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人
作品:《衣冠禽兽(暂定名)》 陈串串
想当初她还笑话李夕呢,今天自己经历过了才知道,这学校的求职面试是真的变态。
从洗手间里出来,陈串串对着大厅里的了请客就诚心请到底。
两个人点好了菜,陈串串给张衡倒上一杯酒,然后举起自己的杯子:“这次谢谢你帮忙。”
张衡没碰杯子也没接她的话茬儿,仔仔细细地看她。
陈串串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自己先喝了一口,讪讪地放下杯子,然后就听见张衡问:“面试得不好?”
是不好。
她不是没作准备,从他告诉她有这样一个机会开始,她就把自己能想到的一切东西都反复查看演练过了。
这学校的招聘信息也她很早就看过,要人的规格相当高,她知道自己没什么希望,可投简历反正是普遍撒网式的,多投一份也死不了人,所以随手也发了一份,果然就石沉大海。
后来得来的这机会,张衡从一开始也没瞒着她是怎么回事儿。
——“你查查信箱。我爸老战友的爱人是那儿的院长,我跟她提了一句,她说你条件还可以,让去试试。你别犯傻,为着跟我置气就啥都撇干净那是笨蛋才干的事儿。也甭谢我,我就是搭个话儿,成不成还得靠你自己。”
她知道骨气这种东西放错了地方就叫二,所以来了,但没成。
第一轮她就把自己刷下来了。
之前准备得再充分她也没算到自己居然会怯场。
一进去那个会议室她就看见负责面试的每个人都面无表情,最左边的一个人掐着块儿手表,对着他们这些待宰羔羊交待:
——“每人三分钟,分三部分。一,介绍自己的自然情况;二,谈谈你对应聘职位的认识;三,如果应聘成功,你会怎么做。”
她的运气不好,排在所在那一组的第一个,没有任何从别人错误中吸取教训的可能,反而给别人作了活生生血淋淋的反面教材。
致命伤在于抓不住重点。尽想着显摆自己在学校里的优秀表现了,她搜肠刮肚地把本科到研究生阶段所获的奖励事无巨细地往外倒,好不容易说完了,换口气:
——“对于我要应聘的——”
——“对不起,时间到。我们都知道您有多么优秀。下一位。”计时的人一点儿情面不讲,直接打断她的话。
除了对面中间坐着的主考官还对她瞟了一眼,其他几个面试负责人都很一致地撇嘴角,然后无谓地把手上的资料放到一边。
而跟她同来应聘的这一组的其他人,全都在低声窃笑。
都这样了还不清楚吗?没戏。
“手套都不戴,小心待会儿手被辣着。”张衡的一句话让她回过神:“还想着面试呢?别想了,这种事儿,好与不好,你当面儿都看不出来的。我们局里的也这样,人事处的那些招数我也知道,上边儿要求的,面儿上一点儿东西都不让露,有啥评价都得等面试完了再总结。至于结果,这世上永远有惊喜。”
陈串串没说话,也没理他递过来的塑料手套,直接伸手抓了个还滴着辣椒油的鲜红大虾,劈里啪啦地拨了壳塞到嘴里:“我知道。”
一口气儿吃了个饱她才停下,一抬头,她面前桌上的虾壳堆得小山一样;再看看对面,张衡还在吃,吃相比她秀气得多,见她看过来,问一句“饱了”,见她点头,冲身后摆一下头:“我再吃两口就好。你去收拾一下。”
陈串串正有此意,站起来就要往那边走。被他说着了,这家的虾做得辣,吃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她的手火辣辣地烧得疼。
“不光手,脸也洗洗。”张衡又交待一句。
脸她洗过了。
“眼睛。”张衡比一下眼角。
陈串串明白过来,低头向洗手间疾走。
今天真丢人、真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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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衡
陈串串一走远,张衡就放了筷子,抬手把服务员叫过来:“结账。”
服务员点头走开,他坐在位置上看着那堆可观的虾壳觉得好笑。
让他怎么说呢?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这丫头年纪也不算小了,可性格却好像还没怎么定型。
你说她不懂事儿吧,为着他之前的错儿,她原则坚定得很,该咬死的就咬死;可说她懂事儿吧,真正该立事儿的时候她又充分表现出缺乏社会经验的学生样儿。
愁人。
刚才他怕直接到那楼下等她太招摇,万一要让葛阿姨碰上,双方都尴尬,于是等在校门外。
倒是没料到她会主动打电话给他。张衡在受宠若惊的同时又觉得不对劲,就算是应聘顺利,以她闷骚的性格也不会立马表现,而且即使要表现,她想到要第一个找来庆祝的人也不会是他。
所以他有不祥的预感。
果然,估计是没想到他能到得那么快,这丫头的掩饰都没做好:看来她挺重视这个机会,还上了妆。可他见着她的时候,她眼角挂着没擦干净的晕开的眼影,脸被阳光一闪还看得到水痕。
不就是个面试吗,怎么让她哭成这样?
这时候肯定不能问。看她故作坚强地说要请他吃饭,张衡也觉得挺好,先找地方,等她情绪稳定了再说。
一路开车往烟波楼这儿来,她没什么话,低着头不停地揉她那个破资料袋。
那样子搞得他实在忍不住,到地方在位子上坐下了,他不要她假模假式地谢他,就想听听具体情况。
结果才问了一句她就开始走神,走着走着眼眶还红了,他怕了她,赶紧岔开话题,与其让她陷在那种情绪里拔不出来,他宁愿她没气质没形象地跟大虾死磕。
“你好,总共是237块。”服务员拿着账单走过来。
张衡掏出三张大票递过去:“再来瓶矿泉水。”
“好的。”服务员转身走开,跟从洗手间回来的陈串串撞了下:“对不起。”
“没事儿。”陈串串扫一眼,坐回桌边:“说了我请的。”
张衡看看她洗干净的脸,白白净净地衬着烧得火红的小嘴,看着特诱人:“等你事情办成了再请不迟。你待会儿回哪儿?”
陈串串没回答他,反问:“我是不是该去谢谢人家?”
张衡没听懂:“什么?”
“……你为这个不是找人帮忙了吗?不管成不成,我都该去谢谢人家。”
“拉倒吧,这是小事儿,人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她要真去了反而显得小气。张衡接过服务员找来的零钱放好:“不是不让你谢,你也说了,现在啥结果没有呢,等结果出来我自然会安排。走吧,回哪儿?”
陈串串没办法了,站起来:“回家。”
“好,我送你。”
到了陈串串家最近的路口,张衡把车停下:“你家这路啥时候能修好啊,太毁车,我就不进去了。”
陈串串点头,却没有下车的动作,半天转身面对他:“谢谢你。”
张衡好笑,这话她今儿都说几遍了,他们之间至于这么客气吗?也转头看她:“真要谢?”
陈串串想点头,看着他笑又防备起来:“……嗯。”
“那——”张衡朝她靠过去,看着她强撑着不动,伸手捏住她的下巴问:“今天的虾挺辣的吧?”
陈串串摆开他的手:“……还行。”
张衡又把她捏回来:“你的嘴——”
“我嘴没事儿!”陈串串这回不动了,抬高声音喊。
“真的?”张衡靠得更近,看见她紧咬住嘴唇脸憋得通红,嘿嘿一乐,松手向后座一抓,把东西扔到她怀里:“多喝水,嘴周围全红了,小心上火。”
感觉身边的人全身一僵,然后快速转身开车门,他在后面还嚷:“慢点儿,留神脚下!”嚷得陈串串差点儿没抬脚跑。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小路拐角,张衡收了笑,掏出手机翻出电话薄,查好了号码拨出去。
“阿姨,我是张衡。我知道串串不在。她今天……她今天有个面试,哦,您知道?面试结果可能不是很好,她待会儿就到家,我想您别——不,我没那意思,阿姨您别误会。串串她也没来找我,是我偶然碰上的,问了问,看她心情不是太好才——我知道,好的,阿姨那我挂了,再见。”
收了手机,张衡这次没太沮丧,对方的反应他事先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只是觉得刚才自己决定打电话过去的想法太过冲动,他没想邀功,可话那样一说,的确像是在向人讨好,只怕是好心办了坏事儿,这回毛躁了,有点儿丢人。
——“她这次面试机会是你帮忙的?那谢谢你了。不过串串也不小了,她该承担的事儿她自己能承担。”
——“她找你也没关系,你们年轻人的事儿我上回那样干预也不对。还是那句话,串串自己有主意,她要是有决定了我们做家长的也尊重。”
串串她老娘这回已经比上次客气很多,虽然话里话外还是不待见他,但正常,他之前把人姑娘欺负狠了,人恨着呢,总不能指望一下子转变过来,要真那样儿他倒觉得不对头。
算了,电话打都打了,串串她老娘要怎么想也是他控制不了的事儿,他还是赶紧找葛阿姨打听下正式结果是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