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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日薄寒空敛红袖(女尊)》 朱弦休为佳人绝(二)
自苏薄红接了祈紫宸的箭书匆匆而去后,沈君攸和君拂羽虽坐在金错楼大堂听琴,却觉浑身不自在起来。
苏薄红布置在他们身边的暗卫此时正侍立在他们两边,这两个洛国典型身高体壮的女人让他们就连看着都觉得心惊,是以就算书言操琴技艺再精,琴声再美两人也听不入耳内,却又不敢提出先行离开的意见,好不容易捱到了一曲终了,这才如释重负地双双起身,欲随护卫回府。
未料才走到金错楼大堂门口,却被人挡住了去路。
“哟,这是哪家的美人啊,怎么本王不曾见过,是楼里来的新人么?”只见一个穿着显眼五彩锦衣,神色轻浮的女子乜斜着醉眼挡在了他们前面,眼看就要伸手往沈君攸脸上摸去。
“大人请自重。”一名暗卫行至前方护住被吓得面色惨白的沈君攸,沉声道。
“王女大人,他们不是我楼里的公子,您要是想玩新鲜货色,奴这就替您去找几个鲜嫩的来。”一旁招呼她的金错楼老板也帮腔道。
“哼,本王要什么样的男人,还轮不到你来插嘴!”女子粗鲁地将金错楼老板推到一边,又伸手去推挡在沈君攸和君拂羽身前的暗卫,那暗卫内力了得,被她这么一推也不过只当是片羽加身,仍是坚如磐石地站着不动。
女子的表情一下变得狰狞,怒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当本王的去路!知道本王是谁吗,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十三王女便是本王,还不快给本王滚开!”
那暗卫受命于苏家,被主母派给苏薄红后便只听苏薄红一人号令,莫说面前这个只是个王女,就算是洛国皇帝亲临,也支使不动她们,是以仍旧一言不发地挡在了前面。
十三王女被她们弄得恶向胆边生,她从小万事莫不顺心如意,走到哪里都被人宠着护着,何时吃过这种亏,又是喝醉了的人,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运起自己的一点浅薄内力,出掌向暗卫身上撞去。这王女的一点花拳绣腿自然奈何不了暗卫,她们虽不便还手,却也是半点不让。身后的沈君攸和君拂羽心中惊惧,然到了这紧要关头,却都咬紧牙关半点不露出来,只是互相靠得紧了些。
那十三王女一击不成更是恼羞成怒,手一挥对身后的随扈们道:“来人,给我把这两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拿下!”
她身后的几个侍卫真要动手,却被一个苍老的男声打断了动作:“王女大人,不如让老衲来吧。”
王女听了这声音也是一愣,好像酒也醒了几分,道:“先生,这几个草民尚不需你出手。”
“王女不必多虑,是老衲久不曾见这般的高手了,技痒得很,正巧试试身手。”说完,那人几步走上前来,却是一个穿着宽大衣袍的男子,黑色的面纱垂下来遮住了颜面,只见他每轻轻一步踏出,都在地上留下了一个入木三分的清晰足印,可见功力之深厚。
那两名暗卫也知来者不善,运起全身功力凝聚与掌中,早已抱持了即便与这神秘高手人同归于尽也要完成主子的托付的决意。
只见那黑纱覆面的男人走到近前,打量了两名暗卫后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道:“请了。”
暗卫还来不及运功护体,便觉一阵劲风随着面前男子的动作迎面袭来,欲伸掌相抗,却被那阵劲气直接透体而入,震伤了肺腑,一时间口吐鲜血不止。
“老衲也多年不曾出手了,没想到还有人能在老衲手下撑过一掌,真是后生可畏。”那人犹自好整以暇地说道,目光又落在另外一个暗卫身上。
同伴的重伤不曾使那暗卫退却半分,凝神对敌同时,侧过头去对身后的男子低声道:“两位公子快走,苏家的马车就在门外!”
这从不曾见过的血腥场面让沈君攸和君拂羽骇得心脏狂跳不止,竟好似被什么东西制住一般待在原地迈不开步子,被暗卫一点醒,这才如梦初醒,明白今日自己若是还想留着清白身子不能再依靠别人,只能拼命逃离,当下不敢多看血淋淋的场景一眼,转过身就往金错楼后门跑去。
十三王女似是对那男子放心的很,他一上场便把全副精神都转到了刚才看中的两个美人身上,此时见他们要走,便大叫起来:“把他们给我捉回来!”
黑纱覆面的男子正沉醉于与暗卫的较量之中,竟不理她的吩咐,倒是她手下几个泛泛之辈不甘被人在主子面前抢了风头,闻言便掠了出去,这些人虽则武功平平,然对付沈君二人实在绰绰有余,不过片刻便将两人抓了回来,送到十三王女面前。
此时那覆面男子已轻轻松松摆平了两个暗卫,却不管十三王女,径自退到一边处理衣服上沾染的几点血迹,十三王女见美人到手,也懒得管他,刚才被暗卫打退时眉眼间的畏缩全换成了另一副跋扈面容,伸手就去摸沈君攸的脸。
没想到手伸到一半却被人狠狠打落,出手的人不是别人,竟是此时脸色惨白如纸,身子颤抖得犹如风中落叶的君拂羽。
“不……不要……碰……他。”
艰难的吐字让十三王女心中腾地升起一把欲火,放过了沈君攸转而用yín邪的眼光看着君拂羽,道:“怎么,美人你是怕我只宠他不宠你,吃醋了不成?来来来,让本王好好疼爱你。”
君拂羽虽然心中害怕,还是鼓起勇气直视着她的双眼,道:“我们……是……苏家的……人……你……不能……”
“哈哈哈不能!美人啊美人,你随便问问这京城中人,我十三王女有什么是不能的!我管你是苏家李家还是刘家,今天本王是要定你们了!”看来这十三王女的耐心也用尽了,当下上前捏住了君拂羽的下颚,就要狠狠地亲下去。
突然身子被人从旁大力撞开,十三王女不防有这一招,偷香不成反而在边上的桌边磕破了手上油皮,定睛细看,撞她的人正是沈君攸。
“看来你是要本王先动你了!”动了真怒,十三王女怒气冲冲地命人将沈君攸捆了,扛到二楼,再要来收拾君拂羽时却发现方才还在大堂的人不知何时已没了踪影。
原来君拂羽在沈君攸撞开十三王女,免于被强吻后惊魂未定,转头却见十三王女要对付沈君攸,正要上前相助却发现沈君攸嘴巴不住开合,暗自在心中读出唇形来却是“你快走、去找苏”六个字,再看堂中众人果然都被沈君攸刚才的一撞吸引了目光,无人注意到他,心中再也想不出其他法子,竟趁着这个当从后门逸走了,直到十三王女注意到他不见时,他已然上了后面苏家的马车。
君拂羽坐在车上心急如焚,不敢稍稍设想沈君攸会受到怎样的待遇,一心只想快快找到苏薄红让她救他出来,偏偏苏薄红这次去得急,下人们都不知她去向哪里,一时间只能在京城的十街四十八巷内乱找,马车到不了的地方,他便亲自下车去找,君拂羽久居佛堂,何时走过这么久的路,加上之前惊吓过度,渐渐体力便不支起来,不过一股无论如何都要找到苏薄红的念头支持着他,是以强撑到现在。
马车停在高阳门内。
君拂羽扶着冰凉湿冷的城墙,一步步艰难地移动着,他不明白为何明明高高兴兴地出门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而君攸、君攸他……
胸口梗着的一口郁气越加沉闷,君拂羽又往前走了几步,只觉眼前一黑,身子便往地上栽去,眼看便要磕上城内的青石路砖。
一双手扶抱住了他跌下的身体。
纤细秀美而异常有力的手,此时传过来的熟悉温暖让君拂羽的双目瞬间被水气模糊,“薄……红,君攸危……险。”说完这句,他便陷入了昏沉之中。
抱紧怀里已然失去了意识的男人,苏薄红整个人瞬间仿佛化身为了黑暗。
“君攸在哪里。出了什么事。”
本该是问话的两句被她一字字定定地从口中吐出,顿时变得煞气逼人,被她问话的车夫额上冷汗涔涔而下,最终在这强大的yīn暗气势逼压下勉强开口道:“沈公子和君公子在金错楼中为十三王女所辱……”
“王女,呵。”那车夫一语未竟,便被寒冰般的声音截住了话头,只见那周身仿佛泛起暗色气焰的女子轻轻将怀里抱的男人放回马车后竟勾起了唇角,道,“无论是谁,只要动了我的人,下场——都一样。”
车夫不敢再看,只一低头的功夫,苏薄红的身影便消失不见。
在京城繁华的街巷上运起轻功虽然不便,然苏薄红将功夫运到极致,行人不过看到一束暗色光线与自己擦肩而过,引以为异罢了。
瞬间已快到金错楼前。
手中并无兵刃,然平日里一双白玉似的手掌,此时已泛上了一层淡淡的青色。她留下的两个暗卫,都是武林中不世出的高手。既然有人能动了沈君二人,那必定是打倒了那两名暗卫,功力自然不可小觑。
只见京城中最繁华的柳枝街上最热闹的金错楼前百米,穿着玄色衣衫的女子如凭空出现一般,带着一身暗黑气息一步步走向金错楼大门。
人们还不曾对乍见这怪人的讶异中缓过神来,又被金错楼二楼的一阵嘈杂声吸引了注意。
“把他给本王拿下!”女子怒气冲冲的声音从楼上传了出来,众人便见一条白色的身影飘飘荡荡地出现在金错楼雕琢精美却不知承重如何的栏杆边沿,那看不清脸的男子衣袂凌风飘举,恍如要乘风而去,双手却又被反剪在身后紧紧缚着。
正是沈君攸。
他自见君拂羽逃脱后,便直接对上十三王女的怒气,王女命人绑了他后便直接将他带上二楼雅间,粗鲁地撕开他胸前的衣襟正要行那苟且之事,沈君攸羞愤无比,无奈竟连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从王女身下挣开,几步走到栏边,作势就要往下跳。
那十三王女哪容他如此,马上叫了属下进来拿人,沈君攸看着面前渐渐靠近的几个粗壮女子,心中一片凄然,从秦家被送回之后苏薄红对他所作种种,突然在脑子里变得如流云般辽远不可捉摸,反是秦府血红的高墙,堂会上女人不怀好意的笑容与面前的情景一幕幕重叠,那时,亦是如今日般,如今日般……
细小的殷红自嘴角延下,沈君攸的目中神色渐渐变得迷茫。身后京城里的风带着百般错杂的味道一直吹着他单薄的身体,额前一缕碎发被风扬起,然后无力垂下。
终究还是记忆起了,为何自己不再能够开口说话。
笑得一脸yín邪的女子,坐在正中主座上大张着双腿,拽着自己的头发逼他靠近她的□,要他舔舐她的□,那腥臭的液体滑过喉咙的感觉,如何能够忘记?之前种种,不过是自以为是的忘怀罢了。
喉咙里象是有一把钝钝的刀在挫着,生了铁锈,涌上一种血腥的味道。
逃不掉的,身为一个男子的宿命。他此生既不能给那人一个干净身子,来世就算拼出所有,也不要被一个肮脏的女子加一指与身,直到,直到……
无意识地将身子往后一倾,那站在高栏的一抹白色终于飘然地从楼头落下,眼看就要委身尘土……
朱弦休为佳人绝(三)
就在围观众人惊讶地张大嘴巴,一声惊呼就要脱口而出、十三王女怒气冲天,一手前指就要治罪的刹那,一道玄影以几乎不可能的速度掠到楼前,生生跃至半空,将那落下的白衣人牢牢锁进怀中。等她落地站定,人们才看清原来是个身量不甚高大,面貌却姣好若男子的一个女人。
那十三王女怒气冲冲地下了楼,看到自己想要的美人被别的人抱在怀里,正要发作,不料抬眼一看,抱人的这个也是个美人,她一向男女不忌,此时心中火气下降,色心又起,正待发话,却被对面的女子截住了话头。
“是你逼他的。”轻柔地替沈君攸整理好被撕裂的衣襟,苏薄红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到十三王女身上时,暖意尽褪,全数变成深不见底的暗沉。
十三王女犹自不知死活,道:“就是本王,便又如何?他一个贱民居然敢不从本王号令,死有余辜!”
“死有余辜,呵。”苏薄红唇角上勾,浅笑起来,眸中的冰寒之色却是半分不改,“无错,便是这四个字。”
说完,她一步步向前逼近,就连迟钝如十三王女也感受到了袭体的杀气,叫嚷了起来:“快来人,给本王拿下这个贱民!”
她身后的几个属下上前,还不等抽出兵刃来,就被苏薄红周身旋绕的护体真气撞飞,重重弹在墙上,下场莫不是断手折脚,一时本该人声鼎沸的金错楼中,人都退了个干干净净,只余一室哀哀呻吟之声。
“饭桶!”十三王女见苏薄红越逼越近,她怀里的男人又垂着颈子,像是全无生气,心中终于害怕起来,喊道,“先生快快出来相助本王!”
这一声喊在金错楼中激起几许回声,却不曾有人应答。
而苏薄红自踏进金错楼始,便感觉到的一丝令她如芒刺在背的气息也在此时消失不见。那个高手已然离开。
以自己现下的功力,对上那人并无必胜的把握,且,他不过是为虎作伥而已,真正的罪魁,正是自己面前这个已吓得面无人色的女人。
“不会……有人来帮你的。”单手抱着男人轻如片羽的身体,苏薄红唇角的笑意更深,右手提起,掌缘青气大盛。
“别、别过来,你可知本王是、是谁!”十三王女此时气焰全无,却还是嘴硬,她此时带来的侍卫都死的死伤的伤,最为倚重的那人不知所踪,成为名副其实的光杆司令,饶是如此,她还是觉得嘴上决不能输人。
“不管你是谁,你在我眼中,都只是一种人。”
死人。
苏薄红的笑意中带着毁天灭地的残酷,右手挥下,只见一道无形的气劲划向已然呆在当场的十三王女,她连生命最后的惊恐表情都来不及做出,喉咙便被干净利落地切断。
“本不该让你死得如此痛快,不过君攸想来不爱看这血淋淋的样子,真是遗憾。”撤手重新抱好沈君攸,苏薄红扣住他的脉门渡过一丝极细的真气护住他心脉生气,冷眼往四周一扫,接触到她眼神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心中一战,冷汗直冒。
“哼。”苏薄红抱紧昏迷不醒的沈君攸,转身,终于头也不回地踏出了金错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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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安顿好沈君攸和君拂羽二人,苏薄红第一个找的,竟是苏季初。
“不过才回来几天,便给我闹出这么大的事。”从山中别业匆匆赶回的女人显然对苏薄红有甚大不满,一边看着身边小侍为自己修理指甲一边道。
“我不过杀了一个人而已。”苏薄红语气的重点在“一个”上。
“而恰好,那个人是当朝最受圣上宠爱的十三王女。”苏季初语带嘲讽,却好像跟苏薄红一样,一点也不着急。
“薄红即使不如此做,母亲有一天也会找人来做,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已。”懒得与她再打机锋,苏薄红直接说出心中所想。
“不错,只是你可真是给我找了个好时机。”若不是面前的人是自己唯一的独女,苏季初还真有把她立毙掌下的冲动,她多年的经营,差点就在这人的一时冲动之下化为泡影,不过,好在……
苏薄红看着她眸中变幻不定的神色,没有应答,只是从怀中取出一物,递到她面前。
接过来展开阅后,苏季初脸上最后一丝不悦也消失殆尽。
“你倒想得周全。”
“不过是在看账目时想到了母亲欲为之事,薄红不过稍加辅助。”刚才她拿给苏季初的,正是那日与船厂老板签订的一纸合同,“那船下左右各开了四十个舷窗,随时可以成为火铳、火炮开火的窗口。”
“从水路比起陆路,自是又容易了三分。”苏季初颔首道,“我这便知会下去,把各处的布置都改了。红儿你这次算是不功不过,之后行事,还要更加小心才是。”
“这是自然。不过母亲的大事,薄红却不克与事了。”沉吟了片刻,苏薄红道。
“怎么?我所争的东西,以后还不都是你的,你却想置身事外?”
“不敢,不过薄红想,自古修身齐家后方才能言治国平天下,薄红身不曾修家尚未齐,剩下的更是无从谈起,所愿不过如此,还请母亲惠允。”
苏季初看着立在面前自己唯一的女儿,脸上神色倏忽多变,最后很是无奈地叹了一声道:“我也拗你不过。便随你去罢。”
“谢母亲。”眼中异色一闪而过,苏薄红行了个礼后便退了出去。
自接手账目,从中看出钱粮流动异常之后,一个疑问始终在她心里盘旋不去。而今天在尚不确定的情况下贸然提了出来,实在是一步险棋。
不过幸好她所料无差。
苏家世代从商,财富庶几可与国库相抵,皇家想动苏家也不是一日两日。而苏家,亦不会满足于仅仅是洛国的最大商贾而已。经过代代经营,终于到了苏季初做主的这一代,准备发难。
苏薄红杀了十三王女,不过给了她一个不得不做的理由而已。然方才开口之前,她对苏季初是否会让自己全身而退尚有疑虑,所幸她现在还不是皇帝。对于她来说,独女总是比王位重要。
只是她那片刻的神情变幻,却也足够苏薄红背上泛出一层冷汗。隐藏在酒色风流表象下的苏季初,是连她也无法把握的人,深不可测。
苏季初既已顾念亲情允准自己脱身,她便自可以在这苏府中安安稳稳地做她的大小姐,不必被推到前台当枪使,隔绝外界瞬息变幻的风云,乐得逍遥。
不过,总还是有那么几个人,让她不能省心……
湘妃竹缀珠的帘子一掀,发出的悉索声音惊动了守在床边的男人。
看他一双眸子哭得又红又肿,虽向来都以捉弄他看他要哭不哭样子为乐的苏薄红,终究还是不曾出言戏谑:“你守在这几天了,怎不回去歇着。”
“那时……若非我……走,君攸便……不……会……”磕磕绊绊地说了一半,君拂羽声音哽咽,再也续不下去。
“你若是在场,情况亦不会有所改变。”伸手将身子微颤的男人揽入怀中,苏薄红淡淡道,“或者,拂羽是在责怪我去得太迟。”
君拂羽说不出话来,只是在她怀中用力摇头。
“好了,事情都过去了。”轻抚他不断抖动的单薄脊背,苏薄红的语调也变得有些沉重,“这样的事情,我不会让它发生第二次。医官说君攸并无大碍,不过是受了些刺激暂时醒不过来,你也不必太过自责,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见他没有反对,便当他默许,苏薄红俯身将人抱了起来,亲自送到西厢,向厨房要了助眠的汤药喂他喝下后,才又回到沈君攸房中。
看着床上男人沉静的睡颜,苏薄红似乎又回到了见到他恍如秋日里的最后一片落叶,自金错楼上掉落的时候。
依沈君攸的性子,她绝想不到他会如此惨烈决绝,她甚至开始庆幸,当沈君攸被秦家送回来时,若非自己温柔以待,只怕一等他有拿起簪子的力气,便会自我了断。明明已把人留在了自己身边,却还是碰到了这样的事。她苏薄红换了个世界,却终究还是不够强,不够狠。既不能强到护他周全,亦不能狠到对他的遭遇无所感怀,结果还是一样的可悲。
或许自己所期待的所谓新的开始,不过是过去的重复。苏薄红眼中眸色暗沉,伸手拉起锦被一角,想替他重新盖好时,突然感受到床上男人有了动作。
他极缓极缓地睁眼,定在苏薄红身上的眼神由迷惘慢慢变得清明,最后如同看到了一根刺向自己眼睛的针一般瞳孔剧烈地收缩,无力的双手紧紧抓住被子,仿佛这是最后一件他可以依靠的东西,而苏薄红触到他脸颊的手更使那一侧白玉般的肌肤上瞬间生出许多细小的突起,他的嘴巴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张大,却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君攸?”眉头轻皱,苏薄红只觉得她重新回到了与沈君攸初见的那一日,只是这一次的沈君攸,似乎比上一次的反应还要激烈。
似是完全听不懂她的唤声,沈君攸更加努力地抓紧了锦被,看着苏薄红的双眼中只有戒备和无边的恐惧。
“你不认得我了?”一字字问出,心中所掀起的,是连苏薄红自己也想象不到的狂澜。
回答她的,只有急促的喘息声。
府中医官很快被召了过来,却也诊不出什么,只道是心中郁结所致,一时迷了心窍,可大可小。苏薄红正欲发作,那边君拂羽听说沈君攸醒了,也挣扎着赶来,堪堪保住了一众医官性命。
“君攸……”君拂羽尝试着靠近缩在床上一角的沈君攸,不料他对他的接近似乎反应不如苏薄红靠近他那般强烈,竟任由君拂羽替自己在单衣外披上一件外袍,然等换苏薄红想去喂药给他时,沈君攸又骤然吓得面无人色。
君拂羽见状似乎有些明白,伸手去帮他抚背顺气,沈君攸却也不躲,乖乖地任他动作,而苏薄红只要略近床前一步,他便抖个不住,最严重的一次,竟带起了不能控制的痉挛。
“他究竟是怎么回事。”耐心渐失,看着眼前苍白虚弱像是随时都会化作一缕云飘飞而去的男人,明明心里只想把他拉进怀里好好疼爱,却只能远远看着一根手指也动不得,苏薄红终于感觉自己快到了爆发边缘。
被她拉住了衣领喝问的医官吓得不轻,半晌才道:“沈公子似是只惧怕小姐一人的接触……”
苏薄红脸色更沉,唇角也开始渐渐勾起,道:“治好他。”
医官哪敢说一个不字,连滚带爬地挨近床前,就要伸手替沈君攸切脉。
不料沈君攸见她如此,往后一退,险些撞在床壁,幸亏有君拂羽及时拉着。
“小姐,看来沈公子似乎……似乎……”医官顿了顿,鼓起勇气才说了出口,“似乎抗拒的,是女子的触碰。这本是心中之疾,常言道心病还需心药医,求之于药石,收效只怕甚微那!”
唇角的弧度一点点平复下来,苏薄红退了几步,离床更远了些,遥遥道:“拂羽,将手放在君攸颈上三寸。”
虽不知她所为何事,君拂羽还是照做了。果然对他的触碰,沈君攸不过略皱了皱眉头。将手凌空虚放在苏薄红所说的方位,见她点了点头后,君拂羽狠心聚起力气按了下去。
那正是睡穴所在,君拂羽虽无半点内力,位置却找的极准,这一指下去,沈君攸便立时软了身子,重又坠入梦乡。
苏薄红这才得了机会靠近他,怕他突然醒转,又在另几个穴道上补了几下。
“薄红?”君拂羽不解地看着她。
将沈君攸蜷在一起的身子轻轻打开放平,苏薄红不曾回头,道:“医官,你既说药石不行,那便用心药罢。”
那医官被她的话一惊,额上冷汗涔涔而下,道:“在下……在下……”
“你既知有心药,便必有救治之法,请下手便是。”苏薄红安顿好沈君攸,负手站到一边,定定看着医官道。
自己家传的金针渡穴之法确是可能救治这般病症,只是……
“小姐,若在下全力施为,有八分的把握让沈公子不再畏惧女子的接近,只是恢复神智……只怕只有三成机会。”那医官在苏薄红的注视下慢慢敛去汗水,正色道。
“请。”往边上一让,苏薄红顺便将犹自不解的君拂羽也揽了过来,示意医官上前医治。
医官深吸了一口气,从随身带着的医箱内取出艾草金针诸般物事,又要了烛火,便屏气凝神,开始施为。
朱弦休为佳人绝(四)
自医官为他金针渡穴之后,沈君攸不再畏惧女子的接近,只是神智还是一直很糊涂,时好时坏,好的时候看见苏薄红和君拂羽去看他便会表现得比平日里高兴些,似是能认出他们,坏的时候不仅不认得人,还经常拒绝进食,抓到利器便用以自残。是以虽然苏季初在外面布置得环环相扣,一面拖住了朝廷里来查案治罪的人,一面暗暗布置苏家的势力由海路接近京城,掀起一波波暗潮汹涌,却半分影响不到苏薄红,她半月来足不出户,只是在沈君攸和君拂羽两处来往。
“怎么又起来了。”来东厢的路上,苏薄红便见映书捧了食盒出来,叫住他揭开看了看,倒是用了少许,知道沈君攸今日精神尚好,便往房里去了。谁知一进房门,就看见他只穿了件薄衫坐在窗前,风扬起他散乱在额前的长发,更显出刀削般消瘦的脸颊来。
沈君攸闻声,慢慢地回转头,目光怔怔地在苏薄红身上定了定,然后扬起一抹浅笑。
捞过衣架上的织锦披风,将他整个人裹住,苏薄红顺手又拿了一把牛角梳子来替他束发,无奈这位在这方面实在无甚天分,最后勉勉强强将男人一头黑缎般的发绾在头顶,用玉环笼住束好,便把这事丢开了。
“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看着自然而然靠进自己怀里,睁着一双黑眸望着自己的男人,苏薄红唇角微勾,在他面前铺开笔墨,问道。
而沈君攸却好像发现了什么新的玩具一般,把她递过来的毛笔抓在手里,却不写字,只是在纸上乱画,画了片刻又重重地将笔摔在地上。
苏薄红早被他磨出十二分的耐心,弯腰拾起笔架回笔山,在另一张紫檀木高椅上坐了,伸手把人抱到自己腿上,握住他的右手,帮他拿稳了笔,一笔一画工工整整地在纸上写下“沈君攸”三个字,凑在他耳边道:“记住,这是你的名字。”
可沈君攸虽被她握了手,身子却还是扭来扭去地半点也坐不住,更遑论把她的话听进去。
也发现教他识字实在是不可能的任务,苏薄红索性松开了他,由他一路跑出门外,去看院子里一株才开花的桃树。拾起落在了半路的披风,看他穿得那么单又实在不是个事,苏薄红便回房重新找了件外袍,再走出来时,院子里却不见了沈君攸的身影。
对这并非第一次发生的情况苏薄红早有所备,微微皱眉闭上双目感受着空气中一缕若隐若现暗香传来的方向,她早在沈君攸身上挂了晴碧香囊,只要他人不出方圆十里,便能循香追踪。
展开身法向香味传来的地方掠去,就在香味越来越明显时,突然传来的一声尖利叫声让苏薄红心中莫名一惊,等她定下身形,却看到几个粗使侍人在旁抖索着缩成一团,身边托盘里的盘碗掉了一地,刚才那一声尖叫多半便是他们发出来的。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却是沈君攸手里拿着敲碎玉环泛着冷光的锋利碎片,遥遥对着他们,神情中满是戒备。
“君攸。”刻意压低了声音,苏薄红肃容道,“过来,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用力地摇头,沈君攸反而把手里的碎片抓得更紧,目光中的神色渐渐迷乱,竟举起碎片来要往自己身上刺去。
再不顾可能会惊吓到他,苏薄红掠至他身前,小擒拿手使出,夺去了他手上的碎片,再将他乱动的身子紧紧锁入怀中,一边传过内力去平复他体内躁动的气息,一边轻抚他的后背,感受到男人终于渐渐安定了下来,她却觉自己肩头已被染得一片湿润。等她重新松开沈君攸时,却见他一张苍白的脸上满是纵横的泪痕,下唇被咬得殷红点点,嘴巴不断开合着,发出来的却只是“荷荷”的声音。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女子锐利如剑的目光扫过那些抱成一团的小侍们,毫不掩饰的杀气让他们不住抖动着身体,半晌才有一个站出来说:“奴、奴方才正要往膳房去,公子突然不知何处冲了出来,拿起那玉片就要刺、刺奴,后来,小姐就到了……”
“哦?是这样,吗。”冰凉的语气并未因为他的解释而稍有融化,苏薄红重新把人拥进怀里慢慢安抚,等感觉到沈君攸的身体不再颤抖,才厉声续道,“我要听实话!”
那几个小侍被吓得泪水涟涟,终于顶不过自家小姐逼人的气势,哭着道:“只不过是小绿……小绿说了……说了句‘秦家小姐过几日可能要过府来’……公子……公子便……”
一听那梦魇般的字眼又被小侍说了出来,沈君攸本来渐渐平静下来的呼吸一下子又变得急促,眉尖紧蹙了起来,两手紧紧抓着苏薄红的衣襟,脸色由苍白变成灰败,破碎嘶哑的单音随着他剧烈的动作从嘴中逸出,然这所有的一切,都不能完全地将他此时的惊惧向面前的人诉说。
“够了。”目光终于从沈君攸不断抖动的薄唇上移到那几个小侍身上,苏薄红难得地面上一片空白,“你们都给我滚。”
小侍们如蒙大赦,真的连滚带爬地从她面前逃开。
“君攸……君攸……没事了。”安抚人并非苏薄红的专长,然此时这一切做来却如此自然。用手指梳理着男人因为刚才的动作又披下来散了一肩的黑亮长发,暗含柔和的内劲轻轻在几个穴道上按着,她续道,“什么人都不会来。”
终于沈君攸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软倒在苏薄红怀里,大口大口喘气,抓在胸口的手好像要把自己的呼吸揉碎一般。
又哄了他几句,苏薄红揽过他的腰,半扶半抱把人送回东厢,心中已是虑定等看他吃过了午饭再走。
果然午膳送来之后,无论映书怎么努力,沈君攸紧紧闭着的嘴就是不肯张开,连平日里总能让他高兴起来的花样也都不管用了,最后映书只能将求助的眼光投向苏薄红。
苏薄红一直在旁边看着,却只是一言不发。
她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现在的沈君攸,只要有一点点小小的刺激,就会发作起来。若不是合府的人都看着顾着,他绝无幸完好无损地活到如今。而苏季初起事迫在眉睫,到时别说小小苏府,就连这偌大的京城,也必定掀起一场滔天骇浪,无人可以置身事外。那时,还有谁能保证他绝对的安全?要这样的沈君攸死,实在是太过容易的一件事,就算不动手,便如今日一般,他也会自绝生路,断无幸理。
“映书。”苏薄红终于站起身来,向着映书道,“不必费力了。”
说完,她几步走到沈君攸面前,伸手抚过他的脸颊,如此轻柔,仿佛只是拂面的一阵清风。
沈君攸的身子软软倒下。
“吩咐厨房,把上好的人参浓浓地煎一碗,两刻钟内送来。”女子的眸光深沉,捞起男人靠着床壁滑落的身子,轻轻在床上放平。
她怎么忘了,原来自己还认得一个神医呢。
被强灌下去一碗加了安眠药物的参汤后,沈君攸终于安静了下来,依着填了芷草的枕头沉沉睡去,而见他如此的苏薄红,举步出了东厢。
是时候去找那个女人了。
不仅因为她有值得一试的医术,而且她那人迹罕至的山中小屋,也是躲避乱世风云的最好去处。
正如此想着,苏薄红却见沿着回廊远远地走过来一个人,神色间往日的那三分如水纯净不改,脸上却多了几分憔悴。
“拂羽。”
低头专心走路的男人被她突如其来的唤声吓了一跳,慌忙抬起头来,看着她勉强勾起一朵浅笑。
“来看君攸?”目光扫过君拂羽拿在手上的食盒,苏薄红问道。
“嗯、刚做了几样点……心,带过来……给他尝尝。”君拂羽说话比从前已流利了许多,只是偶尔还会有些不自然的停顿。
看他两只袖子上还沾着几处不曾拂去的面粉白迹,苏薄红不知为何心中一动,上前把食盒接了过来道:“不必去了,日里他刚发作了一次,现在正睡着呢。”
见苏薄红把食盒交给了跟着君拂羽来的小侍,君拂羽任由苏薄红将自己拉到回廊边上坐下,忧心地道:“怎么又发作了?不是好些了么?”
“别只顾着他了。拂羽,你清减了。”苏薄红目光里是难得的认真。她将君拂羽从佛堂带出,断了他的后路,并不是想要看到现在这样的他。
对上女人定定看着自己的眼神,君拂羽只觉心里酸酸涩涩地,竟险些要落下泪来。
“别哭。”
略形低沉的女声响起,却让君拂羽更忍不住眼中的热烫,还来不及低头,一滴泪水便从眼角滑落。
“这些天我都在君攸这里,确是冷落了你。”伸指沾去挂在男人脸颊的那一点晶莹,苏薄红道。
“薄红……”被她这么一说,君拂羽的泪水更止不住了,“我……们本不该……这样……君攸,君攸他才是……”苏薄红的话让他感到无端的愧疚,明明沈君攸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甚至连自己的感觉都无法告诉别人,他还是那么可耻地希望哪怕片刻也好,能够得到面前女子的爱抚。也许,这就是上天对他罪孽的惩罚,对他这样一个爱上了自己亲生骨肉的男人……一辈子都得不到,已是最宽宥的结果。
还带着来自他泪水些微湿意的手指轻按在了他的唇上,咸涩的味道渗进唇齿间。
“在我心中,你们都是一样的。”苏薄红道。
“但是……但是……”眼中喉间的酸涩让他无法完整地说出一个句子,只有簌簌落下的泪泄露了他的心事。
伸手过去将仍旧哽咽不止的男人拥进怀里,苏薄红心中已下了决定。
“好了,别哭了。”用眼神斥退了一边伺候的小侍,苏薄红亲自扶起了君拂羽,“君攸的事我会好好安排,你不必太过担忧。你所要担心的,便是顾好自己。”
君拂羽好不容易在她的抚背动作中止住了抽泣,噙着泪微微点头。
“我送你回房。”见他哭得身子都软了,一时间竟站不起来,苏薄红索性将他打横抱了起来,也不顾男人羞得连颈子都红了,直接送他回了西厢。
离心共芳草(一)
次日,苏薄红便吩咐下去,要苏家的下人为她准备马车远行,苏季初此时在外布置正值关键,她也不去扰她,上次谈话之后两人也有了基本程度的默契,是以虽然苏季初也得了信,却也不多加阻拦,甚至连话别也省了。
下人套好了车,来春风轩报过后,苏薄红先去西厢接了君拂羽上车,之后才往东厢去了。
自上回发作过后,苏薄红严令映书看着他家主子不准出房门半步,映书自是不敢有半点不从。沈君攸虽未再犯病,精神却因为禁足而萎靡得紧,懒懒得对什么都没有兴致。
苏薄红到东厢时,已过了巳时,他人还是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瘦削的身子在锦被下微微蜷着,沉梦正酣。
无意叫醒他,直接连被带人抱了起来,苏薄红本想就这样将他送上马车,不料才出了门沈君攸便被外面的亮光唤醒,在她手上挣扎了几下,发出不满的呜呜声。
“等到了马车上,你便可以继续睡了,莫闹。”他这几下动作虽然力气不大,却因为整个人被抱着而险些让苏薄红稳不住手,不由苦笑道。
没想到沈君攸听不进她的话,越发乱动起来,好像在抗议她将他从美梦中惊醒。
怕失手摔了他,苏薄红只得把人放下来。双足一触到地面,沈君攸立刻像一条滑溜的小鱼一般,从层层卷住他身子的锦被中钻了出去,发足就往院子里跑。
拿他确实没办法,苏薄红无奈只有展开身法挡住了他的去路,没想到他头一扭,又往反方向跑去,竟与她玩起了捉迷藏。访问:m.hebao.net
赤足踏在小院里并不柔软的草上,被划出一道道红痕,然沈君攸仿佛没有丝毫痛觉,只是向着墙角开着的一朵白花奔去。那白花瑟缩在院子的一角,小得几乎从来没有人注意到它,看来只是草丛中自己生出的野花。
沈君攸此时脚程竟是极快,苏薄红一时追之不及,却见他伸手将那朵白花从jīng上扯了下来,塞进嘴中嚼了两下,想是觉得苦涩,张嘴又吐了出来。
急急上前将他整个人直接提了起来,苏薄红验过那株野花,知是无毒后才放心抱了人起来,道:“那东西是吃不得的。”
沈君攸只是拿一双茫然的黑眸看着她,显然什么都没有听入耳。
不敢再多作耽搁,苏薄红展开身法掠至马车前,将沈君攸安置好后又查验了一遍行李,便传令上路。
最近时局动荡,若再坐苏家从前那种豪华的大车出行无异是给一路上的剪径劫道之徒竖了个活靶子,苏薄红孤身一人自是无妨,可带了沈君攸和君拂羽二人上路,她便不得不事前将各种危险性降低到最小,这次备下的却是一辆外表看起来普通,内中布置却异常舒适的马车。
沈君攸被锦被缠得紧紧的放在车厢最里的榻上,上了车却又不再睡,反是视线在苏薄红和君拂羽身上打转,苏薄红和君拂羽分别坐在车厢两侧,一时间都是无语。
想到前次与沈君攸在马车之上的情事,苏薄红终究有些黯然,而君拂羽则是生平第一次要去那么远的地方,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再回来,心中不免有些忐忑,端端正正地坐着,手却抓着衣摆,绞在了一处。
这形制上缩小了很多的马车行起路来毕竟不比大的平稳,一路颠簸,一次似是轧到路上碎石,重重地弹了一下,沈君攸险些从榻上滚了下来,苏薄红伸手去扶,却正巧与君拂羽伸出的手碰到了一处。
“薄红……”看着女子将沈君攸重新抱回榻上,君拂羽欲言又止,长长的睫羽垂下来,遮住了眸中的情绪。
还没等苏薄红回答,马车又是一震,君拂羽立足不稳,往前一倒,正紧紧地贴到了苏薄红身上。
索性抱着他坐下,苏薄红道:“怎么?”
“我们……要……去……何处?”终于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君拂羽轻轻舒出一口气。他本不是不明白女人做事男人少问的道理,然一直悬着的心让他最终还是说出了口。
被他这么一问,苏薄红这才惊觉自己虽然将这次出行安排得事事周详,却从头至尾都忘记了将目的地告诉随行的两个男人。沈君攸知与不知不待如何,而对于君拂羽来说却是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
“近日时局不平,苏府只怕难逃其责,日后要变成兴风作浪的地方的。我不放心你们在那里待着,便想送你们去我的一位……”说到这里,苏薄红没来由地顿了一下,片刻才续道,“好友处。”
她话中说的那些家国大事君拂羽听在耳内,都是似懂非懂,却只抓住了一个字:“送?你……你不……一起留……下?”
“我尚有些事要处理……不会很久,完成后自然会来找你们。”眉头微皱,苏薄红忆及祈紫宸那日所言绿觞宫叛乱之事,虽不知是真是假,她当时已决定回去一趟,不料却赶上了沈君攸和君拂羽出了意外,竟脱不开身,拖了这半月之久,只怕事情已然生变,“那位好友处甚是清静,她又有神医之称,你与君攸留在那里好好调养只有益处。”
也不知从哪里来的确定,苏薄红似是认定了祈紫宸不会拒绝她的要求,只道。
虽听她如是说,君拂羽眉间的一点轻愁还是始终不散,不曾再问,墨色双眸中流露的些微惧意却无法掩去。
“信我。”女子沉声道,终于换来君拂羽微微颔首的动作。
轻抚他披散着长及腰际的乌发,淡淡的馨香溢了出来,一点点抚平了苏薄红的心境。她并非无所不能。在君攸和拂羽二人遭遇了那种事之后,她终于发现,原来就算是现在这样的自己,还是远远不能有护得周围所有在意的人周全的能力。
她开始怀疑,开始害怕,所以才那么仓促地把人带了出来,只盼对于她来说亦如梦魇般不堪回首的一日不要重演。
幸好,即使她什么也不说,身边的人还是愿意相信她……
苏薄红轻放在自己背上的手好像有种安定人心的魔力,君拂羽心中的三分不安,三分惊惶竟也慢慢消去无踪,只余微暖的静谧。
马车继续向着东山镇的方向前行,虽然仍是颠簸不断,是君拂羽生平从未感觉过的动荡,然他心中的宁定,却是坐在佛堂二十载从未得到过的。在他的心中,居然隐隐地盼望起来,这段路永远不要走到尽头。
渐渐地车窗外的景色已慢慢融入暮色之中,金乌西坠,玉兔东升。苏薄红轻轻摇醒了不知何时靠在自己身上睡着了的君拂羽,问道:“可是累了?前面便快到了驿站,我们可以停下来休息一晚。”
先是被自己居然这样睡着了的现实吓了一跳,又被苏薄红距离过于靠近说出的话一惊,君拂羽怔了片刻,才半垂下头,摇了摇,道:“君攸他还……”
“傻瓜。”不由笑了出来,苏薄红伸指点上他光洁的额头,“你不歇可以,那马也拉了一天的车了,你也不让它们歇歇?君攸之事,却也不急在一时。”
被她说得面上发烫,君拂羽不自然地偏开头去,从她身上挪到一旁。
正要出言调侃,苏薄红却听一直安静睡了整天的沈君攸终于有了动静,转头看去,只见他从被子一角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磨磨蹭蹭地挪出来,泛着一层水雾的眼睛四下张望着。
“总算是醒了。”倒真怕他睡多了反是伤身,过去帮他穿好衣服不准他再睡过去,苏薄红续道,“睡了一天了,饿了么?”
目光在她脸上定了一下,沈君攸认真地点了点头。
君拂羽早从车内案上的食盒里拿出几样花色点心来,端过来亲自拈了,凑到沈君攸嘴边。
对他的接近,沈君攸却是没有半点推拒,半卧在苏薄红的臂弯里,就着他的手乖乖地吃着,不过片刻就把几个小点心吃得干干净净,看来今天他睡足了之后精神甚好。
又喂了几口茶给他,苏薄红挑起车窗上的帘子往外一张望,已看得见前面驿站的灯火了,便让他们都添了外衣带上面纱,诸事完毕后堪堪马车停下。
这官道上的驿站本就小,来往行人却多,苏薄红塞了几锭银子过去,那驿卒才勉勉强强给他们匀出一间卧房,若非此次出门事事皆要小心低调,只怕她早已直接以武力胁迫了。
三人睡在一间房内,把床让给了沈君攸和君拂羽,苏薄红自行在一边的小榻上坐下,暗暗运功吐息,修习那本小册上记载的运气法门。只是这份宁静并未维持太长时间,沈君攸白天睡了整天,初躺在床上还有些新鲜,总算可以乖乖躺着,可不过片刻就厌了,挣扎着要下床出门,怕他扰了君拂羽休息,苏薄红无奈之下只得收了功,任由沈君攸牵着自己出了房门。
不等他绕过屋角,苏薄红只觉一阵劲风扑面,本能地闪到一旁,顺手将沈君攸拉进怀里。沈君攸虽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如此,却觉得靠在女子温暖的怀抱里柔柔软软的,却也不曾反抗。
所幸那道劲风并不是冲他们来的,苏薄红抱了人隐身在暗处,那阵劲风被她避过,直袭向了一处房门。
“蓬”地一声响,那门便被干干脆脆地开了个洞,扬起一片尘灰,里面有人扬声道:“阁下星夜来访,欲邀我对月,本是雅人,为何要做着等坏人门户之事?”
声音是以特殊劲气相激,只有身怀绝顶内力的人才能听到,看来发话人功力定是不浅。苏薄红不由扬眉,环在沈君攸腰间的手收得更紧了。
“不敢,只是敝上托我来问君座一声,事情进行得如何了。”不知为何,那应答的声音苏薄红听来却有三分的熟悉,然无论如何努力回忆,却找不出半点线索。
“请护法放心,既已受她之托,我一定会把事办到底。三日后绝崖之上,我将为那林公子布下阵势。”尖细的女声回道,话中提及的称呼让苏薄红不由眼皮一跳。
“还请夫人赐下一件证物,我才好回去交差。”发出劲气的人又道。
不见室内再有所回应,一道银光激射而出。
“多谢夫人。”说完这句,那人的气息便消失在了夜色中,而她的这最后一句话,终于让苏薄红忆起了她的身份,这人似乎正是绿觞宫中一名女侍。那她们对话中的人……
不多犹豫,直接把沈君攸打横抱起,他们要,马、上、出、发。
离心共芳草(二)
接下来两日内,都是快马加鞭的疾速奔驰,君拂羽虽则不惯,然看到苏薄红凝重的脸色,便知她有要事,再多不适也强自忍着,沈君攸却是心中不存事的,没有那么多顾虑,反而觉得沿途景色处处新鲜,精神比在苏府竟还好些。
马车驶入东山镇界内,苏薄红带了人便直接去罗廷山找祈紫宸,以传音入密之法在山口喊到第三回时,紫色的身影终于在山间道中出现。
“怎么是你?”见到苏薄红,祈紫宸眸光先是一亮,却又在看到她身后的男人们时暗沉了下来,语气也变得十二分的冰寒。
“上次你来找我,究竟所为何事。”完全没有有求于人的自觉,苏薄红反问道。
瞳孔骤然收缩,祈紫宸道:“无事。”
“你不会做这么多余的事。说。”苏薄红的语气中是满满的笃定,似是全然不怕祈紫宸就这样从她面前拂袖而去。
目光在她身后的男人们身上转了一圈,祈紫宸已发现了被君拂羽紧紧拉住的沈君攸的异状,脸色更是yīn沉:“且不论我为何去找你,而你来找我,总是为了别人。”
这如同深闺男子不得妻主爱宠才说出的话语出口,连祈紫宸自己也是一惊。
好在苏薄红却似不曾放在心上,道:“你若是找我为你办事,无论何事,我都允下了。现下,我的这件事,你也一定要答应。”
祈紫宸看了她半晌,突然露齿一笑。苏薄红皱眉,无端想到上次有求于她的下场是被迫离开了林星衍,然事已至此后路已断,她唯一能够做的,只有相信。
“好。”清脆的女声终于吐出一个字,然旋即便带上了三分残酷意味,“不过,我要他们两个做我的药人。”
女子纤秀的手指遥遥指向的落点,正是沈君攸和君拂羽二人。
沈君攸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君拂羽却立时脸色一白。
“既你如此要求……”苏薄红的唇角竟微微勾起,回给祈紫宸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好。”
就连祈紫宸也因为她如此爽快的应承而不由一怔,片刻才冷道:“那你可以离开了。”
“我还不曾说所求之事。”
“如今时局动荡,举国安危难测,怕只有我这山中野舍,才是万全的保存之所。”背转身子,祈紫宸道,“我答应你保住他二人性命,然更多的,我不保证。”
也不管她看不看得见,苏薄红含笑颔首,等她亦转过身去时,却发现君拂羽红了眼眶。
“怎么,害怕么?”虽然知道祈紫宸不过是嘴上说的狠毒,实则不会对几个男人下手,苏薄红却拿不定君拂羽会作如何想。
“不……”重重地摇头,君拂羽修长精雅的眸中已是点点水光,“薄红,我……担心……你……”那几日女子脸上不同寻常的庄重神色让他知道苏薄红要去做的事定是冒了极大的风险,而如今的托付更是令他心惊,面前那个冷面女子虽然说的狠毒,但是苏薄红带他们来的,他便绝不怕被伤害,反倒是她的安危让他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心来。
“我答应你,一定好好地回来接你们。”最后在男人脸颊落下一吻,清清浅浅地不带半点□,却轻易地化开了君拂羽的心。
“再见。”松开他又转向沈君攸,捋开他额上的几丝乱发,苏薄红的唇角仍如惯常般勾着,却多了几分柔软。
然后女子决绝地展开身法往山林外掠去,玄色的身影片刻便消失不见。
“跟我来。”片刻的沉默后,冰冷的女音响起,往山林深处去的脚步不曾因为后面的人而放慢。
努力让自己不要落泪,君拂羽牵起身边沈君攸的手,匆匆准备跟上,未料目光扫过他白得透明的脸上,却看见满脸纵横的泪痕,眸子中却还是一片茫然。
心中一痛,又见祈紫宸的身影快要消失在山中转角,君拂羽连忙带着沈君攸快步跟了上去。
就算什么都不复记忆,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已忘记,在那女子转身之后,他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落泪。
跟自己一般,都是痴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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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东山镇赶回绿觞宫,苏薄红一人快马加鞭,不过用了半个时辰。只是面前的绿觞宫已非她印象中那个极尽豪奢华美的宫殿,竟已成了一片绵延数里的焦土。放眼望去,从前的雕梁画栋如今只剩断垣残壁,被烧得有如焦炭的木头乱七八糟地横在灰烬上,有几处犹自燃烧着细小的火苗,“毕剥”作响,冒出袅袅青烟。
握住马缰的手不自觉地加力,泛出浅淡的青色。苏薄红展开身法如疾风闪电般迅速地在灰烬中飞掠了一圈,确认了残迹中并无人类的尸骨后,重又回到马上,辨认过自原先宫门前延伸出来杂乱蹄印通往的方向后,用力一夹马腹,向西南驰去。
越往前赶,蹄印就越明显越新鲜,但是数量却同时也在变多。
苏薄红不眠不休,昼夜兼程,终于在第二日上见到了前方群马奔驰带起的滚滚烟尘。
为免得打草惊蛇,她弃马运起轻功,几个纵跃便赶到了那马队之前,无声无息地将落在最后的一个骑士刺死,将尸体扔入道边草丛,自己代替她跟在马队最后。这一串动作皆在电光火石间完成,是以马队的其他人竟是半点也不曾察觉。
路渐渐由宽阔的官道变成了山间小径,而为首的两个骑士却都甚是意气风发,一边控马前行一边大声交谈,只听一个说道:“我道绿觞宫成名垂百年,有何厉害之处,看来不过只是一群乌合之众!”
“盟主所言甚是,绿觞宫中不过是些妖人妖术,我们这回带了黑狗血秽物先浇了一通,她们再有妖法也使不出来了,还不都得束手就擒,是盟主英明啊!”
这两人的对话听得苏薄红瞠目结舌,且不说绿觞宫高手无数,就说她们这丝毫不着边际的法子,便是绿觞宫中的一只蚂蚁也弄不死,何况能将偌大的宫宇付之一炬?此中必定还有内情。
“停!”那被称为“盟主”的人先长笑了几声,然后突然勒马,让整队马队停了下来。
“盟主?”
“看来三妹四妹已把事办妥了八成了。”盟主手里的马鞭向前一指,众人这才发现,原来前方百米便是一处危崖,上面笼着一层烟岚,朦朦胧胧地看不清下面究竟有多深。而就在这危崖之侧,数十个劲装打扮的武林中人将两个白衣人围在了中间,然却似并不在动手,而是在交谈些什么。
认出那如天边流云般的一抹清影,苏薄红心中一紧,不再考虑其他,身形如离弦之箭般激射而出,所过之处马队中人纷纷因她掠起带着的劲气倒下马匹,就连刚才高谈阔论的那个“盟主”亦不能幸免。
而同时,林星衍与身边的瑾护法已被逼入绝境,围着他们的那群武林人完全不曾察觉苏薄红的靠近,犹自步步紧逼。
“绿觞宫妖人,人人得而诛之!”人群中突然有人喊道,群情渐渐激愤起来,有的人拿着武器就想往他们身上刺去。
“慢!盟主有令,这两个要拿活的!”又有人叫道,蠢蠢欲动的人们这才稍稍平静了下来。
林星衍一直低垂的头突然抬起,明明无法视物,只有一片死寂的双眸冷冷地从每一个围着他们的人身上扫过,在场众人无不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
“李明冰、庄美芝、郑文景……还有谁?”
清幽的声音如微风振萧,然被他叫到名字的人都不由地背上一凉,圈内顿时寂静无声。
林星衍身上的衣物早已因为几日的逃亡而残破不堪,下面露出片片青紫和血痕,有的地方还有被灼烧的痕迹,就连原本齐腰的墨色长发,也被烧得参差不齐,从肩头披散下来,尘土尽数掩尽了曾经的光华。偏偏就是这样狼狈的他,立在危崖之侧,却令人有种泠然若仙之感。崖底吹上来的风让他身上破碎的衣衫片片随风舞动,便如一只只围在他身侧翩迁的素蝶,身上累累的伤痕反是衬得他一身肌肤洁白如玉,而他脸上一抹似笑非笑的淡漠表情,更是既然人从心底生出畏惧,又觉得这样的人物,本不该存在于尘世之间。
“这笔帐,林星衍记下了。”往后退了一步,林星衍与危崖边沿相去不过寸许,正在他就想决绝地纵身而下时,破空传来的女声令他止住了动作。
“不必了,星衍。”苏薄红的身形飞快地绕着人群转了一圈,等她落在林星衍面前后顿了片刻,那些武林人士才齐齐倒下,比起方才马队中人显然不幸许多,每人颈子中间都是一道刺目的红痕,立毙。
“她们已不会再欠账。”将手中不知从哪里顺手抄来的一把柳叶飞刀扔在地上,苏薄红态度甚是悠然,“我来迟了。”
听到齐整的倒地声,林星衍已然明白了那些追了自己半月之久的人的命运。果然,无论什么人,在这女人面前,终归只有臣服一条路。
天下,没有人、没有事可以拦住她。
唇角微勾,一丝笑意升起,脚下却是狠狠一步踏出,眼看这抹白色便要被崖底涌上来的浓重雾气吞没。
就算是苏薄红,也不曾料到他会如此动作,几步赶上去伸手一捞,恰好将他细瘦的手臂紧紧抓住。
无奈地苦笑,苏薄红道:“星衍,听话,有事上来再说。”男人的身子不重,苏薄红功体又深厚,只是维持着伸手的姿势颇为艰难,或许,他只是怨她来迟了。
没有焦距的眸子缓缓从苏薄红脸上转到两人相握的手上,如同透过这些看到背后的东西一般,林星衍唇边笑意更盛,菲薄的唇微动,吐出冰冷的两个字:“放手。”
耐心渐渐被耗尽,苏薄红正要以强硬手段将他拉上来,不料肩头突然传来尖锐的疼痛,等她低头看去时,却是一截泛着冷光的金属自锁骨便透出,上面犹带着几滴殷红的血珠。
不可能。
方才自己明明杀了围在崖边的所有人,而那马队中人也尽数被自己重伤。
能够做到这一切的,只有一个人。
“瑾,为什么?”没有转头,声音中无怨无恨,平静的令人害怕。
女子清秀的脸凑到她近前,用力扳过她的脸来对着自己,翠衫袖口犹自滴着血。手指划过苏薄红的脸颊,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还给我。把薄红还给我。把我的薄红还给我!”渐趋疯狂的喊声在山崖中引出阵阵回音,却将这危崖之侧显得更加静寂可怕。
林星衍只觉得有温热的液体一点点地滴在自己的脸颊,然后滑落,略微粘腻的感觉,让他不由地想到一样东西。可苏薄红抓着他的手还是那么的紧,没有一丝放松。
就是……现在!
看到瑾护法的脸渐渐凑近,苏薄红聚起全身力气抓着林星衍往上一提,运力逼出将自己肩膀刺了对穿的匕首,那匕首先是随着一股血柱激射而出,到了半空竟似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一般,掉了个方向,向着瑾护法刺去!
瑾护法正沉浸在自己疯狂的思绪中,猝不及防,正被匕首钉在胸口,倒地后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而苏薄红的身体,却因为惯性向崖下落去,再也聚不起一丝力气的身体连一个小指头也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冲破笼罩在崖边的白雾……
本以为这样已经是最糟糕的状况了,偏偏就在苏薄红因为下坠带起的强烈气流几乎睁不开眼来的时候,又看到了自崖边纵下的一抹白影……
在陷入昏迷之前,她唯一的希望便是,那只是她看到的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