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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不知北山向阳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46这是我曾经眼里的色彩
    维拉跑顾家,已经跑成了习惯。所以顾奶奶每次见到她,都蛮高兴。
    顾爷爷又去了下面视察工作,而顾容与经常要上学,顾奶奶一个人在家是闷了些。 老人是年轻时是江南一带的大家闺秀,父亲受的是旧时代和新时代的熏陶,新式旧式的东西什么都会让女儿学一些。所以顾奶奶绣得一副漂亮的苏绣,还能哼上几句越剧。有时候心血来潮还会把自己绣好的花样给维拉看。维拉也不只是单纯地夸奖,有时候会说说她的意见,听得老人直直点头。 维拉怕老人寂寞,教她学了做陶瓷。顾爷爷见顾奶奶高兴,干脆给她请了师傅,可以在家做。 顾奶奶对这个姑娘是越来越满意。每次维拉来,都是拉着她说好一会话,才让孩子上去找孙子复习功课的。
    准备到维拉在苏家过第二个生日的时候,才隐约的想起似乎顾容与的生日都没有过过。不由得恼怒自己的不上心。
    顾容与微微抬头,“没关系,我这样也好。”
    “是因为……你爸爸吗?他为了赶着回来过你的生日,然后……”
    顾容与诧异地看着她。
    “电视里都这样演的……”
    顾容与咳,“真不是,我的生日是大年三十。因为不是每年都有大年三十的,按旧历来说是十九年七闰。所以我只过过六次生日。”
    维拉咬手指,掏出手机翻万年历,“小时候学数学的时候我才有闰年的概念的,那时候就觉得2月29日生日的人最可怜了,比在妇女节出生的男生都可怜,要四年才能过一次呢。但是农历的闰月,我还真不明白,没想到还有大年三十这个可怜的日子。哎,今年没有大年三十呢。”
    顾容与失笑,“没关系的,我都习惯了,生日过不过都无所谓的。”
    维拉不理她,掰指算了算,兴奋了,“没有也好,如果有了我们又错过了。那今年你过新历吧,我看看,嗯,旧历80年的最后一天,也就是1981年2月12日,你新历的生日是今年的年初八呀!”维拉激凸,然后碎碎念,“时间好紧呢,我该送什么给你好呢?你喜欢什么?不,不,不能这样问的,你别回答我。我得好好想想。”
    顾容与看着自说自话的维拉,心里暖得厉害。
    他只过过两次生日,因为日子的不确定,很容易被遗忘。顾家素来严谨,对年三十和腊月二十九分得清楚。而每年到了年关都是最忙碌的时候,所以他的生日经常会被遗忘,到了来年的腊月二十九,才隐约想起去年把孩子的生日给忘了。所以顾容与对过生日也没什么概念。
    但是既然维拉上心了,他才觉得,有生日可过,真的很好很好。
    第一次过新历。
    第一次她给他过生日。
    学校一般是旧历十三号开学,而那时候,也是大人们回到工作岗位的日子。
    海晴回去得稍稍早一些,初七前就动身了。
    海晴几次看着维拉欲言又止,维拉心里奇怪,存了疑问,就主动开了口问她,是不是有什么要跟她说。
    海晴叹了口气,还是把姑娘带到了自己的屋里,然后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她。
    维拉打开,是一个玉坠子。
    “阿姨,这……”
    “上次庙会的时候我去求的,开过光的。我听容与奶奶说了,你今年会给他过新历的生日。这个坠子,你能帮我转交给他吗?”
    维拉点头,然后想了想,问,“为什么阿姨您不自己给他呢?”还有,顾奶奶什么时候知道了……她不就是含沙射影跟她打听些什么什么了么。可人家过的桥都比你维拉走的路多了,遮遮掩掩的也罩不住。
    海晴沉默了许久才说,“我亏欠他太多,这些年不在他身边,跟他也生分了。”
    “那为什么不……”维拉话没有说话,自己就有了答案。之前她跟爸爸又何尝不是这样,心中自是想处好的,可是,太多的可是。
    所以,这本经太厚太难念了,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念得顺溜的。
    “维拉,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有你在容与身边,我很放心。”海晴看着她,慈眉善目的,“容与他不喜欢说话,什么都放在心里,但是我自己的孩子,自己心里清楚,他的心眼是真的好。所以,他什么时候惹你生气了,你也不要走开,至少不要走太远,因为他需要很大的勇气和力量才能把你拉回来。”
    维拉点头,“阿姨,我明白的。我很珍惜他,想一直跟他在一起。您放心吧,大学我会和他在同一个城市,即使是以后的工作……生活,也是一样的。”边说边脸红,唾弃自己了。
    海晴笑得可好,“这样便好,容与这孩子,真的很有福气。”
    维拉扭捏,脸更红了。
    “本来想给你送一串珠子的,可是容与她奶奶在去年你生日的时候就给你拿了原本给媳妇准备了玉镯子,我的也就不好意思送出手了。我能给你的,只是一个母亲期望,它不比容与奶奶交给你的担子重,你明白吗?”
    维拉点头应下,今晚的决心表得够多的了,再说些什么来来回回也是那几句,索性没有回话。
    年少的时候,许下的誓言总是那样坚决简单。
    来年,茶渐渐泡了开,茶梗索然无味,浓茶饮尽,徒余一杯残渣。
    这时他们才知道,日子太长,岔路太多。
    忆起当初的年少轻狂,不过是一声苦笑,一生叹息。
    维拉为顾容与的生日伤透了脑筋。
    他送她的连理树那么的珍贵精致,要找出一个能与之匹配的东西,那么难。
    木,取之天地精华,百年内不死不腐,那么美的誓言,每次想起,都足以慰藉。
    维拉开始变得很忙很忙。
    每天起床都匆匆忙忙地出门,还不许人跟着。
    刚开始顾容与是不愿意的,是因为放心不下,也觉得这样耗费心力的一个生日,不过也罢。
    可是维拉却摇头,她心里从不是这样的权衡。
    你的十九岁生日,我只能陪你过一次。
    因为担心,顾容与曾经尾随其后,可那姑娘仿佛后边长了眼睛似的,才跟了几百米就被抓了包。
    不是他跟踪技术不好,而是她的灵敏度太高。
    姑娘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伸出食指,“你再跟我,我就,我就……”想了半天想不出有什么能威胁他的,最终还是最俗气的那句——“我就不理你了。”
    顾容与只得无奈地站在原处看着那姑娘一步三回头,一回头一瞪。
    叹了气往回走。
    不过,被人这样上心,有些吃不消呢。
    他第一次这么期待自己的生日。
    盼着盼着,大年初八就到了。
    本来是想很没有创意的去颐和园,但是想了想还是作罢,过年期间那么多人,去看人头么。
    最后还是决定去了Q大。
    因为离得近,因为梦想。
    他们在小树林里散步,在荷塘边背《荷塘月色》背《西洲曲》,然后在覆了雪的大草坪躺下来假寐。
    有太阳,雪在慢慢地融化着,那么冷的天气,是不是很傻?
    可那天,他们做的事情,几乎可以记录到吉尼斯傻事大全。
    他们下午跑去泡温泉,维拉穿着泳衣披着羽绒服别别扭扭地就出来了,看着穿着只穿了黑色泳裤的顾容与直脸红。咳咳,这就是她提议来温泉的原因,之一。
    之一。
    她绝对不是色女哇,虽然她男人的身材好的无与伦比。她把他带到泳池来了呢,多大方啊。
    维拉不会游泳,顾容与教得困难。别看维拉跟结结实实地站在地上还挺轻盈,但是到了水里就是一块铁,基本浮不起来。
    那姑娘一紧张就扑腾,一扑腾就能扇他好几个巴掌。学蛙泳的时候,还能一脚把他蹬到水底,一般人没那力气。
    最后顾容与放弃了,搂着这姑娘不撒手,抱着她总比让她频繁地出状况好。
    维拉抱着他的脖子,可满足。
    两人几乎是第一次肌肤相贴。
    感觉似乎不真切,却又感觉真切过了头。因为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感官比原来敏感了几百倍。
    她搂着他,他抱着她。
    一米八深的泳池,顾容与能踩到低,维拉却是有些困难的。但是这样的距离,再好不过。
    因为贴得极近,所以对方的身上变化都能感觉得到。
    毕竟民风不如现在开放,而且维拉被家人保护得单纯美好,好多好多,都没有接触过。
    维拉感觉到有东西抵着她,伸手去拨,还说,“好像是谁的水枪掉了下来……”
    顾容与阻止不及,看着面前的姑娘一瞬间变成番茄。
    维拉不知道怎么才能掩饰她的尴尬,只得用手打他,“你放开我,放开放开。”边说边挣脱。
    顾容与看着她,也是很无奈很尴尬的样子,松了手。
    于是,那姑娘再度沉到了水里,立马被呛得找不着北。
    维拉被顾容与提起来的时候,为自己鞠了一把辛酸泪,打他,“都怪你都怪你。”
    顾容与抓紧了她乱动的手,“好好好,都怪我,怪我对祝大小-姐起了歹心,我听候您发落还不成么。”
    维拉在他的腰间狠狠的掐了一把,然后扭捏了好久,问,“为什么你的……跟小拓的不一样?我见过的男孩子都跟小拓一样的。”她带过孩子上厕所,那啥……见过。
    顾容与= =。
    于是,某人不得不对她进行了性启蒙教育。
    维拉听得满脸通红,骂他色狼。
    顾容与欲哭无泪。
    明明是您想知道的,可怜了人家一根正苗红的孩子……
    维拉安生了一会,然后凑过去,小声的问,“我可以跟它打个招呼么?”刚刚……我没弄清楚诶。
    只一瞬间,顾容与的脸比她红了一倍。
    咳,抓住姑娘不安分的手,“别是现在……”
    大庭广众,会不自在。
    而且,维拉你看,盯着我们的人可多了。咱不急哈,慢慢来。等什么时候他们都去睡觉了……你爱干啥咱就陪你干啥哈。
    于是,这一系列天雷事件在他们离开温泉的时候划上了句号。
    吃了晚饭,维拉才带他去了手工坊——这些天她一直去的地方。
    熟门熟路,她问老板,“大爷,我的陶瓷烧好了吗?”
    那位大爷一看到是她,笑了,“中午就烧好了。小姑娘你的手工真好,比起老头子我做的也是不差的。还有我跟你提过的,如果你愿意公开那套陶瓷上的图案,你的这套陶瓷我可以分文不取。”
    维拉笑,摇头,“很抱歉,这个是我送给朋友的,求的就是独一无二。钱我可以多给些,算是我给您的赔礼了。”
    那位大爷连忙摇头,哪能这么不厚道呢,“不必了,我就是觉得挺可惜。这位就是你说的朋友吗?”
    维拉点头,“是他。”
    顾容与跟他点头打了个招呼。
    “好,好。”大爷看着顾容与直点头,“不怪的这姑娘这么上心。你跟我过来看看成品吧,我这学徒很多,其中手艺好的也不少,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能做出像她一样的工艺的。”
    说着,小心翼翼地把烧好的陶瓷端了出来。
    民以食为天。
    这一套陶瓷有碟有碗也有杯子,所能盛物之器,大抵被收容于此。
    这一生,柴米油盐酱醋茶,最简单最真挚的许诺。
    “小姑娘之前学过制陶吧?”
    “嗯,我随着外婆做过几年。”
    那大爷感叹,“姑娘,如果你愿意一直做下去,那将来必定是一位大家。”
    维拉摇摇头,有些抱歉的说,“我志不在此。”
    大爷满脸惋惜,“可惜了。”
    顾容与的眼睛是一刻都没有离开过这个姑娘。
    他何德何能?
    维拉看着他笑,“你送我将来,我便把我的之前都给你。你看上面的图案,从云南的西双版纳到西北的塔克拉玛干,万里之遥,其中还有穿越了西藏的高原。”
    这些,你都看见了吗?
    这是我曾经眼里的色彩。
    顾容与第一次,不顾有外人,任她怎么挣扎也吻住了她。
    他从来都不会以为他还有那个运气再找到除了维拉以外的别人。
    好像我开始,像你喜欢我一样喜欢你了。
    维拉。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47六月里的独木桥
    开学后没多久,教室后面就出现了一百天的倒计时。
    火红的两个大字,像是用血写出来的。
    后来它被程老师从教室后边移到了前边,时时刻刻地提醒他们,时间所剩无多。
    程雨第一次带毕业班,压榨得厉害,恨不得把同学们上厕所的时间也剥夺了。自习课的时候,如果有人小声说了话,也是要被拉到走廊上耳提面命半天的。
    而一直努力着的维拉众人,却感觉生活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更充实了些。
    海淀区的教学质量在全国都是赫赫有名的。
    维拉他们学校的老资格一个赛一个厉害,数理化的试卷,每科三天会发下两张,而且都还是自己出的题目。题海战术,念过高三的都知道。
    这样的战术无异于大海捞针,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大家都在做,起点都高了许多,如果你落下了哪张试卷,跟地陷没什么差别。
    维拉板着脸,言之凿凿地教训着曲奕。
    那少年是韩寒的狂热崇拜者,可是棋差一招,只说不做,所以还是在每天做题与怨念中进行庞大的循环。
    毕竟,韩寒么,十几亿人中只能出一个的。
    高三把太多尖锐的少年都磨平了棱角,每次试卷发下来,定时死死的捂住分数的。哪次考好了才放松了心情到处问别人考得怎么样,然后再在不经意间透露自己的分数。窃喜。
    各科的任课老师,每次谈到去高三教室皆是闻风色变。先不谈那压抑的气氛,就是去了,不把你所有时间榨干是不会让你回来的。
    因为问问题的同学日益增多,老师供不应求,所以顾容与维拉他们这些众人眼里的好学生炙手可热。
    班里真正这么算下来,能问的人实在不多。为了分数,太多人心里有梗,生怕把别人教会了一题,自己就被别人踩在了脚下,所以每次问起必定是不知道的。时间长了,也就没有人去问他们了。
    维拉和顾容与都是大方的孩子,所以一到下课时间,周围定是围满人的。
    孩子单纯,别人问她问题都还乐呵,解了出来觉得特有成就感,是真正的助人为乐。
    三模过后,所有的课程上完,考试更加变得频繁起来。
    每日除了考试就是讲评试卷,然后就是总结。
    “嗯,我们学校的同学还是很不错的,总体水平在咱们区也是排的上号的,还有冒尖的同学,要拿状元也不是不可能的。”说着,还象征性地往顾容与和维拉那看一眼。
    “但是还有些风气问题也是大家要注意的,男女关系不能过于密切。上个星期二班的一个同学,被查出了怀孕,被学校劝退了,我希望大家引以为鉴。”说着,又象征性地往顾容与和维拉那看了一眼。
    这俩孩子早恋大家都看得出来,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人家家长都没什么意见。关键是,人家一亮分数就是压倒性的胜利。所以,咳咳,你有什么理由去阻止哇。
    老师的一席话里透露了一个重要的信息,怀孕啊。
    这对平淡无奇的高三生活是多么好的一个调剂!
    将近一个月时间,这个话题都没断过。
    大家都是很希望帮孩子找到爸爸的,有人还忙里偷闲,画出了那姑娘平日跟男生的交往表。然后大家一个个排除锁定,然后感叹,真他妈便宜这小子了。
    随着六月份的来临,这件事终于淡了下来。都火烧眉毛了,即使孩子是自己的也顾不上理了。
    所以这件事雷声大雨点小的收了场,只是会在后来的同学聚会中隐约的被提及,那时候却切切实实的没了关切度。大家的烂账都是一堆,八百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哪里理得过来。
    苏志国特地跟部队调了三天假期回来陪考,急啊,高考是仅次于嫁女儿的事啊。就连顾爷爷也停了手边的工作,每天在家督促着顾奶奶,就怕她都什么东西给孙子拉下了。
    终于,岁月的神偷出现,把教室前那个写着“100”的牌子,偷去了“1”。
    高考的那天晚上,各科的老师轮流着给他们打电话,有鼓励也有帮助,顾容与和维拉整理完最后的知识缺漏,出了院子里透气看星星。
    好宁静的夏日夜晚,百米开外,是各家的华灯初上。因为教养都是很好的,家里的杂声几乎都没有往外透。只有路边宁静的小道上,偶尔会有车灯闪过。亮了一下便暗了。
    高中是那么充实与温暖的存在,当我们还睡眼惺忪的时候,高中提了裤子就走了。明天就开始高考了,感觉似乎有些沮丧。
    他们很久都没有说话,有时候想起了什么,在喉咙里嘀咕了一声,又氤氲而去。
    她来这里两年了,可转眼回头看,似乎并没有走多少路,时间就怎么安安静静的走过。
    维拉的手机铃声响起,她在不久前把铃声换成了《追梦人》——
    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让它牵引你的梦
    不知不觉这尘世的历史已记取了你的笑容
    红红心中蓝蓝的天是个生命的开始
    春雨不眠隔夜的你曾空独眠的日子
    维拉心中有些难受,歌词听得有些恍惚,顾容与提醒了,她才接起了电话。电话是一个同学打来的,她跟维拉能说得上几句话,她说维拉怎么办好像我的数学题好多题型都还没掌握我很担心如果这个城市容不下我我真的不知道去哪了。
    维拉细心听着她说话,安慰她的声音无比温柔。
    女生说着说着就哭了,她说好像高中除了念书还是念书,平时抱怨的哭过也骂过,欢笑的时候特别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真的不想离开了。
    感觉好像是自己需要克服很大的困难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那时候我们是参与者而不是旁观者,第一次那么努力地拼搏。
    后来维拉挂了电话,泪水也扑簌扑簌地掉。
    顾容与用掌心一点一点地帮她抹去了眼泪。
    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跟你吃一碗学校门口的牛肉面,水饺,肉馄饨,麻辣烫,关东煮,麦芽糖。在秋天的时候坐在你的自行车后,接住两片仿佛是从天上飘下来的梧桐叶晃荡着脚遮住眼睛。
    维拉说,我老嫌弃这校服土,可是真的要脱下了了却舍不得了。
    她说,我记得很多细节,在我们去学校的哪条胡同里,有一个老奶奶老爱在我们上学的时候开一道门缝儿,好像看到我们笑她就特满足。我知道冬天的灯怎么亮起来的,也知道夏天的太阳什么时候暗下去。我喂过学校的流浪猫,诅咒过教导主任,可我现在居然觉得她比流浪猫还让人心疼,她的儿子也在高考,我看见过她在下课的时候急冲冲地跑回家里给儿子熬骨头汤,熬好了,自己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又要过来监督我们自习了。我一个人打扫过整个教室,我知道教室后面的那扇窗户是坏的,我报修过好几次,可他们老不来。冬天的时候很冷,在窗户上哈一口气就能画画,擦掉白雾可以看到你在下面跑步。
    我也曾在课上无数次走神,看着窗外的操场发呆,想想我会去上什么大学,几年后的我又会在哪里,然后就对自己走神特愧疚。冬天屋里的暖气总让人昏昏欲睡,我总爱打开一点窗户,手指都冻红了,可是脑子却可以很清醒。夏天的时候总埋怨风扇里自己那么远,却又存了心思想看风扇是怎么样砸下来的。
    容与,有时候我甚至想再复读一年,我太怕这样的将来的日子会被时间洗刷久了会变质,我怕自己再也发现不了生活给我那么细微的感动。
    容与啊,我是真的害怕。
    顾容与把维拉揽进怀里,两人的心仿佛倏尔就满了。
    这个时候除了他,再也没用人能给她说出世界上最动听的安慰。
    他说,我珍惜任何时候的你,哪怕岁月哪天会糟践你的脸庞,哪怕哪天维拉的心变大了变得复杂了,只要她还懂得微笑,那她就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孩儿。
    女孩儿吗?
    对,是女孩儿,因为我一直记得她心里有过这样一个不老的梦。
    维拉和顾容与的考场不在同一个学校,但是却坚持着一起吃了早饭。
    然后各赴沙场。
    高考的那几天,苏志国坚持要在学校外陪考,维拉多次拒绝无果,还是随了爸爸。这样的陪伴,他那么重视。而且他能陪女儿做的事太少了,每一次,无不珍惜。
    原来,这就是有爸爸的感觉吗?即使你已经决定自己打拼了,他依旧为你撑起一片天。只是希望你在自己的世界遇到了雨天的时候能意识到,依然有一个晴朗的世界为你遮风挡雨。
    准考证带了吗?铅笔带了吗?橡皮呢?我们给你买一瓶水吧,要考好长时间呢,万一渴了怎么办?
    这样的疑问把心里的一丝焦急打得烟消云散,维拉答卷的时候行云流水的,写完了就看看腕上的表,再重头开始检查。
    考试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宿命的铃声响起。
    维拉走出校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个场面——一家人都站在外面翘首看她,心里可急可急。一家人,除了不能回家的向彤,一个不落。他们甚至没有打板凳,没有打伞,在那么长的一段时间里就只看着里面,心里假设无数种状况——维拉还好吗?紧张吗?有不会的吗?
    任何情绪在看到他们的瞬间都转化为感动。
    于是,再也不会害怕孤独。
    最后一科考的是化学。
    那年的化学题比以往的都要简单,不过可惜的是,化学作为维拉的强项,太简单反而不好,分数拉不开。
    不过,终究是考完了啊。
    那天他们在私人菜馆吃过中饭,苏志国就赶着回了部队,他是在百忙之中抽空回来的,怕孩子在经历那么大的事情的时候感觉心里没有依靠。
    维拉和顾容与见到对方的时候,什么都没有问,看着对方平静而雀跃足以说明一切的眼神,终于放了心。
    接下来是填志愿。
    第二场仗,一点都不比高考简单。
    本来觉得应该是皆大欢喜的结局,有了差错。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48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维拉觉得自己挺幸运的,他们刚好碰上那几年B市高考改革,是知道分数后才报的志愿,比前几年高考前抓瞎报志愿好得多。
    分数出来前他们跟老师报了估分,程老师跟他们说,应该是高了Q大录取线五十分的,所以怎么填都是没问题的。分数出来后真的是应了她的估计,因为化学,分数真的没能拉开。
    事已至此,他们也觉得无所谓了。考上就成,状元不状元么,无所谓。
    本来觉得该是尘埃落定的事情,在填志愿的那些天扬尘万里。
    顾老皱着眉头看着孙子的志愿书,摇头了,“不要填Q大,填G大。”G大是国内最好的一所军校。
    顾容与咬着唇,“爷爷,Q大是我的梦想,我不想改。”
    顾老板了脸,“你跟我说说,你的爸爸妈妈和爷爷都是干什么的。我们家虽不如杨家将满门的忠烈,但是我们顾家的小辈总共就你一个男孩子,你不继承你爸爸的衣钵,是想让他魂归何处?”
    这话说得有些大了,顾奶奶看着孙子惨败的脸色,心疼了,“你吼什么吼,我的孙子自己有主意。你就是一个老顽固,当初要不是因为你……之安也不会走上那条路,不会年纪轻轻的就死在了战场上。咱们家现在就剩一个容与了,你还想怎么样。”
    “你们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如果之安还在,第一个就让容与去军校!”
    “你还敢提之安……”
    顾老皱眉,越过顾奶奶,鹰隼似的眼睛看向了顾容与,“两个选择,一个直接去部队,一个填G大,但是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去当特种兵。”
    “我不同意!”顾奶奶大了声音,泪水却在眼眶里打转,“你固执了一辈子,当年也是这样逼迫儿子去当了特种兵,现在儿子死了,你就逼孙子!你知不知道,我们顾家只有这么一个孙子了啊!”
    顾容与再也听不下去,夺门而去。
    谁能告诉他,他应该怎么办?
    哪怕被现实折磨得直不起腰来,可是一想起父亲的微笑,再大的苦处都能忍受着。他能坚持的东西真的不多了,为什么总要一样样地拿走?
    他可以什么都不要,金钱,权势,所有在顾氏光环下给予他的东西他都可以不要。如果这样,麻烦他们,可不可以帮他把爸爸给找回来。
    维拉刚刚敲开顾家的门,就看到隐约流过泪的顾容与。之前的好心情收敛了许多,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他哭,好像一瞬间,阳光都散了。
    维拉抓了他的手,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顾容与什么都没有说,赤红着眼,双手紧紧地揽过了维拉。她是他今生最后一块浮木,如果再不抓住,这辈子只能是浮萍了。
    楼上的吵架声太大,维拉才听了个大概,她更紧的抱住了顾容与。
    “乖,你乖,你不要哭啊……顾爸爸,肯定因为自己是一名军人而自豪的。”
    她用那样孩子气的语言哄她,似乎要用尽世上所有的关怀。
    她知道,这个男孩的眼泪,不会是为了那一张薄纸上的志愿,因为再不愿意,也构不成一个大男孩哭泣的理由。
    “没关系,我们好好想想……也不是非Q大不可,我说过的,天涯海角都跟着你。”
    顾容与在窗沿上坐了一夜,路灯泛着橘黄色的光也照了他一夜,夏日的晚风清凉,可是怎么吹,都难以抹去心上的尘埃。
    多少年积攒下来的往事再度涌来,那些年的记忆里只有一个无知逍遥的顾容与,爸爸给了他那么骄傲的资本。他说容与,如果你坚持着你的目标,全世界都会为你让路。
    可是爸爸,我不想全世界给我让路了,这样的代价太大了。
    风筝敢自由的漂泊是因为他知道有人在牵着它看着它,可我的线早就断了,所以任性不起来了。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他需要像一个男子汉一样去担起家里的责任,当顾家只剩下他一个后辈的时候,就注定没了选择。
    父亲像巨人一样离去,却在他的心中伫立成了一座佛,给他他光芒万丈的一面,却留下一个再也触摸不到的真身。
    去军校是爷爷想看到的,那么爸爸你呢?
    你是不是也为自己是一个兵而自豪?
    这些年,很多人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表现得那么坚强与温润,仿佛见过了他的眼泪便能明白过来。是那么沉痛的过往把他变得伟岸与沉默,他只能以最强大的姿态伫立在天地之间,像一座山。
    只是真的,有一些不甘啊。
    那一夜,他就这么坐着,一动不动的,直到天边破晓的时候才做了决定。
    按着你的道路走,那么你是不是也在以另一种方式活着呢?
    那么多年来,敢砸缸的只有司马光,可偏偏,谁也成不了司马光。
    维拉是怎样都要跟着他了,她的追随,是欣慰也是沉重。
    如果去的军校,至少她不会被他延误得那么彻底。G军大的计算机系在全国是数一数二的,她去了不委屈的。
    他们都,何其有幸,何其不幸。
    Q大和B大的电话都打到了他们的家里。含蓄地说了自己的学校有多好,不报有多么可惜云云。
    维拉听了只是点头感谢。
    她早就打定了主意,无论顾容与去哪,她定是要照着他的志愿抄一份的。
    海晴也打了电话回来,她虽然也倾向让孩子填军校,但是还是说了,主意都是他自己拿的。
    海晴虽然这么说着,可是心里比谁都难过一些,她看着容与那样改变过来,不是不心疼的。之前他爸爸那样宠孩子,给了他翅膀再硬生生地折断,多么无奈。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
    在苏家,长辈的干预相对少了太多。
    爸爸妈妈都打电话回来说随她填,维拉估摸着他们应该是觉得她只在Q大B大里选了,所以念哪一个都是没问题的。
    “爸爸,如果是G大呢?”
    如维拉所料,那边沉默了。
    “去G大对女孩子还说会很辛苦,维拉你要考虑明白了。”
    “嗯,我明白的,我会对自己的选择负责的。”
    可是,毕竟是家长,长的心眼永远比孩子多了些,“容与是不是也填了G大?”
    “嗯。”
    苏志国皱眉了,“爸爸还是希望你有自己的主张,不要因为……”
    一边的向彤听不过了,抢了话筒,“别听你爸的,没事,维拉你爱填什么填什么,你爸爸这边我来说。而且去军校有什么不好了?我不也是从军校出来的么。”
    苏老对于孙女一直都是放任的态度,小辈之间的那点事他早就知道了,如果要阻止也不是现在,早就该说了。而且他的意见跟向彤一样,维拉的无论是那方面的素质都是一个军人需要的。他见过孙女在部队操练,是棵好苗子。
    曲奕虽然分数不如他们高,但是也是高了一本线许多的。这几天也在家里闹革命。
    可能军人家庭都有一种情怀,就是祖祖辈辈传承下去。
    曲奕那爆性子,把曲老气得差点把他的腿打断了。
    “吵什么!你要是考得上Q大B大,我二话不说就把你送过去。”
    “咱们国家的好学校又不只Q大B大和军校!为什么你们就那么死板呢!”
    “你这个臭小子,居然骂我死板!”
    曲奕闹了许多天,始终没有拗过爷爷,只得退而求其次,“我不管,X军大我不去,您不是很有本事么,军校我只去G大!容与和维拉都去那。”
    曲老气得头都冒烟了,“你要有那本事,就给我自己考去!”
    曲奕不理,被子往头上一盖,丢给爷爷一句您看着办吧,反正现在志愿书在我这里,我就是填女子学院您也管不了我。
    最后战役以曲奕的小范围胜利告终。曲爷爷当了一辈子官,这点能耐还是有的。
    交志愿书的那天,是曲爷爷陪着一起去的,他就怕孩子中途使坏给改喽。
    那一天,校长和的任课老师都在。
    维拉和顾容与的分数是目前学校报上来最高的,G大的计算机是很好,分数比B大Q大的都要高上一些。只是顾容与的分数填那个专业有些委屈了,G大虽有军中Q大之称,但是在外人眼里总是Q大比较好的。
    校长心疼得直抽抽,看着曲爷爷身上挂的军衔,话都没敢说。
    程雨倒是能理解,因为她本身就出生于军人的家庭,自是知道大人们都在想什么。她家的两个侄子,江磊江洛,如果不是江磊去了军校,江洛是连牛津都不能去的。
    当下连劝大人的心思都没有,收了志愿表。
    不能拿这事去戳人家家庭的脊梁。
    这是一个家庭的军魂。
    顾家自那日吵了架后,气氛一直呈低迷状态。
    顾容与虽然最终还是说服了自己填的了军校,但是心情一直都不怎么好。爷爷要求他报的是一个指挥类的专业,野战工程。维拉报的计算机专业,自己虽说不上喜欢,但是这是爸爸和容与能接受她选G大为数不多的专业之一了。
    维拉想了许久,还是跟两家都说了,她跟顾容与出去走走,去库车,她的故乡。
    她好久没有回去了,久到都快忘了。
    外婆还在那呢。
    是该回去看看了。
    正文 Chapter.49旅行的意义
    他们没有坐飞机,而是选择了漫长的火车,踏踏实实地一路走过去。
    B市到库车没有直达的火车,索性到了兰州再转车。
    维拉是第二次坐火车,第一次是在从云南往新疆迁徙的时候,好多年过去了,都记不得了。只记得车上很挤,人很多,火车很慢,如果长时间坐在窗口,头发会被灰尘结在一起。
    顾容与倒是第一次坐的火车,有好奇也有担忧。
    他们是在软卧的车厢,所以要安静宽敞许多。
    顾容与睡在下铺,维拉睡在上铺。在包厢的另一边睡着一对老夫妇,中途聊天的时候,老夫妇告诉他们,他们是去甘肃的女儿家,女儿在二十年前就离家了,去支援大西北建设,后来被那片土地和那片土地上的人感动,就扎根西北了。他们气了很多年,可最终过不得女儿,人老了,也没力气去计较太大的事情,差一步就到九重天了,还有什么不能原谅。
    老夫妇细细地给他们说着儿女的旧事,仿佛这份记忆比自己的都深刻。说到动情处还流了泪,维拉帮她擦着眼泪,喊她奶奶。
    毕竟人老了,说了一天的话也容易乏,他们睡得很快。维拉和顾容与体贴老人,把铺位给老人换了两个下铺,收拾停当东西,很早地就把包厢里的灯关了。维拉抱着膝头跟顾容与坐在床上,不多时就隐约能听到他们小小的鼾声了。
    “如果我也那么任性,能不能等到爷爷奶奶去看我呢?”他的这辈子还很长很长,可爷爷奶奶,不知道还熬不熬得过那么多年。
    维拉捧着他的脸,轻柔地吻着他的眸,然后一路下来,在嘴唇处停止了。维拉红着眼看着他,“对不起,容与,我不能怂恿你跟家里作对,因为我知道你要是走了,不管中间会历经多少年,你终究是要后悔的。”
    “那么现在的选择呢?”
    “不会的,容与,你会喜欢上当兵的,真的。爷爷会用他一生的经历在告诉你什么是最好的,虽然并不一定是你现在想要的,可终究你会明白。就像我的外婆,她误会了外公一辈子,可是等外公走后她才大彻大悟。金子总是在大浪淘沙之后的。”
    维拉说完,顾容与许久都没有说话。维拉亲了亲他的额头,“不要太为难自己,我先回去睡了,晚安。”
    维拉刚想起身就被顾容与定住了,这样陌生的夜晚,他实在不想一个人。
    “好,我不走。”维拉微笑,侧着搂住了他,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窝里。
    到兰州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他们买了第三天普快的硬座票车票,兰州作为起点,终点是库车。
    虽是这样,但是他们说好了,虽是冲着目的地去的,但也不能错过沿途的风景。
    他们在兰州找好了旅馆,放下了行李,洗尽了一身的尘埃。
    稍作休息后,去吃晚饭。
    兰州,丝绸之路的重镇,历来是联系我国与古西域的纽带。所以,受到的是汉文化与胡文化的共同熏陶。
    所以,维拉觉得跟她像极了,特别亲切。
    两人在路边摊同吃一碗很辣很辣的牛肉拉面,被辣得涕泗横流的。
    顾容与本来是不能吃辣的,但是维拉觉得自己昨晚受委屈了,陪他坐到凌晨,直接导致今天两人都快到兰州了才被老夫妇叫起来。维拉觉得是耻辱来着,顾容与便倒霉了。
    维拉很没有同情心地逼迫着,然后看这个少年一口面三口矿泉水的喝着,觉得特解气。
    维拉说,以后我再也不许你这样忧愁。
    夜市逛了没多久就回去了,坐了两天车,两人都有些累了。
    维拉回到旅馆,洗了一个战斗澡就窝在被子里撑着下巴等顾容与。
    顾容与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看到了就是她这副模样,无奈地笑笑,亲了亲她的额头。
    顾容与刚躺下,维拉就挨了过来。她从来没有在这样环境、这样的灯光下看过他。这样一个风华绝代的男人,怎么就会看上她了呢?
    “你……不要这样看我。”顾容与眼眸深了起来,话音未落,手却把她紧紧地搂到了怀里。
    他死死地抱着她,脸颊不停地在她的发梢摩挲着,维拉感到他的气息在耳边萦绕,温暖的气息包裹着她,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他的唇齿就轻咬上了她的耳垂。
    似希望,似绝望。
    似乎全身的重心都在向他倾移,维拉不由得抓住了他胸襟的衣裳。
    顾容与放在的腰间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探了进去,空调开得有些凉,他冰冷的手触到她的皮肤,掌心过处激荡起了一阵**皮粒子,仿佛每一个毛孔都在叫衅着打开。
    他俯在她的上方,如同沙漠中遇到了泉水的骆驼,舔舐着,亲吻着,那么轻柔的力量,却想给她这辈子的最深刻。手推移了她的胸衣,如火的掌心便覆了上去。
    维拉羞红了脸,女孩儿的私密处第一次被人抚摸,有些无所适从。可他是她要过一辈子的男孩儿,是她喜欢到骨子里的男孩儿,维拉攀着他的背,似拒似迎。
    好像被抽尽了全身的骨头,酥麻无力,双手搂紧了他的脖子,身体时不时微微弓起,想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可嘴巴刚张开一点,他的舌头就探了进来。
    那些有关于他的名字和她的呻吟,一点一点地被吞咽。
    他低声喊着她的名字,声音嘶哑至极。好像身上的血液同时奔向两个地方,一个奔向脑海,一个奔到身下,于是,再也无法思考。
    维拉感觉到身下有一个坚硬非常的东西抵着她,只是这一次,她不会再像上次一般犯傻。她轻声问道,“要不要……我帮你……我听说……不大好。”
    凭着最后一丝毅力,他停了下来,重重地呼了一口气,不到时候,真的不到时候。
    顾容与拉下了她的衣裳,再细腻地吻着她的唇,告诉她,拉拉,我们还需要慢慢地长大。我除了要给你一张结婚证,还必须许你一个安好无忧的将来。
    可他知道,再也找不到一个跟他如此契合的人。
    她是他的女人。
    终于,生命中再也容不下别人。
    他们睡到了日晒三竿,起床吃了中饭后就去附近的景点逛了逛,然后早早地吃完了晚饭,回到旅馆结账,接着赶火车。
    摸黑着赶路,错过了好多风景呢。可是,到库车的火车只得这趟绿皮普快。
    火车晚点了近两个个小时,维拉等得脾气都没了。
    兰州是一个大站,上下车的人很多。顾容与一手提着行李,一手牵着维拉,两人随着大人流一起追着火车跑。
    等到火车停稳后,那个挤哟,车门附近摩肩接踵,下车都困难。
    维拉也被人簇拥着,几乎被挤得抬起来,她死死地抓着顾容与,欲哭无泪。然后小小地做了个实验,试着双脚离地,然后奇迹出现了有没有,她真的被抬起来了有没有!
    顾容与回头见这姑娘都快被挤哭了,来了力气,挤开周围的人,一把把她搂到自己的胸前护着。
    维拉闻着他轻薄的汗味,觉得真的好安定,好安定。
    等到两人找到自己的座位,已经是十分钟后了。本以为能松了口气,却没想到那只是个开始。
    一个老大爷盘腿坐在本应该属于他们的位置,大快朵颐。
    虽然是长辈,但是旅途太长,火车上几乎不存在让座的说法,都是按着票入座的。
    “大爷,不好意思,这两个位置是我们的,能不能让让。”顾容与有礼貌地问。
    那位大爷横眉一竖,“你们年轻人站一站有什么关系哇,我一大把年纪了,你们怎么能让我给你们让座呢?”
    顾容与没什么经验,当即便没了话。
    那大爷见碰到的是软柿子,得意起来,也不看他们,继续吃东西。
    他们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
    “大爷,您占着两个位置呢,至少给我们腾一个吧。我能站,但是我姑娘不成。”顾容与沉吟一会,开口了。
    那位大爷刚想回嘴,就看到周围投过来的都是厌恶的眼光。他本来就理亏,人家这样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于是磨磨蹭蹭地让出了靠窗的位置。
    顾容与拍拍维拉的肩膀,“你先去坐着吧。”
    维拉摇摇头,没有她坐着他站着的道理。
    “乖,听话,去吧。我站着没关系。”
    维拉还是摇头,想了想拉着顾容与走了进去,“大爷,我们挤挤吧,三个人坐两个人的位置也是可以的。”
    那大爷不肯,“那么大的个头,还坐什么啊。”
    旁边的一个小哥急了,“你们到底坐是不坐,不坐我可就过去了。”
    的确,没有别的办法了。
    维拉一口气把顾容与推到了座位上,“你抱着我。”说完,不给他反驳的机会,一屁股坐了下去。
    她搂着他的脖子,靠在他的肩膀,“腿麻了告诉我。”
    顾容与搂着她的腰,轻声说好。
    那一晚的记忆再一次涌来,尽管他们都装的若无其事,脸话语都有些羞臊,可是看见了眼前的人,又觉得既是熟悉到了骨子里,连动作都行云流水起来。
    一个晚上半睡半醒,两个人都难受得厉害。
    天边破晓的时候,他们刚过酒泉。
    外边的景物渐渐清晰了起来。火车行驶在那么古老优美的河西走廊,周围盘踞着高大的祁连山脉。太阳照下来,显得巍峨悠远。
    列车拐弯的时候,维拉透过车窗看见列车如神龙摆尾,铁轨就好像滋生在了草甸上。
    一处自然,一处人文。融洽得无以复加。
    多么美的地方,就此驻足,多好。
    西域像一个历经沧桑的老者屹立千年,无论是自然还是人文都记载了这片土地伟大而磅礴的历史。这是一片用历史撑起来的土地,没有白娘子没有许仙,它留下的故事有迹可循。
    列车到达嘉峪关的时候,她和顾容与下了车,来到这个瞬间给他们感动的城市。
    找到了下榻的地方,无力出去,让酒店的服务员把饭菜送了上来。
    吃饭、洗澡,一系列动作做得一气呵成。
    然后就爬到床上睡回笼觉。
    下午,去看古长城。
    B市来的孩子,不会没有看过长城,可是他们就是觉得是不一样的。
    山也是一样,我们永远说不明白泰山和华山那个更好看一些,也不会觉得看了华山便不必再去泰山。
    或许,他们就是这样的一种情愫。
    嘉峪关的长城比起长城的来,要保存得更为完好,而且长城上各式不同的军事城堡也是B市看不到的。
    维拉是很容易被景观感动的人。
    感动,源于一种内心的震撼。
    感动和体会是不一样的,感动的人很多,有体会的人却很少。
    维拉开始有了体会。
    就像之前外婆口中所说的沙漠那样,体会到了那份磅礴大气,才能成为一种隐潜久远的内心感动。
    从嘉峪关往西,就过渡到了沙漠。
    顾容与对维拉说,你看沙漠的时候,眼里的东西和平常都不一样。
    是这样的么。
    或许是的。
    外婆早就给了她这样的期盼。
    正文 Chapter.50龟兹仰止
    依他们旅行的方式,到库车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星期后了。
    维拉几乎是刚下火车,见到眼前熟悉的一切,泪水就掉出来了。
    迄今为止,可以作为家的地方有三个。一个是久远的云南,一个是现下生活的B市,一个便是库车了。
    库车是伴着维拉的渐渐识人知事成长起来的地方,它教会维拉太多太多,给维拉的感触也太多太多。
    如同一年前在怀柔的森林里,她唱的那首《乌兰巴托之夜》,唱的便是那一份家乡情。
    有一个地方很远很远
    那里有一生最重的思念
    其实从库车的火车站到维拉和外婆的故居离了很远,可那个姑娘此刻是忘却了旅途的疲倦的。
    她紧紧地扣着情人的手,一寸一寸的土地膜拜过去。
    千年前,库车还不叫库车,那时候,它叫龟兹。
    一路走过去,也恍如踏进了古老的龟兹。这里承载着它们历史的厚重,一草一木都仿佛跟那个遥远的时代有关。
    如今的库车只有平行的两条大街。沿一条街走到头就是龟兹古渡,一条快干的河流,河这边是巴扎,河那边是郊区。
    维拉家不在库车县城,而是在天山南麓的一个小村落。
    所以他们几乎穿越了整个库车才能走到家。
    库车是一个金色的城市,从沙漠里来的细沙会拂过每一寸地方。
    “外婆跟我说过,他们的祖先走了好远的沙漠遇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几乎是欢呼雀跃的。再没有一个地方有如龟兹一般,有沙漠,有树林,还有高山。”说着,维拉给他指了远处的山,“你看,那就是天山,库车的水几乎全部来自天山的融雪。”
    顾容与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天山就这么静静地躺在那里,它蔓延着身躯,无止境地向着蓝天延展,铺天盖地,于是便成了天山。不悲不喜,不动声色,却给人一种无与伦比的威严。
    他们太需要那样的风景。
    繁华的都市给我们的更多是疲劳,唯有自然才博大。
    顾容与对这块土地的认识,大多停留在了“贫瘠”这一词汇上,而此刻却觉得这是一块值得用心去描述的土地。
    他最初听说这片土地的时候是经由一部叫做阿凡提的动画片,那时候年纪还很小,无法把勤劳勇敢的阿凡提跟这块土地联系起来。那个倒骑毛驴,身穿白色长袍黑色长靴白色毡帽的阿凡提好似从沙漠走了出来,提着一壶酒,不仅给他带回了小时候的记忆,还让他瞬间就明白了这篇土地。
    西域是应该出现一个阿凡提的,仁者乐山,阿凡提在这样伟大、丰富、沉稳的大山里走出来,早就锤炼出了仁爱之心。
    仁义,是这片土地告诉他最大的道理。
    这里的民风很淳朴,他们已经习惯了安静地看着一样事物,用耳朵去听,用眼睛去看,用心去想。这里的孩子无拘无束,在街上四处笑闹着,家长也完全不必担心。
    途中路过一个清真寺的时候,有一个老人正在做礼拜,他跪在地上,神色虔诚干净。维吾尔语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古兰经》,明明是极其苍老的声音,听起来却是像唱歌。
    他们还见到了驴车,两轮的车子,上面铺着毯子,维拉告诉顾容与,她和外婆之前从村里过来赶巴扎的时候,坐的就是这种车。
    巴扎就是一个小市场,跟汉族地区小城镇的圩日大同小异。
    巴扎卖的东西除了出名的瓜果羊肉串,还有好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似乎这里还保留着叫卖的传统,那一声声“哎——”听起来让人觉得时间又往回夸了十几年。
    在一个摊子面前,维拉买了两个馕,她说维吾尔人有一句老话,叫做无馕不出门,无馕不见人,无馕不待客。馕在这里,也是一种文化。
    卖馕的小哥生意很好,笑得眼睛都弯了,还是不是给顾客门表演他烤馕的绝技。维拉看在眼里,扑哧一笑,然后告诉顾容与,他这一招耍了五年,只能唬生人。
    在巴扎上还有很多卖葡萄的人,维拉看到顾容与看着那些葡萄移不开眼,笑着对他说,“今天先回家休息,明天我们一起赶驴车出来。我们家外边也种有一棵葡萄藤,可甜了,待会你尝了就知道了。”
    穿过了古城,他们才搭上了驴车,往姑娘夙兴夜寐的地方驶去。
    维拉问顾容与,“苏巴什古城,听说过吗?”
    顾容与摇头。
    维拉强撑着笑容,“那女儿国知道了吧。”
    顾容与静静地看了她一会,也笑,“西游记里说的那个?”
    “嗯,就是那个。现在苏巴什地区就是当年的女儿国。”
    “都是女孩子……是因为水质的问题吗?”
    维拉点头,由于水质原因,女儿国历代只育女不生男,绝无男丁。
    “那时我们那的姑娘不外嫁,外地小伙只有入赘女儿国,做过门女婿,才能和她们结婚。但婚后也尽生女孩,世代如此。”维拉眼睛骨碌碌地转了转,“你要给我当上门女婿吗?”
    顾容与严肃地想了想,“爷爷会杀了我的,他一直想靠我传宗接代呢。”
    维拉噢,“那没关系,我越狱出来嫁你。”
    赶车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娘,包着头巾,神情和蔼,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她用蹩脚的汉语问他们,是不是来库车旅游的。
    维拉摇头,用维吾尔语回了一句,“我们回家。”
    顾容与搂住了她的胳膊,却发现这个姑娘是一直在忍住不颤抖的。
    是近乡情怯?还是因为激动?
    驴车晃晃悠悠地走了很远,最后在天上山脚下的苏巴什古城停下。接下来的路,要他们自己走。
    站在昔日女儿国的城脚下放眼望去,目之所及除了土屋便是沙山。
    这座古城历尽沧桑,旧城堡的墙垛、台墩、烽火台、辽望孔被风蚀得厉害,只剩下一个轮廓依稀可辨。
    有好多慕名而来的旅游者在古城里穿梭拍照。
    好像,龟兹的历史已经打开。
    “我们先回家吧。”维拉仰望了这个地方好一会儿,才对顾容与说。
    “嗯。”顾容与牵着姑娘的手,用了力气。
    苏巴什古城离村子还是有一些距离的,他们沿着小道走,旁边是从容安详的沙漠。那样坚毅的沙漠不全是沙的,还有一些同样坚强的草木长在上面。
    村子很小很精致,总共不超过六十户人家。
    维拉看着这一个个小小的院落,连路口的那棵小树都还是原来的高度。好像这两年,她还在这里,不曾离开。
    可是身边紧跟着的人,还是无时不刻不在提醒这自己,白云苍狗,物是人非。
    刚过村口,不远处就传来了敲敲打打的声音,维拉身体一个激灵,把手中的包往顾容与怀里一塞,人就跑了过去。
    顾容与跟过去的时候,就看到她的姑娘紧盯着那个背对着她在敲箱花的身影,许久许久,她才轻轻地喊了,“比亚,努尔比亚。”
    那个被她称为努尔比亚的姑娘一瞬间顿了身子,然后带着一丝的诧异回过头来,这丝诧异在看见她的同时,便化作了激动。
    她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迅速地跑过来拥抱了维拉,“维拉,维拉,真的是你。”
    她是她在大西北最好的朋友。
    这里的姑娘都爱用维吾尔语交流,维拉的维吾尔语不如别人说的顺畅,有时候还会颠来倒去的,听她说话是个繁重的活,所以维拉鲜少朋友。
    比亚心地纯洁善良,是愿意真正安静下来听维拉讲心里话的人。
    顾容与听她提过这个姑娘,所以此刻也是报有很大的好感的。
    这个村子很贫瘠,在那些年,人均年收入不过是几百块钱。整个村子里几乎没有一户人家有电话,比亚的家境比较困难,别说电话了,就是连送孩子上学的钱都是一毛一毛凑起来的。他们这个地方,经常会收不到信,所以维拉去B市没多久,两人就断了联系。
    此刻,维拉看着比亚微微隆起的肚子,有些愣怔。
    而比亚则是幸福地跟她说,她在今年年初的时候就结婚了,现在孩子四个月了。还指着几米开外的顾容与用蹩脚的汉语问,“他是你的丈夫吗?”
    维拉摇摇头,“他还是我的男朋友。”说着,招呼着顾容与过来,给两人做了简单的介绍。
    比亚笑,对着维拉竖起了大拇指,“维拉,你的男朋友长得真好看。”
    “你们有了隔阂。”刚离开比亚的家不远,顾容与就说。
    “嗯。”维拉点点头,她离开的时候,比亚已经不读书了的。她比维拉大上两岁,只念到了初三。
    “维拉,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我们说不清谁更幸福一些,但是只要活得开心便好,不是吗?”比亚提到她丈夫的时候,那满脸的笑意是骗不了人的。所以啊,维拉,你不必为她感叹,也不必为她可惜什么。
    “我常常在想,是不是活着的意义就是最求更高层次的生活,想了好久都没有结论。可现在见到比亚我才明白了,能做自己喜欢的事,爱自己所爱的人,这比什么都重要。”
    “嗯。我们从来都不是活给别人看的,是活给自己感受的。所以何不选择一个最简单的模式?”
    “像你这次随了爷爷的意思吗?”
    “我只是想过得更轻松一些。我身上有责任,这个责任是无形中爸爸和爷爷加诸给我的。就像比亚的婚姻,可能是父母的命令,她遵从了,便是履行了她那种与生俱来的责任。她喜欢便好,如果不喜欢,学着喜欢也是没有关系的。”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顾容与把她搂进怀里,“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难过,真的,我并非对其厌恶。我想,更多的是丢失了选择权的一种失落。爷爷说得对,如果爸爸还在,也是希望我能去军校的。这是我们一个家族的梦想,所以,这个梦想由我来完成,没什么不好的。”
    所以,请你也不要再为我伤心了好吗?
    不然我会更难过。
    你同样放弃了理想来成全我们俩。
    那你,有没有伤心过呢?
    嗯,我知道你是要摇头的。
    所以,我也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