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回第二章
作品:《孽缘深怨录》 天已黑尽,才爬上河边的高坡,去兄弟伙邀约的地方。在一个临河边的山窝中,两排五十年代修建的夹壁墙平房。是厂区最早的职工宿舍,仅管已经破烂不堪,还是户无空屋。他与十来个原厂里的兄弟,就着摆在巷道中的低矮收折桌边喝酒猜拳。近年下岗的工人自找门路做七做八,有家姓王的老大,不知在那里学了手烫腰片的手艺。片薄、皮嫩、肉鲜,味道却是了得。因是自家经营利微,附近的食客图个就近便宜。这道菜也不胫而走,远道有赶车来的,还有驾车来,宁愿走一段七拐八弯的厂区宿舍,以一饱口福而愉。
“黄哥,好久都没见你了”三娃子说着,是他师傅的一个儿子。
“是呀在忙些啥,连礼拜天都见不倒人啊”大家七嘴八舌的、带有一种期盼和埋怨。
他自走出这个生活的旮旯,为活出个人样,没黑没白的拚命着干。为工作方便在市区租了套房子,有时在家除了休息就是学习,很少在外走动。偶尔回趟老丈人的家,吃完饭就急赶着走。加上建筑工地一个又一个的转移,有的在县区,忙起来是一两个月也不能回家。这帮平时要好的弟兄们怪他也是没法。
“对不起,先喝了这杯”端起有半玻璃杯的酒咕咚下了肚。说真的,与这伙弟兄多年在厂里,酸甜苦辣的滋味难以忘怀。他以聪明和小点子,赢得众多同事的佩服,也以仗义成这帮人的大哥。走后有几个能干的人跟了去,但大千世界却是丰富多彩,不是谁都能适应的。
“黄哥,弟兄们这样请莫要瞧不起哟,也算是有点名气的”许大胖诚心的说着,“是呀,是呀”大伙也齐声的附和
“说那里话,我算个什么呀,在外不就是求生活,那胚子不跟你们一样吗。”
“黄哥,凭你的技术总会混点明堂的,不象我们没有任何的手艺,只能趴在这里鬼混哪”三娃子哭丧的脸。
大伙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他听着有哀叹,有无奈、有气愤、有沮丧、还有愤怒。
他知道他们复杂的心情,也无法忘记,在这里度过的那些苦难岁月。走进虚假的社会、组建家庭、又走进商业的经济。怀念那时无限苦楚但却也有畅怀的日子,有一伙弟兄大杯喝酒,大块吃肉的粗豪生活。在那钢胚堆码场中,七八百度的高温烘烤时,汗流如注,一天下来人会象烤熟的板鸭。但只要捧起啤酒瓶呼拉拉的几瓶下肚,什么烦恼也没有了。有时一群人跑到河边,打着光屁股在水中翻腾,与过往的船工说着俏皮的荤的话。
“河中的嫩白光屁条,船上的稍公拿竿篙”放下水煤船上的船老二,正闲着没事在戏谑着水中的娃儿。
“船上的光杆没裤衩,见着女人跑开了花。”水中娃儿也不示弱。
“看你耍得欢,仅防鱼儿咬尖尖”
“我们不怕咬,可惜你们的屁X没人要。”
“龙王请你们去作客,爹妈哭天煞地不晓得。”
“死了没有埋,码头是你们的望乡台。”
船已远去,骂声还在不时的飘来,他们也使劲的回应。谁也不起气,谁也不记恨。这样使着嗓了乱吼一气,特别舒心、解闷。还时不时摸到对岸的土坡里掰嫩苞谷,游回来在河滩上烤着吃。有次雅兴来了,还写了几句:
一日夕阳西下,红霞映云。与友去江,畅游江陵。抬望天空,递迭泛光。平视水面,皱曲闪鳞。山川分外妖娆,吾们大显身手,翻滚潜泳,穿梭鱼行。或微波逐浪、或船过如潮,皆奋勇向前。犹入无人之境,竟式闲庭信步。至中心随流向东,眼望两岸青绿,倍感幽凉。高耸烟囱,飞线远架,瞬息即渺。开观景物,辽阔大地,丰采富饶。忽至何方,飘来黑沉,顿失原色。淅沥潺潺,点滴溶浸。殊知趣志,不为此减,更加浓浓。披雨冒泅,又添一层意味。风将雨颠,驱散薄雾。太空渐朗,复空更明。天桥彩虹,隐若成形。七色生辉,遂耀夺目。展此气象,竟在画锦。置身于间,欢快异常。在居静坐,虽阅书论文,或弹琴拉唱,有此乐乎,大自然之美丽,安能受乎。
偶尔想起死去的陈顺银,一个经常跟他们耍的同事。因为廋小不敢与他们游过河去,只好留下来照看衣服,并捡些干树枝和可燃物等着。记得他那廋削的脸颊和两只总是闪烁不定的眼睛。好象一直都没有弄清这世界,对自己也没有充分的自信。
那时他俩还在轧钢车间,手拿一把硕大的铁钳子守在来复式的轧机面前,一台车间自制的大排量鼓风机,转足了风速驱赶着,从轧机里钻出园条所散发的热气。刚轧出来的园条有十几厘米粗,软绵绵的就象一条愤怒的火蛇。它的速度非常快,必须在它探出头的一霎时,钳住将它送到下一个轧孔,不然它会忽啦啦的爬向槽道的另一头。由于轧机的转速和钢条的伸力不均,惨案发生只是一瞬间。也许是鼓风机那股强劲的风力正对着他干廋的身驱,也许是他因受热过度昏眩使身体失去平衡。听到一声撕裂的惨叫时,正在另一条轧道上Cāo作的我,看到陈顺银已被园条剌穿了大腿。几十米长、火红的园条横压在他的身上,大伙将钢条从他身上退出送到医院,已流血过多不治身亡。看着这帮患难与共的弟兄,只能同情他们的处境而捶xiōng自己的无能。弄不明白几十年的经济建设,贫穷落后、生产方式低下,安全得不到保障。这是为什么?是人们长期的愚昧无知、还是没有一套先进的管理体制。那么多自诩的精英,争争吵吵就不吝惜时间,却眼见世界在大踏步的向前。
讯问着大家的生活,听着他们倾倒这些年的苦水。虽明白有些事实是无法改变的,但对着信赖的大哥吐出来也许会好受一些。他也讲述在外的处事及遭遇,那种陪着笑脸、使尽血汗的日子,常常感到心灵的耻辱和世道的虚伪。畅怀的喝酒和着他们因郁闷而发泄的豪饮,又回想起那些年的日子。腾明生,对,怎么没见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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