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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芙蓉帐

    (11鲜币)第一章 棋子 上
    第一章 棋子 上
    五丈的高度,生死的距离,纳兰轩以为,这便是自己的终点,自己选择的终点,却不曾想过,一切不过按部就班,一切不过计划之中,否极泰来,纳兰轩宁愿一切止於那有些任性、有些疲倦、有些自弃的一跃,至少那一刻,心如止水,不再有奢求,不再有希望,而不是此刻,当记忆纷沓而来,即便疲惫不堪连动一根手指都觉得精疲力尽,却不得不让自己动起来,甚至连责备旁人的理由都没有,因为一切的一切,从开始到现在,都是自己一手造成,都是自己蓄谋已久,曾经可以怒斥封玄奕的冷血无情,可以鄙夷,可以不屑,却不知道到头来,自己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纷乱的记忆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来,时间的钟摆渐渐停息,又慢慢开始晃动,向著过去,向著曾经错失、遗忘的岁月直奔而去。
    华文帝三十七年,一切都还未发生,封玄奕未娶,纳兰轩也未误打误撞的买入王府,此时的华文帝正当盛时,意气风发执掌朝政,而此时的定北侯纳兰健同样叱吒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绝对权力,而唯一不同的是,彼此虽是彼此,但彼此也不是彼此,至少这身份,对於她未来的荣亲王妃来说,还只是个天真善良,待字闺中的小女孩,抱著对爱情的憧憬和向往,兴高采烈的往定北侯府上冲。
    何怡兰与纳兰轩同岁,要说月份,还比纳兰轩大几个月,可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却十足的倒了个个儿,纳兰轩少年老成,稳重成熟不骄不躁,而何怡兰却不一样,整天唧唧喳喳的没个安分,说风就是雨,毫无未来的半点端庄和娴熟,倒像个十足的野丫头,和大家闺秀这样高级的词汇完全搭不上边。
    年方二七的何怡兰虽稚气尚未褪尽,却已然出落的亭亭玉立婀娜有致了,那裸露在外的白皙脸庞和双手,仿佛一掐就是一包水,白里透红的嫩。对於定北侯府,何怡兰仿佛就像是近了自家後院一般,轻车熟路的绕了几个玩儿,直奔内院深处一个长满花花草草的院子奔去。
    “轩哥哥──”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让人心神荡漾,一脸明媚纯真的笑容更是美丽不可方物,一身华贵鲜豔的绫罗绸缎更是将那出落标致的身姿勾勒的分外迷人,双手扒在门框,微侧著身探出头去,在院子里四处张望著。
    “轩哥哥?你不在麽?”有些失望,有些沮丧,这个年龄的少女都是天真的,直率的,有什麽心思,有什麽想法全都摆在脸上,高兴的,喜悦的,失望的,上心的,一如此刻,久久的不到回应,清秀美丽的面庞低垂著,肩膀也拉拢下来,仿佛一只被遗弃的宠物,不死心的又张望了一番,最後才悻悻的收回了视线,弹了弹裙摆,毫不在意台阶上的灰尘会弄脏了她这身不知价值几何的名贵衣衫,作势就要坐在门口等人。
    “我不在这儿还能去哪儿?”尚未完全脱离变声器的男声介於童音和男人之间,清亮又带著些低沈,有些无奈,有些好笑,又有些温柔,瞬间就点燃了何怡兰拿团被熄灭的小火苗。
    “轩哥哥!”一蹦三尺高,一下子就跳起来窜到来人身边,一双柔荑挂在男子的一只手臂上开心的摇晃,毫不吝啬的对来人送上一个大大的笑容,宛若春日里最灿烂娇豔的桃花。
    “怎麽这麽一大早就到这儿来了?何大人没给你留在府里请师傅教你琴棋书画?”对何怡兰的亲昵没有丝毫的介怀和排斥,更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自觉,仿佛两人之间,这样的亲昵早已成了默契,成了习惯,成了心照不宣的承认。伸手,宠溺的将何怡兰鬓边的一缕碎发拢於耳後,脸上始终是温柔如水的笑容。
    若说二七芳龄的何怡兰倾国倾城过目不忘,那麽这名比何怡兰高处一个头的男子简直就是俊美无双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那上挑的凤眸即便只是冰冷的一眼也足以让万千男男女女神魂颠倒,精致高挺的鼻梁,分明的轮廓却不过分刚毅,可若是生气,却也足以想像是何等的压迫,水色的唇瓣仿佛沾染上了珠光,总是那麽莹润,让人移不开视线,倾长高挑的身姿虽不至精壮,却也并不单薄,即便只是一身碎布头子,也能被传出飘然若仙的感觉。
    而此人,正是在不久以後本应穿越而来、自命凝轩,而实则正是定北侯不折不扣的二公子纳兰轩!
    纳兰轩仿佛再随意不过的动作,却让何怡兰羞红了脸,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可一双眼和那合不拢的嘴却诉说了她的喜悦。
    “我才不要学什麽琴棋书画呢,好烦,明明都会了,爹爹还是喋喋不休的唠叨个没完,”想到左丞相何良育追著自己满屋子跑就为了让自己学学什麽叫做贤良淑德的样子,何怡兰嘟了嘟嘴,瓜子脸顿时成了包子脸,一双清澈明亮的黑眸满是不甘和怨念,“还说……”
    “何大人也是为了你好嘛,你看看其他大人家的小姐哪个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待字闺中的?”纳兰轩好笑道。
    可纳兰轩的话却让何怡兰瞬间炸毛:“你说什麽!那轩哥哥的意思就是说,你喜欢那种整天就闷在家里画画写字的姑娘咯?!”
    少女的心思六月的天,从来yīn晴不定说翻脸就翻脸,这不,方才还笑意盈盈好似抹了蜜似的恨不得将人溺死其中,这瞬间就化身河东狮,大有“你敢说句是,我就撒泼给你看”的架势。
    而纳兰轩丝毫不为之所动,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这熊熊燃烧的一缕小火苗一般:“那样的小姐虽然好,可怎麽及你万分之一?我,自然是喜欢怡兰的。”
    不料纳兰轩竟会当面对自己说出喜欢二字,何怡兰是又惊又喜,一张脸瞬间堪比煮熟的虾子,急忙避开纳兰轩的目光,娇嗔道:“说什麽呢,轩哥哥总是欺负我。”
    纳兰轩也不去理会小女儿家别扭又甜蜜的小心思,依旧自顾自的说道:“不过要我说,我也不建议何大人让你学什麽琴棋书画的,学学女红针线什麽的倒更有实用。”作家的话:纳兰轩的腹黑即将开启啊……
    (11鲜币)第二章 棋子 中
    第二章 棋子 中
    纳兰轩一脸坏笑,何怡兰那叫一个又羞又气,刚要嗔怒饱以老拳,却仿佛想到了什麽,甜蜜却佯装愤怒的笑意渐渐被愁容取代:“轩哥哥,纳兰伯伯是定北侯,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人对不对?”
    提到纳兰健,纳兰轩瞬间表情一僵,不过却很好的掩饰了过去,依旧笑得无懈可击,柔声道:“怎麽突然问起这个?”
    鼓著脸嘟著嘴的想了许久,一跺脚,仿佛终於下定决心一般,一股脑将话全倒出来:“爹爹说,我年纪也不小了,家里就我这麽一个女儿,所以……所以想让我嫁给皇子,说这样终身才算有个依靠,可是我喜欢的是轩哥哥啊,我不要嫁给什麽皇子,也不要当什麽王妃,即便是未来的皇后我也不稀罕,只要能跟著轩哥哥,即便只是个村野夫妻,我也甘之如饴!”
    年少无知,都不住心事,可也正因年少无知,所以不需要有太多的顾虑,不需要有太多的羁绊,更没什麽患得患失的尊严,只是一股脑儿的将自己的心愿诉说,将自己的爱意倾诉,等候一个答案,一个允诺的答案。却不料等到的,竟是一个惊天闷雷。
    “对不起,你要的,我给不了你。”温柔的笑意再也挂不住了,伸手,将挂在胳膊上扯著自己衣袖却瞬间僵硬的手拉开,仿佛在划清彼此的界限,与十四岁完全不同的内敛出现在脸上。
    “骗、骗人的吧?这是骗人的吧?”错愕的低头,看著自己惝然若失的双手,最纯真、最热切、最朴实的一腔热情被狠狠浇灭,泪水在眼眶里不住的打著圈儿,却执拗的不愿留下,努力的睁著眼,不眨不眨的看著纳兰轩好似夜色般沈寂的凝眸,想要从中找到像平日那般的捉弄和玩笑,“轩哥哥,你告诉我,这都是你骗我的,对不对?”
    轻声一叹,压抑的,苦涩的,可回视何怡兰的目光却没有丝毫的退缩,也没有犹豫和迟疑,平静的口吻是纳兰轩的坚持:“何大人说的对,你不该浪费心思在我身上,我……什麽都给不了你,只有皇子,且只有能荣登大位的皇子才配得上你的纯真,才能给你撑开一片属於你的自由天空,而我……”
    说道末处,声音竟有些暗哑,仿佛泪水的哽咽,仿佛忍痛割爱的不舍,可目光却是故作坚强的决绝清冷。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我不要听!!”泪水在也控制不住的倾泻而出,大颗大颗滚落的晶莹好似世间最名贵的珍珠,清亮、明媚,那是最为一个人最真实的情感发泄,更是最後一分无垢的纯洁。一把抓住纳兰轩的袖子,大声质问道,“可是轩哥哥,你说过你喜欢我,你说过和我在一起很开心,你说我只要我想你了就能随时随地来找你,你还说过你的秘密只愿与我分享,难道你都忘了麽?难道你都是骗我的麽!!”
    年少还是年少,再怎麽故作老练故作成熟,面对情窦初开的爱情,总是那麽让人难以割舍难以忘怀。所以这一刻,纳兰轩也失控了,一样的吼叫回去:“我若是骗你的,为什麽还告诉你那麽多连父亲都不知道的事情,我若是骗你的,为什麽整日寸步不离的等在这里想著你下一刻会不会来,我若是骗你的,为什麽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诉你我对你的喜欢?!将你拱手他人,你以为我愿意麽!!要不是我生不逢时,要不是我被困在这个地方连自由都成为奢望,你当我想这麽大方?你以为我就没有挣扎过没有愤恨过?!”
    “可是我又能怎麽办!!”纳兰轩挫败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将头埋在了双膝见,“我的一生,自打我出生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注定,半点不由我,可你不同,你爹身居高位,你又是他的掌上明珠,你要什麽他都会给你,又何必给我陪葬呢……”
    “我不要!”此时的何怡兰早已哭成了泪人,看著深爱的男子在面前无助挫败的模样,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针扎般难过。
    “可我要你好好的,代替我享受这个世界,看尽山川万里,找一个比我更疼爱你的夫君,生儿育女,子孙满堂……”说道最後,竟有些哽咽,只是一直低著头,让人无法看见纳兰轩此刻的神情。
    “不要啊轩哥哥,我不要什麽荣华富贵,也不要什麽子孙满堂,我只要轩哥哥你陪在我身边!”何怡兰不住的摇晃著纳兰轩的手臂,只希望他能在抬头多看自己一眼。
    “相信我,总有一天你会忘记我,会找到一个真正爱你且值得你爱的男人……你会找到的……”
    “我说了我不要!”何怡兰的牛脾气上来,即便是何良育都得绕道走。
    抬头,双手匝著何怡兰的双臂,一脸的痛苦和凝重,眉宇紧锁,却不可违拗:“你爱我麽?”
    “爱!”何怡兰毫不迟疑的大声宣布。
    “那你就要听我的话!”纳兰轩掷地有声的回了过去。
    “可是──”
    “没有可是!我已经经历了太多年被禁锢、失去自由的日子,我不希望我所爱之人也如同我一样,被圈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畏首畏尾战战兢兢生怕一个错手就会给自己招来杀生之祸,你明白麽!就是因为爱,我不愿意你跟我一样!就当我自私,利用了你的爱,由你代替我,自由自在的遨游,无拘无束的生活,直到有一天,当你站在巅峰之处,可以让我远远的一望,即便站在你身边的那个人……不再是我……”
    停下了歇斯底里的叫嚣,仿佛整个人都虚脱了一般,泪水也不似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六哥没完,只是空洞的、无助的、凄凉的看著纳兰轩,仿佛祈求他最後的、根本不可能的挽留。许久,再次开口,却失去了原本银铃般的清脆欢快,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的空洞和绝望:“……好……只要轩哥哥让我做的,我都会做……只要轩哥哥……可是轩哥哥,你会记得我麽,你会爱我多久?”
    仿佛等待著心灵最後一丝慰藉,急切渴望著最後一个承诺。
    纳兰轩没有让她指望,薄唇轻启,坚定的吐出两个字:“永远。”
    (11鲜币)第三章 棋子 下
    第三章 棋子 下
    “啪啪啪”的三记响亮的掌声响起,眉梢微扬,眼角微挑,唇边是一抹毫不掩饰的玩味笑意,目光依旧追随著早已离开的那抹倩影,一步三摇晃的幽幽走来,仿佛尤嫌不够配上一声口哨。
    “怎麽?戏看完了,终於决定出来了?”仿佛毫不意外竟在这个时候这个院子里会有除自己以外的第二人,半侧过脸,半垂著眼睑轻轻一瞥,哪里还有丝毫方才的悲伤不舍甚至是眼眶的湿润。
    “真是大开眼界令人叹为观止,”纳兰椹一脸真诚,由衷的感慨和赞叹,目光依旧恋恋不舍的看向何怡兰离开的方向,仿佛期待下一瞬间还能看到她一般,“你瞧给人家姑娘伤心的,那叫一个哭啊,也不见你怜香惜玉,无论身份家势还是样貌才学,哪一样配不上你?怎麽不见你大发慈悲收了人家,哪怕只是一个无名无份的侍妾,说不定那何小姐还欢天喜地感恩戴德呢,啧啧,这麽标致的人配你,还真是浪费了。”
    “既然你那麽喜欢,就去追啊,别怪我没说,若是需要,我不介意给你美言几句,也当我这个做弟弟的对哥哥和未来嫂子的一片心意了。”纳兰轩似笑非笑道。
    “别,”仿佛遇见了什麽洪水猛兽一般,纳兰椹犹恐避之不及,“兄友弟恭的把戏你还是放在别处吧,你嘴上说说不要紧,我听著可担当不起,怕折寿。”
    “那就有话不妨直说,大少爷时间宝贵,特意前来有何吩咐。”纳兰轩也不客气,嘴上客客气气低人一等,可一脸的不耐烦却毫不掩藏。
    “没什麽,就是随便逛逛,然後看一出好戏,现在戏散了,我也得给用心表演的戏子们道一声辛苦了不是?”若有似无的向一眼便可尽收眼底的院子一瞥,“得了,我这就走,不过我还是不得不提醒你,你的确错过了一个最好的翻身机会,想想,你若是娶了左丞相的宝贝女儿,父亲待你也不会如此冷淡了吧,好歹不看僧面看佛面啊。”
    “这一点就不劳大少爷Cāo心了,”措施这样的机会,纳兰轩丝毫不以为意,对纳兰椹的话更是左耳进右耳出,“慢走不送。”
    在不多说什麽,知情识趣的耸了耸肩,悄然离开,偏院中再次恢复寂静,自始至终维持著最开始的姿势,静静的坐在地上,只是不再悲伤,也没有丝毫情感的失控,跟不是悲伤过度之後的空洞和茫然,而是真正的冷静,甚至是冷漠,那双漂亮的凤眸黑的明亮,闪烁的精光意味著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一手安排的戏码,没有顺利进展的喜悦,因为他不是成竹在xiōng,而是势在必得。
    对如今的纳兰轩来说,当亲情都变得无法依靠,当血亲都可以随性的背叛与被背叛,什麽感情,在他的眼中都是可有可无的废话,当能牵扯利益时,这样的感情他求之不得,甚至有足够的自信和能力“无中生有”,而无关利益时,在他的眼中,不过是空虚闲暇时对时光的打发,只是可惜的是,他纳兰轩一向很忙,忙著满足他的欲望,忙著让那些所有欠过自己的人付出生不如死的代价,所以他没工夫配任何一个人玩这种可有可无的家家酒。
    以为何怡兰也会是这其中之一,想著总有一天需要不得不将这层假面戳破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原来“爱情”竟是如此好用,或许能替自己完成最关键的一步,制胜的一步,这样稳赚不赔的买卖,他没理由拒绝,更没理由放弃,至於欺骗和利用,至於所谓的良知,那都是与他毫不相关的字眼,打从出生的瞬间,就根本没有必要出生在自己视野范围和认知之中的存在。
    没有丝毫的愧疚,即便脸上依旧残留著方才因做戏而留下的晶莹,对纳兰轩来说,却也只不过无关喜乐的一个工具,就像你上街看上一个名贵的玉佩,对於穷人来说,那是价值连城终身也难以企及的存在,可若是几滴眼泪就能瞬能瞬间缩短这个距离,无论是谁都会瞬间水淹龙王庙,所以什麽男儿有泪不轻弹的话,在纳兰轩眼中也不过就是狗屁。
    入眼所及的一池怒放的血芙蓉异样刺目,可却是那人所锺爱的,曾经这屋子不只自己一个,还有一人,会总是安安静静的坐在池边,对著这一池的血芙蓉发呆,一看就是一天,以为即便是不说话,那人也会一直陪著自己,却不料,他们唯一能带给自己的,只有抛弃……
    这世间谁都靠不住,只有自己,想要的,只有用自己双手去争取,痛恨的,却可以不用自己的双手去抹杀,所以纳兰轩渴望权力,至高无上的权力,绝对的权力,足以任由自己喜恶支配一切的权力,只可惜生不逢时,以此时此刻的野心,若是生在帝王家,便是当之无愧的下一任霸主,可即便不是,也并非随波逐流就此放任,只要掌握了太子,只要掌握了那个未来会登上大位成为一国之君的人,一切就变得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了。
    两个月後,华朝发生了一件举国瞩目的事,当今圣上华文帝的第五皇子、同时也是皇后的嫡亲皇子大婚,且成婚的对象就是那文臣之首的左丞相何良育唯一的宝贝女儿何怡兰,一朝荣升皇亲国戚的何良育虽然也对来往恭贺笑脸迎人,只是却显得有些不情不愿。
    “送你的,上好花雕,”定北侯府种满血芙蓉的偏院中,纳兰椹端著一坛子陈年老酒笑嘻嘻的走了进来,“今天你那‘心上人’成亲,好歹也是住在同一屋檐下,可别说我不近人情。”
    “说来这女人也真是奇怪,前两天还在这儿要死要活哭的跟个泪人似的对你说什麽非你不嫁,这不一眨眼,就成了荣王妃了,这身价可是比不了。”纳兰椹一副为你不值的语气,却十足的做看好戏的模样。
    “是麽。”可纳兰轩却毫不在意,一句话不喜不悲听不出情绪,仿佛毫不在意,又好似只是故作镇定。
    “不过有件趣事儿我倒是想请教请教你到底是怎麽回事儿。”纳兰椹兴致勃勃的凑上来,一脸的笃定。
    (11鲜币)第四章 布局.失忆 上
    第四章 布局.失忆 上
    “明明是天大的喜事儿,却来的有些蹊跷,这何怡兰和五皇子素未谋面,却不久前莫名其妙的说是锺情於他非他不嫁,朝臣们可眼尖著呢,虽然五皇子的名头看上去光鲜亮丽高人一等,可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诸位皇子中到底是个什麽地位,上面有他二哥皇太子压著,即便是嫡亲,皇后那儿也不乏有嫡长子在,说句大不敬的,这皇位怎麽轮也轮不到他,可照何大人对他宝贝女儿的期许,那目标可是直指皇后宝座,而如今这麽一闹,到头了也只能是个皇妃了不起了,前阵子别提给何大人急成什麽模样了,就差找个祭司给那丫头洗脑。”
    纳兰椹那边说的津津有味,一边也不忘观察著纳兰轩的动静,奈何纳兰轩就好似一颗榆木疙瘩,怎麽敲也不见反应,只能自讨没趣的悻悻道:“可那丫头也算刚烈,竟二话不说不哭不闹,直接对著她爹来一句,要麽让她嫁给五皇子,要麽就让她以死明志。他何良育哪里敢赌这个,虽然落差还是有的,但好歹也算是个皇亲有可依靠,活著总比死了来的划算,也只得应了下来。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说那小丫头是吃了什麽药了竟玩儿了命的要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素未谋面?”纳兰凝轩好笑道,“不是说了麽,那天宫宴,远远一瞥,一见锺情,情谊深埋,要是这大少爷都不明白,那我这个足不出户的人又怎麽会知道。”
    “足不出户?”纳兰椹很不客气的大笑道,“二少爷消息如此灵通,幸好足不出户,要是多在帝都走动走动,恐怕天都要翻了。”长袖一挥,放下酒坛,“既然二少爷一心修身养性足不出户,你我也不便多做打扰,这就回去了,只是最後不得不提醒一句,”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些距离,“你葫芦里买的什麽药我是不知道,可是你最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别把自己也搭进去那可就亏大发了。”
    看著纳兰椹来去自如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中,瞥了一眼酒香浓烈的花雕:“不把自己搭进去……不把自己搭进去我怎麽能主导这个游戏,不把自己搭进去我怎麽能如愿以偿,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能说你们命不该绝,他一直护著你们……”
    若有所思,某种一闪而过的冰冷杀意。
    或许有人看好实至名归的皇太子会继承大位,或许有人更看好势力不凡来势汹汹的嫡长子仪亲王继承大位,可纳兰轩却坚持他们不过只是目前的小丑,用来混乱视线,昙花一现的刹那芳华,而真正的正主,未来的帝王,是那个从来没有个正形整天吊儿郎当的五皇子荣亲王,虽然没有机会长时间的接触和了解,可所有皇子的心思纳兰轩都能依稀抹到几分,他们的心思都逃不过自己的双眼,而唯独五皇子,总是笑意盈盈见谁都是没心没肺好像什麽都不放在心上的五皇子,却好似藏在层层迷雾之下,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将那一层层伪装拨尽,看不到他的想法,猜不透他的心思,厚积薄发,心思深沈,越是这样的人心中越是深埋著一颗危险的种子,足以毁灭天地万物偏执的宁愿同归一切的种子,一如自己,也只有他,配得上与自己一决高下,也只有他,拥有身为一个帝王的野心、深沈和残忍。
    所以当何怡兰泪眼婆娑的问纳兰轩,谁有可能登上帝位,给予自己想要的自由时,纳兰轩毫不犹豫的告诉了她这个名字,五皇子,封玄奕。
    还能够清晰的记得那一刹那出现在何怡兰脸上的震惊和诧异,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甚至动摇了自己精心编织的深爱的假象,所以那时自己只有不停的告诉她“相信我”。
    或许之前还会彷徨,还会有所怀疑,会不会自己的判断有误,会不会棋差一招,可当得知封玄奕即便是得到了权倾朝野的左丞相的支持也依旧花天酒地没个正形,丝毫没有要借助何良育的势力筑建自己的阵营、欲与仪亲王和太子一较长短时,纳兰轩便深信不疑,华文帝之後,舍他取谁?!
    而一早便为了完成自己的“愿望”而闹得满城风雨也要嫁入王府的荣王妃,却是自己不扯不扣一个深埋在未来帝王身边的一枚钉子!
    功高震主,历代王朝历代帝王都会早上这个怪圈,无论是和平时期还是战争时期,即便华文帝依旧不闻不问,却不再放纵,甚至有所顾虑的在收缩兵权,纳兰轩知道,如果连华文帝都无法慨然接受父亲的一身功绩,那麽下一任帝王只怕是欲处之而後快了,且纳兰轩从不认为五皇子是个仁慈宽厚的主儿,若是有需要,即便是亲生手足,他或许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便斩於剑下吧。
    本以为这是自己最想要看到的结果,甚至不止一次的在夜里期盼过,若是有朝一日让自己掌权,第一个要报复的,就是这个处处禁锢剥夺走了自己一切的纳兰氏一族,无数次的设想过,完成了多少个让人生不如死的方法,可却无法不完成那个人的愿望,那个唯一带给自己的温暖的人的愿望,那个只给自己留下一池血芙蓉便从视线中永远消失的人的愿望:
    纳兰健一世安康,事事顺遂,王府上下人人平安,安享一世荣华。
    既然为了自己他可以忍耐这麽多年,那麽为了他,自己也可以让步!
    而要保住王府上下,完成他的愿望,唯一的途径,竟与自己最初的设想不谋而合:权力,且这个权力只有那个人可以给。
    “你当真想好了麽?”难得出现在偏院的定北侯纳兰健坐在屋里,居於上首位,一脸凝重,紧皱的眉宇恨不得能急死苍蝇。
    我所谓想与不想,有所得必有所失,这很公平,所以为了得到权力,孤注一掷的一试是必须的,其实纳兰轩的想法很简单。首先,要离开定北侯府,然後想办法进入荣亲王府,这样才有机会接触到这个未来的君王,而怎样的掩饰都是无谓的,自打认清那人的深不可测後,纳兰轩从没想过任何一种可能性能骗过他的双眼,那麽要想成事,要想骗过他,那就得先骗过自己,那麽唯一的途径就只剩下失忆一条。
    若自己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那麽旁人有怎麽能抓到蛛丝马迹呢。
    (11鲜币)第五章 布局.失忆 中
    第五章 布局.失忆 中
    “是。”答的清冷,答的随意,因为此刻坐在上座的、名义上是自己父亲的男人,纳兰轩全然不在乎他的反应,好似空气一般,自顾自的品尝著一如往日的茶水,仿佛是什麽罕见的人间美味,空气中焚香嫋嫋,还是那抹熟悉的味道,是他喜欢的味道,他在时,屋里日日焚著香,淡淡的,飘渺的,他走後,屋里依旧焚著香,日日不改。
    “胡闹!”或不其然的暴跳如雷,纳兰健闻言怒不可遏,而纳兰轩听著却毫不意外,幽幽的瞥了一眼就差被一掌拍碎的桌子,甚至觉得心情格外的舒爽愉悦。
    试问哪一个父亲能够容忍自己的儿子心甘情愿屈居他人之下,腆著脸凑上去伺候另一个男人、给别人暖床?更何况他纳兰健不是什麽普通富贵人家,即便是达官显贵遇著他定北侯,也只有点头哈腰的份儿,而就在这个样子一个连名门望族都不得不望而却步的门第,却出了个他纳兰轩这样的不孝子,不求达官显贵,没有人生抱负,只想著些风花雪月的事儿,而且还是把自己送到别的男人床上的事儿!无论是谁都无法淡定,更没有哪个做父亲的能心平气和或者耐著性子同你权衡利弊,没有上来一巴掌撸过去已经算是最大的忍耐和绝对的涵养了,即便这个儿子是你最为不屑、甚至以他为耻,只要想到本就碍眼的耻辱藏著掖著还来不及,竟然还自己主动的出门丢人现眼,无论是谁,没过去掐死他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而纳兰轩对此,却是全然的不以为意,依旧气定神闲,仿佛当那个暴跳如雷的人是空气,自顾自的喝著茶,连正眼都不愿瞧上一眼。
    “父亲,我只是在告诉你我的决定,而不是在跟你商量事情可不可行。”纳兰轩轻轻说道,“简单的说,就是这是我的决定,只是知会你一声,你赞同那自是最好,你若不赞同,我也不强求,可同样,也请你收回你的废话,我不乐意听。”
    许久不说,竟然还记得,只是“父亲”二字,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又是何等的艰涩和嘲讽,纳兰轩想,或许有一天,这个字眼会在自己生命中消失,因为它从未在自己的生命中起过任何意义,除了羞辱嫌恶和冷漠,父爱,更是扯淡、废话,只是那人希望他平安,而那人,是纳兰轩心中唯一的,也是最後一丝的柔软,所以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可以不计一切後果。
    纳兰健瞪著眼,死死盯著纳兰轩仿佛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双眼瞪的溜圆,xiōng口剧烈起伏,气的呼哧呼哧直喘,许久,才忍无可忍却依旧在忍的说道:“你要什麽,做什麽,我都会尽力满足你,但唯有这一条,不行。”
    字字铿锵,恨不得在牙齿间磨碎了直接给纳兰轩灌倒脑子里去,而纳兰轩依旧不以为意,甚至连眼角眉梢都不曾有过丝毫变化,茶盏在手,茶香四溢,一手噙著杯盖,一手端著底座,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著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千千一酌,无所谓好坏,咂咂嘴,仿佛甚是享受:“我该说的已经说了,如今,不过是因为你是我‘父亲’,所以出於礼貌只会你一声,你若是能认同我、帮助我、成全我,那自然最好不过,可你若是不认同、不帮,那就算了,人各有志,不可强求,所以我不奢望你,也请你不要介入我,只是我需要提前‘提醒’一下父亲,无论如何我志在必得,若你从中作梗,那我也只能无可奈何了,若是做出什麽有为伦常之事,请‘父亲’大人见谅。”
    纳兰轩心意已决,任纳兰健怎麽说都没有用。将自己想要接近五皇子的想法告知纳兰健,什麽叫做功高震主,什麽叫做居安思危,纳兰健看的比纳兰轩明白,所以需要找一个靠山,一个可以继续提供纳兰家时代富贵的靠山,一个至少可以保全纳兰家上下性命的底牌,可为什麽是五皇子,纳兰健竟毫不在意。
    “你这简直是虎口拔牙,事情一旦败露,你明白你将会面临什麽麽?”纳兰健急得跳脚,不知道来回在屋里踱著步子,不知道要怎麽样才能说服这个做事出格天马行空的儿子,“好,即便你真的成功了,得赏所愿,可你又为了什麽?!你这是在拿你自己的命运开玩笑!”
    “为了什麽?”一声冷笑,纳兰轩真相上前好好看看这个男人,这个身为父亲的男人,这几句话,他有什麽资格来质问自己!又凭什麽对自己指手画脚?!“若是连‘父亲’大人都不知道,那我怎麽会知道。”
    敛去了方才的气势汹汹怒意中烧,纳兰健整个人仿佛都颓然了下来,仿佛想到了什麽无可奈何的痛楚,整个人弥漫著一股淡淡的忧伤,深深叹息,目光竟也有了几分身为父亲的慈爱和疼惜:“……他不会愿意让你冒险的。”
    说谁都可以,但惟独那人不行,尤其是在纳兰健的嘴里提及任何有关那人的话,哪怕只是只言片语,也是一种不争的亵渎和作践,一直到方才心里还隐隐痛快的纳兰轩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顿时汗毛直立,出口成冰:“你怎麽知道他怎麽想,又怎知道他愿什麽不愿什麽!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与你无关,更不老您大驾费心Cāo持,您府里的将军夫人可是眼里容不得一颗沙子的主儿,想我们这麽大一颗沙子在府里这麽多年,还真是委屈了她了!至於其他,你没资格过问,更没资格置喙!你若真的在乎,真的关心,真的知道他想要什麽,就不会──”
    “住口!”才消停不到片刻的纳兰健再次火山爆发,相比之前,只要跟随过纳兰健出征过的将领,定毫不质疑纳兰健此刻将提剑斩杀的举动,“我们之间的事,由不得你一个晚辈置喙!”
    见到纳兰健愤怒,纳兰轩心情就会诡异的爽到爆,那是一种病态的、畸形的快感,可纳兰轩却格外享受。
    气氛张狂,三分狠戾,纳兰轩恨不得仰天长笑:“呵,怎麽?这事儿都做了反倒怕人说?啧啧,何必呢,定北侯大人,现在可真是死无对证,您只要不承认,随便我说破了天也不过是放屁!”
    (11鲜币)第六章 布局.失忆 下
    第六章 布局.失忆 下
    “总之我说不准就是不准!”两步冲上前,手都举起来了,却迟迟没有落下,颤抖了半天,僵硬的受了回来,双眼死死盯著纳兰轩叫嚣著警告,而纳兰轩却疯狂的希望这一巴掌能够落下来,“从今天起,你禁足府中,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外出。你们,看好二少爷,要是他逃出这门槛一步,你们剔透来见。”
    看著纳兰健气冲冲的夺门而出,纳兰轩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你说不准我出,却没说不让人进,你控制的了我的腿,却控制不了事情的发展、控制不了别人的腿,比如你的宝贝大少爷,比如那可我早在空中插放的眼线。
    让守在门前的奴才去冲壶茶来,那奴才竟犹豫再三动也不动,纳兰轩只觉得好笑,合著那老家伙不让我外出,到了你这儿连吃穿用度也给克扣了。
    这罪名小厮们当然担待不起,忙不迭的冲茶倒水,一杯香茗刚刚入杯,纳兰轩眯著眼享受至极的一嗅,朗声道:“既然来了,喝不进来喝口茶?”
    冲茶的小厮诧异的回头,竟看到纳兰椹一身鲜红、不合时宜的摇著一把大红的扇子走了进来:“二弟还是一样的警觉啊。”
    左顾右盼,明明三天两头的不少来,却像是大姑娘出嫁头一遭似的一脸好奇,在屋里四处打量了一番,终於觅得了一处宝地,往那床边的贵妃椅上一趟,眯著眼感受著阳光细细碎碎洒落下来的斑驳:“你还真是会享受。”
    仿佛早已看穿纳兰椹的心思,纳兰轩懒得跟他多说废话,更不愿兜圈子寒暄半天入不了主题,直截了当的下了逐客令:“我心意已决,多说无益,再说,你我之间本来就没什麽好说的,你若是喜欢这把椅子,拿去便是,要是觉得这采光好,让你院里小厮给你开个窗户就好,至於其他,你不用说,我也不想听,出门直走不送。”
    “呵,我这还没开口呢,你就知道我要说什麽了?准备了这麽一大车话等在哪儿,啧啧,我这是殊荣啊,只是那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能不能省省,我有这麽不招人待见麽?”
    纳兰椹向来和自己不对盘,事事作对处处刁难,对於纳兰椹硬是这麽拧巴的嘴脸,纳兰轩丝毫不以为意,径自起身,弹了弹衣摆:“自便。”
    只是不料纳兰椹躺在贵妃椅上就一直在怀里摸索著什麽,此刻一个鎏金彩釉的锦盒呈於掌心,一脸狐狸死的狡诈:“这是‘堕魂’,我想这东西你应该比我知道的多吧,与其让你千方百计却不得其门而入,不如我这个做哥哥的发发善心,成全了你。”
    堕魂,南疆巫术、蛊术和炼丹术的精髓,又名位人间孟婆汤,食之让人忘却七情六欲如获重生,崭新如同一张白纸,前世今生记忆错乱,不记得自己从何而来,不记得自己是谁,更不记得自己要归於何处,是纳兰轩欺人必先自欺的关键。
    见纳兰轩一脸怀疑的模样,纳兰椹不以为意,亦或者说毫不在意,将手里的锦盒放在窗台边,自顾自的说道:“信不信随你,总之东西货真价实且我带到了,用不用全凭你做主,哦,我忘了说,怎麽说你这‘壮举’也是为了这个‘家’,为了我的荣华富贵,其实我倒是挺希望你一狠心一跺脚再一咬牙的给它吃下去,用你换我前尘似锦,这买卖太划算了。”
    仿佛想到未来的光明,纳兰椹双眼放光,就差手舞足蹈,毫不在意将自己利用的小心思让纳兰轩知道。
    “难道不是他派你来当说客的麽?”纳兰轩一脸狐疑。
    而纳兰椹却仿佛听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话是的捧腹大笑:“老头子一天说那麽多话,我怎麽都能记得住?再说了,就算记住了,听不听也由不得他,我只是想怎麽对我有利,怎麽对我母亲有利,怎麽对我们纳兰一族有利,至於其他,根本无所谓。若是以此为前提,还能顺带除掉我这麽多年来的眼中钉肉中刺,我有什麽理由不祝你一臂之力?”
    “得了,我也懒得跟你瞎扯,‘堕魂’药力凶猛,若是服用,有三点你需谨记:第一,服用後一个时辰便可见效,所以你要是有什麽未了之事要交代,最好趁早了,当然,你得有抱著交代後事的决心;第二,这药虽然来势汹汹堪称天下奇药,可药有利便有弊,能维持多长时间不露马脚,也只有听天由命了;至於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可得想清楚了,好好把你的目的刻在骨子里,别有成事的机会,也会因为你弄不清楚自己是谁、要干什麽而功败垂成,那可真是不但给自己赔到别人床上暖了半天的炕,却连个热炕头的赏赐都没有,实在是连哥哥我都觉得可歌可泣要给你立一个无私奉献的碑了。”
    “用不著你来教我。”不屑的冷嗤一声,若不是看在堕魂的份儿上,纳兰轩早已轰人了。
    “别误会,我这不是教你,而是在提醒你。”纳兰椹皮笑肉不笑,毫不遮掩的讥讽不屑,“我倒要看看,不过是个庶出、一个贱人、一个怪物的儿子,到底能掀出什麽大风大浪来!”
    能不能掀出什麽大浪来纳兰轩不知道,但从今以後,定会让你们不得安生!
    是夜,从宫中带出了口信,那是在小时候自己见到的一个孩子为了报恩而心甘情愿进宫做内应,在宫中,他被宫里的娘娘赐名为小德子。
    小德子的书信更让纳兰轩确定,坚信不疑的相信五皇子并非表面上只会花天酒地毫无最为的草包,他的真面目恐怕是那个藏身在黑暗深处的猛兽,那个即便看到美食当前也毫不为之所动的野兽,因为他的猎物,远不止这些蝇头小利可以诱惑的了的,他的野心,是那高高在上的皇位,而日下愈发备受瞩目的大皇子和太子,也不过是他放出的烟雾弹,他才是真正躲在最後的黄雀!
    将自打出生便寸步不离身的长命锁取下,堕魂入口,辛辣却香甜,纳兰轩知道,他的游戏已经开始,这是一场互相以自己为诱饵而捕食对方的游戏,没有万无一失,却必须势在必得!
    从这一刻起,纳兰轩不复存在。
    从这一刻起,他不会知道自己是两个男人的孩子。
    从这一刻起,他要让封玄奕爱上自己!
    (11鲜币)第七章 出塞 上
    第七章 出塞 上
    从头至尾,一切都顺遂的不能再顺遂,一如最初的料想,纳兰轩“yīn差阳错”的进入荣王府,对於久在权力、欲望交锋的泥潭中摸爬滚打的人来说,无拘无束阳光污垢的性格绝对是致命的,更何况再配上自己这副绝不输於任何人的皮囊,受宠,无可厚非。
    包括之後,封玄奕的疑心,封玄奕的利用,封玄奕的再次宠爱,如今对於已经找回所有记忆的纳兰轩来说,哪里还有那麽些狗屁为什麽,一切再简单不过:这样单纯的人出生在如此权力交锋的社会中,且还是生活於最低层的人当中,自然值得怀疑,所以一再试探是必然的,若是假象,那麽用这个随时可以变为弃子的棋子扰乱了敌人的视线,是一出再换算不过的买卖;若是真的,那麽对於这样一个对自己死心塌地美人,当大权在握时,留在身边就是看著都赏心悦目。
    一步一步登上后位的过程若只是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是多麽的刺激,每一步的步步为营勾心斗角,每一次的相互利用阿谀奉承,彼时觉得恶心,此时竟觉得尤嫌不足。
    只是纳兰轩千算万算低估了曾经最不屑的一字:情。若说封玄奕冷血无情,他纳兰轩又何尝不是?任何一个有情有义或者只要有一点点情分的人,都不会愿意以情为赌,只有对於无情的人,情才是一个最廉价也是最划算的买卖,只是到头来却不知,千算万算惟独少算了这一字,便让纳兰轩一败涂地。
    他算准了封玄奕的冷血无情,却同时高估了自己的无情无义,假戏真做,泥足深陷,不可自拔,至少在那段忘记过去忘记自我的岁月里,他纳兰轩是真真正正毫无保留毫无芥蒂更无杂质的爱上了这个世上最不可能有情义可言的男人!更不可思议的是,自己竟和他有了孩子,一个被他亲手杀死的孩子!而最初的目的,族人的性命,一切事由的开端,一切忍辱负重的本源,竟都为了这个不过和自己只有一半关系的孩子而一再妥协放弃!
    若是那个天真的纳兰轩,死,的确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因为他无计可施,因为他走投无路,因为他生无可恋,可对於此刻找回了一切的纳兰轩而言,死,太枯燥乏味了,他可以死,却不可以自己死,死不可怕,却更愿意让生不如死来折磨所有背弃过自己的人!即便这个过程令自己也痛不欲生!
    “醒了?”倏地,房门被打开,昏暗的屋内烛火摇曳,映著那人似笑非笑的脸上,形如鬼魅,不禁令人毛骨悚然。
    纳兰轩身体向後微仰,双手撑在两侧耸著肩,一副舒适放松的模样,低垂著眼眸,毫不意外这不速之客的到来:“我有睡过麽?何来醒了一说?”
    “呵呵,我倒是忘了,皇后娘娘是何许人也,这一跳又怎会像旁人一般被吓破了胆直接晕过去。”男人专挑痛处戳。
    纳兰轩也毫不客气的回敬道:“那是,怎敢和王爷相比,身家姓名都可一笑置之,曾经的那个‘本王’,如今的这个‘我’,还真是合适。”
    救下纳兰轩、此刻立於面前的不是旁人,而正是被废去了名位权力、本应能逃多远就多远的先皇长子,封玄柘。
    纳兰轩的回敬封玄柘不以为意,大半年的时光里,自己隐姓埋名过著怎样不见天日的日子,也只有自己明白,什麽皇亲国戚,什麽高高在上,什麽身份尊贵,什麽国君最为名正言顺的不二人选,曾经的光环成了日进的束缚,甚至是来自地狱的催命符,还来不及愤恨、蓄势待发,便毅然被打压的毫无喘息之力,不过几句刻薄的话,实在没有什麽无法忍受的。
    “这是何处?”纳兰轩单刀直入。
    “兵部尚书府。”封玄柘直言不讳,没有丝毫隐瞒。
    “呵,想不到王爷竟有如此闲情逸致,明明身後追兵不断,竟还能到他眼皮子底下游山玩水,佩服,佩服,至於萧大人,不知该说有情有义还是胆识过人。”
    也不和纳兰轩绕弯子,封玄柘兀自说:“他这兵部尚书恐怕也安生不了几天了。”
    “所以想著以我作为交换条件以谋求全身而退?”纳兰轩好笑道。
    “或许曾经想过,不过从你跳下来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没有那个资本了,若他真那麽宝贝你,还能让你真这麽跳下来,就算是你失足,现城里也应该为了搜寻你的下落而闹个人仰马翻了,”封玄柘笑的怨毒,一副坐看好戏的模样,凑近了些,示意纳兰轩侧耳倾听,“可你听听外面,这夜深人静的,连蝉都睡下了,也不见他来寻你,你认为你在他眼中还有什麽价值?”
    若是放在平日,纳兰轩定一脸铁青,因为封玄柘的正中要害,而此刻,却是一脸的泰然,仿佛事不关己,依旧从容不迫:“所以呢,敢问王爷不辞劳苦的救下我有何吩咐?莫非是要篡权多位?原来我还有这个能力啊,真是荣幸之至。”
    “好!好得很!”封玄柘不怒反笑,“记住我的话,背叛过我的人,我定不会让他舒坦。”
    “自然。”纳兰轩面不改色,可心里却不禁感慨一句不愧是兄弟俩。
    “他有话跟你说,”封玄柘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不过我期待你的好消息。”
    整个屋子没有窗,看上去像一出密室,只有简单的桌椅摆设和一扇不仔细看便无法察觉的暗门,纳兰轩正纳闷这一进一出就为了冷嘲热讽的告诉自己不会让自己舒坦,是显得空虚了还是没事儿找事儿,“嘎吱”一声粗噶的声响,暗门再次打开,本以为是变著法儿折腾自己的刑罚亦或者换萧何过来对自己轮番轰炸,却不料来人竟是那异邦客,耶律溱。
    “怎麽会在这儿?!”即便是心计深不可测的纳兰轩,即便习惯了喜怒不形於色心思勿让人知的过去,可也全心全意的过了一段名位“凝轩”的单纯生活,突逢意料之外的变故,本能已然快於思维的束缚。
    “事到如今,你想问的竟只有这些?”耶律溱一脸凝重,仿佛极力压抑著熊熊燃烧即将澎湃而出的怒火。
    (11鲜币)第八章 出塞 中
    第八章 出塞 中
    事到如今,当记忆找回,当处心积虑才是本能,当机关算尽融入骨血,所有的迷茫困惑都烟消云散,为什麽当初战场初逢,耶律溱会如此惊讶甚至情绪失控,为什麽同样是俘虏,除了自己,任何人的靠近都会如此排斥、宁死不屈,为什麽初进宫时,也是他一语道破怀孕之事,长羽族一说,更是从他口中最早得出,其实一切很简单,如果仔细观察,他的长相已足以成为有力的证据。
    “那如今我是该称呼你堂哥、表哥,还是耶律将军?”亲人在纳兰轩眼中,根本不具备任何意义,反倒是多几分威胁和戒备,这世上只有敌人和陌生人之分,陌生人有可能成为敌人,而一旦成为敌人,便永远无法变回陌生人。
    “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必须离开这里,长羽族原本就不该留在华朝,西凉才是我族的故乡,你属於西凉,你的归处也是西凉,这便是我为什麽战败却苟活的原因,我要带你回到西凉,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使命。”没有理会纳兰轩一副“那又怎样”的表情,耶律溱机械的诉说著自己的职责所在。
    “属於?归处?”纳兰轩轻笑出声,世上没有比两样的字眼更陌生的词汇,“我没听错吧,不过是名义上的亲戚,我们应该并不熟吧,你对我没有责任,我对你也没有言听计从的义务,即便是你们救了我,也没有左右我的权力和能力,要是觉得亏本了,随时可以把我这条命拿去,不过我建议你们尽早,现在我的状态不好,我可以束手就擒,可只要给我时间,我就无法保证你们的伤亡和成功率了。”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用来描述耶律溱再合适不过,前一刻还把你视为空气自说自话,下一刻便能暴跳如雷气势汹汹:“不要以为这世上只有你才是可悲的,不过经历过一些挫折和坎坷,就觉得全天下都是欠你的,告诉你,你没资格愤世嫉俗,更没资格悲天悯人,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我说的是决定,而不是商量,由不得你一个什麽都不知道却自大傲慢的小子置喙的馀地!”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若是此刻屋内还有第三人,若是这第三人见过纳兰轩决定布局时对纳兰健的态度,定毫不怀疑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因为那自骨子里相似的高傲倔强和不容违拗。
    “当然,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不过是去西凉,又不是yīn曹地府,我还应该感谢你的仁慈。”眉梢一挑,纳兰轩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纳兰轩的心思耶律溱自然明白几分,忍辱负重,等候时机,他们太像了,正是因为过於相像,所以才能对症下药:“不用想著逃了,相信我,到了西凉,就算是我赶你走,你也不会离开一步的。”
    仿佛觉得不够刺激,耶律溱好心的补了句:“那个离开你的人,那个你暗中苦苦找寻却苦无结果的人,那个你甚至以为死去的人,其实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说不定什麽时候就远在天边却近在眼前了。”
    一句话,在纳兰轩心中掀起怎样的波澜不只纳兰轩知道,耶律溱更是明了,所以面对纳兰轩的故作镇定,耶律溱反倒更有把握,他一定会跟自己走:“不用怀疑,也不用装作满不在乎,其实你心里是想知道的,更是介意的,不用猜,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我说的那个人,我应该称呼他一声小叔,而你,就应该称呼他一声父亲了。”
    “不可能!”镇定的面具千疮百孔,纳兰轩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一跃而起,什麽雍容,什麽自若,什麽高傲,什麽清冷,此刻尽数化为一脸狰狞的咆哮。
    “我想说的话已经说完了,能给你的建议也已经告诉你了,相不相信、相信什麽完全取决於你,”瞬间情势逆转,两人态度颠倒,此刻倒是耶律溱一脸闲适,还在屋里悠闲的开始溜达起来,“不过你可要想清楚,你到底要的是什麽,又在哪里才能得到你所要的,而在此之前,不要忘记有这麽一个国家,它叫做西凉,一个和你有著血缘之亲的国家,是你不变的後援支持。”
    点到即止,若说吊胃口的本事,耶律溱丝毫不输纳兰轩。
    其中的利害关系,不用旁人多说,纳兰轩自己早已心知肚明,不敢、愤怒,让所有背弃过自己的人尝到比自己痛苦百倍的苦楚,而此刻唯一能给自己这个机会的,只有耶律溱口中的西凉,因为所谓的亲情,因为所谓的血缘,即便自己根本不相信这种智慧暗箭伤人的关系。
    可耶律溱说的理由太过诱人,诱人到即便是龙潭虎穴也值得一闯,那个在某一天突然人间蒸发的父亲,唯一一个能够说服自己这世间的亲情还有最後一丝温暖的存在,只是一封简单的书信,留下两个字,“累了”,便音讯全无的男人,即便习惯了悲欢离合众叛亲离举目无亲的生活,可唯有这个男人,这个被称为父亲的男人,他想要相信他的苦衷,他想要问他一句为什麽,而至於那一墙之隔高高在上醉卧无数温柔乡的男人,纳兰轩只希望他好好的活著,和和美美幸福快乐的活著,因为越是幸福美好、越是一呼百应,当突变发生回天泛力之时,越是因落差而痛不欲生、悔不当初,只是想像,笑容便不由自主、急不可耐的浮现在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之上。
    只是此刻的雍容不再,温柔不再,虽然依旧耀眼的美丽,却多了几分冰冷和狠戾,仿佛剧毒的罂粟,明明知道不能靠近、不该靠近,却无法控制,飞蛾扑火。
    从城门下走过,一步,便是城内城外,自打从城墙上纵身一跃的那一刹那起,纳兰轩知道,自己就应该和城内的一切划清界限,除了怨恨和报复,不留一点遗憾和不舍,丧子之痛,定要十倍百倍的奉还回去,以为自己想的很清楚了,却在真的要离开的刹那,停顿了。
    第一次离开这里,是为了西征,千军万马,一马当先,如今离开,是为了仇恨,为了伤痛,夜深人静,伤痛一身。
    或许是因为习惯了凝轩的思想,过於乐观,过於直率,竟在此刻还愿意回头望一望那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宫墙,随即被身为纳兰轩的骄傲所扼杀,被愤怒所取代,夜色里,对於这纠葛万千的帝都,留下的只有一个冰冷的笑意。
    (11鲜币)第九章 出塞 下
    第九章 出塞 下
    当决定一同离开时,纳兰轩才知道封玄柘并不是一时冲动亦或者狗急跳墙,与其说是不得不重整河山,倒不如说是蓄谋已久,只是纳兰轩不明白,短短数月,封玄柘是怎麽和耶律溱搅和在一起的。
    从兵部尚书府中不辞而别的一共四人:封玄柘、萧何、耶律溱,以及机缘巧合救下的纳兰轩。为了不引人注意,四人换上了萧何一早准备好的便衣,连夜步行出了城。
    封玄柘一行准备的极为周到,时间地点都掐的极准,纳兰轩等人前脚才至城郊五里坡,迎面便传来骏马飞驰的马蹄声,在黑洞洞的夜色里竟觉得莫名的恐惧和压迫,那是来自与未知、源自於本能的害怕,仿佛全军万马大军压境一般,一如儿时的某个瞬间,飞扬的黄土,纷乱却如洪的马蹄声,有人退却了,有人叫嚣著。
    当看清前来接应的人时,纳兰轩哪里还顾得上什麽仪表,若不是借著夜色遮掩,此刻瞠目结舌能生吞一个**蛋的嘴型别提有多傻了。
    “太、太子?!”纳兰轩难以置信,“你、你们怎麽会──”
    封玄陌不以为意,目光淡然的从纳兰轩身上一扫而过,将手里的缰绳丢给纳兰轩,径自牵著马走向耶律溱:“若不想招来杀身之祸,不但要隐姓埋名,还得忘记这些可有可无的虚名吧,皇后娘娘。”
    话是这麽说,可嘴上却毫不退让的反唇相讥。
    若在一年前,有人告诉纳兰轩会有这麽一天,大皇子封玄柘会和封玄陌联手,他是打死也不相信的,别说联手了,两人能视如陌路就已经很难能可贵了,一个是名皇上偏宠圣旨钦封的太子,一个是名正言顺呼声最高的嫡长子,皇位之争,两人注定了你死我活无法共存,而此刻,不但能心平气和,还能彼此照应彼此配合,而将著一切连接起来的,竟是一个注定是敌非友的异族男子。
    纳兰轩一脸狐疑的盯著翻身上马的耶律溱,而耶律溱仿佛有所感应,半侧过脸,沈声道:“上马。”
    一路无语,起初的惊讶错愕,到此刻的三分了然,虽然表面上两人虽是联手,可却已然较著劲儿,竭尽全力的将对方视作空气,尽量避免一切的交易,两匹高头大马齐头并进并驾齐驱,一如这多少年如一日的明争暗斗,一左一右,隔著不近不远的距离,谁都不愿睬谁一眼。
    一路上顺畅无比,没有任何官兵的追捕,更是连一丝风吹草动也没有,帝都也没有任何关於皇后薨世的消息,仿佛什麽都没发生一般,皇宫大内,一如往昔,一个朝政繁忙,一个母仪天下,惟独这一行人中,多了他纳兰轩。
    起初紧绷的神经终於得以暂时的放松,连日的餐风露饮今日也终得以一洗尘土,夜风微凉,窗外灯火点点,时不时传来孩童银铃般的笑声。这是他无数个日日夜夜所求的自由,拓手可及的自由,却怎麽也高兴不起来,所有的欢声笑语,停在纳兰轩耳里、看在纳兰轩眼里,只是一片茫然。
    “怎麽,他没有派兵一路搜捕而来、没有闹得满城风雨人仰马翻很失落?”封玄柘兀自推门而入,甚是满意纳兰轩这样顾影自怜的模样,“在你爱上他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他是什麽样的人了,现在才来哀悼,是不是太晚了?”
    目不斜视的望著窗外,漫无目的,没有交点,却不愿将视线放在这个冷嘲热讽的男人身上:“你走错房间了。”
    “没错啊,”封玄柘煞有介事的打量了一番这千篇一律的客栈厢房,“我就是来看笑话的,所以别客气,尽情伤心。”
    “我为什麽要伤心,他有什麽资格能让我伤心?”纳兰轩似笑非笑的转过脸来,唇角微扬,满是不屑,“我只是在想,拓手可及的东西却在一步之遥之际被他人夺取,那是一种什麽感觉,是不是可以这麽简单就释怀,变得无欲无求看破世事,若只是故作冷静满不在乎,那麽到底是有多愤怒不甘,那种落差又是有多痛苦,若只是想象中认为本该属於自己的东西被夺走就如此辗转反侧彻夜难眠,那得而复失、生生从手中抢走你本以为牢牢攥住的东西,又会是种什麽感觉?是更痛苦,还是无所谓?”
    不自然的面部一僵,神情顿时黯淡几分,封玄柘的反应纳兰轩很是满意。
    “那麽看来是我多虑了,这还没走两步不过几天的时间,你就能想的这麽透彻,如此决心,不愧是堂堂定北侯的儿子,当初多有怠慢,倒是我有眼不识泰山,遭此横祸,应该的。”封玄柘拱手作势就要一揖,可行到一半的动作却急急停住,靠近了几分,玩味至极,“只是希望阁下谨记,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定北侯死的还真是冤呐。”
    一路西行,碧潼关是前往西凉的必经之路,地处华朝和西凉的交界线上,曾经战乱纷争不断的碧潼关,成了一行最後一个变数,为求万无一失,耶律溱一早就飞鸽传书前往西凉谋求接应,纳兰轩知道,只要出了这个他曾经无数个日日夜夜兵戈铁马誓死守卫的关门,一切将再次拉开序幕:皇天在上,我纳兰轩有生之年,定让你封玄奕不得安宁!
    翻身上马,一骑红尘蹶去,又是故人来迎。
    “怎麽?不认识了?”身後跟著二十馀名西凉精兵,纳兰椹一马当先,作为西凉前来接应耶律溱的领军。
    “怎麽会是你!”死而复生的震惊,纳兰轩以为自己眼花了,却也眨眼间恢复自若,“那他肯定也没死成吧?”
    “无论你是要寻求欣慰还是嘲讽,我只能说声不好意思,圣旨一下,岂容有失,而我,不过是一个奇迹,可遇不可再,那你还认为父亲还活在这个世上麽?”
    西凉皇是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明明已过而立之年,依旧风采不减当年,耶律溱唤他为父皇,纳兰轩对他却没什麽影响,而在那西凉皇后出现的刹那,纳兰轩只觉恍如隔世,那样绝世姿容,举世无双,一身雍容,陪伴著自己,安抚著自己曾经那颗懵懂的无知的心,那刹那芳华的稚嫩。
    (11鲜币)第十章 南阳王 上
    第十章 南阳王 上
    “父亲!”脱口而出的惊呼,却换来那人几分了然、几分包容、几分尴尬的笑容。
    “我是西凉的皇后,是你父亲凝越泽的哥哥,你可以叫我大伯。”雍容高贵的气度,虽然收敛的了锋芒,却依旧不可忽视的威慑霸气,而那张虽然印刻上岁月的痕迹的容颜,那光彩依旧不减当年,精致姣好的容颜,与纳兰轩竟有三分相像。
    是了,怎麽会忘记?若不是耶律溱那句他还活著的话仿佛扎了根似的深植心尖,又怎会冒冒失失的脱口而出?仔细看,居於宫殿高处的男人眉眼间虽然与父亲极像,却还不至於到认错的地步,尤其是神情,每当父亲看著自己时,纳兰轩总会觉得窒息和压抑,不是因为他不爱,反倒是因为那样的目光中包含了太多一言难尽的情感,汹涌澎湃,夹杂著无数复杂的情绪,而他却又内敛不发,以为自己还小、不明白,每每欲言又止,却不知那样压抑带著些微痛的目光早已成了骨之蛆,深深印刻在了自己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与阔别已久的儿子重逢,西凉王自然是喜不自胜,虽然尽量压抑,摆出一副王者的威严,可那眼角眉梢藏不住的喜悦笑意,诉说著一个父亲对於儿子的疼爱,只是这份疼爱看在纳兰轩眼中,就别样碍眼了。
    “你别数年,都长这麽大了。”西凉王后不知何时走近,最为一个长辈,伸手想要轻抚一下晚辈的头颅,却让纳兰轩仿佛被踩了尾巴似的,一跃而起,连退数步,猛的拉开距离。
    一时间气氛尴尬不已,纳兰轩戒心未消,西凉王后却不以为意,收回了僵在半空中的手,笑的苦涩:“你受苦了,是大伯的错,当年就不应该相信他,不应该放任他随他回去,若是将你早些接到身边,你就不会有这麽多苦难。”
    话里有话纳兰轩自然是不明白那些前尘过往,却也不傻,那惆怅的语气,追忆的眼神,以及毫不掩藏的对自己的愧疚,纳兰轩知道必有下文,因为他定要补偿,因为亏欠,莫名其妙的亏欠。
    纳兰轩不及,一脸的面无表情,静候著事态的发展,他不怀疑男人的身份,更不质疑说他是自己的大伯的实事,别的不说,就单从那张连自己都在第一时间认错的面容来说,已足以说明一切,可也正因如此,才会如此戒备,才会如此冰冷。对於纳兰轩来说,从来都没有什麽可怕的陌生人,只有可怕的“亲人”。
    除了耶律溱和纳兰轩进入大殿面见西凉王和皇後,其馀一干人马都在殿外候著。简单的寒暄了几句,或者更准确的说是西凉皇后单方面的寒暄了几句,西凉王便颁下了旨意,既然是皇后的侄子,那自然算是皇亲国戚,既然是皇亲国戚,自然得有配得上身份的地位和权力,赐封南阳王,镐京以东七城十二郡为封地,掌握著与华朝西陲交界的广袤土地,虽然西凉,却是受华朝文化影响最大的疆域。
    本以为作为前敌国将领且与西凉交战多时,如今虎落平阳,即便不落井下石,也定没个好脸色,却不料这等天上掉馅儿饼的事情竟真的会发生,且还好巧不巧的落在自己身上,纳兰轩措手不及,耶律溱却笑得一脸老奸巨猾。
    “南阳王,啧啧,父皇对你还真是器重,”从殿中走出,耶律溱第一时间将纳兰轩堵了下来,“南阳王可是专门赐封亲子的封号,如今却给了你,你可得好好掂量掂量,也得好好利用著,那麽块儿好地方,进可攻退可守,且又逢华朝朝中无良将,想做什麽大可放手去做,就算父皇不同意不支持甚至不拨粮饷,本王却愿为你的一番事业助一臂之力。”
    “得了,”转身离开,昂首阔步,只幽幽的留下一句话,“父皇让你即刻前去封地可别耽搁了,若是用得著本王,本王随时等你一句话。”
    这便是他耶律溱的目的,坐山观虎斗。虽然是曾经的敌人,却无关个人恩怨,无非是立场之差国家之争,而如今事易时移,虽然心里清楚不过是一招根本没打算隐瞒的借刀杀人的动作,但自己却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之於西凉,我予它攻占华朝的可能,它予我一雪前耻的机会,两不相欠各取所需,可对於那个人,却是新仇旧恨不得不报的痛恨!
    封玄柘和萧何同纳兰轩一同来到东边的封地,因为他们一致的目的,可本该站在统一战线上的封玄陌却没了人影,纳兰轩满不在乎,封玄柘眼看少了这麽个眼中钉肉中刺自然也乐得自在,一行人明明少了个大活人却硬是到了封地都没察觉出来。
    “末将扈尔汉见过南阳王。”
    猛的拉紧缰绳,骏马飞扬著前蹄,一声嘶鸣後停下,翻身,自马上一跃而下,一大早得到消息便在城外恭候的大汉两步上前,倏地单膝跪地,动作之迅猛竟扬起一片黄沙薄雾,一手垂於身侧,一手握拳置於xiōng口,颔首低头,只是这问安的对象优待商榷。
    封玄柘一脸憋笑的看了眼跪在自己面前行礼的魁梧男子,又瞥了眼面无表情仿佛毫不在意的纳兰轩,不吱一声,静候著这出戏怎麽演下去。
    纳兰轩直接无视封玄柘一脸看好戏的模样,一手拉著缰绳,一手安抚著马儿的鬃毛,仿佛没有看到那个恭敬请安的异族大汉闹了个天大的乌龙一般,平静道:“将军不必多礼。”
    纳兰轩的从容不迫处变不惊却无法很好的感染扈尔汉。面前的“南阳王”半天不吱声,正纳闷是不是自己礼数不周的时候,左边竟传来这麽声不温不火清亮温柔的声音,那感觉就像只小猫在心尖儿上狠狠的挠了一把似的。
    猛的抬头,一脸的匪夷所思,目光在纳兰轩和封玄柘之间飞速徘徊,大脑彻底当机,满脑子只回荡著一句话:这不可能,瞧这身子骨弱不禁风的,怎麽可能是南阳王!
    却在纳兰轩转过身来,将侧脸变成正脸的刹那,扈尔汉粗犷豪迈的脸上那仅存的匪夷所思迅速被惊豔所取代,脑子里方才还盘旋个不停的话也不见了踪影,这一下连眼睛都直了,那里还顾得上什麽礼数尊卑,就这麽直勾勾的盯著纳兰轩的脸,叹服不已:“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