟北大笑,捏叶兰脸颊,就是骗你的,怎么着?
    苏宴却是微笑着看天,很多时候最真实的话说出来都像个笑话。
    他们等到逃离的机会是平安夜。祝吟北在国外生活过,知道平安夜对他们的重要性。他们那么多天的蛰伏为的就是今天,守卫的战士少了一半,精力也大为松懈。守卫以为他们听不懂英文,所以说得很肆无忌惮也很大声。他们在讨论着溜去参加平安夜的舞会,听说有不少慰安妇在等着呢。
    祝吟北为他们轻声翻译着,三人俱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笑意。
    他们逃出来的时候天边已经要破晓,叶兰是个奔放的姑娘,拉着两人在树林里蹦着,笑得特别美。
    他们等不到交换战俘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自己来掌握自己的命运。
    最后回到我方大本营的时候,大家都表示了极大的惊奇,原本以为他们都阵亡了的。国家授予了他们几个团很高的荣誉,死亡的战士全部被追封为烈士。死者已矣,但他们会得到尊重与感激。
    重归自由的日子过得有些快,一眨眼就到了中国的新年。在这个大年夜里,前些日子的紧张的气氛降了下来,几人合计了,要给大家表演节目。军里文工团的姑娘不多,加上卫生员也不过几十个姑娘。当兵的女人特别美丽一些,不管是扭捏大方或是多才多艺如叶兰。
    那天叶兰穿着朝鲜大妈为她缝制的红裙子,给他们跳起了新疆舞,一颦一笑几乎把所有远征军的心看化了。大家围了一个圈在边上看着,祝吟北和苏宴也看着圈子中心的姑娘,眼神很深很深。
    扭头,目光流转,两人看着对方,虽说是兄弟,好像另一场战役又要打响了。
    历经了多少生离死别回到祖国的后,祝吟北和苏宴被委派到了某个军区,而叶兰却是在另一个地方。
    在朝鲜的时候不敢想这辈子会白头,可如今呢?如今就可以了吗?
    叶兰对着他们两人挥手,说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们。
    火车慢慢启动,祝吟北感觉自己的心一寸一寸地空了起来。他几乎无法想象以后没有叶兰在身边的日子,祝吟北跳了上去,他说抱歉,阿宴,我要先走一步了。
    或许祝吟北骨子里就有一种浪漫的气息,他更懂得抓住幸福。
    而苏宴……更多的责任压着他,有一个童养媳还在家里等着他。
    晚上苏宴找团长喝酒,两人说了许多话,后来苏宴喝醉了,拉着团长胡言乱语。那晚大多事情苏宴不记得了,之后却觉得这是这辈子做得最失策的几件事之一。其他的,好像也都因叶兰而起。
    叶兰。叶兰。
    后来祝吟北把姑娘带回来了,姑娘被祝吟北牵着小手,脸通红通红的。
    后来叶兰留了下来。
    后来他们结婚生子了。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中央给他们下达了一份机密文件,知情者不过三人。司令员找到了团长(当时已经晋级为师长),说我们列了几个人,你看谁合适。
    师长想了一宿,终于想起多年前的一晚苏宴对他胡诌的那些事。他说祝吟北显赫的家庭会为他摆平很多事情,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去追叶兰,但他不可以,他是草根,他需要很努力很小心才一帆风顺。
    祝吟北当年被介绍入党的时候他也在,关于祝吟北的情况他也知道一些,只不过当时没太往心里去。现在一连起来,情况就明朗了。
    建国后,党国一部分残军撤退到了金三角,企图以毒养军。这是个不容忽视的毒瘤,无论是对共党还是对国际的影响都挺大,他们需要一个最合适的人打入内部,正好可以利用祝吟北的身份大做文章。
    没有人比祝吟北更合适。
    此去经年,苏宴在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老说自己是罪魁祸首,如果当年不是祝吟北,那么去的人很可能是他。
    那些属于三个人的峥嵘岁月,既是悲壮也也是光荣的。如果真的要给它一个题目,我愿意称它为互相成就的岁月。
    作者有话要说:呼……这章写得非常困难,几乎所有的资料都来自于查找,可能会有漏洞,大家海涵。当然也可以帮我捉虫~~~~关于祝吟北的身份也别太追究,他的身份有原型,但是并不等同。
    这章主要强调的是大局,感情是很细腻的东西,不大好放进去细致地写,如果摊开来了,会是一个二十多万字的故事(现在木有那个水平写不出乃/(ㄒoㄒ)/~~)
    最后,向中国远征军致敬……
    p.s.这几章于我而言写得有些困难,更新时间有些不确定,希望大家多多包涵……
    73,不思量,自难忘
    苏老想启齿,可是眼泪依旧往下掉,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失态过。
    他说维拉啊,我对不起你们老祝家。
    阿柔和顾家的事少了我,成不了。
    容与,你总是觉得你们家欠了我们,其实不然。
    我们的账早就在好多年前就算清了。
    十年前你父亲在大西南救下了维拉,那场仗打得艰难,如果没有老祝的帮忙,剩下的人都回不了。
    我后来调了档案,才知道老祝在那场战役中也去了,葬在了你父亲旁,因为身份敏感,连名字都不得透露。
    你外公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当年要不是我……他也不会去了大西南,脱离了党籍,当了卧底,弄得妻离子散。
    他在死的时候阿兰还不知道,她以为他早就叛了国。
    维拉低着头,手却是紧紧地抓住了被单,歇斯底里的纹路。她隐忍着不掉眼泪,咬着唇,脸上的神色几乎扭曲。
    顾容与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生怕她做出了什么要紧的事。
    “妈妈和顾家的事情我暂且不问你,妈妈虽心底善良,外婆说如果不是妈妈自己愿意,是任何人都强迫不了她的。我曾经为了顾家的事情纠结万分,我原本以为是妈妈给我的因,却想不到妈妈是替我还了果。”
    顾容与不忍心看她那样的眼睛,只得扭头看了窗外,不知道怎么地就想起了塔塔家的忍冬,不知道它们是不是能安然无恙地度过这个冬天。
    “外婆的性子脾气虽直,但是一生刚正不阿,眼里揉不进一颗沙子。却在外公去世之后,性子大变,大彻大悟,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原来是生无可恋。”
    “你自是知道外婆的性子的,为了外公的事,她半辈子都不得安宁。”
    “妈妈和奶奶……我……我这一辈子都没有看见她们开心过。”
    维拉赤红着眼睛看着苏老,脸色惨白,“原来这都是因为你……”
    “维拉,不许跟爷爷这么说话!”顾容与截了维拉的话头,老人捂着肚子,早已疼得满头大汗。
    “我这么说说怎么了!外婆的疼,不会亚于他!”
    老人满脸疲惫,“你让她说,如果她不说,我心里更堵。”
    维拉听了他这话,也安静了下来,推开了顾容与,复杂地看了苏老半晌,然后眼睛落到了他手中的小瓶子上。
    一个声音在大声朝她吼着,他是爷爷啊,维拉,他几乎没有跟你说过一句重话,他拖着身子在那样大雪纷飞的日子里等你回家。
    可也是这样的冬天,她做好饭,抱着小火炉在家里等外婆。饭都热了好几遍,外婆才从外面背着柴回来。附近三面都是沙漠,是在难有柴能捡的,即便有,也早就被人附近的居民捡回去过了冬,所以外婆需要走到很远的大山里才能捡得到。大雪把她的手都冻伤了,那么大个口子,摩挲人的时候刺刺的。还有外婆的老寒腿,一降温就疼,在天气那样反复的西北,那样贫瘠的日子,好几年的冬天,都疼得差点没挺过来。而他们,却是在二十四小时供暖的屋子里,过着光鲜富贵的日子。
    而外公呢?每天都在刀尖上过日子,他可以那样不顾一切地去追外婆,却要在追上她之后忍着万般的痛楚推开了她,那样刀口舔血的日子,他实在不愿意妻女一起承担。暂且不提外公那荣耀万千的身份,就是那身本事,怎么会不是一个大将之才流芳百世?
    她看着面前的爷爷,突然觉得陌生到了极点。头低了下来,那个瓶子还被爷爷拽在手里,在维拉的眼里,那个瓶子等同于外婆。她的瞳孔蓦地放大,伸手就去抢苏老手中的瓶子。本来苏老握着的时候就是用了力道,现在被她一扯,整个人几乎都要被牵动。
    她朝着苏老微笑,心灵却冰凉到了极点,“你给我。”
    顾容与好像拉着她说了些什么,维拉听不见,眼中只盯着那个瓶子,有些头晕目眩,扭头地看了一眼顾容与,然后再盯着那个瓶子,另一只手也加叠了上去,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瓶子夺了过来,双手把瓶子往心口一握,拔腿就往外跑。
    “快,快,快拦着她。”苏老被她这么一牵扯,挂着的输液瓶摔了下来,人也重重地弹了回去。
    维拉跌跌撞撞地从苏老房里跑了出来,还撞倒了听到声响跑过来的苏拓,如同无知觉一般,不晓得绕路,脚踢到了孩子肚子,然后就被摔在地上的弟弟绊倒了。
    维拉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翻看手中的瓶子,依旧完好。
    再紧紧握住了瓶子,往她觉得可以温暖她的那个地方跑去。
    顾容与神色也是从来没用过的慌张,才手忙脚乱地帮苏老把针拔了出来,又听到外面孩子的哭声,从旁边取了棉花让苏老自己压住后才跑了出去。
    他抱起了摔倒在地上的孩子,孩子满脸是泪,被姐姐那样对待,也是伤心了的。顾容与看着维拉刚刚跑出门的背影叹气,去敲子慕的门,“子慕,你抱着小拓,待会去看看爷爷,我去追维拉。”
    维拉跳上了出租车,眼泪掉得厉害,师傅不太敢载她,很久都没有开车,维拉吼了一句——“华兴烈士陵园!马上去!”
    那师傅被维拉吼得脸上有了骇色,看孩子的神情,也不敢说什么,开了车就往前走。
    顾容与追出来的时候车已经开了,连忙拦下了另一辆车。
    “师傅,麻烦您跟着前面一辆。”
    不知道是那位师傅车技太好还是维拉的硬性要求,师傅开得很快,左拐右拐的,不多时就把他们甩了去。
    顾容与皱眉了,“师傅,往那条路是去哪的?”
    “昌平方向,具体不知道。”
    顾容与沉吟了半晌,“去华兴烈士陵园。”
    这一片雪积得很厚,维拉觉得脚越来越重,不知道跌倒了多少次,才来到外公和妈妈的面前。看着他们和手中握着的外婆的骨灰,维拉靠在了妈妈墓碑上,似乎感到了一丝温暖。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应该还在外婆的怀里,迎着外公温和的眼睛,轻轻念着,“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曾记,曾记,人在武陵微醉?”
    而不是在这里,念着十年生死茫茫,满目都是悲伤的雪。
    再也不会有人为她去捡柴,原来以为好不容易得来的家人,此刻她却觉得离他们很远。
    维拉低头看着手中的小瓶子,把它对到了向阳的地方,终是在上面找到了七彩的光芒。突然间,泪又流了出来。
    她跪着爬到了外公的墓前,把手中的瓶子放到了墓顶,再扫尽了面前的雪,然后一直不停地磕头,终于磕到了旁边的雪都变了颜色。
    这里安葬的英雄,丰碑巍峨,赤胆忠心,浩然正气,万古永存。
    于是,他只能被你们定格为英雄。
    连名字都没有的英雄。
    我见过他的啊,可是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原来我叫过他阿公的。
    你们这样对待我们,是不是太有失了公平?
    维拉扭开了瓶盖,好像这样就能解开外婆禁锢着的灵魂。
    太阳好像变暖了,一个穿着红裙子,带着白色面巾的女子从远处跑来,她甜甜地叫道——吟北哥哥。吟北哥哥,你教我们那首歌阿宴那笨小子一学就会了,可是我还是学不会。你再给我唱一遍呗?
    小黄鹂鸟儿呀,你可曾知道吗?马鞋上绣着龙头凤尾花,两朵花呀秀一只鞋呀,只有两朵花。——傻丫头,你记住了吗?
    她记住了,还记了一辈子,可学会了,他却再也听不到了。
    祝吟北看着漫山遍野的白,天地仿佛正在旋转,这样的天地,怎么容得下那一抹红?他朝向烈日的方向观望,都看到要刺伤了眼睛。看着它从朝阳变成了夕阳,都等到夜阑了,可是叶兰这一次,没有来。
    “啊——”
    那样悲切的喊声,有没有人听得懂呢?
    夜幕降临,天人两隔。
    顾容与跑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维拉。
    她凌乱着头发,靠在外公的墓碑上,额前的伤口已经被大雪冻住,她蜷缩着身子,好像找不到任何依靠。
    顾容与慢慢走近她,摊手。
    维拉看着眼前的五角星发愣。
    “出来的时候子慕叫我把这个给你。”
    维拉看到五角星,泪水又出来了。
    “为了这个,他们心甘情愿的。”顾容与也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远方,“他们说,爸爸去的时候手还跟着一个老前辈的握在一起。爸爸出生入死了一辈子,临死前想必是遇到了值得敬佩的人。所以,你不必责怪你爷爷,在他们的心里,精忠报国,什么方式都是一样的。”
    “他毁了外婆。”维拉摇摇头,“你不知道,我以前半夜起来的时候都能看到外婆看着远方在抹眼泪。我们住的地方,国与国的边界被模糊了,可是外婆无时不刻不在提醒着我,我们是中国人,无论在哪,都得留着自己的中国魂。但是那时候外婆却以为外公叛了国,那么多年,每一个时辰都是数着过来的。”
    顾容与不说话。
    她说容与啊,我真的很爱爷爷,很爱很爱,可是,我刚刚真的恨他。
    顾容与点头,他说我知道。
    我不想见到他。
    好,我们不见他。
    如果消磨不了恨,我们就去遗忘。
    我们去找一个地方忘记他,只须记得他温暖你的最初。
    维拉和顾容与离了家。
    顾容与打电话跟奶奶说了缘由,老人体谅他们,说是不管上一辈是怎么样的恩怨,但这些都是长辈给你们缘。而谁是谁非,老天爷早就有了定夺,何不等他们都归了土,自个儿理论去。那么多年,说不定早就看淡了。你们不需要参合什么,只需要微笑就好。你不必宽慰维拉,手心手背都是肉,谁都拧不过谁的,慢慢她就想通了。
    或许老了,才有这种智慧。
    顾容与说,奶奶我懂,只是这个春节,孙儿不孝,不能陪您守岁了。
    维拉说,回回,不好意思,这个春节要叨扰了。
    回回脸红,不好意思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章都有一些压抑,下一章有回回,会轻松一些……咳咳……那啥……我的第一次H奉献给了江回,传送门~~有兴趣的姑娘可以去围观下嗷……IE党能不能也收藏下那文啊……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