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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不知北山向阳》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41看到心里就变美了
接到子慕电话的时候,是在他们决定去京北抓瞎的那天。
电话是苏拓接的,他最喜欢接电话了。刚开始维拉以为是梅梅打来的,因为他抱着电话笑得厉害,平时他也喊梅梅姐姐的。直到他挂了电话,说子慕姐姐再见,维拉才心里一惊,拔腿就跑了过去。
拿过苏拓手里的电话时,子慕已经挂了电话。维拉连忙回拨,她却已经关了机。
维拉心里急得不得了,一把拉过弟弟,就问,“姐姐跟你说什么了?”
苏拓嘿嘿一笑,“姐姐说她给我买了礼物。”
维拉哽咽了,不是这个。“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苏拓歪着脑袋想了想,“姐姐说过几天就回来。”
维拉松了口气,抓住孩子的手继续问,“她有没有说现在在哪呢?或者现在在做什么?”
苏拓一听姐姐这么问,想起了刚刚子慕姐姐跟他说的,不高兴了,姐姐一个人去骑马不带上他。
维拉等了一会儿,都见这孩子在嘟嘴不回答,又开始急了,“你快说啊。”
苏拓嘴巴一瘪,更委屈了,“姐姐你抓痛小拓了。”
维拉连忙放手,还顺带给他呼呼,然后继续问话。
最后终于零零散散地拼凑了信息,子慕的确如海欧所料,是在京北的坝上草原呢,住在一个牧民家里,每日跟他们去骑马牧羊,看起来过得不算太难过。
维拉对着苏拓发了会儿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弟弟,却是没在看他。
苏拓却脸红了,小脚在地上一点一点的,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半晌,维拉还是先给海欧打了个电话,毕竟海欧的着急不比她少。
后来他们商量了,当天就坐了开往承德的车,同行五人。
从B市到丰宁并不远,但是海欧却觉得这段路程是这辈子最长的。他这些天养成了习惯,几乎隔十分钟就会给他的姑娘打一个电话,虽然每次都是关机的提示音,可是,只要能听见她的声音,再打多少次都是无妨的。
曲奕抱着苏拓一路都在逗他,苏拓的笑声铺了一路,让人心情不由得轻松了许多。
你看,他还笑得如此好看呢。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还怕的呢。
维拉回头看着弟弟,终于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笑容,然后把头埋近顾容与的肩窝里。
顾容与也看着她的姑娘,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顶,然后搂住了她的腰,头也枕在了她的头上,微微一笑,闭上了眼睛假寐。
而海欧的电话,终于在快到丰宁的时候打通了。
一个一米八的男孩子,一下子就红了眼,他喊她宝宝,他问宝宝你还好不好。
维拉不用回头都能看到海欧那张认真感动的脸,怎么看,都是他跟子慕更像一家人。
维拉哽咽了,双手紧紧地抱住顾容与。
“傻丫头,哭什么呢。我们找到子慕了啊。”
子慕知道他们也到了丰宁,既是情理之中也是意料之外。她告诉海欧她会在汽车停下的地方等他们,然后让海欧把手机递给维拉。
维拉犹豫了一会儿,才接过了手机。
“姐。”子慕的声音像是刚刚哭过,可是现在听起来却是那么的自在。
维拉双手都抓紧了右耳边上的手机,摩挲着,像摩挲着那姑娘的脸,只是,好像还是没有勇气开口呢。
子慕把她的心思猜了个透,轻声说,“对不起,害你们担心了,我这几天都过得很好。我不怪你的,这些天我都想好了,我不要江洛了。能站在我身边的人,应该是能发现我的美的人,而不是作为和你相提并论的时候被拿来对比伤害的那个。”子慕一口气说完,然后笑,“我会遇到一个人,即使不把我拿来跟你对比,都会觉得如获至宝。”
“笨丫头,你早就遇到了。”
子慕也笑,“我意识到了,所以才敢这么豁达的。”
“子慕,对不起。”维拉握住手机小心翼翼开口。
子慕眼睛一转,“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跟我道歉,但是我接受。”
维拉听她这话,心中石头一放,也随即开朗起来。
“我离开的这几天,海欧没给你好脸色吧?”子慕刚问出来,就肯定了自己的话,“待会我帮你多拧他几下。”
维拉也笑,“要顺时针。”
子慕笑嘻嘻地应下,“姐,待会我带你看大草原,很美,天蓝云低,很……治愈。”
她说,草原很美。
我不明白,是草原的美影响了她,而是她眼中有了草原,看到了心里,也变美了。
原来平静,也是在沉重中孕育出来的。
生命千转百回,最终水滴石穿。
子慕拥抱了每一个人,最后一个拥抱的是海欧,可能是特别重要,所以要更慎重一些,要更认真一些。本来预备要说的一筐话,终究抑郁心中。只是因为,看着那样熟悉都骨子里的身影,早就心灵相通了,还用说什么呢。
“刚刚我想拧他的,但是看他跟兔子似的,没下得去手。下次等我逮着他干坏事了,我在拧重一些,你看这样成么。”子慕凑了过来,笑眯眯地问维拉。
回答她的却依旧是一个拥抱,“万幸,你什么都好。”
子慕也伸手回抱她,“本来今天早上是想跟你说会儿话的,我的手机本来就没多少电了,可是小拓那个话篓子又得罪不得。”
一旁的苏拓不乐意了,扯姐姐裙子。
子慕低头一看,乐了,把他抱了起来亲。这孩子从头到尾都以为她玩儿去了,一直都挺不乐意的。
曲奕直接给了子慕一个爆炒栗子,子慕这次倒是没躲,海欧也在微笑。
“曲奕哥哥。”子慕看着曲奕,眼睛笑得跟月牙似的。
“下次要跑,怎么也得带上我啊。”说着,好像真的委屈了,“我以为我俩最好了。”
子慕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然后直往曲奕的领子上抹,“是啊,我俩最好了。曲奕哥哥。”后面的那句,更像幸福的呢喃。
顾容与也刮她的鼻子,“太淘了,下次不准这样了。”
子慕看着顾容与,然后再转过头去看姐姐,然后嘀咕,“小姨子是用来捧的。”
顾容与失笑,骂,“臭丫头,没大没小的,叫哥哥。”
首先是哥哥,首先。
子慕当然听得明白,先抱歉地看了看旁边微笑的姐姐,然后再拥抱了这个可以将来称作姐夫的哥哥。
这些天收留子慕的是一对中年的夫妇,他们很好心,很好客,可惜的就是没有孩子。如果有,应该也是子慕这个年纪,所以对子慕会特别关爱些。现在见到自己家里一下子多了那么多同龄的孩子,更是合不拢嘴。
子慕熟门熟路的到后院牵出了马,笑嘻嘻地招呼刚刚放好东西出来的他们,“马圈里还有两匹马,你们跟我一起去放羊吧。”
维拉在大西北的时候也给人放过羊,此情此景,怀念了,眼睛亮了,赶紧跑到马圈里牵了马出来。
子慕指挥着海欧把羊圈的门打开,羊儿门就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
苏拓站得近,目瞪口呆的,嘴巴喔成个“o”型。也不知道让开,要不是曲奕把他提起来,差点儿就被羊踩着了。
子慕看着弟弟,吓了一大跳,赶紧让曲奕把他放到马上去。
因为只有三匹马,海欧定是要跟子慕在一起了,剩下两组只能这么分了,维拉和顾容与,曲奕抱着苏拓。因为俩大男人骑一匹马太那什么,而且苏拓好动,维拉抓不住他容易摔下去。
大院的孩子,大多都学过骑马,毕竟爷爷都是在马背上过来的,只是熟练的问题罢了。
子慕骑马是好手,能在马上耍把式。苏老喜欢骑马,在她小时候时常会带上她去马场,也不管她,扔给她一匹小马任她折腾。
维拉骑马是为了放羊学起来的,只能保证在马快速奔跑的时候不掉下来。顾容与比她要好些,他坐在维拉身后,右手牵着马绳,左手轻轻揽着维拉的腰。维拉回头的时候,两个人呼吸相闻的。维拉暗喜,这场景,多小言啊。
曲奕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再加上身前还坐了个乱动的孩子,自是不敢乱来,老老实实的骑着。
苏拓也忒没见过世面,咋咋忽忽的,笑得前俯后仰。曲奕恨不得拿根身子把他跟自己拴在一起,这叫什么事啊,他一动就把自己吓了一身汗。 所幸的是,放羊的地方很快就到了,解放了曲奕。苏拓没玩够,直扯着哥哥裤子,要再去溜一圈。 曲奕低头,表情跟哭似的,“拓哥,你换个人吧。” 海欧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我跟子慕带他吧。”
曲奕扬手恭送。
子慕先爬了上去,然后接过弟弟搂在胸前,海欧在前面牵着绳子,场景怎么看怎么温馨。
子慕用手鼓成一个小喇叭,“姐姐,我们去附近走走,你看好羊。”
维拉也有模有样的学着,“知道啦。”
曲奕看着剩下的两个人,觉得自己真他妈发光得厉害,心里越来越觉得不是个事,还不如带孩子呢。长叹一声,跟他们说自己好久没骑马了,想到处溜溜。
维拉见到曲奕赤果果的躲避,有些不好意思了。
顾容与见他姑娘脸红,朝远处的曲奕笑骂,“仔细摔下来找不着北。”
曲奕不高兴了,他一天几乎都是在被排挤中度过。火一上来,没抓闻马绳就去夹马肚子打马屁股。马“嘶”地一叫,前脚一抬径直把他摔了下来。
两人很不给面子的大笑。
曲奕也是哭笑不得,也没好意思回头,使劲打了几下马头,就牵着马走了。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42泛黄的老照片
和煦的风吹散了骄阳的温热,随处可闻的是青草的气息。坝上草原的起伏比一般的草原要大,但却能真正的合了那句“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回归了自然,生性也质朴起来。
她突然理解了子慕,这样的天地,还有什么烦恼不能忘?
北国的这片领域,遍地都洋溢着生命的绿,它是大自然的颜色,永远只有一种精神,再繁杂的事情归于此,都趋于一统。
两人都丢去了以往的矜持与包袱,没有了羞涩,大大方方的牵手散步。
初夏季节,草甸上还有许多野花。维拉挑了好看的,摘了一束,然后告诉顾容与,哪些花在大西北也会有。
顾容与听得仔细,仿佛就是这样,就能与她更近一些。
维拉今天挽了一个髻,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很纯净很干净的样子,顾容与看着这姑娘的侧脸,有些愣怔,然后弯腰找了一枝上面点缀着几朵白色小花的花藤,折了上来插在了维拉头上。
顾容与鲜少如此,维拉自是从善如流,待他插好后,还转了个圈,问他好看么。
素净得几近透明的脸颊,常年的西北风沙并没有磨损她的清丽,许是见惯了沉重的东西,眸子显得愈发地沉静如水。而如今的这双眼睛透亮,他看到了她只给予他的唯一光芒。
顾容与看着她的眼睛,眸子也深了起来,低低地叫了一声,“维拉……”
“嗯?”
比预期的还要幸福,让人有些猝不及防。
那少年一手放在她的腰上,一手轻轻搭在她的头上。
唇,在她的唇上浅尝辄止。
一瞬间,维拉只能听到自己跟他的心跳,全身的血液都叫嚣着冲上脑门来,好像身在夏夜的漫天繁星下漂浮游荡。
维拉已经有一百七十公分了,跟顾容与还是差了半个头的差距,恰恰是接吻的最佳高度。
她掂了脚,他低了头。世间再也没有比这更撩人心弦的姿势,似乎下一秒就可以笑出泪来。
都是第一次亲吻,可能是因为遇到了对的人,所以无师自通。
她启唇,他的舌头就这样探了进来。他在她的唇齿间浅尝辄止,几乎要用尽世间所有的温柔。
这才是含着嘴里怕化了的明珠。
一瞬间,维拉仿佛失了全身的力气,连骨头都是摆设。维拉不由得低声轻吟,这声呢喃在风中化作了最美丽的叹息。
醉生梦死的酒从来都来自情人的酝酿。顾容与不由得收紧了圈在她腰间的手臂,加深了这个吻。
这是最古老的誓言——相濡以沫。
人在接吻的时候,吸入的空气相对减少,脑部的氧气相应减少,所以此刻除了顾容与,维拉想不到其他人。接吻,多么亲切的方式。那时候,世界不会再有别人。
似乎是突然间的,占有欲膨胀。维拉也环住了他,像是不愿放弃最后一丝氧气。由着他的引导,她也在他的唇齿间探索着。
无不满是感动。
这样的感动,除了对方,再也没有人能给他们。
真的真的好想,一夜之间白头。
他们去的时候并没有带上相机,觉得这样的人,这样的景,不留住什么太可惜。
所幸的是丰宁坝上草原作为旅游景点存在,而且现在正是草最好看的时候,是有很多人慕名过来采风的。
有一家做旅游杂志社也在其中。
他们见苏拓可爱,灵气也十足,偷拍了好些张孩子在草地上笑闹着抓蝴蝶蹲着闻花香的照片。
维拉扯扯一脸懊悔地训斥海欧没带相机的子慕,耳语几句,然后子慕的眼睛就亮了。
两个姑娘达成了共识,却拉不下面子,拉了脸皮最厚的曲奕过来,把主意跟他说了。
少年觉得也不是什么难事,就答应了。
顾容与和海欧都挑眉看着她们。
曲奕幽幽地就晃了过去,拍着那小哥的肩膀说他不厚道啊,虽然说孩子不懂,但他们知道啊,那是侵犯肖像权。
那小哥连连道歉——“我就是看孩子太可爱了,不是有意冒犯的。”
曲奕摸摸下巴,“这样吧,我看你也拍了不少胶卷,作废的话太可惜——”
那小哥头点得跟**啄米似的。
“不如你帮我们都拍几张,我们就不跟你计较啦。”说着还假装大方地拍人肩膀跟人哥俩好。
那小哥欠过身子看他身后的人,眼睛亮了,连连答应。
“你得把照片寄给我们啊。”曲奕提醒。
那小哥想了想,讨价还价了,“相机是杂志社的,我做不了主。但是如果你们的照片被征用了,那么作为报酬,不仅照片可以给你们,还有稿费呢。”
曲奕当然不贪那点小钱,挥挥手说,“行,你拍好看些啊。”
“那当然,我是最专业的!”
“对,两个女孩子背贴着背站到草丛里去,抬头,看天,很好。”小哥一边拍一边感叹,太有默契镜头感太好了这俩丫头。
“那个小伙子,对,就是你,你跟着过来,站在不远处。嗯,姑娘你站近点,低头,忧郁些,别抽搐。小伙子,你看着这个小姑娘,很对,就是这个眼神。好,一,二,三。”
维拉回头对着顾容与无奈地耸肩,你都拍的什么跟什么嘛。
不过多年后再回头看这样照片时,却是无限感慨,他们是不是当时就预见了那样的情景呢。
连表情都模拟得那么像。
海欧和子慕是适合大笑的孩子,他们把镜头都笑酥了。
他们笑容甜美,他们笑容绵长。
这就是青春啊。
青春多好。
最后一张是大家一起照的。
后面是大片大片的草原,点缀着白云几朵,绵羊几只。
他们笑得和乐。
时,1999年6月24日。
回去的车上,维拉回头看到子慕有些落寞。
维拉问她怎么了,心里有些不安。因为早上她刚把江洛留下来的礼物送给她。然后让了地方,让子慕给万里之遥的江洛打了电话。
内容她听不到,但是子慕出来的时候,不喜不怒的。
那时候维拉觉得这是好事,至少比强颜欢笑和哭哭啼啼来得好,这种形容,才是真正放下了。
可是,现在她却不确定了。
子慕看了姐姐一眼,对手指,“我又得重新念一年初三了。”
维拉翻着白眼,却松了口气,“终于记起来啦。”
子慕眼睛一亮,自家姐姐绝对不是落井下石的主儿,抑制住内心的喜悦,咳,“你是不是帮我考了哇。”
维拉闭眼,扭过头去不看她。
子慕笑得牙龈肉都出来了,隔着椅背搂着她说,“你最好了。”
维拉拍开她的手,不理她。
子慕兀自坐了一会,再欠过身子问她,“能考上你们学校的重点班不?”
维拉想了想,“嗯。”
子慕克制住自己的嘴巴别裂得太大,对着她嘿嘿傻笑了一会儿,再问——“那高考的时候……哎哟海欧你这个鸟人,干嘛拧我耳朵?”
曲奕泛酸了,哼得一车人都听见了。
半晌,维拉也忍不住了,对上了一旁温柔地看着她的顾容与,埋进他的怀里大声笑了出来。
我真的好高兴好高兴,你知道吗?
我知道,怎么会不知道?我早就说过,维拉是个好姑娘。
很好很好。
这个夏天似乎过得很快。
苏老并没有责怪孙女,看着孙女通红的眼睛叹气。老人把一切的过错都揽了过来,对过去带着无限的悔恨。这个,维拉又怎么会看不出?
只是那么多年了,这份感情她能体会多少呢?
杂志社的人很守信,不到两个星期,照片就冲洗好送了过来,里面还有五六本当期的旅游杂志,封面人物是苏小拓。
孩子看着杂志封面上蹲着摘花的自己笑得合不拢嘴,抱了一本杂志就往门外跑,“我拿去给梅梅看。”
苏老也拿了一本,翻着杂志觉得挺有面子。政治类军事类的杂志他也是经常上的,对与苏老来说,这些杂志的确不算什么。可是毕竟是自己的孙子孙女,啧啧,不是他吹牛,有谁家的孙子有他家的聪明可爱,谁家的孙女有赛他家的伶俐漂亮呢,苏老越想越觉得倍儿有面子。拿了一本杂志就想裱起来,还吩咐了勤务兵给他多买几十本回来,什么时候给也那帮老家伙看看。
杂志社专门给丰宁坝上草原开了一个专题,所以篇幅很大。跟以往拍的照片不同,这期的人物的照片特别多。人长得帅气漂亮是一回事,更多的是孩子的身份。
杂志社的小哥拿到他们的地址时,多留了个心眼。B市军属大院的保密性比较高,外界对哪个军区领导住在哪个大院基本一无所知。可巧,杂志的主编年轻的时候做过军事杂志,也采访过不少的老将军,来过他们的大院。因此,下属跟自己说的时候便几乎肯定了孩子们的身份。当即拍板决定把这期的主题做大,增加了不少的人物照片。
毕竟没有什么特别的利益关系,只是卖了领导的面子,里里外外都过得去。
维拉看着照片也满意,杂志社只冲洗了一份照片,但是底片却留给他们了,实属难得。
顾容与心知这般待遇不过是因为对方知晓了他们的背景罢了,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无伤大雅。他们活着虽不张扬,但是也不必夹着尾巴藏着掖着。毕竟是前人摘种的树木,后人栖息了,旁人也是说不得什么的,只能叹自己没有那样的老子罢了。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43流光容易把人抛
子慕和海欧报了夏令营,去了爱尔兰,美其名曰练习英语。
海欧的成绩几乎每次都在排头,自是不担中考的成绩,而本应该担心的子慕,却因为带着对维拉的极度信任,连带着也不担心自己的成绩。两人纷纷给家里留下准考证号,让大家到了时间帮他们查了分数后再通知他们一声。
维拉哭笑不得,如果考不上估计不等自己掐死她,她先把自己给掐死了。数学物理化学,为了抑制分数过高,她都有留白。早知道就都做了,至少免了现在的担心。
那天查成绩的时候,维拉握着电话的手抖了好久,比之前查自己的成绩都担心。拿起了又撂下,拿起了又撂下。
最后还是顾容与无奈地接过了电话。
维拉抓着他的袖子,眨巴着眼睛问他怎样,就连沙发上的苏老也竖起了耳朵。
顾容与从一开始的严肃到松了口气,看得维拉的心跟着一上一下的。
顾容与报了分数,说了按往年的分数预计,是比他们学校的录取线要高三十分的,今年据说难度相差不大,能上重点班,可以放心了。
维拉给自己顺着气,顾容与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她又破了功,“你的英语满分,比海欧的都高,他跟我说了今年英语挺难,估计满分的不会超过五个。”
维拉一口气卡在气管里,猛咳嗽。虽说她比初中生多了些词汇量,但其他的根本就比不过人家。
顾容与失笑,“你什么时候那么外向了?”
苏老听了也是眉眼含笑,叫了李嫂今晚开一瓶五粮液,难得遇到这么值得高兴的事情,还招呼着顾容与,让他留下来一起吃饭。再打发了维拉去海家,把海爸爸海妈妈小海洋叫了过来一起吃晚饭。
维拉不愿打扰老人的好兴致,当即就去了海家。
晚上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子慕他们打了电话回来,说要一起跟他们视讯。
维拉去拿了她的笔记本和摄像头,连了线,就看到两个兴奋的脑袋挤在一起跟他们打招呼。
苏拓和海洋都是想跟去无果的,站在一旁撅嘴不讲话。最后还是哥哥姐姐说都给他们带了礼物才凑了过来说上几句话。
都看的出来苏老很高兴,大家也陪着他多喝了几杯。
一杯子满上,举了起来就敬海斌——“你养了一个好小子。”
海斌赶紧站起来接下,“他不行,太淘了,还好平时有个子慕管着,不然早不知道给我们惹多少事了。”
一旁的海洋插了嘴,“爸爸,苏爷爷说的是我。”
一句话说得一桌人都笑了,苏老也拍着孩子的头,“海洋长大后一定要比哥哥优秀。”
海洋点头,雄心壮志状,“我也要跟海欧哥哥保护子慕姐姐一样保护梅梅。”
苏拓不乐意了,手中的瓷勺一放,对海洋扬起了头,“我也保护梅梅。”
海洋乜了他一眼,没把他夹眼里,他个子差了梅梅一截,岁数也差了两岁,还保护呢,哼哼。
苏拓见自己的反驳他不搭理,生气啦,拿个小勺子在桌上敲啊敲的,重复道,“我保护梅梅!”
海洋白了他一眼,“就你?跟个矮冬瓜……”话还没说完,海斌一筷子就敲了下来。海洋鼻子一酸,灰姑娘的感慨又涌了过来,委委屈屈地说,“我是不是你们捡回来的?”
俩人把大家逗得是前俯后仰的。
“你是妈妈当年在超市买哥哥的时候人家送的,买一送一。”林梦岚打趣儿子。
海洋是觉得自己彻底没地位了,灰溜溜地喝汤去了。
维拉他们要上高三,所以没到八月份就得回到学校补习了。
看着教室里空缺出来的将近十个座位,有些感慨,本来以为一起努力过独木桥的人辟蹊径去了,走了好远,不在对岸呢,看都看不见了。
可是有什么关系呢,怎么样都是为了未来打拼。
维拉又重新跟顾容与坐在了一起。
程老师看着两人直为自家侄子叹气,他们之间,哪有外人插足的余地呢?
维拉的英语似乎开窍了一般,分数蹭蹭地往上涨,几次月考,总分几乎与顾容与并驾齐驱。
这样,才是并肩的样子。
子慕和海欧将近开学了才回来,礼物带的也不吝啬。
就连海欧也给她带了礼物,维拉诧异了许久才接了过来。
“再怎么样,你帮了我姑娘都是事实。”海欧淡淡地说。
维拉却摇摇头,陈诉另一个事实,“她首先是我妹妹。”所以倾尽所有帮她都是可以的,何况是举手之劳。
海欧对她的戒备放松了不少,但是还是依旧坚硬的语气,“所以我才会允许你站在她的身边。”
维拉从来不会责怪他的不客气,因为他们爱的是同一个人,出发点也是同一个人,这样的人,更应该感谢。
维拉明白,而海欧,也不会不知道。
子慕和海欧上了高中,早晨的时候,加上顾容与和曲奕,再抱上弟弟一起上学。一路铺洒的都是笑容。
高三放学迟了许多。而梅梅也上了学前班,不能跟苏拓一起了,所以现在都是子慕和海欧带着苏拓放的学。
小家伙挫败了好久,子慕经常会笑嘻嘻地看着他打趣,在准备把他弄哭的时候又哄回来。维拉摇头,恶趣味,典型地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糖,偏偏弟弟还高兴得紧。
一模后,曲奕拿了尺子丈量自己的名字在年级榜上跟顾容与维拉的差距,结果很挫败。接下来的日子就跟他们一起学习了。
顾容与和维拉固然聪明,但是好成绩的得来也是跟平时的努力分不开的。
维拉在顾家跟他一起补习,通常没有十点是不回家的。
现在加了曲奕,一个人能抵五百只鸭子的人,顾容与不客气地把他的嘴贴上了,只有在顾奶奶上来送夜宵的时候得以撕开。
曲奕心中愤怒,但是却在看到期末的成绩时,什么火气都没了,继续跟着他们学习,不用他们贴封条,自己把嘴抿得死紧。他也知道自己的嘴巴跟机关枪似的,开了就停不了了。
曲爷爷看见孙子这么用功也是开心的,平日对孙子说话的声音都低了八度。
曲奕长这么大终于尝到了好学生的待遇,不由得九十度角望天大哭。
流光容易把人抛,转眼已过旧年。
春节前一个星期,在外地工作的大人们都回来了。
苏志国跟向彤也回来了,一年不见,看着明显长高的儿子女儿,笑得和乐。
苏家对待春节不像传统的家庭般隆重与讲究,但是普通的年货也是要办的。顾家倒是传统的家庭,从小年开始便开始准备了。
顾奶奶拉着维拉的手,给她讲着他们素来过年的习俗,大有把她当下一代女主人培养的意味。维拉因为对传统家族怎么过年特别有兴趣,也乐得听顾奶奶说。
顾奶奶说着,兴头上来了就大方自家孙子和孙媳妇去办年货。
海晴不放心,怕孩子买漏了什么,想跟着去,被顾奶奶叫住了,笑骂,“人家小两口培养感情,你去凑什么热闹。”
海晴这才收了脚,回去帮助顾奶奶一起打扫屋子。
常在顾家帮忙的几个勤务兵,顾奶奶见这些孩子离家也一年多了,要是春节还在外地未免有些冷清,都给他们放了假。但即使不放假,过年前的打扫,即便是再繁复,也是不会假手于人的。
买东西前,维拉还特地回了趟家,看家里有什么需要置办的。不会显得厚彼薄此,也不会显得那个什么什么泼出去的水……
向彤看着并肩的两人,满是笑意——“子慕早早地就拉上海欧去了,家里的你不用操心,顾奶奶年纪大了,海晴一个人忙不过来,你过去帮衬一番也是应该的。”
维拉知道向彤暗有所指,脸有些发热,转移话题了,“小拓呢?”
“待会我带他回一趟我们家,他外公老念叨着呢。”说完视线落在顾容与身上,笑着打量他,“你这孩子是越发的帅气了。”
顾容与也不好意思了,“阿姨您过奖了。”
向彤笑,“小拓长大后性子要是有你一半好,我就知足了。”
“向阿姨哪的话,小拓聪明开朗,比我强了不知多少。”顾容与谦虚——“上次还给杂志社当了一会封面模特,可神气。”
说道这个,向彤也是直笑,“他那段时间给我们打电话就一直说那事呢,他爷爷也让人给我们捎了几本过来。这不,这次回来,孩子一见到我们去就碰出那本杂志指给我们看呢。”哪个家长不是虽然嘴上骂,但是心里还是觉得自家的孩子最好的。
维拉想起那天的事也是直笑,小孩子嘛,都有点小虚荣。
“好了,你们去买东西吧,我就不耽搁着你们的时间了。容与,让你妈妈什么时候有空来我们家玩玩,还是老同学的,一点也不跟我热络。”语气虽是抱怨,却有打趣的成分在。
顾容与点头应下,维拉却奇怪了——“什么同学?”
“我跟她妈妈呀,年轻的时候都在军校上学。”
巾帼啊!维拉不由得肃然起敬。
向彤看孩子表情,乐了,“下半年高考你也考一个不就好了,我家姑娘的分数,要去什么学校还不是简单。”
维拉不好意思了,看顾容与,顾容与拍拍她的头,跟向彤告辞了。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44忍冬
“我们先给塔塔家买些东西,过年过节的,不能让她们太寒碜了。”
“嗯。”
维拉细细地打听着小姑娘的喜好,给塔塔买了好多小玩意儿,每一样都像在挑自己的东西。
见她这般的认真对待,顾容与的耐心也出奇的好,时常还能给上一些建议。
两人挨在一起,俊男美女,羡煞旁人。
他们牵着手逛街买东西,被同班同学看见了,人打趣道,“顾容与,丫今天不请客绝对给你告老师。”
班里知道他们关系的并不多,而且两人平日很注意影响,在同学们眼里,也就是比同学更亲密些的好友罢了。
顾容与一串冰棒塞他嘴里,笑,“冻死你。”
那人接过冰棒咬了起来,“哎,我说你们什么时候暗度陈仓的啊,老子一直坐你们后面都没发现呢。”
“因为你一直在看刘嘉尧啊。”维拉怕自家单纯的男人罩不住,一针见血地回了一句。
刘嘉尧就是那个男生暗恋的女孩子。
那人干笑着挠头离开,低声喃喃,“靠,这都知道,我不是藏得挺好的么。”
“你怎么知道他喜欢刘嘉尧?”
维拉掏出了手机对准他的眼睛。
顾容与满脑子的疑问,“什么意思,让我打电话问刘嘉尧吗?”
维拉翻了个白眼,“你看看屏幕的倒像,你现在看我的眼神跟他看刘嘉尧是一样的。”
顾容与难得大笑,一把搂过维拉,“姑娘,你真的很可爱。”
真的真的,很值得去爱。
他们在买年画的时候遇到了刘紫苏,那个姑娘挽着母亲的手,看着他们交握的手,把嘴唇咬得死白。
几乎是同时,维拉抓紧了顾容与的手。
她不问不代表没有感觉到,顾容与是喜欢过刘紫苏的,不然依他的性子,再怎么逆来顺受,也不会去伤人家女孩子的心。
那姑娘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憋得脸都通红了,才跟他们问好。
顾容与点头,大方磊落的形容。
那姑娘呆呆地看着他,醉了一般。
维拉不由得去看顾容与,他微笑着,自在从容。
他没有挣脱她更加紧握他的手,反而用了相同的力道回握,带着一种让人安定的味道。
毕竟有家长在,寒暄了几句,就背道而驰。
跟刚刚没什么不同,只是维拉的笑容落寞了三分。
两个人走了一段,顾容与才说,“虽然我不觉得还有什么能说的,但是既然你介意了——”顾容与掰过维拉的身子,正视她,“就像《还珠格格》里……”
“你看了?”维拉打断。
咳,“关键不是这个。”
那几年,正是这部奇葩播得最火的时候。
维拉心情突然轻松起来,顾容与是不看这类型的电视剧的,只是她还是会每天在他身边念叨。原来,他也会为了能应上她的话去找了来看。
“你是想说,她是晴儿吗?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顾容与想了想,“性质差不多。”
维拉鼻子哼哼,“你觉得我比紫薇大方?”
顾容与听她这么说,笑了,“当然,不然早就边跑边哭了。”
维拉笑得释然,既然如此,那一段不是过去的过去都过去了,那就没什么可刨根问底的了,拉了他的手,“走吧,对联呢就不用买了,你给我自己写。”
顾容与挑眉,跟了上去,“我很高兴。”
“高兴就把我家的对联也写了。”
维拉笑,明明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但是她明白,他也明白。
塔塔家住在老胡同里,要拐好多弯子才能找到,是一处挺僻静的地方,老四合院里种满了金银花,还有几棵老藤,像一幅老北京的画卷。
顾容与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所以塔塔见到他的时候并不惊奇,笑嘻嘻地请他们进去坐。塔塔的外婆却是不好意思地看着他们,“每年都要你们破费,真是不好意思。”
塔塔却是拿着维拉给她买的东西爱不释手,孩子笑得好开心,然后安静地抱着维拉说谢谢姐姐,你有心了。
维拉难得见到那么懂事的孩子,这一句话倒勾起了她的恻隐之心,不由得有些难过。
顾容与拍拍她的肩膀,“怎么孩子谢你一句就那么高兴了?”
维拉看了他一眼,知道他给了自己暗示,大过年的,不能把人家也弄伤感了,“身边都是一群白眼狼,拿我东西跟拿自己的似的,我可没被人谢过。”
塔塔眯着眼睛笑了,“那姐姐还有什么心愿,我一并帮你完成了。”
维拉一手搂过她,“我小时候妈妈给我做过一个洋娃娃,我没有别的玩具,每日都会抱着她跟她说话,给她辫辫子,做小衣服。”
塔塔笑了,说,“姐姐,我也喜欢。不过既然是帮姐姐你完成心愿的,我就当一回洋娃娃,姐姐你尽管捣腾。”
维拉摸着孩子柔软的头发,她头发上有皂荚的香味,十分熟悉的味道。身上依旧是穿得有些旧的衣服和一双磨损了的小棉鞋。
好像好像几年前的维拉,虽然生活贫瘠,可外婆总是把她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不仅是为了自己的舒服,也不想别人看到她们在生活中是怎样的挣扎。
她在姑娘耳边说,“你说的,任我怎么捣腾。”说完就笑着看顾容与,“只能麻烦你了,刚刚粗心了,没有帮塔塔买衣服和鞋子,你跑一趟吧。”
塔塔正想开口阻止,就被维拉打断了,“你说过都依姐姐的。”
塔塔看了看眼前十分温柔的姐姐,再扭头看外婆,在看到外婆笑着点点头的时候,才高兴地搂着维拉的脑袋,“姐姐,你真好。”
顾容与也笑着看着她们,“我一会儿就回来。”
维拉帮塔塔一下一下地梳着头,细软的发丝划过她的指尖,不由得感叹道,“如果天气不冷,我真想好好替你洗一次头。”
塔塔有些脸红,“因为我的头发太脏了吗?”
维拉扑哧一声笑了,“不是。塔塔知不知道一个广告,百年润发的。”
“周润发的那个?”
“嗯。我很喜欢他帮他妻子洗头的那里,因为以前我的外婆也是这么提着壶子给我洗的。”维拉拿了皮筋,开始为塔塔梳辫子。
维拉很喜欢跟塔塔说话,这孩子身上有一股超乎年龄的宁静,感觉就像在咖啡厅里喝一杯茶,在麦田间跟庄稼对话,整个人好像都笼罩在了那样祥和的气氛里。这个在多数人眼里卑贱的女孩,在维拉心里却是高贵无比。顾容与肯定也被姑娘感动过,不然不会对她们这样的照拂。这是老天爷拿走塔塔最宝贵的东西后,给予她了另一件宝贝。我们能在她身上看到一些最原始和最古老的一些东西,而那些恰恰是我们缺失的东西。
斑驳的外表裹着的是生命的火焰。
“姐姐,你是不是很想你的外婆啊?”
“嗯,那时候过年,也是只有我跟外婆两个人。我不敢烧鞭炮,每次都是外婆笨拙地去点,我到现在都记得那时候的鞭炮声。”
塔塔笑得很甜,她说,“姐姐,你好幸福。”
“嗯?”只有一个外婆也很幸福吗?
“你看我啊,虽然家里也只有我和外婆两个人,可是她包的饺子比别人家的都好吃,她对我也比别人的外婆好,她给我讲的故事总比别人外婆说的好听……”塔塔笑嘻嘻地问,“姐姐,你外婆也是的吧?”
维拉听着听着就哽咽了,“嗯。”
好聪明好聪明的姑娘。
“姐姐,你喜欢我家的金银花吗?”
维拉扭头去看,“喜欢。”
“金银花自古被誉为清热解毒的良药。它性甘寒气芳香,甘寒清热而不伤胃,芳香透达又可祛邪。”小姑娘跟她说着金银花,像说着她的一件宝贝,“它还有一个很美的名字,叫做忍冬。”
维拉听懂了姑娘话里的意思,心里又羞愧,可更多的是感动。
塔塔比她更明白生命里应该有些什么,她们的生命曾一样地无奈与沉重,不知道是否是维拉更偏执一些,还是忍冬给塔塔的鼓励更多一些。
总之啊,都是好姑娘。
塔塔你要幸福,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相信些什么了。
维拉帮姑娘打理好头发,别了一个精致的发卡,看着她,满意之极。
姑娘拉着她去包饺子,说是有多少人想偷师她外婆都被她打出去了,她是特准了姐姐学的。
塔塔外婆敲了孩子好几下,才笑着开始包饺子。
塔塔委屈地看着维拉,维拉却笑了,朝她吐了吐舌头。
姑娘早就提点了她,既然自己的东西那么好,何必艳羡别人。
维拉永远记得那一年庄稼成熟了,重重地压在了那篇贫瘠的土地,是难得的丰年。她和外婆留下了自家的口粮,多出来了屯了一些,剩下的都挑去了巴扎卖,卖的钱换了好些家禽。外婆说,希望不能寄托在丰年之上,因为晚秋的时候,秋风带来的大多是失望,可是它们不一样,它们的膘肥体壮看的是人,不是天。
维拉,老天给的是选不了的,可我们的心却是可以很美的。
她好像,开始明白了这个道理。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45雪霁天晴朗
顾容与真的要自己写对联,他写的字,就是连顾爷爷也是要自叹不如。
顾爷爷手上有两样东西是使得最好的,一把是枪,另一支就是笔了。孙子继承了衣钵,那当然是好的。
蒸花馍的时候,几家人一起。
民间有个说法,“一家蒸花馍,四邻来帮忙”,所以顾奶奶请了几家人过来。海家是沾亲带故的,苏家却是当了亲家叫过来的。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向彤海晴林梦岚一起长大,都能说到一块去,把家里的老人哄得极是开心。
维拉和子慕帮着和面,苏拓在一边玩着面粉,软软的,他觉得可好摸。
只要孩子洗干净了手,维拉是不会说什么的。因为她透过了这个孩子,隐约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维拉小时候喜欢泡在装满米的米缸里,光着身子,把自己埋在米里。妈妈虽然反对,可因为外婆疼她,自是不会说什么。后来是因为维拉被蚊子咬了,抹了风油精还要进米缸里一泡。结果是一缸米吃起来都是一股怪味,妈妈才板了脸,再也不让她进去了。
虽是如此,可是回忆起来必定十分美好。
所以,对孩子有些许的纵容,并不是不好的。
前几天刚下过雪,门外积了厚厚的一层。
这个时候,再怎么样淘气,都会被大人包容。
每个人的家里都积了一堆烟花炮弹,玩得低级的比如维拉她们,晚上才拿出来放。
而男孩子们直接拿来当炸药扔。
顾容与也难得放肆一回,随他们用雪做了碉堡,然后埋伏起来,先扔炸弹,碉堡毁了就跑上去火拼。
后来因为危险系数太大,被大人勒令停止了。
最后少年们改成了地雷战,到处埋地炮。
维拉和子慕都踩过几次,快被气疯了,手上端着的东西几次都掉到了雪里。
维拉含蓄些,晚饭的时候寻着机会就往他们碗里撒盐,子慕却是当即点了一支烟花,到处追着曲奕要点他。
最后所有人都加入了战局。
笑得好放肆,好放肆。
因为三家的人丁都不甚兴旺,所以年夜饭也凑在一起吃,只是图个热闹。
维拉觉得这样可好可好。
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年夜饭做了饺子,打了火锅,电视上一如既往地放着春晚。维拉不由得想起了军营里的那些兵,他们此刻肯定也脑袋挨着脑袋在看吧。
顾老也苏老坐的主席,下面一众后辈围着坐了个圆圈。自打开始,笑声就没有停过。
孩子们轮流着耍宝拌嘴,说着无伤大雅的玩笑。
苏拓一如既往的可爱,而海洋依旧灰姑娘情节严重。
但是大家看在眼里,都是同样的欢喜。
顾奶奶包饺子的时候,用热水烫了三个硬币,然后塞到饺子里。
维拉首先吃到了一个,大伙都笑着说今年高考肯定金榜题名。第二个吃到的是海晴,在大家的笑闹下,也露出了难得的笑意。
这时候苏拓急了,想去夹饺子,可人又不够高,只得站了起来。
向彤见状又扬起了巴掌,却被顾老阻止了,“大过年的,孩子高兴就随他吧。”
苏拓听言更是起劲,交叉着筷子就伸到装水饺的盆里戳饺子。那些都是水饺,那经得起他这么戳,都露馅儿了。
维拉看着无奈,把自己的那枚硬币悄悄地又塞到了饺子里,夹到孩子碗里,让他尝尝这个。
苏拓一咬,就被硬币咯了牙齿,笑嘻嘻的,手舞足蹈的样子。
一桌人也随着他乐呵。
最后一个饺子被海洋吃到了,这孩子觉得自己终于穿了一回水晶鞋,乐不可支。
所幸的是苏拓也没在意顾奶奶包的几个,能吃到,便是可乐。
维拉大展身手做了鱼,就连子慕也在姐姐的指导下,也做了好几碗长寿面孝敬长辈。
年夜饭,即使平日滴酒不沾的人,也是要意思一回泯一点酒。苏拓喝了一小杯就醉了,脸红红的,眼睛迷离,撑了一会就窝在妈妈怀里睡死了。
苏老和顾老都是把酒当水喝的人,若不是小辈阻止,这会儿早就拼起酒来了。
而顾容与和海欧则是教女孩子喊数字。维拉平日聪明,现下却笨得厉害,被灌了不少酒。
顾容与几欲敲这孩子脑袋,就没见过那么笨的,把把都能输,所以酒罚了不少。
然后大家都发现一个怪现象,这女孩喝酒就没醉过。去年的生日宴也是,这姑娘几乎是被一路白酒加红酒灌过来的,那酒量海了去了,愣是不醉。
喝到后面,顾容与都无奈了,既然不醉,而且这姑娘又不开窍,那就随她吧。
到零点的时候,孩子们簇拥着去放了一捆大鞭炮,然后就开始放烟花。
笑闹完了,回到家里一个个咚地就朝大人磕头问压岁钱了。
就连原先睡死的苏拓也被喊了起来,既然守不了岁了,至少跨年的时候要睁几秒钟眼睛。
毕竟,再也撞不着一个千年。
又一年了呢。
那么特殊的2000年,不早不晚,刚刚赶上。
江洛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维拉正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上用多米诺骨牌效应摆成的扑克牌摆成的“2000”,心想临了这牌是重新装回去卖呢还是论斤秤了卖呢,反正离不了卖字,还抓了子慕一起讨论。
维拉没有想到会有人给她打电话,所以手机并没有带在身上。
江洛在拨第五次的时候耐心耗尽,仰躺在藤椅上,阳光照了他半年的侧脸,一半明媚,一半冰冷。摸到了手边的烟,到了英国后才觉得它是个好东西。拿过火机点了一支,在迷茫的雾气里把手机的电池卸了下来。
过了夜半维拉才随家人回到了家。
她看着手机上的四个未接来电,想了想还是拨了过去,好几次都是关机的声音。
维拉抿了抿唇,手机把玩了好几下后,关机睡觉。
这是这些年来江洛给她打的最后一个电话。
这一日,如同之前的十几年间一般平凡。
维拉早上八点才起了床,苏拓昨晚喝醉了酒,被向彤抱了去照看着。今天他很早就起来了,整个大院的跑,去讨压岁钱。
下到客厅,只有苏老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喝早茶,还有一张报纸摊在膝上。十年如一日。
维拉走过去向爷爷问了早安,就开始帮爷爷读报纸。苏老年纪越来越大,越来越有老花眼的趋势了。
报纸读到一半,一阵悠扬的音乐响了起来。
苏老正闭着眼睛听孙女念得起劲,现下便睁开了眼睛。
“哦,是你爸爸的手机,你帮他接起来,告诉他你爸爸晨练去了。”
维拉点头应是,过去接了电话,是道新年好的一个叔叔,维拉礼貌的问好,说了他的话一定给爸爸带到。
然后挂断。
眼角不经意就扫过了手机的屏幕。
终至哽咽。
手机墙纸,是七岁时候的维拉。
长到七岁才去照相馆照了相的维拉。
像素很不好,像是用了手机拍的原件。
这张照片,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次的查找,才辗转到了苏志国的手里。
而他,视若珍宝。
每天都会看上好几次,或许觉得这么看久了,之前空白的十几年,他也在陪伴着的。
有多少个父母,连爱着自己的儿女都战战兢兢,在儿女皱着眉抱怨时,脸上还坚持堆着笑容。
他四十三岁了,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已经过去。
多么遗憾。
不能再像二三十岁的毛头小子一般拥有那么多的精力和向往了,再过些年,都可以含饴弄孙了。
如斯温暖,只能在儿女身上找到了。
令人难过地是,她们从来都吝啬于给他。再过几年,她们组建了新的家庭,家里就不会再有他了。
在维拉素来的观念里,父亲对她的亏欠太多了。孰不知,父母才是儿女永远亏欠的债。无论她身在何方,永远是父母的心目中的无可取代。
维拉想起了一年前父亲的眼泪,在那样冰冷的深秋,显得沧桑无比。
于是,是需要多大的委屈与悔恨才会使得一个大老爷们在孩子面前掉眼泪。
这个世界有太多的道理她还不明白,关于爱情,关于亲情。
她蹒跚学步,可笑的总爱往水坑里走。她怪他,怪他不知道她的存在,怪他让她们的生活孤苦伶仃。
可是,再过几年,她想要都没有机会了。
向彤买菜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维拉拿着父亲手机流泪的模样,一瞬间便明白了过来。
把菜篮子放在了地上,走过来就揽住了这个姑娘。
“回家前,你爸爸就问我,要给你们买点什么好,回到家了要跟你们说些什么好。我当时就笑他,大老爷们的,爱女儿为什么总是这样战战兢兢的。然后他说,她是掌上明珠啊,得小心翼翼地端着,不然是要碎的。他还说,孩子不是你生的,你不会明白的。可是我明白啊,你们在我眼里,从来跟小拓都是一样的。”
维拉看着这个女人,这些年代替妈妈陪着爸爸身边的女人。
她早就不漂亮了,岁月在这个女人的脸上留下了太多的印记,眼边那么明显的皱纹,显得有些蜡黄的脸色,还有一直尾随着的雀斑。
李妈说过,向彤生了小拓之后身体就一直不是很好。因为拖了太久,作为一个高龄产妇,恢复能力跟年轻的时候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或许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才有资格让她们亲昵的叫上一声妈妈。
维拉啊,我们把姿态放得低一些好不好?
再这样下去,大家都会好难过好难过。
你已经那么大大方方地恨了十几年了,早就足够了。
再过几年,他们就五十岁了,再也等不了你多少个十几年了。
“妈妈,对不起……”孩子的泪扑簌扑簌的流下来,她想好好过了,想过得更简单了,所以,不必再为难自己。
这一年多里,那么多次的故作为难。这声妈妈,来得那么迟。
所幸终是叫了出来啊。
向彤也陪着孩子流泪。
她真的等了,好多好多年。
子慕躲在客厅的墙后面捂着嘴,眼泪流得比维拉还凶。
苏老叹气了,走过来拍拍姑娘的肩,“子慕啊,那么多年了,算了吧。我们不为难自己了好不好?你看,维拉都泯去了那么多年的恩仇。我们子慕也不是小气的孩子,不是吗?”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她等了那么多年,只是为了找一个道德出口,让她能安之若素。
如今,洞口大敞。
苏志国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场面。
一个是与他盟约百年的妻子,其余两个是与他永远撇不清关系的女儿。
她们叫她妈妈。
他们是一家人。
维拉和子慕开始跟着爸爸妈妈去走亲戚,苏志国也总是不厌其烦地跟别人介绍,这两个是我的女儿。
旁人定是打趣的,“都说欲盖弥彰,国子,敢情这俩姑娘不是你生的吧?老婆你过来,我问你个事啊,最近有没有听到什么小道消息关于苏家孩子要改姓的?”
苏志国的表情立马就严肃了,“是我姑娘,真的。”
她们看着这样的爸爸,悔不当初。
如果早一点,这些年会过得更开心吧。
苏老专门请了人来拍全家福。
是日,雪霁初晴。
苏家气派的大门前,苏老坐在中间,旁边坐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像瓷娃娃一样的孙女。爸爸妈妈抱着弟弟站在后排。
他们的笑容都是一个弧度。
一个代表真心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