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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撞色婚姻

    9旧城遇(2)
    陆明遥在主卧自带的浴室里洗澡的时候,楼下的林治平还跟钟希雅处于僵持之中。
    看钟希雅还忸怩着,林治平松开手,冰冷地说了句,“不像话。”
    钟希雅揉着被他攥的发麻的手腕,皱着鼻子不服气白了他一眼,“本来就是……她有跟你,”瞥到林治平瞪她,声音渐小,垂下了脑袋。
    “你要是还想接戏,就乖乖回酒店去,”林治平斩钉截铁直戳重点。
    钟希雅扬了扬脖子,嘟着嘴气呼呼地说道,“不接就不接,反正也都是小配角。”
    听她这意气的回答,林治平挑了挑眉毛,沉声道,“那也得搬回酒店去,别在这里瞎搅合。”
    钟希雅嘟囔两句,跌坐进沙发里,“她都答应了,你干嘛这么狠心。”
    “目前来说,这房子还是我说了算。”
    林治平上楼时,陆明遥正站在衣柜前开着抽屉找东西,她穿着一条白色棉质睡裙,露出一节皓白的小腿,光^裸的脚踝上戴着一条红线,半湿的长发松散地垂在肩头,弥散着一股沐浴露清爽的香味。
    她微微挪动身子,旁边露出一只果绿色的行李箱,散乱地搁着几件衣服。
    陆明遥正喃喃着怎么刚买的那条卫生内裤找不到了,在抽屉里翻衣物的手猝然被抓住,一侧脸便看见面色不悦的林治平。
    她愣愣地看着他,不知他这是要作什么。
    林治平松开手,一脸严肃地说,“希雅做得过分了,我替她向你道歉。”
    这种冰块脸能低头道歉实属稀罕,陆明遥怔了一会儿才回话,“呃……其实我不介意……”看他眼神瞄向旁边的行李箱,她才恍然醒悟,“我这是要去B城两天,课题组要开会。”
    这倒不是她刻意为钟希雅让路,她住院时左晓清已经打了几个电话。这个历史与大众文化读物研究的课题作为社科院的项目,是左晓清的导师跟B大某个教授合作的,上次开题报告和审定大纲的会议在北京举行,这次审定三级标题改在了B城。
    陆明遥自认为一向善解人意,这时候便主动提议,“希雅一个人住酒店也不太好,她想留下来的话……”看到林治平冷冷地瞄过来,她还是自觉闭了嘴。
    这人忒奇怪了,既然跟小姨子暧昧不明的,为什么不想人家住进来?
    “刚出院就出差,身子吃得消吗?”林治平客气地询问。
    陆明遥点点头,“这几天被李姐的**汤补回来了,”提到**汤想起上次呕吐的窘相被他看到,忆及他蹙眉嫌恶的样子,她不觉嘴角微勾。
    林治平也似是想到什么,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道,“筱远他……”
    “小远?”陆明遥纳闷,她堂哥陆明远在B城名声显赫倒是确然,不过她当真不知林治平不仅认识他,还熟悉到直称其名了。她木讷一下,接着说道,“我跟我哥打过招呼了。”
    林治平疑虑地望了她一眼,神思不定,颔首,以沉默结束了对话。
    B城于陆明遥而言算是老家,她高中时由于陆礼和事业发展需要,他们全家搬到了北京。除了四年前堂哥陆明远结婚,她还没回去过,小时候似乎也无亲密的玩伴,关于B城的记忆实在淡薄。
    下了飞机就看到了来接她的陆明远,这些年他在B城指点“皇冠”酒店大半壁江山,而她在北京两耳不闻窗外事,除了过年吃顿团圆饭并不经常见面。
    陆明远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言笑晏晏,“盼你回来一趟可真不容易。”
    陆明遥将脸颊边的碎发挽到耳后,轻轻一笑,“准备论文课题比较忙。”
    “陆家这是要出个女博士了吗?”
    “哥,”陆明遥轻笑着反驳,“我怎么听着你歧视女博士。”
    陆明远将那只果绿色的行李箱搁到后车厢里,回身看着陆明遥,“反正你已经嫁出去了,女博士也没什么。”
    “对了,你跟治平很熟吗?”陆明遥想起来这桩事情。
    陆明远顿了顿,飘过一丝诧异的神色,“我跟他见过不几面,怎么这么问?”
    “哦,他称呼你很亲切,我还以为你们是老相识。”
    陆明远唇角轻翘,来了兴趣,“哦?他怎么称呼我?”
    一向乖巧知礼的陆明遥扭捏良久,在陆明远的盯视下,终究说了出来,“小远,他喊你小远。”
    不知是这称呼威力太大还是怎么,陆明远方才温顺和善的脸色突地yīn沉下来,乌云尘埃,冷岑岑的,躲闪过陆明遥疑惑和探究的眼神,低声说道,“先去饭店吧,都等着你呢。”
    第二天的课题组会议定在B大的中心楼,主持人是位研究大众文化的专家,乌合之众娱乐至死之类的话滔滔不绝地讲了两个小时。陆明遥饥肠辘辘,蔫蔫地倚在后靠背上,左晓清则贯注地不时点头,跟教授进行眼神交流。这其中几个硕士生她上次见过,交情却不深,她一声不吭,在他们眼中怕是一个纯正打酱油的。
    这场结束又转战学术交流中心大厦,一边吃宴席一边扯政治,这都在陆明遥意料之中。
    饭局散场,左晓清跟教授探讨了几个问题,两个人出大厦朝B大安排的高级公寓走去时已经是六点钟的光景。
    路边的白色木槿丰腴饱满地簇丛在枝头,在傍晚微弱的风里拂动着,如同翕合两翼欲凌空飞舞的白蝴蝶。
    露天篮球场上满是运球上篮的男生,一个个脱了上衣,露着汗津津的胳臂和xiōng膛。
    左晓清终于不好意思瞄下去了,摆过头来百无聊赖地问道,“那次接电话的是你男朋友吧?”
    陆明遥发了一会儿呆,恍然意识到左晓清说的应该是林治平。她住院时候手机没带在身边,还是李姐过来照顾时带来的。
    左晓清本是没话找话,并没八卦到关心她的私事,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回答,颇歉意地瞅了她一眼,“呃……我就是随便问问了,”她刚想接着说“你不用回答,”陆明遥倒是爽快地摇摇头。
    “准确地说,他不是我男朋友,”她语气清淡,之前她不开口,左晓清直觉她跟那男人之间关系难以定位,不想陆明遥这回答来得不带一点情感波澜,真叫人心生好奇。
    果真不负她所望,陆明遥接下来这话如同重磅炸弹让她深深吃了一惊,“我跟他结婚了。”她说,“我跟他结婚了。”
    似是要让左晓清张大的嘴巴闭上,同样的话她以肯定的陈述语气庄重地说了两次。说这个消息时,她白皙的脸庞上并无欣喜的幸福,亦无平淡的愉悦,连那语调都显得乏善可陈。
    左晓清傻愣着,良久才觉出失态,拍了拍面部僵硬的肌肉,强笑着说,“那……可真得恭喜……”这么膈应的话,她这种直言直语惯了的究竟没说下去,脸色立马一转,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陆明遥昂头心算了一下,细长的手指搁在下巴轻敲一下,“啊,两个多月了吧。”她跟林治平并无正式的结婚礼式,不过去民政局领了个证。
    “那你怎么都没吭一声,”好歹她们关系还不错,结婚这么大的事情她都没说,左晓清有点气不平。
    陆明遥知她情绪,在她肩上轻拍了两下,撒娇地凑上来揽着左晓清的胳膊,莞尔一笑,“我这不是说了嚒。”
    左晓清不满地撇了撇嘴,“算了算了,我懒得听。”
    两个人正一个撒气一个撒娇得不亦乐乎,一只篮球缓缓滚落到脚下,左晓清抬头,看到最近边的篮球场上有男生招了招手,“帮忙捡一下,谢谢!”
    她正要俯身捡球,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轻巧地托起篮球来,那男生站起身来朝她爽朗地一笑,敏捷地将那篮球顺到肋下。他长着舒展俊朗的眉眼,汗津津的额发在夕阳余晖下闪着明媚的光晕,笑起来露出可爱的虎牙,让左晓清有一瞬间的失神。
    那男生顺势看向一旁站着的陆明遥,笑容渐逝,愣怔一会儿,正待开口,肋下的球忽地被来人抢走。刚跑过来的男生推了他一下,“靖宇,傻了啊!”说罢拿着球在他眼前晃了晃,得瑟地笑道,“是谁说的我从你手里抢不到球的,哈哈哈!”
    待他沿着冯靖宇的视线看过去,只见眼前站着长相极其标致的女子,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秾纤得衷,妩媚娇俏如朝阳映彩霞,清冷韵致如芙蕖出渌波。
    “靠,我以为你死了呢!”冯靖宇脸色一沉,一开口就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左晓清跟那新来的男生都云里雾里,敢情这俩人认识。
    陆明遥明快地耸耸肩,轻淡地报以微笑,“那可真叫你失望了。”
    听她语气欠扁,冯靖宇依旧没好气,“你这几年死哪儿去了?”
    陆明遥却保持着好脾气,“我一直在北京呆着啊,倒是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说着她环视了一下B大校园。
    冯靖宇闷声道,“你越来越没良心了,我家就在这里。”
    陆明遥幡然醒悟,冯靖宇的母亲是B大的教授,他们家就在不远处的家属区。
    “筱远哥和钟情姐结婚了吧?”他探问道。
    陆明遥倒是不知他连她堂哥都知道,应声道,“他是结婚了,不过不是跟你说的那个钟情姐。”
    “我说的那个钟情姐?”冯靖宇皱了皱眉头,“你不会没良心到这几年连钟情姐也没联系吧?”
    像轻云蔽月,如流风回雪,什么东西暧昧不明地遮着一层白纱,陆明遥纳闷地直白道,“钟情姐?钟情洁,”她喃喃念了几遍依旧觉得没什么印象,“我不认识什么钟情姐啊。”
    冯靖宇表情一怔,脸色寒凛,心里禁不住再一次疑惑,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仔细打量着陆明遥,只觉她表情认真,不像是开玩笑,看她这般纯真无害的样子,怕是问不出什么。
    思及此,他硬声吩咐道,“手机拿来。”
    陆明遥递过手机去,见他利落地输了几个号码,又给自己拨了个电话,义正言辞地说道,“这是我的号码,回北京后再跟你联系。你可别再搞人间蒸发,”说着还强调性地点了点奉还的手机。
    陆明遥点点头,只觉这趟B城之行埋藏着诸多疑问,却又像是一道闪现曙光的契机,那东西明明触手可及,却又朦朦胧胧得隔着一层面纱,扰得人心里不得安生。
    “钟情……吗?”她又一次念了这个名字。
    10旧城遇(3)
    当陆明遥躺在B大高级公寓里辗转反侧时,她家那张Kingsize的软床早换了女主人,灯昧暗光,春宵红帐,纵情鸳鸯。
    是夜,主卧房门轻轻推开,蹑手蹑脚的人影踱到床前,俯身低眉打量浅睡的男子。温软的剑眉飞入两鬓,细长的睫毛铺展地垂在眼睑上,随着平稳的呼吸微微抖动,俊朗的面容收敛了白日里冷戾yīn鸷之气,英俊的脸庞现出难得的温润和顺。
    钟希雅在床头站了良久,垂着的右手隔空描绘着那浅淡的眉毛、高挺的鼻梁、微凹的人中,直至轻抿的嘴唇,食指情不自禁地抚了上去,轻缓地蠕动着勾勒唇角的细纹。
    林治平本就睡眠极浅,被唇边的游移扰动,微蹙眉头,无奈疲倦至极,他无力睁开双眼,只是翻转身子背朝着钟希雅所站的位置,继续入眠。
    钟希雅爱死了他蹙眉的小动作,会心地一笑,堪堪收回罪魁祸首的食指,白皙的双手挽着xiōng前的衣襟,轻轻一抖,浅粉色的睡衣簌簌下滑,瘫软于灰色的地毯上,薄薄一团。
    晕淡的月色笼罩着一^丝^不^挂的胴体,浑身牛奶般白细光洁的身子滑腻得似是上好的绸缎,又像是娇嫩细滑的蛋白,荫荫的长发遮蔽着半壁□,扬眉吐气的xiōng,娇翘挺立的臀,高挑美型的腿,陆明遥想得对,钟希雅虽然看起来孱弱瘦削了些,身材却实是要什么有什么。
    她轻巧地躺在林治平右侧,温软的椒rǔ紧贴上侧挺的后背,预热着那冰凉入骨的体温,不安分的双手蔓爬上男人的腰肢,隔着衣物流连抚弄,轻车熟路般简赅地直达终点,逗弄着尚且乖巧安稳的男性。
    身子底下那点小火苗三番五次跳动,林治平霎时清明,猛地睁开眼睛,正要翻身,谁知平躺之际,钟希雅跨过他双腿,倾身压在他xiōng前,那双情深迷离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眼角轻弯,含着鬼魅蛊惑的笑。
    这招霸王硬上弓钟希雅百用不厌,却总在勾起他情^欲时戛然而止。看着她这副色厉内荏的样子,林治平禁不住嘴角轻勾,按捺住炽热灼灼的欲^求,两手懒懒地枕在脑后,赤^裸^裸^地审视她轻垂微颤的双rǔ,他倒想看看她能主动狂野到什么地步。
    见他挑衅,钟希雅咬了咬嘴唇,双手往后轻拂过坚硬的腹肌,一寸寸往下探测着,再次到达禁^区。娇嫩的手指轻扯下障碍物,柔软的掌心包裹着硕大的炙热,低头看到那男性在她双手中渐渐坚^挺膨胀,虽非第一次碰触,在林治平不遗余力的审视下,此物入眼,脸颊还是砰地燃起一片火辣辣的殷红。
    钟希雅微微起身,对着那挺拔骄翘之物缓缓坐下,无奈摩梭浸入半径里却横生意外,腿根的柔软撑胀达到了极点,那膨鼓的疼痛让她一瞬间竟然掉下泪来。
    林治平终究熬不下去了,轻扶钟希雅起身,从她体内抽离,两根手指习以为常地对准幽^深^小^穴伸了进去,钟希雅半推半就,终究还是顺着他的手指前后游移身体,配合着他的节奏。
    她嘴里细碎地吐出几声“啊……啊……”,销^魂地抬首,凌乱的长发跌宕起伏,迷离的眼睛半睁半闭。在那紧抿的贝肉夹持下,情^欲烧红了眼睛,林治平加大进出的力度,细密的花液汩汩流出,顺着竖立的手指滴答到掌心,黑色花瓣被汁液浇透,闪烁着诱惑的光芒。
    林治平抽出手指,方才还享受至极的钟希雅眯着无辜的大眼睛,黑眼珠水灵灵地打转,半是幽怨半是乞求。他利落挺身,粗长侵入幽穴内,比及慢慢整根尽入,钟希雅被那庞大之物顶撞得厉害,不由闷哼一声。这声痛息刚过,她双手按在林治平xiōng口,额头往后轻扬,先一步扭动腰肢,与体内之物搅动磨合,骑驾移动灵活舞动渐入佳境,像是在辽阔的草原上放^浪驰骋。茵茵青草般的丛蔓染上yín^荡的水液,嗤嗤的声响被肢体有节奏的拍打隐没,连同细碎的“嗯嗯……”吟呓。
    春光无限,一派旖旎。
    钟希雅被各个方向横贯贝肉的加速抽^插搅得达到了极点,娇嫩的花蕊痉挛般恣意开合着,她娇喘着,“嗯……啊……嗯哪……”终至某点,姣美的脖颈往后一仰,身子僵硬,骤然瘫软,向前倒去。
    横陈的两具肉^体藕断丝连,伏在林治平肩头舒缓的钟希雅双腿发软,却猝然发觉体内再一次被膨胀的某物充溢起来。
    她双手支撑着枕头,想要抽身,奈何轻拢起双手的林治平猛地起身,一口含住半颗玉^rǔ,轻舔慢捻濡湿了才放开。他轻轻调转钟希雅,让她侧身躺在自己右侧,扳起她左腿,抽动硬物,换个姿势欢^爱进行时。
    这个姿势钟希雅甚是喜欢,他缓慢抽动,像是喝茶品茗般不急不躁,两个人四目相视,在肉^体交^合的时候还可以进行精神交流。
    钟希雅咬住舌尖隐下那个“啊”,却轻吐了个缠绵悱恻的“嗯~”,修长柔婉的手臂挽上林治平的脖颈,“我……还没想过……会和你在这……张床上做……啊……”
    林治平只是盯视着她,眼色深沉,专注着满足yín^欲,一声不吭,抽退挺身交相进行,没有抚弄没有安慰没有亲吻,像是单纯的横向加速运动,机械僵硬得除了情^欲,不含一丝情感色彩。
    在他俯身冲刺里,钟希雅绷紧的身子如同满月之弓,兜满了漫溢的蜜液。润滑与摩擦中的交^合颠簸,又像是攀爬起伏不定的山路。箭将离弦,山巅在望,林治平一个挺身勾断了紧绷的弦,将她送入难以言传的曼妙幻境,晕眩的昏暗里似是漫天星斑烟火恣意绽开,天女散花,瑶池落月,美,极美。
    钟希雅瘫软在林治平怀里,搂住男人的腰躯,脸颊埋在他颈窝里,轻吐气息,缠绵妩媚,依旧痴醉。缓了好一会儿才微微偏开脑袋,眸子闪着盈盈的光彩,“你结这个婚不仅没占着人家便宜,还尽吃亏,”圆滑的指尖在林治平xiōng膛上逗弄画圈,她笑嗔道,“你这得多久没碰过女人了……”
    见林治平翻转身平躺着,她修长的手指游移到他脖颈处,两只胳臂款款围了上去,轻笑一声,继而说道,“你什么时候开始怜香惜玉了?那么美的人夜夜睡你身侧都能受得住。”
    跟男人偷情行床笫之欢之时提人家门当户对的正牌妻子,实在有些嚣张,可钟希雅从小到大就是靠着得寸进尺养成的。
    林治平方才沉浸在满腔情^欲中,自然想不起陆明遥来,钟希雅这几句话让他神识瞬间清明,他起身来,猿臂轻挑起地毯上的睡衣,施施然披在光^裸的身子上,双手食指于xiōng襟前轻扣,转身顺势掀起皱巴巴遗落一旁的空调被,飒飒一扬,甩落到钟希雅一^丝^不^挂的身体上。
    提及陆明遥,他总是一副高深莫测的反应,钟希雅没由头地皱了皱眉,撇了撇嘴,正想说点什么刺耳的话惹他一下,难耐软趴趴的身子累得厉害,她翻转身侧躺着,眼皮沉重地贴合,那双诱惑过诱惑过笑侃过的眼睛终于慢慢闭上。
    林治平的性^生活从不寂寞,尽管他那张脸看起来不苟言笑,可性^趣方面却丝毫不冷淡。在美国留学时招妓的事情都干过,他并不否认自己风流成性,可大概是很少跟近边上的女人鬼混,旁人皆以为他正人君子得厉害。这实是一种误会,只要爆出他跟妻妹上了床,这误会便不攻自破了。
    林治平并不在乎自己的风评如何,让他郁闷的是,纵情泄^欲过后,心里总是空空的。芙蓉帐里,抚摸逗弄,柔骨化水,极限癫狂。可春风一度,今宵过隙,只剩虚晃晃的迷惑。
    此刻的林治平站在晚风入袭的阳台上,指尖“啪”地绽开一团蓝色火光,纤长的手指托到嘴边,缓缓点燃那支烟。
    指间的殷红火星明灭不定,一如晴朗夜空眨眼闪烁的星星,鼻息吐出的烟雾裹进夜风里,飘渺地围绕着高颀的背影打转,不消时随即逝散。深夜里,一切都沉入静寂的睡眠,只余阳台上孤立一人。
    林治平轻吐烟蛇,那阵烟味弥漫开来,恍惚间却闻到一股菡萏之香,黑暗里火星轻划,夹着香烟的手指微微一顿。
    那股清淡的菡萏之香是陆明遥常用的香氛,他竟然莫名其妙想起她来。
    两个月前,她穿着藕荷色长裙翩然而来,两个人极其默契地达成协议,一纸婚约遂了两家父母的愿。
    十天前,她躺在病床上,面颊苍白,额头上沁出豆大的汗珠,入睡中睫毛轻抖,似是被锁入梦魇不得脱身,脆弱苦熬的样子,他不忍,轻抚她细软的额发,柔声安慰,“睡吧。”谁知竟听到她的呓念。
    她喊“哥哥”的时候,白皙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像是要抓住什么珍贵的东西不放,可那东西还是如同指间握不住的沙,流失了,消散了,解脱了。
    陆明遥的哥哥叫陆筱远,而她不记得了。
    11新秘密(1)
    B城事情告一段落,左晓清想留几日,陆明遥则坐了最早班的飞机回来。从三号航站楼出来,说巧不巧,正看到不怎么想看到的人影。
    林舒平穿着件白衬衣,妥帖的西装挽在臂弯里,侧脸线条硬朗,秀眉俊彦,那姿态在炎炎夏日沁着些清凉,似是察觉,盈盈步子,堪堪驻足,偏过头来。
    见他视线袭来,陆明遥愣了一瞬,恍然礼貌地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光洁如鉴的地板上映着来往行人,络绎不绝明晃晃一片,隔着几十米的距离,陆明遥看到林舒平侧过头递过手中的公文包,又跟身后的女特助吩咐几句,这才缓缓朝这边走来。
    不待他站定,陆明遥先开口了,“出差回来?”
    林舒平点点头,瞥了一眼她手中拉着的行李箱柄杆,淡淡问道,“你呢?”
    “去外地开会,”陆明遥微微垂首,将左颊边上的碎发顺势挽到耳后,再抬头时两颊染上些红晕,“上次……那个,我没想到……”
    见她吞吞吐吐,林舒平抬手打断,脸色竟恢复了久不见的温和,替她说下去,“没想到我是治平的大哥?”
    陆明遥不知如何接话,只见林舒平神色惨淡,嘴角轻挑,露出一抹隐忍的苦笑,嗟叹一声,接着说道,“我也没想到,我倒是又输给他了。”
    陆明遥跟林舒平认识三年,也算相濡相伴,而跟林治平认识不到三个月,实是甲乙路人。之所以选择林治平完全是遂陆礼和的心愿,却不想造成林舒平这般的误会,她于心不忍地抬头觑他。
    跟前些日子狂狷无赖的作态不同,他这副落寞样子让人隐隐心疼,这才是陆明遥熟悉的林舒平。见他似是接受现实恢复如常,陆明遥竟暗暗松了口气。
    说起来,对林舒平,陆明遥还是有些愧疚的。两人交往也有些时日,他求婚没几天她便嫁了别人,连个分手的正当理由也无,这事做得实在有些狠心了。
    回家路上,陆明遥余光瞥到驾驶座上的男人,不禁再一次扪心自问,她爱他吗?这问题一升腾出来,脑海里迅捷地回答,她不爱。她没尝过爱情的滋味,却笃定对他的感觉绝非爱。
    跟林舒平在一起很舒服,他温暖起来像和煦的冬阳,慧黠起来像明亮的辰光,谦和起来像邻家哥哥,却唯独不像爱人。
    她只是觉得他的气息很熟悉,跟记忆里隐隐脉脉相契合,可又说不清道不明。
    他说什么,她依什么,这一晃竟就是三年。
    车行到别墅,陆明遥下车,走了几步想起来又踱了回来,俯身凑到车窗前客气地询问,“进来坐坐吗?”
    林舒平似是未听见,未做反应,启动车子,车窗擦着陆明遥的指尖驰过,留下一道炽热的触感。
    看着扬长而去的银白色,陆明遥突然觉得命运真神奇,这个男人,只差那么一点点,便会跟自己结婚。
    真的,她又一遍默想,若不是陆礼和央求,她当初是想嫁给他来着。
    带着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进门,看到沙发上正襟危坐的肖纯如,陆明遥吓了一跳,她张了张嘴,喊了声,“妈——”
    肖纯如站起身来,抱着双臂,脸色不甚好看,“舒平送你回来的?”
    陆明遥木讷地点点头,情急之下解释道,“下飞机的时候正好看见,所以搭了个顺风车。”
    肖纯如皱皱眉头,“怎么不让治平去接你?”
    陆明遥见她色厉内荏的样子,满面笑容地答道,“您也知道,治平公司里事情多,哪儿脱得了身。机场那边有摆渡车,挺方便的。”
    肖纯如额头上紧着的皱纹舒缓了一下,用训诫的语气说道,“再忙还抽不出一个小时吗?男人不能惯,你得管住他,不然他蹬鼻子上脸,你就只有受欺负的份儿。”
    想起前段日子肖纯如赌气搬来这边住,直到公公林振华低头认错才肯回去,陆明遥嘴角轻扬,绽开笑颜,听着婆婆的心经一个劲儿地点头,心里却腹诽,这这,林治平是您亲儿子吗?
    方才见陆明遥坐林舒平的车回来,肖纯如没由头地来气,这会子陆明遥附和的态度,她看在眼里觉得很受用,这才渐渐收了心性,换了个话题,“听李姐说刚从医院回来就去外地了?身子吃得消吗?”
    陆明遥点点头,笑嗔道,“嗯,倒是您让李姐顿顿煮汤,我有点吃不消。”
    肖纯如被她逗得一笑,打量她一眼,“你跟治平还年轻,凡事不急,先养好身子骨再说。”
    陆明遥这才想起上次家宴离开时,林治平说了几句让人心生误会的话,她隐下脸上一道红一道绿,低垂着头,没再说话。
    肖纯如走上前来,握住她的双手,轻拍了两下,“治平这孩子心性冷,不大会疼人,你这温顺的性子准得像哑巴吃黄连。”
    陆明遥心说,您儿子虽然是个冰块脸,我混得也不至于这么不堪吧。
    肖纯如捏了捏陆明遥瘦削的手腕, “再说你这身子骨,一看就不太好安胎,”她饱含惋惜地叹了口气,“这次过来疏忽了,回去我让小陈再送点补品过来。”
    等等,陆明遥混沌的神思现出一丝清明,这婆婆哪里是心疼她,分明是想抱孙子想魔怔了。
    肖纯如瞅定陆明遥,轻拍她的双手,“行,你先上楼洗个澡收拾一下,”她面露难色,“有些话我还得跟你说。”
    陆明遥点点头,上了几级楼梯,提了提手中轻便的帆布包,木讷地愣了愣,恍然拍了拍脑袋。方才想七想八,搁在林舒平后车厢里的行李箱忘记拿了。
    她掏出手机,正准备给他打电话,楼上兴高采烈的粉色人影堪堪转弯,雀跃着刹不住脚般撞了过来。陆明遥正在揣摩措辞,心不在焉,本就站得不牢稳,被人这一突兀冲撞,左脚骤然后撤,急急寻找着陆点,无奈踩空了阶梯,握着扶梯的左手又猛地下溜,重心更加不稳,只觉心里一凉,整个人直直往后倒去。
    坐在客厅里的肖纯如望着陆明遥直挺挺地摔下来,一阵失神,待反应过来,抬脚便冲到了楼梯口。
    陆明遥仰着脑袋,两眼无力地眯和着,紧蹙的眉头拧出几道皱纹,机械地抬起右臂,却疼得嘶嘶吸了两口冷气。
    肖纯如直愣地半跪在地上,看了一眼神识不清的陆明遥,当下心脏似灌了铅一般重,抬眼看了呆若木**的罪魁祸首,失控般地嘶喊道,“——你看什么!叫救护车啊!”
    钟希雅方才下楼太急,全没想到楼梯中央还站着人,看着陆明遥在她惯性冲撞下摔下楼梯,此情此景,恍若梦中。
    肖纯如那句嘶喊让她霎时清醒过来,心慌失措地想爬到楼上去打急救电话,又恍然察觉到大厅打电话更近些,正踌躇间,四处游荡的视线正落在陆明遥右手里蜷握着的手机。
    她跌跌撞撞跑近来,自她手中取过手机,一看屏幕上正在通话的名字又是一愣,紧接着果断挂了电话,拨了急救号码。
    陆明遥躺在病床上两眼直愣愣地望着白净的天花板,全身上下像青石板一般僵硬,动弹一下便是蚀骨的酸痛。
    她闭上眼睛,方才直落落摔下来时,那些晦暗黑白的画面蒙太奇般顺捷地倒播回放。急促的鸣笛,刺耳的刹车,凶猛的冲撞,层叠的翻折,雷填填般震耳欲聋,杜鹃啼血般殷红焦灼……
    脑袋像被挤压一般肿胀得发疼,钝痛感阵阵袭来,陆明遥猛地睁开眼睛,只觉得眼前万事万物全被扭曲,像是哈哈镜里诡异的映影,看不清确切的轮廓,黑白的画面全部沾染上团团摄人心魄的殷红。
    陆明遥精神涣散地思前想后时,病房外面,肖纯如正双手抱臂,在长椅前踱来踱去,晃得坐在长椅上的钟希雅眼花心烦。
    忽然,黑色人影斩钉截铁地站定在眼前,钟希雅缓缓抬头,果真看到肖纯如那张绝非善色的脸。
    钟希雅款款站起身来,温和地一笑,“阿姨,您先坐吧,急也不是办法,不然明遥姐姐没什么事,您倒先急坏身子了。”
    肖纯如脸色yīn沉,低声怒斥,“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呢?就算你姐姐死了,治平他也还是你姐夫!”
    钟希雅不以为耻,嘴角扬了扬,“您这么说我就不明白了。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敢情我还是对林治平霸王硬上弓?”
    肖纯如嘴唇抖了抖,伸出食指来指点着,“你你……你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她恨恨地咬牙切齿,“怎么说治平也结婚了,你少再纠缠他!”
    钟希雅嗤嗤笑了,冷冷说道,“哈……看来您老人家还不知道?”
    肖纯如眉毛一扬,煞是气愤,“不知道什么?”
    钟希雅癫笑道,“不——知——道——您新儿媳跟您儿子还没同过房!”
    一听这话,肖纯如直勾勾地瞪着无神的眼睛,似惊又恐,像经了场冬霜的茄子,又像是遭了雷劈的稻草,呆滞地咬着下唇,难以再发一言。
    12新秘密(2)
    第二天杨晓婉推着陆礼和进来时,陆明遥正眯着眼昏昏沉沉,却又睡不着。
    睁开眼看到陆礼和的轮椅堪堪停在病床一侧,车轮声音不大,可陆明遥还是觉察到了,睁开眼睛,她喊了声“爸”。
    见她两手撑床艰难起身,杨晓婉急忙俯下身子,挽着她的双臂,“好好躺着。”
    陆明遥摇摇脑袋,昏沉沉的重量让她有一霎的晕眩感,强睁着眼睛,她轻声道,“躺了一整天了,我头晕。”
    杨晓婉闻言,扶她起身的空档,将床头的枕头竖了起来,任她倚靠着。
    陆礼和一向平和的面色稍显yīn沉,“怎么好好地从楼梯上摔下来?这么不小心。”这话虽然不客气,声音倒还算温柔。
    陆明遥疲软地笑了笑,“我觉得我有可能是缺钙导致的骨质疏松,并无大碍。”
    这文绉绉的强调把杨晓婉逗乐了,她抿着嘴笑道,“你这孩子……”
    陆礼和脸色并未和缓多少,定定地看着她,沉声问道,“没再头疼怎么的吧?”
    陆明遥笑着摇摇头,“也没骨折,肖……妈她一定要送我在医院住两天,不然昨天就能出院了。”
    陆礼和点点头,没应声,杨晓婉面色露出一丝尴尬,压低声音,“你这孩子,什么事情都瞒着家里。上次脑膜炎一声不吭地住了半个月,这次摔下楼梯来,要不是我陪你爸过来检查……”
    陆明遥打断她的话,笑嘻嘻地打趣道,“妈——我这不好好的么,下次头疼脑热感冒热伤风,我一定向您二老报备。”
    杨晓婉上去捂她的嘴,“呸呸呸,哪有咒自己生病的!”
    陆明遥撒娇似的拦腰抱住她,“妈——我就知道您最疼我了……你看爸那个脸色……”
    杨晓婉被她哄得笑不拢嘴,轻拍着她纤弱的背部,呵呵笑道,“你这鬼精灵!”
    隔了一会儿,杨晓婉下楼去拿化验单,安静的病房里只剩了陆礼和和陆明遥两人。
    陆明遥撇撇嘴,笑嘻嘻问道,“爸,还生气呢?脑膜炎不是传染么,告诉了您,见不着我,您只能干着急是不?”
    陆礼和抬眼觑她,仍旧心神不安地问道,“没再头疼?”
    同样的话他问了两遍,陆明遥兀地觉察到哪里不对劲,敛了敛笑容,往陆礼和那边移了移身子,沉吟再三,究竟咬了咬下唇,说了出来,“爸,我在瑞士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陆礼和眉头微蹙,倏忽舒展,若无其事地反问,“发生了什么?”
    陆明遥见他这反应,心里咯噔一下,似是有不好的预感。“三年前,我滑雪失足,患了脑震荡,落下了短暂性失忆的症候。”
    陆礼和见陆明遥眼神里闪着期冀的光彩,琉璃般晶莹透亮的眸子闪动着,似有更多的探求,心下一软,却只是淡淡点头,没有回应。
    陆明遥急急说道,“我记不得这些,是您讲给我听的。”
    “你这是怀疑我骗你了?”陆礼和脖颈往后靠了靠,诧异地看着她。
    陆明遥看他这副镇定自若的表情,颇感失望地垂下头去,喃喃道,“短暂性失忆,我确实不记得滑雪事故了……”,她下颌搁在微屈的两膝上,轻磕两下,似是想到什么,忽而眸子一亮,抬头问道,“那我在瑞士呆了多久,有认识什么新朋友吗?”
    陆礼和依旧迷惑地瞧着她,惶惑地问道,“你今天很不对劲,是想起来什么事情了吗?”
    陆明遥点点头,又摇摇头,对上陆礼和询问的眼神,支吾道,“我听到鸣笛声,刺耳得头痛,还有轰隆隆的声音……”她斟酌一下,“那声音大得打雷,但是什么也没看到……”
    陆明遥沉浸在梦魇的回放里,言罢见陆礼和竟终于露出来和蔼的笑容。他呵呵了两声,“你这脑子可摔糊涂了,我看纯如说住两天院还是轻了。”
    陆明遥原本一脸严肃,见他这般调笑,不禁皱起脸来,赌气地说道,“我是认真的,您不信算了,”她嗫嚅着,半是对他说,半是自言自语,“这些天,我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人,很重要的人。”
    陆礼和闻言怔了怔,朗声说道,“什么重要的人?你爸妈你叔叔婶婶你堂哥堂嫂你小侄子,你不都记得好好的?别老胡思乱想。”
    陆礼和言罢,便启开电动轮椅,正待出房门,只听身后坐得笔直的陆明遥清亮的嗓音传来。
    “前几天去B城,我遇到冯靖宇了,他问我钟情姐,这个人我应该认识吗?”
    听到这个名字,陆礼和瘦弱的脊背微颤着,握在轮椅柄上的双手青筋暴露,他压抑下满腔情绪,只说了句,“你好好休息吧,”便出了房门。
    陆礼和按捺不住的情绪正要涌上来,忽而听到一声“——陆叔叔”。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林治平那张清俊冷颜,一霎间让他脑海里闪过三十年前的林振华。
    “陆叔叔,”见陆礼和出神,林治平又喊了一声。
    陆礼和笑道,“这称呼可得改改了。”
    林治平愣了愣,点头应和道,“我送您下楼。”
    陆礼和笑着点头,“治平啊,明遥被她哥哥宠惯了,多少有点小孩子心性,你得多担待着点。”
    林治平恭谨地表态,“这是自然。”
    陆礼和见他这副作态,依旧笑呵呵地,“我知道你跟明遥不是你情我愿,可情这个字就是得慢慢培养的。”他目光瞭望窗外,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凝重,轻吐一口气,低声沉吟道,“姻缘这种事情,大概就是相欠相偿吧……”
    林治平听他这带着沧桑气息的感慨,微微皱眉,心里默念了两声“相欠相偿”。这话真是……他暗笑一声,以掌抚额,他可真不欠陆明遥什么。
    林治平回来时,陆明遥仍保持着坐倚的姿势,听到房门被推开,懒懒地睁开眼睛。
    他走到床边来,站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希雅没轻没重,我替她向你道歉。”
    陆明遥原本心绪乱七八糟得理不清,听到他一开口就是替钟希雅道歉,莫名地更来气,头也不抬地冷声回道,“哈,还真有诚意。”
    这不悦的强调,凡有耳朵的人都能听出来,可本就是钟希雅做错事情在先,林治平深呼吸一口,心平气和道,“她也不是故意的,昨天知道接了新戏,太冲动了。”
    陆明遥听到这里才抬眼看他,颇感意外地问道,“她是演员?”
    林治平没把她这话当成疑问句,自顾自地说道,“不过这件事情,归根结底怨不得别人,是你让她住进来的。好心泛滥,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陆明遥晕了晕,敢情她是自作自受,她一时冲动,口不择言,“是我让她住进来的,可我不记得我让她住在楼上!麻烦我出院之前,请你务必转告李姐,让她换条床单,我觉得膈应。”
    看她动气,林治平不禁嘴角上挑,露出一个舒坦的笑,“不干涉彼此的私事,我记得协议上是这么写的吧?”
    陆明遥急急反驳,“那你也不能做得太过火!你以为妈她什么都不知道吗?”钟希雅刚搬进来,肖纯如就犯难地说要跟她谈些事情,她再迟钝,也能猜得出点端倪来。
    林治平挑挑眉毛,“我可没这么认为,我妈她什么都知道,”他俯低身子,凑近温软的身子,游移的气息吐在她耳畔,陆明遥难耐痒痒的感觉,缩了缩身子,只听林治平低沉磁性的嗓音传进耳廓,“包括我们没同过房。”
    林治平直起腰来,双手插在裤口袋里,略带了些挑逗地说道,“所以,要让大家相信,你可得加把劲儿。”
    陆明遥好不来气,双手紧攥着膝头的病服,咬牙切齿地说了句,“好。”
    惹得她生气,林治平有种难言的满足感,却砰地想起来今早林舒平让人送过来行李箱的事情,他不晓得陆明遥究竟是去开会,还是去幽会,这种事情他懒得Cāo心。只是主角是林舒平,他不得不思忖对策。
    陆明遥见他神游四极,懒懒地提醒道,“你先去楼下办出院手续吧,我收拾一下东西。”
    见她挪下床来,林治平施施然转身,正待迈步,却又蓦地停住,“等等。”
    他这句语气生硬,让陆明遥心里一惊,讶异地抬起头来,只听他缓缓说道,“协议的事情,我改变主意了。”
    陆明遥眼睛瞪得更大了,吞吐地问道,“你……你不是要反悔吧?”
    林治平转过身来,盯视着她圆鼓鼓的眼睛,清冷地笑了笑,“有些事情还是说明白得好。结婚协议这件事,你是为了遂陆叔的心意,而我自然也有我的考量。其一,既然你是我妈心心念的准儿媳,那不如就娶进来让她满意。其二,早些年我爸欠了陆叔恩情,我这也……”他突地想起来方才陆礼和的那句“相欠相偿”,愣怔了一会儿,才恍然继续道,“总之,我们是合作者,请你收起对我的猜疑。你大概不知道吧,你脸上写着‘我跟老公关系不正常’这几个字,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陆明遥窘迫地红了脸,愣了愣才想起什么,“那你说改变主意是怎么回事?”
    “不干涉彼此的私事这条,”林治平眼神里闪过慧黠的光,“太碍事了不是吗?”
    陆明遥迷茫地看着林治平,见他一副奸计即将得逞的模样,可恨的是,她根本不晓得他要做什么。
    “虽然你没那演技,可布景好歹得逼真点,协议期内为了避嫌,你就不要跟别的男人交往了。”林治平斩钉截铁地说道。
    句句带刺的嘲讽让陆明遥心里那点小火苗越积越高,她扶着病床,仰起螓首,怒气难收地说道,“你怎么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林先生,招蜂引蝶的一直是你好么!”
    林治平耸耸肩,不以为然地说,“这条我也适用。”
    陆明遥存心报复,挑眉道,“不跟男人交往,那你公司岂不是要破产了?”
    林治平嘴角抽了抽,紧咬牙关,“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他一脸严肃,认真地看着陆明遥,强调了一遍,“协议期内,你也好,我也好,不要让我们的婚姻出现第三者。”
    他这振振有词的口吻很有威慑力,陆明遥缓缓地点了点头。
    陆明遥见他说得这般通透,似是开始对这段婚姻上心,不禁一时心动,思忖良久,才哆嗦着嘴唇说道,“我有事情要坦白……舒……大哥”,她闭了闭眼,一下狠心,飞快地说了出来,“我们以前交往过。”
    林治平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坦诚震了一下,待陆明遥小心地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含笑的一张桃花脸。
    他很少笑,陆明遥见过他冷笑嘲笑,却从未见过他这般灼灼其华的笑容。
    林治平轻抿着嘴,“交老底的话你可有点吃亏,要说我以前的交往对象……”他顿了顿。
    林舒平的事情,陆明遥一早就想告诉林治平,如此,再见面时三个人心知肚明好过两个人彼此尴尬。她可没想要听林治平罗列他的交往对象,正想打断林治平,可他已经轻促地说了出来。
    “说了等于没说,”他说,“你认识的,我妻子钟情。”
    实在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方才陆礼和未回应的问题,林治平给出了答案。
    “我不认识,”陆明遥缓缓开口,她迷茫着盯着林治平,“我不记得我认识。”
    13新秘密(3)
    回家的路上,陆明遥一直没说话,直到下车时才恍然若失般问道,“我一直想问,你那天说的小远哥,指的不是我堂哥陆明远吧?”
    林治平愣了愣,越发肯定陆明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沉吟一声,看到她雀跃的无辜眼神,心底一颤,点点头,见她似是又要发问,先一步开口道,“这件事情,不该我来说。”
    陆明遥隐下心中的疑惑,无奈地皱了皱眉,小远哥和钟情到底是谁?这两个名字在大脑里是一片白落落的虚空。整桩事情捋下来,她直觉三年前自己并非忘记了滑雪事故这么简单,陆礼和绝对隐瞒了什么。
    正待她心绪不定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个陌生号码,接听后只听清亮的男声说道,“周末有空吗?”
    陆明遥顿了顿,神思困顿,依旧没听出是谁来,只好尴尬地问道,“请问您哪位?”
    “欸?”那边亦是一愣,接着传来一声闷吼,“陆明遥!你去死吧——”
    这声嘶力竭的吼叫顿时破开雾霭,陆明遥反应了过来,是冯靖宇,她不好意思地笑道,“刚才没听出来……”
    冯靖宇没好气地回道,“——你连我号码都没存!”
    陆明遥听他炸了毛,只好赶紧转移话题,“我周末没事,怎么了?”
    “请吃饭,给我接风,”冯靖宇不容置疑地说道。
    “呃,好吧。吃什么?”陆明遥好笑地问。
    “什么贵吃什么,这还用说?”陆明遥只听得电话那头传过来模糊的对话,似乎有人在喊冯靖宇,他匆匆地说了句,“周日早上再联系,”便利落地挂了电话。
    陆明遥瞧着挂掉的手机,嘴角那抹笑容渐渐隐了下去。既然前些天在B城时冯靖宇提到小远哥和钟情,那他便是她这第一个突破口了。
    她一时走神,再抬头时正对上林治平高深莫测的眼神,便大方地摆了摆手中的手机,坦白道,“是我大学同学。”
    林治平不无介意地看着她,朗声道,“这种事情就不用随时报备了吧。”
    陆明遥被他这话噎了一下,霎时心里不爽,正斟酌字句准备反驳,只听他说道,“这些天没事的话跟我去看展览吧,就当散散心。”
    陆明遥是挺喜欢逛展览的,早些时候她一个人逛画展,后来跟林舒平看瓷器展,为了她那点蠢蠢欲动的好奇心,两个人还特意飞到景德镇,跟着陶瓷学院的老师傅DIY了两套瓷器。她烧的那两只,白色里带了点石青色,像风絮,像雾霭,朦朦胧胧,如梦如幻。她留了一只搁在书房,而送给林舒平的那只说巧不巧在咖啡店VIP寄存区见到。
    她直觉林治平说的展览与平时瞎逛的不同,大概免不了寒暄附和。陆明遥跟书本打交道多过跟人应酬,这些年陆礼和也是由着她的性子,从没逼迫她参加觥筹交错相互吹捧的酒会场合。听了林治平的提议,她不禁蹙着眉头,疑虑地问道,“一定要去吗?”
    林治平见她那副胆怯的样子,露出个鄙视的眼神,斩钉截铁地断了陆明遥的后路,“一定要去。”
    跟林治平一起出去这天,陆明遥穿了件裸色长裙,银色的凉鞋半遮半掩,海藻般的长发乖巧地挽在脑后,右颊边飘着一缕碎发,淡妆掩映得脸色甚好。她提着裙角拾级而下,娇俏的鞋子踩在楼梯上发出嗒嗒的响声,客厅里站着的林治平看得有些失神。
    “对了,”陆明遥堪堪落定,现在才想起来问,“是什么展览?”
    林治平盯着她琥珀色的眸子,淡淡答道,“珠宝展。”
    陆明遥露出个诧异的颜色,“咦——,我还以为是服装发布会之类的,”她想了一会儿,搭话道,“你们想涉及珠宝这块儿的生意?”
    林治平懒得跟她解释,不耐烦地“啊”了一声,便先行转身。
    展览会场跟陆明遥想得并不一样,入口处出示邀请函,进入会场的寥若晨星,区区几人。
    陆明遥随着林治平来到一号展厅,暗蓝色的装潢,空旷的冷色调衬得空调机的温度格外清冷,她不自觉地抱了抱双臂,正待打量展厅,只见不远处身穿正装的女人款款走来。
    她站定后恭谨地说了句,“林总。”待她转过脸来,陆明遥愣了愣,这人前几天跟林治平逛商场时她见过,是她堂哥陆明远的小姨子——秦天茵。
    秦天茵朝她微微一笑,打招呼道,“你好。”
    陆明遥点点头,也报以微笑,“天茵姐好。”
    上任销售总监调去天津分区,秦天茵升任执掌总部销售部。柯蓝最近致力于开发香水珠宝等服装周边产品,这升职折腾得她苦不堪言。
    林治平侧过脸来对陆明遥说道,“你自己转一转,”言罢,他跟秦天茵朝中央大厅走去。
    陆明遥隐隐听到林治平压低声音问道,“见到Suzan了吗?”看他丢下自己走远,她反而松了口气,幸亏不是声势夸张的酒会应酬。
    幽蓝色的一号展厅正前方贴着紫罗兰状的标志,碎钻贴合的边角闪着璀璨的光,下方的名牌写着几个金色的英文字母,“Suzan Syz”,大概是珠宝设计师的名字。
    不大的展厅里零星布展着三十余件展品,虽然对珠宝设计并无研究,陆明遥却也能看出这艺术家多少有些童真稚气。单说这主题系列,“A girl’s best friend”(闺蜜)、“Once in a blue moon”(偶现蓝月)、“Life Savers”(救生圈)、“Colour me baby”(为我添姿彩),一着眼横生妙趣。只是那雕钻的风格和靓丽的外型过于花哨俏丽,陆明遥并不喜欢。
    三十余件展品一一看过,她站得脚都累了,却又担心林治平回来找不到她,便乖乖地在原地矗着。
    静寂的展厅里突然传来说话声,“So you like this.”(你喜欢这个?)
    陆明遥回了回身,这展厅里没有别的人,她这才肯定眼前红发碧眼的女人是跟自己说话。
    她垂眼看了一下展柜里那件镶钻的吊坠,方才无聊,双眼无神地盯着,大概这女人是误会自己中意这件展品。陆明遥知道在私人展览会上,展品是可供买家收藏的,而她绝无购买奢侈品的嗜好,便耸耸肩,坦白道,“Yeah, it’s really fabulous. It’s just not my style.”(它看起来很惊艳,只是跟我风格不搭。)陆明遥的口语一向不佳,这两句话没磕绊地讲出来,她先佩服了一下自己。
    红发女人走了过来,她看起来上了年岁,可笑起来微凹的眼睛焕发着别样的光彩,“Fabulous”
    陆明遥见她来了兴趣,便挪动了一下僵硬的双脚,看着旁边一溜儿的宝石展品,缓缓解释道,“Pure in material, rich in colour and childish in design,these are absolutely unsual and exotic. ”(材质纯净,颜色丰富,设计有些孩子气,这些首饰真的很不同寻常,很吸引人。)她将人家的展品称赞一番,转而嗟叹一声,摊开双手道,“However,they don’t suit to me.”(只不过,它们不适合我。)
    红发女人微微一笑,眼角露出一截鲜明的鱼尾纹,看起来更和蔼可亲了,“Do you often visit exhibitions like this ”
    陆明遥摇摇头,“Actually, I often go to porcein exhibitions, but further to jeweler exhibition, this is my first time. ”(我经常去瓷器展,不过说到珠宝展览的话,这是我第一次参加。)
    于是话题自然而然由陆明遥不喜欢的珠宝转移到她专究的陶瓷方面,见这外国朋友对中国制瓷艺术颇感兴趣,她还好心肠地给她介绍,唐三彩邢窑白瓷越窑青瓷娓娓道来。陆明遥一边侃侃而谈,一边暗地庆幸看过几本科普陶瓷技艺的英文书籍,脑袋里装了点墨水,讲起来也是尽情挥洒得意自矜。
    也不知由哪一话题正扯到白朗山滑雪,陆明遥含笑微微抬眸,正对上林治平愣怔的眼神。
    看到他终于出现,陆明遥吐了口气,转头跟红衣女人说道,“It’s really interesting chatting with you, but I’m afraid I have to go.”(跟你聊天很有意思,但恐怕我要先走了。)
    红衣女人点了点头,自手袋里掏出名片夹抽了一张递了过来。
    陆明遥没想到她这般反应,愣了一瞬,双手接过,看到名片上的名字惊异地张大了嘴巴,“Suzan Syz! OMG. So……”她不可思议地吸了口凉气,手指绕了一周,“These are ur works!”(你是Suzan Syz?!天呐!这些……是你的作品!)
    陆明遥缓了缓神,对这珠宝设计师说道,“I don’t have a card. You can call me Conney.”(我没有名片,你可以叫我Conney。)
    Suzan会心地笑了笑,“I think Mrs. Lin is better.”(我觉得喊林夫人更好一些。)她稍稍侧身,跟林治平对视一眼,依旧保持着无比纯粹的笑容,“Your wife is younger than I thought.”(你妻子比我想得年轻。)
    林治平迈动长腿不急不慢走近,极其自然地轻挽着陆明遥的后腰,姿势足够亲昵,却又大方坦率,打趣地说道,“She is much more childish than your works.”(她可比您的作品还要孩子气。)
    林治平一直在美国念书,英语讲得自然要比陆明遥顺溜得多,方才她一个人跟Suzan侃天说地并无尴尬,这时候要在林治平面前扯chinglish,心里百般别扭,红彤彤的脸低垂下来,两手摩挲着,霎时间不知该怎么搭话。
    Suzan又被逗笑了,她那双透澈的蓝眼睛看着陆明遥,“ I have never designed wedding rings before. The Lotus Bloom is customized for you. I hope it’s your style.”(我以前从未设计过婚戒,The Lotus Bloom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希望合你的心意。)
    待Suzan的助手将那只镶着蓝钻的铂金戒指拿到展厅来时,那纯净的蓝色像是一眼天然的湖泊,沉静温润,切割成含苞待放的莲花状,蓝色睡莲安稳地躺在锦盒里,每个切面都折射着璀璨的色彩,铂金底座曲折环绕,像是城堡近处曲径通幽的羊肠小道。
    林治平牵起陆明遥的左手,那只带着少女气息浪漫花哨的戒指在白嫩如柔荑无名指的滑动着,直到手指根部。
    那只婚戒着实惊艳,不过日常戴怎么看怎么骚包。陆明遥脸上堆着笑,略略蹙眉,对着林治平低声说,“这个……应该不能每天都戴吧……”
    林治平侧目,“买来就是戴的,不要舍不得。”
    陆明遥急急道,“不是,你理解错了!”
    林治平正色道,“怎么,你不喜欢?”
    陆明遥忙摇摇头,“不不……我蛮喜欢的。”
    “喜欢那就戴着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