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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不知北山向阳

    正文 Chapter.51大漠孤烟直
    维拉家并没有盘给别人,或许是爷爷觉得她之后定会回来了,所以还给了邻居一些钱,让他们隔一段时间便过来做一次打扫,让他家的姑娘回来看见了,也不至于太难过。
    她们家是土屋,外面一圈矮篱笆,中间的小院里种着青色的葡萄,现在的葡萄还没有完全成熟,但是依旧让人垂涎欲滴。
    这样温馨的一个家,多希望即使久扣柴扉也会有人闻声开门。
    只是谁都知道,里面已经很久没人住了。
    家里的钥匙维拉还保存着,她开锁的时候手都是颤抖的,好几次都没有插对孔。顾容与见状,抿了唇,手附上了她的手,帮着她一起把门打开了。
    “维拉,你回来了?放了东西就去喂马,二十分钟后回来吃饭。”
    “维拉,不是说今天发考试试卷的吗?拿过来给我看看。”
    “哎哟,看你急的哟,先把手洗干净了再去吃饭。”
    历历在目。
    可是,外婆的身影呢?
    声音不闻,影像久远。
    院内的很多东西,跟她走之前丝毫不差一二。外婆喜欢整洁,屋子里打扫得纤尘不染的,好像在维系心中的一份圣洁。可又任由院内长满了花草,外婆说在沙漠中长出花草来太不容易,仿佛它们的到来是天意似的,多美妙啊。
    维拉一直觉得外婆很美,那种美是历经风雨后的一种大气的沉淀。她心平气和地接受着生活给她的一切,然后把本真的生活幻化出最美妙的形态把维拉教得圆润明朗。很多时候维拉甚至觉得自己是一个有福之人,她可以把生活中的一切变得从容安定,从贫瘠到富贵,心境并无变化一二,这就是得益于外婆了。
    屋子里还挺干净,维拉只是稍微做了整理,把外婆的那一间房子整理出来自己住了进去,把她原来住的那间屋子让给了顾容与。自上次的擦枪走火之后,两人的作息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似乎是对对方的尊重,对未来的尊重。
    她的房子很简洁,虽然小,但是收拾得很好。一张床,一张书桌。书桌的上方还贴着她自己写的毛笔字《陋室铭》。
    房间的东边开了一扇窗户,窗户边上还摆了一个精致的小花瓶。
    维拉见顾容与对着小花瓶看了好久,笑道,“好看吗?这个花瓶是我高一那会儿自己烧的,图案也是我绘上去的。”
    顾容与想起了她送她的那套陶瓷,她的手艺真的很好。顾容与甚至不敢把她之前的生活归结为贫瘠,因为她是一个这么富裕的人,这些都是生活的磨砺带给她的东西。
    邻居回到家的时候,见到了维拉家的门大开,男子试着对里面喊了一声——“维拉?”
    维拉探出头来,见到来人,笑了,“阿曼。”
    那个被她称作阿曼的男子见到他,惊喜了,跑了过来就给了维拉一个大大的拥抱。
    维拉亦抱着他,一遍一遍地喊着“阿曼,阿曼”。
    阿曼叽里呱啦说了一连串维吾尔语,顾容与听不懂,却感觉这个阿曼也是可以称作情敌的。
    许久,阿曼还没有放手的打算,可顾容与还在旁边看着呢,维拉笑着挣脱了出来,用汉语对他说,“阿曼,这是我的男朋友,他叫顾容与。”
    阿曼的笑容顿了顿,像是为了遮掩心里的难过,把嘴裂得更开了。
    顾容与首先伸出了手,“阿曼,你好。”
    阿曼看着少年白白净净的手,再想想自己的,手指蓦地蜷缩了,半晌才伸出了手。
    顾容与的手极见风骨,而且纤尘不染,平时写书作画,保护的很好。
    至于阿曼……这是一双长满了茧子的手,是沧桑的生活赋予他的一双手,跟顾容与的真的差了很多。但是却很难说清楚谁的手更漂亮一些。
    阿曼需要比他努力百倍,才可以让生活勉强地进行下去。
    霎时间,说不清他们谁更羞愧一些。
    阿曼有些不自在,与维拉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唯剩他们两个尴尬地站着,好久都没人说话。
    最后还是维拉打破的沉默,“阿曼是我们的邻居,之前外婆重病的时候……他帮了我们很多。”
    “嗯。”顾容与点了点头。
    维拉偷偷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的——“你生气了?”
    顾容与摇头,“我应该谢谢他,我不在的时候,是他在照顾你们。”
    维拉低下了头,揪着衣服,有些难过的样子,“那时……爷爷带我走的时候,给了他一笔钱,他没要。其实他接下也没关系的,这样他的生活会好过得多。”
    顾容与摸维拉的脑袋,“可能他觉得,他对你们的情谊不是金钱的衡量的。”
    “可是爷爷给他钱并没有花钱买他情谊的意思,就是……他们家很贫困,他一个人做农活,要养活家里的三个老人……”
    顾容与叹,“维拉,你没有看到吗?阿曼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男孩子,这样的男孩子即使再贫困,也不会接受你爷爷的钱。”
    维拉终于抬起了头,眼圈都红了——“可我真的很想帮他做点什么。”
    阿曼,一个如阳光般灿烂的大男孩,在维拉的过往中是那样温暖的存在。
    维拉刚来的时候是不会维吾尔语的,连“你好”都是到了这个地方才开始学起来的。
    这里的有些老师,上课的时候说的都是维吾尔语。那时候维拉很自卑,她的维吾尔语说不好,觉得同学们都在笑话她。
    而外婆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很难有时间陪着她练习。
    是阿曼一字一句的教会了维拉维吾尔语,不厌其烦的。
    维拉在学校里受了欺负,阿曼会不问缘由地撸了袖子上去拼命。
    阿曼于维拉来说是那么美丽的缘分。
    “那我们一起帮他。”这样,你一个人是不是就不会太辛苦?
    第二天早晨,顾容与是被外面的鸟叫声吵醒的,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听了一会儿,觉得舒适极了。他的生活依旧很久没有这样的惬意了,或许是换了一种环境,这片土地个给人的感觉安定写意。在床上一会儿,他就闻到了炊烟的味道,其中还有一股清粥的香味。
    似乎是十几年前的场景了呢。
    顾容与坐起身来,整了整衣裳,就走了出去。
    门外有一条羊肠小路是通向厨房的,路的旁边长了花草,像是有人刻意地摘种,所以显得特别的好看。
    炊烟从烟囱不断地冒出来,配合着远处的沙山,大有一股“大漠孤烟直”的意味,让人不禁也诗意起来了。
    维拉透过窗户看到仍旧是一袭睡衣的顾容与,笑着说,“我把你的牙刷放在了案桌上,你没有看见吗?”
    那么平常的一句话,顾容与却觉得心中温暖极了,进了厨房,和维拉挤在了一起。
    “牙待会再刷,你在煮什么?家里不是没有什么粮食了吗?”家里,太温暖的词。
    “我今天早上去阿曼家要的,待会你跟我进一趟城,我们买些东西回来,我跟阿曼的妈妈说了,我在的这些天,会帮他们家做饭的。”
    顾容与点点头,没有异议,“平时阿曼都做些什么?”
    维拉见到火小了下来,连忙加了柴,“做一些农活吧,还种了些瓜果,瓜果熟了后就拿去巴扎上买,这几乎是他们家唯一的收入了。”
    “他种得多不多?”
    “不算多,半个山头吧。他们没有多少土地,当初我离开的时候想把我们家的土地给他来着,可是他不要,他以为我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维拉盯着眼前的火苗发呆,顾容与也许久没说话,看到火小了,就帮忙加柴。
    “你想怎么帮他?”
    维拉折了一个干树枝在地上画着,“不知道。”
    顾容与叹了口气,“这几天我们可以帮他做些事,但是都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你想要帮他,给鱼不如授渔。”
    维拉抬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你可以帮他?”
    顾容与刮她鼻子,“我尽量,谁让他是我们的恩人呢。”
    维拉笑,瞬间跟打了**血似的,上前揭开了锅,然后把顾容与往外赶,“你快去洗漱,我快做好了,待会我先给阿曼的爷爷奶奶送去,你在在家不许偷吃。”
    顾容与的背抵着她的双手,无奈地笑着。
    吃过了早饭,维拉去比亚家借了驴车,带着顾容与去赶巴扎了。
    顾容与看着坐在驴车上满脸神气的维拉,不由得笑道,“我不知道你还会赶驴车。”
    维拉也笑,吐了吐舌头,“这的驴对去巴扎的路很熟,用不着人赶,自己就能走。小时候淘气,看见主人在驴车上睡着了,我悄悄地把驴车掉了头,驴就往回走了。好似他们认得的路就只有这几条,想起主人醒后的脸色,我到现在都会乐呵。”
    顾容与兀自摇头,也坐上了驴车。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如同多数普普通通去城里赶集的人一样,表情和乐,充满着对生活的无限希望。
    要买的东西很多,维拉心细,列了一个单子一家一家地找了过去,买了东西就放在驴车上。
    库车的人大多淳朴善良,也不会贪维拉一点小钱,喊价很是合理,维拉也不还价,库车养她那么多年,现在她不差钱了,多给一些也是不过分的。
    顾容与有一种在这里生活了许多年的感觉,他更多地学会了如何用眼睛去看。
    动物好像到了这里都会变得古老而坚毅,途中他们看到了一个老汉牵了羊羔去买,羊羔还很小,他们一起坐在驴车上。羊羔时不时地用脑袋去蹭老汉,老汉摸着它的头,泪水划过皱纹留下。
    维拉说,那是一只待宰的羊羔,它们的皮毛值一千美元。
    可是顾容与却觉得——
    不应该用金钱来衡量生命的价值。
    正文 Chapter.52塞外鸣沙
    那天刚好是星期五,是穆斯林的主麻日,他们会聚集在一起做礼拜。来得早的已经进入了寺内,来的迟一些的就跪在了室外。即便如此,他们的神情依旧虔诚无比,口中念念有词,对真主进行着祷告。
    有一些孩子因为年龄不够,还不能做礼拜。但是当钟声敲响的时候,依旧眼光热烈地看着清真寺的方向,尊敬,向往。
    他们到清真寺的时候大门已经关了,维拉把顾容与拉到一旁,问他要不要也跟着寺外的人一起做礼拜。
    顾容与笑着说,“入乡随俗吧。”
    维拉笑,带着他进入了满是维语的圣洁世界。他们随着众人跪在大寺之外,不会维吾尔语,不懂念《古兰经》,可是就是感觉是跟他们在一起的。
    穆斯林们都闭着眼睛,关上这个世界,只面对自己。听着他们嘴里念念有词,做着最虔诚的祷告,匍匐着亲吻大地。
    顾容与旁边的一位老人表情严肃的不停地祷告,可叨念着叨念着就哭了,他趴在地上,泪水把土都润湿了。
    他想起身扶老人,却被维拉拉住了,“他在跟主忏悔,说的是一生中的际遇与罪孽,他在乞求主的原谅,你不要阻挠。”
    顾容与点头,看着四周无动于衷做着自己礼拜的人,他们神色虔诚,他们把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都告诉真主,有的神色幸福,有的神色悲苦。但是无不带着对生活的期盼和对真主的尊重,在进行这一次又一次的涅槃。
    远处有人躺在了床上,在清真寺门前也求得了一席之地,他们满脸泪水,求真主赐予他们平安喜乐。带着对主的信仰,不惜从榻上爬了出来,来到离主最近的地方,请求主的福泽。
    维拉也合十了双手,神情平静祥和,她在很认真地完成一次迟到了许久的礼拜。
    听着四周都是祈祷的声音,他沉浸在里面,犹如进行着一场洗礼。他不由得闭上了眼睛,来进行一场单纯虔诚的祷告,跟主诉说着他的祈愿。
    原来就是这样的感染力和寄托,宗教才得以一代一代地传承下来,并且发扬光大。它能使人的灵魂得到净化,这就是宗教的魅力。
    做完礼拜出来,在街尾,他们看到有人在卖鹰。
    维拉看着鹰,神情有些哀伤。
    “你看那只鹰,眼睛已经没有了锐利。”
    顾容与随着她的视线看去,那只鹰落在主人的肩头,跟他依偎在了一起,那样的姿态不是一个自由翱翔的鹰应该有的。而它的主人,神色骄傲地跟别人介绍着他的鹰。毛发几何,价钱几许。
    “外婆说一只鹰被驯化的时候,它就已经死了。”
    顾容与看着她的眼睛,“鹰击长空,它们属于天空,的确不应该被驯化。”
    “每次看到这些被驯化的鹰,我都想把他们买回来放回蓝天去。可是这没有用,被驯化的鹰对人有了记忆,很容易又被再抓回来了。熬鹰我看着难受,它们也会更痛苦。”
    “维拉很喜欢鹰?”
    维拉点点头,“我们这的孩子都喜欢鹰,我们的飞翔梦是从鹰开始的。它们在我们心中,就犹如一个睿智长者,总能给人带来无尽的遐思。”
    他突然觉得这个地方很美,而且,他也并不觉得自己还会遇到更博大宽广的地方供以瞻仰。不由得为之前自己对西北的轻视而道歉,差点因为自己的浅薄,就辱没了这么一个难得的地方。
    “你没有听过真正的鹰的呼啸,闻者心惊。它们现在……在嘶哑地哀唱。”
    回到家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午饭的时间了,维拉指挥着顾容与烧火,她撸了袖子就开始做起饭来。
    顾容与不会做饭,但是烧火还是会的,一项无师自通的活,只是要控制住大小罢了。
    不多时便做好了饭,维拉想了想,还是端齐了菜到阿曼家一起吃。
    阿曼还在外面做农活没有回来,家里只得三个老人,看起来有些萧索。
    这是顾容与第一次来阿曼家,看到这样的家,滋味并不十分好受。房子里连一套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墙上贴着的年华已经很久了,还有日历,年份还停留在1992年。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也绝不为过。
    阿曼的爷爷奶奶已经不能下床走路了,认人也有些迷糊,拉着维拉直叫比亚,还问她孩子是不是已经四个月了啊。
    老人对孩子的事总是记得很清楚,或许是因为年纪越大,越渴望从孩子身上汲取温暖。
    维拉笑着,无比的耐心,她告诉他们她是隔壁的小维拉,她回来了,比亚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很好,过几日就会来看他们。
    老人记性并不好,维拉离开两年了,不常见到,也就不记得了。但是看到有人来自己家也是很高兴的,拉着维拉说话,好似自己的嫡亲孙女。
    还有一个是阿曼的妈妈,她身体不好,做不了重活,对于阿曼这个儿子,她是既愧疚又骄傲的。看着和阿曼差不多大小的顾容与,却像是贵族子弟的样子,心里不知道又是什么滋味了。
    等了好一会儿,阿曼都没有回来,维拉让老人们先吃。
    他们摇摇头,一定要等阿曼回来。阿曼身上的担子重,平时他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并没有多少,所以吃饭的时间是很希望能和阿曼一起的,这是他们为数不多能坚持的事。
    阿曼也知道家里有人在等他,所以不管多忙路程多远,时间到了是一定会赶回来的。所以,维拉他们也没等多久,就看到了阿曼的身影。
    阿曼看到维拉他们有些吃惊,因为维拉今天来借东西的时候他已经出去了,并不知道她这几日的打算。
    阿曼并不是很乐意的,他心性高傲,尤其在维拉面前不想没了自尊。
    维拉看他沉默,知道他不欢喜了,拽着他的袖口,“我只是想帮帮你,你看你每天回来了还要做饭,爷爷奶奶也会饿着了不是?”
    阿曼神情缓和了些,对维拉说谢谢。
    维拉看着他,心里的石头放了下来,“没关系,即使不是因为这个,阿曼,我帮你也是没有理由的。当年你对我和外婆那么好,也没有给自己找什么理由吧。”维拉叹气了,“让我帮帮你不行吗?每天看着你这么辛苦,我很难过。”
    下午的时候,维拉和顾容与带了花去看她的亲人们。
    首先到的便是沙漠。
    风似乎在隐忍着呼啸,每次掠过都带起一帘黄沙。周围没有树木牵绊住它们的脚步,很肆意。
    维拉坐在旁边看着,眼神悠远。
    顾容与也陪她坐着,知道她的外婆被洒在了这篇美丽富饶的土地上,心里满是敬佩。
    有多少人死后愿意张扬地亲吻沙漠而不求一席安寝?有谁一生潇洒自在临走也不忘狂妄不羁?
    顾容与找不到别人。
    而在维拉心里,外婆永远是最亲的一个的。母亲与她在一起的时候,对她的感情总是有保留的,看得见,却是隔了一层保鲜膜。她不敢把太多的爱寄托在这个女儿身上,可能是怕多了,心就更痛了——还有另一个一模一样的人不在她身边。
    在维拉人生的前十五年中,大部分都是与外婆在一起的记忆。
    七岁腿部中弹的时候,妈妈去了B市,那段时间,外婆就成了她的脚。热带雨林气候决定了几乎一年都是疯狂的雨季,路不好走,坑坑洼洼的。雨水藏在芭蕉叶上,承受不了重量的时候便洒了下来,水渍便集中到了一处。外婆背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有几次都在要摔跤的时候,外婆急忙侧着身子,把她护在怀里。摔倒在地上的时候,自己垫在了下面。维拉毫发无损,外婆却摔得腰都青了。
    那时候她们已经没有妈妈的消息了,外婆嘴里虽然不说,但心里也是极其难过的。只是想到那个跟她在这里置气了一辈子的人,还有床边哭着几乎岔气的维拉,再看到她腿上小碗大的疤,心疼得无以复加。
    看着背后的金三角,她自己就是从枪林雨弹中走过来的,怎么还会让孙女吃那样的苦?为了那片森林,她赔了丈夫,怎么还舍得赔上孙女?
    纵然再怎么留恋这个地方。
    可这个地方,终究还是住不下去了。
    到了大西北,为了生计,她做过陶瓷,做过小生意,接过手工活。外婆每天工作到很晚,只是为了别人在穿花裙子的时候,自己的姑娘不至于太寒碜。
    新疆作为她的家乡,却再也找不到了家人。她在那样战火纷飞的年代离去,选了国就没有家了。看着这样的物是人非定是难受的,离开真的是解脱。可是她不能走啊,她还有一个外孙女要仰仗她,她们好像只有彼此了。
    外婆给不了她最好的,但是能给她的绝对不会吝啬。
    外婆爱她,加诸了所有她缺失的亲情,所以维拉从来不会称自己为孤儿。
    一阵风吹过,跟沙子拥在了一起,耳边一阵空灵声。
    这样的鸣沙声,是外婆在低吟浅唱么。
    顾容与在维拉的身后拥住了她。
    维拉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了出来。看着他认真的侧脸,觉得这辈子再也没有一段弧线如他这般优美。
    他们在风最大的时候拥吻,发丝纠缠。
    那时候阳光洒下来,远远地望去。
    若白发齐眉。
    正文 Chapter.53一个地方的灵魂
    最平凡的人总给人带来最多的感动。
    村子里的人告诉他们,晚上村子里会有一个艺术团过来,给大家表演歌舞。
    顾容与是看惯了高雅艺术的人,对此只是一笑而过。但是见维拉隐隐期待的眼神,才不负她的期望,在吃晚饭的时候跟她出了去。
    戏台只不过是村政府前的一片空地,大家都自带了板凳,笑嘻嘻地往那走去。
    小孩子并不讲究,手中并没有板凳,拿着几片哈密瓜,可能兜里还装着一些小瓜子儿,歪歪扭扭地戴了帽子,边走边打闹。父母抓不到他们,没办法帮他们板正,只好笑着看他们,眼里里有浓烈的宠溺。
    维拉说,她好像又回到了以前,以前他们的娱乐节目太少,一年中最盼望的除了新年就是希望有人来村子里演出或者放电影,其实并不是有多想看,只是无比怀念那种气氛。那时候外婆总爱给她热一壶羊奶,还装了一些家里种的时令水果。瓜子和糖是些稀罕物,家里只有新年才会买,看见人家吃就特眼馋。
    顾容与在大院长大,自是无法体验那种情怀。院里的都是一些大人物,演员请的也是国内叫得上名号的人物,排场挺大。只是每逢遇了演出,都被自家大人牢牢地锁在了身边,不让乱跑。感觉怪不自在的,连吃零食都会被禁止。
    演出开始的时候,大家依旧在下面笑闹着,一些淘气的孩子已经爬到了草垛上了,磕着小瓜子,摇着小脚,惬意非常。就连村长也是一直同旁人在谈笑,看着自己的村民满足地笑。现场毫无秩序可言,但是却和谐无比。
    维拉抓住了一个乱跑的孩子,用维吾尔语说了一句,“这些糖给你,换你的瓜子,好不好?”
    顾容与看着她孩子气的举动,轻轻地敲了敲她的脑袋。
    那孩子脸红了,不过到是挺爽快的,把口袋里所有的瓜子都给了他们,还把裤子上的口袋都带了出来,不私留一颗。
    顾容与看着维拉像捧着宝贝一样拿着那些瓜子让他尝,很给面子地剥了几颗。
    那些瓜子并不好吃,甚至有一些潮了,但是他们都吃得很认真,仿佛真的得了什么宝贝。
    过了不一会儿,刚才的那一位孩子回来了,还带了另一个孩子,叽里咕噜地说了些什么,然后那个孩子也给他们掏瓜子。
    顾容与轻声跟她说,“我们没有糖果了,换不了。”
    维拉看着他暖暖地笑,“他们说不是换的,只是觉得刚刚瓜子给少了。”
    这就是大山大漠养出来的孩子,淳朴得让人有些羞愧。
    他已经很难为什么事情感动了,而如今心却涨的满满的。
    这些事情在这里无足轻重,可是放到了繁华糜烂大都市,却是真的难能可贵。
    他们没有带相机,只有我在记录,最平凡的东西往往能折射出一个地方的灵魂。
    回家的时候,维拉挽着顾容与一蹦一跳地走着,她说容与你有没有看到刚刚跳刀郎舞的那个女的一双电眼就直勾勾地看着你移不开啊那回眸一笑我看了都要心颤颤。
    顾容与也是笑着回到,维拉呀我以为你一直在啃瓜子调戏人孩子没怎么注意看台上的女人她们见到我的时候还故意露了面巾这个就是人格魅力啊。
    维拉呸了他一脸口水。
    “容与,我也给你跳一段舞吧。”她收了嬉笑,认真地对他说,“但是你得给我唱歌。”
    顾容与点点头,说好,“我应该唱什么呢?”
    “就唱《怀念战友》吧。”
    顾容与点点头,笑道,“很老的歌了,我不定记不记得歌词呢。”
    “没关系,唱错了我也不会笑话你。”
    他们回到了刚刚散场的地方,那个地方还留了一些聊得尽了兴不愿意离开的人。
    顾容与有一些尴尬,却见他的姑娘已经走到了舞台中央做了起舞的动作。
    看着她,真的没有犹豫的必要啊。
    好多年好多年以后,他仍旧能记得她那晚灿如星眸的眼和无比妙曼的舞姿,连刚刚的舞女都看了入神。
    不知后来谁拿了冬不拉给他们伴奏,就连一些村民也跟着顾容与轻声地哼了起来。
    带着那么大的感动,他们演绎着生命中最华美的绝唱。
    此情此景,再也不会有。
    顾容与兑现了他的承诺,他们真的要帮阿曼。
    他吃过阿曼种的哈密瓜,味道比起他平日吃的还是差了些的。
    他们一起去过巴扎买哈密瓜,如他所料,阿曼的哈密瓜卖得并不好。
    算来,不过是三个大问题:种子,土地,销路。
    顾容与动用了爷爷的关系,找了一位对培育瓜果十分擅长的专家,请教了培育的方法,同他买了许多上好的瓜藤。还专门找了当地的地质学家看了阿曼家的土地,把土地里缺失的养分测了出来,然后对症下药。无一事不上心。
    阿曼就算是在迟钝也知道他们在怎样地帮他了,辗转反侧了几个晚上,终是满怀感激地受了。
    她对他说“每天看着你这么辛苦,我很难过”,那是不是我过得好了,你就会走得安心一点?
    顾容与告诉他,他们家的土壤的养分很好,能大范围的种植哈密瓜,到时候也不用担心销路。哈密瓜在新疆不值钱,但是在外地却是很贵的,到明年夏天哈密瓜成熟之季,他会帮忙打开外面的销路。
    阿曼一一点头应下,看了顾容与许久才低了头。
    怪不得他会是维拉的男朋友呢,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站在她身边。
    所以,他只需要默默地看着她幸福就好。
    爷爷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他们正搬小凳子到院子里乘凉,这个时候录取结果已经出来。虽说去G大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至于特别担心,但总是惦记着的。
    老师们电话也打了过来,有恭喜也有惋惜。
    这分数搁哪都是宝贝疙瘩,去了军校,虽说不上委屈,但是总是有些可惜了的。历年市里的前五十名,除了出国的,还是真没多少人往国内前五名外的大学填的。
    顾容与问,“你后悔了吗?”
    维拉摇摇头,“跟你在一起,为什么会后悔?”
    顾容与抓紧了维拉的手,维拉对他轻柔一笑,抿去心中不少的无奈。
    接下来子慕和苏拓都给他们打了电话,对他们表示了思念和祝贺。苏拓还严重地表示了不满,委屈地都快哭了,姐姐们几次出去都不带他,他觉得姐姐们不喜欢他了。
    维拉一阵好哄,表明了自己的心迹——多么爱他云云,还说了要给他带好吃的,小孩子才委委屈屈地挂了电话。
    如水的日子在大漠里自由运行。
    在着一个月里,她带着顾容与走过了她曾经眼中的每一寸的土地,去帮阿曼做农活,还伏在比亚的肚子上数着胎动,孩子有了动静,她就会高兴得手舞足蹈。
    那么自在写意,可是这样的生活终究不属于他们。
    这样如世外桃源一般的生活太奢侈了。
    爷爷打电话告诉他们,通知书已经寄到了学校里。
    他们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离开的前一天晚上,维拉做了一大桌菜,叫了比亚和阿曼一起过来。
    这餐散伙饭,维拉吃得几欲落泪。
    阿曼粗犷着嗓音给她唱了《月光下的凤尾竹》。
    ……
    竹楼里的好姑娘
    光彩夺目像夜明珠
    听啊多少深情的葫芦笙
    对你倾诉着心中的爱慕
    ……
    痴情的小伙子
    野藤莫缠槟榔树
    姑娘啊我的心已经属于人
    金孔雀要配金马鹿
    ……
    竹楼里的好姑娘
    为谁敞开门又开窗户
    哦是农科站的小岩鹏
    摘走这颗夜明珠哎
    金孔雀跟着金马鹿
    一起啊走向那绿色的雾哎
    ……
    这首歌是维拉刚来新疆的时候,她教他唱的。
    那时候不知道歌词的意思,唱得欢快。现在知道了,明白了,却难受了。
    他虽没有说明白,但是心里还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她的,不然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放了手。
    野藤莫缠槟榔树。
    金孔雀要配金马鹿啊。
    他只需要看着她幸福就好,像现在的多好,看天上的星星那么美,不一定要拥有,有光芒福泽着便好。
    小岩鹏手里辗转了酒杯,然后放了下来,直接拿了一瓶酒,朝阿曼的方向示意了,然后仰头喝完了一整瓶。
    阿曼赤红着眼睛,也开了一整瓶干了。
    比亚一直在旁边抹眼泪,顾容与跟阿曼,她自是站在阿曼那边的。可是顾容与似乎优秀得过分了些,维拉那么喜欢,连阿曼都放手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阿曼说,他最迟明年就结婚,他能等,可是他的伯瓦姆妈已经等不了了。阿曼还让比亚给他介绍姑娘,不用太漂亮,能勤俭持家就成。
    维拉眼圈也红了,辜负对她那么好的阿曼,她何德何能?
    可同情与感动并不是爱情,她想,除了这个,她什么都能给他的。
    到后面,他们都醉了。
    阿曼对着顾容与挥了拳头,顾容与没有躲开,其实这拳并不重,即使再重他也会受着的。因为他了解这个拳头里有几分力量是在托付,又有几分力量是不甘。
    阿曼哭了,跟个大孩子似的无助。
    可是要治愈这样的伤痛,还需要很多日子。
    他会碰到帮他缝补伤口的好姑娘,一个眼里真正有他的姑娘。
    因为他是那么好的阿曼。
    正文 Chapter.54回回≥饭岛爱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改了好几遍都不满意/(ㄒoㄒ)/~~感觉回回整个人的性格没有完全出来……可能在《向阳》里回回是配角的原因,很多方面都不好写……
    and 我有预感……这章的点击率应该很高……哇哈哈哈哈典型的挂羊头买狗肉……不知道会不会被锁呢?
    以下为《乌托托》打个宣传——
    全世界都知道他们的要结婚了,单单除了他。
    吃干抹净了就走了么?江洛气得牙都要咬碎了!她当他是什么了?
    原来那天他房间里那几个钢镚儿是这么回事!打赏恩客?亏自己还在为她辩护——兜浅掉出来的。
    记忆里的回回还在带着孩子气的说——我要一夜七次一次换一个。
    江洛头疼欲裂,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这么看不明白一个人。她明明比谁都聪明,可是为什么全身都透着一股傻气呢?
    正文 Chapter.55共工怒撞不周山
    回回为他们的生活增添了许多段子,而她每回同顾奶奶说起,顾奶奶定是乐得合不拢嘴的。维拉见顾奶奶高兴,每天跑顾家也跑得勤。
    去多了,顾奶奶连带着顾爷爷看着她都是慈眉善目的,海晴阿姨电话打回宅子的时候,也经常叫她过来说上几句,跟她聊聊最近的生活,聊维拉的未来,口气跟爸爸妈妈是没什么区别的。看来,人家是真的把她当自家人看待了。
    海晴的声音从电话线的另一段传来,她跟维拉说,“跟容与去看看他的爸爸吧,他肯定也想见见你的。”
    她说,“好的,阿姨。”
    海晴叹道,“虽是他爸爸的墓地,可容与也就只去过一次。那么多年了……他还是不愿意接受他爸爸去世的事实。我原本不想强迫他,只是你跟容与考上了军校,总得跟他父亲告慰一番,他爸爸见到你们……也会开心的。”
    维拉敲开顾容与房门的时候,他正在玩星际争霸,那些年很火的一款游戏,很多人都玩。维拉也随他们玩过,无奈操作太差,被众人鄙视了,这操作还敢去学计算机呢,去瞎亮人眼的吧。
    顾容与知道是她,并没有回头,笑着说,“你过来,我教你把这关过了。你的操作差得令人发指,去学了计算机是要让人笑话的。”
    维拉盘腿坐在了他旁边看他打游戏,顾容与这样温润的性子,实在不像是会玩游戏的人。平时也没怎么见他玩,之前维拉以为他就是菜鸟一只,被回回虐了之后就到顾容与这找安慰。显然没找到,而且被伤得更重了。
    “怎么了丫头,今天那么恬静我倒是不习惯了。”
    “没有啊,我是看你操作,嫉妒了。”
    “都说笨鸟先飞勤能补拙的,你既不先飞又爱犯懒,当然只有嫉妒的份儿。”
    “我告儿顾奶奶你怂恿我打游戏!”
    顾容与趁着空隙,敲了敲姑娘的脑袋,“还预谋告状,背一遍三从四德给我听听。”
    维拉转了转眼珠子,“你不让我告状也成,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顾容与停了手上的活计,做无奈状,“你说吧,绕了一晚上了,总算绕到了重点。”
    “哪有……我这是临时起意!”维拉抬头,看到顾容与打趣的眼光,咬牙了,“对,我就是预谋已久的,那你敢不敢答应我呢?”
    “不敢。”顾容与老实地说。
    维拉有些急了,“为什么呀?”
    “如果是容易做到的,你不会绕了这么久才说的。”
    维拉挫败了,“那你要怎么样才肯答应。”
    顾容与挑眉,“你还没说是什么。”
    “顾容与,不带你这么对女人的,你得为了巴结我什么都愿意答应。”
    “那不行,如果你让我去烽火戏诸侯怎么办?”
    “敢情我在你眼中就是妲己啊。”
    “不是妲己。”顾容与摇摇头。
    “那你还……”
    “烽火戏诸侯的,是褒姒。”
    维拉左右开弓,打他。
    顾容与抓住她的手,“好吧,只要不触及我的底线,我都答应你。”
    看来是绕他不得,维拉只好扭捏着说,“容与。我们去看看你父亲吧,我还没有见过他。”
    顾容与不快,撇开眼去看屏幕,“就一块墓碑有什么好看的?”
    维拉斟酌着说辞,“就当是扫墓,顾叔叔那么多年没见过你,肯定是想见见你的。”
    顾容与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是谁让你来当的说客?我奶奶还是我妈妈?”
    维拉咬唇,“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担心你,而顾叔叔……也想见你。”
    “不去。”
    维拉低了头,心里有了小小的火苗,她没见过这样的顾容与,不知道说什么样的话才妥当。因为对他太上心,所以就太怕触到他的逆鳞,也怕一个不小心,言语就冲撞了在天之灵的顾爸爸。
    “那好,我自己去。”话语中,似乎有了赌气。
    顾容与冷冷地说,“随便你。”说完,就重新登录了游戏,键盘敲得维拉心惊胆寒的。
    维拉不忍心看他那副模样,扭头说,“我去帮奶奶做陶瓷,顺便问问地址,我代你给叔叔上香。”
    顾容与双手离开了电脑,后退了身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们还不到不分你我的地步,我的事情不劳烦你代劳。”
    维拉握紧了拳头,“我权且当你这是气头上的话,当不得真。”
    顾容与没有接话。
    “我不知道去不去看父亲在你心中有怎样的分量,可是我很遗憾的告诉你,不管怎么说,你的父亲去世很久了,即使你不接受,事实也依旧存在。何况他是一个英雄,你应该为他感到骄傲。”
    总会有人告诉顾容与,你爸爸是个英雄,你应该骄傲。每每那个时候,他总是低着头,握紧了拳头,怕一个制止不住拳头就给人招呼了过去。
    一句那么轻巧的“英雄”,从来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父亲去当英雄。又有没有人想过,英雄的家人是需要这样一个头衔,还是一个长久的陪伴?
    “什么叫英雄?就是让人无休止的架在火上烤着,家人煎熬得疼痛不堪还要荣幸地说火焰照亮了我?”
    维拉没想到顾容与会是这样一种语气,心里惊讶之下也有些疲惫,蹙眉道,“我并不是那个意思,你为什么非要曲解呢?为国捐躯本身是一个丈夫所为。”
    顾容与一脚踢开了面前的电脑桌,冷笑,“又是一个摆高了姿态跟我谈英雄论调人。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跟我说他死得其所?你他妈又愿不愿意用你父亲的死来换取这份操蛋的殊荣?”
    维拉着实被他疯狂的行经和言语吓到了,但多少有一些猜到,这是他积聚了那么多年的一次爆发,因了对象是最亲近的她,才这般毫无忌惮。
    无论如何,这样的他让她感到十分的陌生,她如何都跟平日那个谈笑风生温润如玉的少年联系起来。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反应会那么强烈。很抱歉,我没有设身处地地为你考虑就这样质问你。”维拉似乎无力应对这样的局面,“我不想和你吵架,我们好好说话不好吗?”
    顾容与并不想谈这样的话题,“关于这个我们没什么好说的,立场不一样。”
    “我知道我们的立场不一样,所以我现在知道了你的想法,也不会再劝你。可是容与,将心比心,你有没有想过你妈妈呢?你爸爸在你妈妈的心中地位又有多重?她现在依旧不知道如何面对你,她跑到了那么远的广州,除了你爸爸的缘故,你又是否敢说没有一丝是因为你呢?你不想面对你的爸爸,可你的妈妈何其无辜,她生生陪你装聋作哑那么多年,假装她的丈夫和儿子都在。这其中的艰苦,你又有没有替她想过?”
    顾容与突然觉得很累,这是他们第一次在意识上起了冲突,你无法理解我,我很不赞同你。
    “你先回去吧,我很累,想睡觉了。”
    维拉咬唇,这是顾容与第一次不愿与她沟通。
    或许两个人都是骄傲的人,虽然尽量坦诚相待,心中也难免会有一些领域不想提及的,与顾容与而言,他的父亲就是其中一个。
    共工怒撞不周山,天柱折,地维绝,女娲于是炼五色石补天。维拉,你想做那一个女娲吗?
    维拉从小没有父亲,不会理解不周山崩塌之后大地的心情,不会理解那么多年里,一个叫做后土的孩子,在经历大地塌陷,天空倾倒,洪水肆虐,父亲共工那么伟大的离开后是怎么独立坚强的活下去的。共工走了,后人给了他们太多关于大无畏的赞美,可是谁又关心过后土,后土需要多强大才能独立面对着高阳帝?
    他不想听到质疑他的坚持这类的话从维拉的口中说出来,她不是女娲,无法弥补破了洞的那一片天。
    窗外的知了还在叫着,这个夏天很快就要过去了。每一阵风吹过,都想在不停地汲取树叶的绿,有时候吹得猛了,绿叶也不得不扑向入火一般的大地。
    他开始思考他们之间的差距了。
    维拉在外婆的庇护下长大,虽无父无母,但并不缺乏关爱。而他不一样,顾爷爷铁血了一辈子,不会溺爱孙子。虽然顾奶奶对他疼爱有加,但他毕竟是男孩子,很多事情不能跟顾奶奶说。父母不在,他不得不努力认真地长大。父亲给了他一双逍遥的翅膀,可他却不得不翅膀没长齐的时候,一寸一寸的把翅膀捏碎,安安心心做一个大院里的人,大家认为的人。
    他能坚持的东西不多了,真的不多了。
    晚上海晴打了电话回来,两人随意聊了几句,并没有提及去给她父亲扫墓的事情,但顾容与还是从妈妈的话里听出了凄苦。
    又有谁不想像一对真正的母子说一些体己话呢?无法说谁对那个男人的感情更深一些,但无论是沉默还是离开,唯一相同的是,心里的位置,再也不会预留给别人。
    奶奶说,你至少带维拉看看她的母亲。
    她那温柔善良的母亲,代替着她的姑姑安详地躺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