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作品:《碧雨幽兰》 第三章
一大早,慕容雨与君碧幽去院外的大街上吃早点,明月也一脸可怜兮兮地跟随。
进入一家店,三人上了楼,随意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慕容雨招呼伙计点了几道小菜。
慕容雨板着脸对明月说道:“一会儿你就立刻收拾行装回家,听见了吗?”
明月低着头,好似犯了天大错误,却又执拗着不肯答允。
君碧幽难得见慕容雨这么严肃,心中暗笑原来他也有不一样的表情,与自己最初所理解的“慕容雨”又有所不同。
看向明月,惊讶地发现她故作柔顺的表情下,那一双眸子如秋水般冰冷的从眼角射出两道寒光,直勾勾的瞪着自己。这般深的恨意令君碧幽十分吃惊。
慕容雨所坐的位置看不到明月的表情,而且他也根本没去看明月,只是对君碧幽问道:“上一回城主提到千佛洞,却没有来得及问起城主所见后的印象如何?”
“啊?”君碧幽本来还在留意明月的眼神,根本没听清他的问话,直到他问完,才恍然回过神儿来,答道:“其实我并没有去过千佛洞,只是听人说起那里的奇异之处十分向往。所以那日才会问起公子。”
“城主久居敦煌地界,居然没去过千佛洞?”慕容雨几乎不敢相信。
君碧幽的唇边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好像还带着某种孤独,“我从小习惯在幽罗城中独处,尽管有着不少门人死士,但城规甚严,彼此之间很少说话,更不曾出过什么门。从小时起,我就习惯了坐在幽罗城里看外面,屈指算来,加上这一次,我平生也只出过三四次门。”
慕容雨微微皱眉,道:“如此幽城独处,难道不会寂寞吗?”
君碧幽故作洒脱地一笑道:“从小如此,早就习惯了。”其实说得十分言不由衷。
小时候,她常常问父亲:“外面是什么样子的?”
父亲永远只给她一个答案:“外面很美,但不适合我们。你若出去了,只会给自己带来灾难和危险。”
君碧幽不懂,为什么很美的东西也会带来灾难和危险?但是每当看到父亲那忧郁的表情,听到他那悲凉的箫声后,她相信父亲的话一定是有道理的。
认识慕容如风和冷若烟是她真正接触外面的人和世界的开始,但她还是不太能完全理解父亲的话,如果父亲所指的那种灾难是指她第一次的芳心可可就遭受到打击的话,危险又所指为何呢?
与城中一贯的幽冷及下人们的谦卑相比,她更羡慕外面那些自由歌唱的小鸟,醉心于那股沁入心脾的清新空气,欣赏那些谈笑风生的人们,喜欢他们为人处事的作派,甚至是那无羁无缚的风吹过面颊的感觉。她喜欢外面的世界,最起码,现在的感觉是这样的。
慕容雨发现她在沉思,如泓潭一般的双眸中有股幽亮的光芒在微微跳动,一霎间,他的心似乎也猛跳了一下,几乎要被她那双泓潭吸去心神。
君碧幽一抬眼,蓦地发现他正专注地看着自己,却没有了开始时的羞涩,只情不自禁地回复了他一个微笑。
明月旁观两人如此亲昵的眼神,心中的妒火膨胀,恨不得立刻抓起君碧幽,将她远远地甩出去。
此刻店小二开始上菜,三人的心神才都恢复过来。
端起碗筷,慕容雨忽然压低声音对君碧幽道:“注意看那边的那个人。”
君碧幽一愣,悄悄侧目看去。早上店中的人很少,二楼除了他们,只有一张桌子旁有人。而看那个客人的装扮似乎与常人没什么两样,只是在吃饭时显得行色匆匆,还不时的从眼底偷瞟着四周,似乎在防备着什么。
“有什么不对吗?”君碧幽也压低声音问。
“那人不是中原人。”慕容雨答。再进一步道:“而且来历可疑。”
“也许只是经商之人,怕被歹人劫夺财物吧?”君碧幽实在看不出那人有何不妥。这条路上经常有各国的商人来往,碰上非中原人士并不奇怪。
慕容雨摇头,“我敢肯定他身上一定藏有什么秘密。看他的衣服质地十分考究,但靴子底儿却已磨平,想来必是一路匆匆赶来,而且时间紧迫,连换双鞋的工夫都没有。你瞧他腰中佩着一把短刀,身边并无长物,可见并非什么普通商人。再加上他吃饭时还神情紧张,似有戒备,时不时还要用手摸摸xiōng口,好像那里藏着什么重大机密怕被人发现。而且他那把刀……”慕容雨陷入沉思,自言自语道:“我好像曾在什么地方见过。”
被他这么一提点,君碧幽也想起了一些事,接话道:“那好像是西夏死士惯用的腰刀。”
“不错,正是那种刀!”慕容雨神情亢奋,但仍旧低声道:“边界上辽国形势不明,此刻又有个西夏死士诡秘而来,不知两者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
“你意欲何为?”君碧幽对他的目力及江湖阅历十分佩服。很好奇在他猜出对方的身份后会采取什么行动?是跟踪,还是……
慕容雨忽然一笑,道:“与其这么坐着胡猜瞎想,不如上前问个明白?”
“你?”君碧幽惊异的还没回过神儿来,却见慕容雨真的就站起身大步向那人走去。
那人本来就戒心极强,忽见有人走近更是紧张的将手摸向刀柄,瞪着走来的慕容雨。
慕容雨来到他面前,哈哈一笑道:“朋友,别这么紧张,我只是来说句话的。”
那人听他说只是要说句话,略放松了一点,以为他是来问路的,就用自己生硬的汉文答道:“这边的路,我不熟。”
慕容雨优雅地一笑道:“没关系,这路我熟,可以为你这位远道而来的西夏朋友带路。”
那人大惊,一下子蹦起,抽刀出鞘,惊恐万分的紧盯着慕容雨。他的这种表情更令慕容雨坚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此人身上一定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斜眯著眼,看着那人道:“朋友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宝贝可以借来一看?”
那人此刻惊得几乎丢了魂魄,“唰”的就向慕容雨劈出一刀。慕容雨早有准备,如闲庭散步般斜跨一步,正是他“洛神云游”第一步:巫山云梦。
那人一刀没劈中,反转手腕欲再劈第二刀,慕容雨只抬手一拧他的手臂,立时便卸掉他的一只膀子,而后如闪电般点中他身上六处大穴,使他无法动弹,探手一伸,便从他怀中扯出一封信来,也不管可以不可以,将信拆开便看。
君碧幽走过来道:“你也真是胆大,就这么随随便便拆了人家的机密信函,万一惹恼了西夏,岂不要连累整个中原?”见他一直皱着眉,便问道:“怎样?信中说什么?”
慕容雨摇头道:“这信中全是西夏文字,实在是看不懂。”
君碧幽一笑:“看不懂还拆。”她玉手一伸:“拿来吧。”
慕容雨将信递给她,君碧幽久居西域及中原边界处,对于周边各国的文字都有涉猎,读这么一封信自然是轻而易举的。
她从信上细细看去,不由得秀眉也越皱越紧,神色严峻。慕容雨急问道:“信中都说了些什么?”
君碧幽答道:“西夏皇帝说,前次辽主派人过来商议的事情他已经同意,这一次希望辽主能做一个确切的方案好认真参详,争取做到万无一失。”
“他们商议的是什么事?”慕容雨还是没听出重点。
君碧幽将信合上,眼中全是忧虑的神色,“他们在商议联合出兵,共同攻打中原之事。而且进攻点便是明老将军镇守的清州。”
“啪!”是明月摔了茶杯,就见她神色惊惶,面孔苍白,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慕容雨听到这个消息反倒镇静下来,他低着头沉思了很久,又问道:“信上有没有说具体的进攻时间?”
君碧幽道:“没有,不过听西夏皇帝的口气,似乎就在这两三个月里了。”
慕容雨一抬脚,踢开那个西夏死士的一处穴道,问道:“你们西夏皇帝在你来时说什么了?”
那个西夏死士却毫无动静,慕容与伸手一探他的鼻息,面无表情道:“他死了。”
君碧幽的脸上闪过一丝恻隐之色,低声道:“或许是我们做的太不留余地了。”
慕容雨道:“各为其主而已,我们若不这样做,这样一个天大的秘密就要从身边溜过。况且他只要任务不能完成就只有死路一条。这样死得还算壮烈。无需为他惋惜,我们现在只来想想,下一步应当如何做?”
明月在他身后道:“雨哥哥,让我去找我爹吧,我去把这封信交给爹,看他如何处置?”
慕容雨眉头未展,到:“你一个女孩子,这样孤身上路,又是携带一封如此重要的密函,恐有不便。”
明月眼睛一亮,道:“雨哥哥,那就是说,你肯陪我去了。”
慕容雨未回答,反对君碧幽道:“城主说呢?”
君碧幽释然的笑道:“自然是国家大事在先,个人情长在后。暂不去敦煌也无所谓,只要三国不交兵,哪一天都可以游山玩水。”
慕容雨终于展颜笑道:“城主堪称雨之知音耳。”他将信小心收好,扬眉道:“那我们就改道去清州。”他大声对楼下喊道:“小二,楼上这位客人似乎病倒了,麻烦上来看一下。”
就在慕容雨及君碧幽做出去清州的决定同时,明枫依旧在赶往清州大营的路上,全然不知周遭即将发生什么事。
本来父亲是要他回家多休息几天的,没想到他刚到家却被一封急书又召了回去。父亲虽没在信中写明具体原因,但看得出似乎有什么大事。明家时代守卫清州,以国家兴亡为己任。倘若真是边关出了事,明枫当然是要义不容辞冲锋在先。
明枫今天到达的地方是距离清州不远的上阳镇,走在镇上,他无心留意四周,只是催马赶路。不成想从远处忽然疾驰而来一匹快马,马上无人,后面还有不少人在追赶,喊着:“快躲开,快躲开!马惊了!”两边有不少路人纷纷闪开,饶是如此,仍有不少动作的慢的老弱妇孺因闪躲不慎而被马儿撞倒。
明枫见情势紧迫,人一下从自己的马上跳下,当街而立,凝神注视着越逼越近的疯马。旁边有人大喊:“小伙子,快闪开,你不要命了?”明枫恍若未听见般,仍直立路中,眼看马蹄已到,明枫侧身让过马头,猛地抓住马背上的缰绳,奋力向回一拉,飞马愣是生生让他拽住,只在原地不停地蹬踏马蹄,却无法再前进一步。周围的人看得目瞪口呆,都不知道眼前这个小伙子是不是天神下凡?
不过明枫也不轻松,人马相抗,虽然看似是他占了上风,但他却深知若这么继续相持下去,很有可能他的体力会被马拖垮,但又不能松手,一旦松手,马又跑掉,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的额上此刻全是汗,手掌已被马缰勒出血印。忽然,路的对面奔来一个黑衣少女,来到他与马的跟前,“啪”的一拍马脊,翻身上马,一手托住马的脖子,一手抚摸着马背,几哩咕噜的贴着马耳朵说了一大堆谁也听不懂的话,就见那马奇迹般的慢慢安静下来,明枫拉着马缰的手也慢慢放开,马主立刻跑了上来,接过马缰,连声向二位道谢。
明枫奇怪的看向那少女,问道:“你懂得驯马?”
那少女一展笑颜,道:“我家有很多马,从小看那些马师驯马,也学会一点。”她话刚说完,突然露出万分惊喜的神情,指着明枫叫道:“你……你可是叫明枫?”
明枫一惊,反问道:“姑娘认得我?”
少女羞涩的一笑:“多年前咱们曾经见过,可能你已经不记得了。”她偷偷将明枫仔细打量一番,轻声道:“你和以前没什么改变。”
明枫皱起了眉头,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曾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不过周围的路人听到那少女的惊呼也纷纷叫道:“原来他就是明公子,难怪神力惊人。”
明枫怕被太多人关注,便上回自己的马,对少女道:“姑娘,在下有事先走,以后……”他话还未说完,却见那少女也上了自己的马,对他笑道:“我同你一道走。”
明枫讶异道:“姑娘要去哪里?”
少女顽皮地笑道:“就是去你要去的地方啊。快走吧。赶路要紧。”
明枫简直是哭笑不得,见她半真半假,也不知该说什么。少女却一扬马鞭,打中了他的马臀,明枫这下想不走都不行了。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令明枫有些措手不及,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忽然与他同路而行,是飞来的艳福?还是祸事?他一点也拿不准。
那少女倒是毫不见外,好像与他是多年未见的好友一般,一路上唧唧喳喳说个不停。
明枫被她吵得实在心烦,问道:“姑娘,你究竟是谁啊?”
少女道:“哦,我忘记告诉你我的名字了,你就叫我银萝吧,不过爹娘都爱叫我‘银儿’,你也可以这样叫我。”
明枫皱眉道:“你姓什么?”
少女这才沉默了一下,道:“我的姓不好听,我不想提。你只要叫我银儿就行了。”
明枫忍耐道:“好吧,银萝姑娘,麻烦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过我?”
少女似乎对他的这个问题很不好回答,只是微微一抿嘴,道“那大概是八九年前的事了,什么地方……我也快记不清了。”
明枫对她的回答很是怀疑,眼看她在见到自己的第一面时就能准确的叫出自己的名字,可现在又说对当年的事记不清了,这种回答怎么能让人信服?但问她她又不肯说,似有难言的苦衷。她究竟是敌还是友?
快到晚间时分,两人都累了,找了一家小店欲稍试歇息。
少女银萝并不急着点菜,而是先对小二吩咐道:“拿一坛子烧刀子,再切些牛肉来。”
明枫瞧着奇怪,有哪个女孩子会点这些东西?于是问道:“你要酒肉干嘛?”
银萝笑声如铃:“自然是要吃啊,难道还要穿吗?”见酒上来了,她先给明枫斟了一大碗,又给自己也满满斟了一碗,举起碗道:“今天能遇到你,是我平生最高兴的一件事。这碗我敬你!干!”
明枫瞧着那一大碗酒,皱着眉头道:“女孩子喝这么多的酒会醉的。”
银萝哈哈笑道:“放心吧,我的酒量可比你想象得要好的多呢。”说完便一仰头将碗中的酒一口气全都喝下,然后又斟了一碗。
明枫很是吃惊,这辈子还没见哪个女孩子如此豪爽过,看到她,竟令他想起慕容雨,可慕容雨毕竟是男人,再豪爽一些也不算过分,而眼前这个女孩子就实在让人看不下去了。看她的酒量似乎的确如她自己所说的一般,出乎他意料的好,喝的很快,一碗接一碗,一会儿工夫已经喝下三碗,仍是面不改色。再看她的穿着打扮很是平常,甚至连腰中的长剑都无甚特别之处,但就是这份平常带给他不好的感觉。似乎遇到这个女孩子会发生什么意外之事。
明枫举着手中尚未喝的酒,依旧皱着眉问道:“你这么个喝酒法,你爹娘难道从不管你吗?”
银萝笑道:“我娘的酒量并不逊色于我,我爹更是说女孩子要想有胆识,做大事,就要能喝酒。他们自然乐得见我喝酒,喝得越多他们才越高兴呢。”
明枫的眉宇皱得更深了,什么家庭会有这样放任自己子女的父母?这种管教子女的方法是他生平所未见。
银萝喝下第四碗酒后,忽然问道:“哎,你那杆长枪怎么不带在身边?”
明枫又是一奇,外人中很少有人知道他使枪,那只是他在冲锋杀敌时在马上惯用的武器,平时他只佩剑。所以这回出营便将长枪放在了兵营中。这个银萝张口就问他的枪,似乎对它的印象很深?她又是在哪里见过他使枪的呢?
明枫心里想的很多,但嘴上还是接道:“我平时不带枪,那东西太累赘,带在身边不方便。”
银萝点点头道:“说的也是,看我问得多傻,平时有谁会带根枪在身边的?”她再伸手去倒酒时,明枫将手一横,挡在酒坛面前道:“行了,别再喝了。”银萝斜着头看他,笑眯眯道:“你是不是怕我喝醉走不动道了?放心吧。我说过了,我的酒量很好的。”
“好也不能这样喝,这个喝法只能把身体搞坏。”明枫干脆将坛子夺过来,放到自己身下,不让她拿到。银萝嘟着嘴,低声道:“在战场上生龙活虎的,怎么到了下面像个小姑娘一样没点男人的豪爽气?”
明枫再皱眉,刚要张口问她话,却见她神色一变,有些惊惶地低下头,悄声对他道:“糟了,有人来抓我了。”
“谁?”明枫回头去看。
银萝忙压低声音道:“别看,让他们发现就完了。”
“你到底是谁?”明枫问得自己都觉得烦了。“你要是不说实话,我现在就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
“千万别!你要是走了,我可应付不了他们这么多人。”银萝从眼帘缝下偷看着外面的情势,焦急地打着商量:“好吧,我答应你,等他们走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正说着,明枫就感觉到有很多人在靠近他们这张桌子。知道无法躲避,明枫干脆就回身直视来人。
来的人真不少,足有十几个之多,个个体格魁伟,外形粗犷,看上去一副凶样,令明枫很没好感。而那些人的注意力显然也都没放在明枫身上,而是全都直直的注视着明枫对面的银萝,说是“注视”,但给人的感觉却又是很恭敬。其中一个人走出来道:“小姐,老爷叫您回去。”说的是汉语,但是很生硬,咬字发音怪怪的。明枫心中一动,本来想说的话又都咽了回去。
银萝见他们真的直接找自己说话,反倒不紧张了,而是仰着脸,摆出一副很严肃的样子对那些人正色道:“你们回去告诉我爹,就说我现在还不想回去呢。”
领头人很为难的回身去与身后的人商量,银萝拼命给明枫使眼色,想趁机溜走,明枫却全当没看见。
那群人商量了好一会儿,领头的又道:“小姐,老爷说了,无论如何也要带你回去,小姐若是不肯,就恕我们得罪了。”说完,呼啦一声,十几个人将明枫所坐的那张桌子团团围住。
银萝立眉叫道:“你们敢?!”身子已经站了起来,还往后退了一步,那个领头人真的伸手上来抓她,银萝一踢脚下的长凳,跳出饭桌。其他的人也围了过来,很快便缠斗在一起。
眼看银萝一人斗十几个很是吃力,明枫就是干坐着,只看不动手。
银萝越打越急,冲着明枫喊道:“明枫!明枫!你若是再不来帮我,我可就撑不住了。”
正好此时有一人被银萝打飞到明枫脚前,明枫用脚尖一踢那人,大声说了一句辽语,那人很自然地也回了一句,明枫英眉一竖,喝道:“你们果然是辽人!”然后拍案而起,飞身入战。所到之处,无一不被他打伤,震飞到几尺开外。而明枫打他们时的样子就如同在战场上和敌人交战一样,一脸的深恶痛绝。
当他揍倒最后一个辽人时,也不看银萝一眼,只在桌子上放下一锭银子就扬长而去。
明枫骑着马一下子出了上阳镇,听到身后始终有疾驰的马蹄声紧紧相随。跑进一片树林里后,明枫忽然勒住马缰,拨马回头,对身后追来那人冷冷问道:“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月光下,只见银萝的脸色有些白,她哑哑的问道:“你都看出来了?”
明枫哼道:“我在边关那么多年,见过多少辽人,一听他们说话我就听出来了。怎么可能瞒得住我?难怪你喝酒像喝水那样简单,我竟忘了这原是辽人的本色。你也别痴心妄想要跟着我,我不会和你同路走的。你、是、辽、人!”
听到他最后那四个有力的吐字,银萝的眼中盈盈有了泪光,委屈地对着他叫道:“是辽人怎么了?辽人就不能和你做朋友吗?干嘛那么看不起人?我是因为喜欢你才想和你一起走的,并不是因为你是汉人还是辽人。”
明枫被她的直白一下子说愣了,呆望着她满是红晕的面颊和那双含愁带怨的眸子,竟不知如何回答她,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你跟着我,到底想怎么样?”
银萝用手背抹去泪痕,轻声道:“我只是想和你一起走,随便去哪里都行。”
明枫疑惑地问道:“你家是干什么的?养了那么多的家奴?你这个大小姐跟着我,不怕受委屈吗?”
听出他的话里有转机,银萝急急回答:“我不怕受什么委屈,真的,让我跟你一起走吧。”她低了一下头,又立刻说道:“我家……只是经商的,在辽国不算什么,我爹想给我说一门亲,要把我许给一个年纪很大的人,我不愿意,就跑出来了。刚才他们是想抓我回去。不过我可以保证,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明枫“哼”了一声,道:“你刚才就已经给我添麻烦了。”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明枫的脸色已经不若刚才那般冷峻,又道:“我话说在前面,你若再给我惹事,或是有什么故意隐瞒的,我立刻就和你断交。”
见他不再敌视自己,银萝甚是高兴,虽然也被他有些冷冰冰的语气震得颤了一下,但还是很开心地笑着应道:“遵命!”
真是不巧,君碧幽和慕容雨刚刚动身去清州,老天就开始下雨。没办法,慕容雨只好又找了一驾更大的马车,与君碧幽、明月一起同乘车内,风尘仆仆地赶往清州。
君碧幽在车中掀开车帘,凝眸注视着车外的雨帘,低低地自语了一句:“原来下雨就是这个样子。”
记得幼时读诗书,十句中经常有八句与“雨”有关,什么“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什么“夜阑无寐,听尽阶前雨”,什么“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什么“多情帘燕独徘徊,依旧满身花雨,又归来”,引起她多少遐思与向往,但却从不曾亲眼见识过雨景的美妙。这一刻终于见到,心中最多的竟是感动,好像一件多年未竟的心愿终于得偿,亦或是一位思念多年的老友终于见面了。
身后忽然伸过一只手,还握着一只杯子,伸出窗外接了满满的一杯雨水。君碧幽讶异的回头看去,见慕容雨正把那杯茶水倒进车中滚沸的茶炉里,问道:“这又是为何?”
只见慕容雨漫不经心地将茶炉盖从新盖上再度从茶壶中倒出一杯茶,递给君碧幽,道:“曾听人说过,世上万物都有俗气,若想让自己能在混沌的尘世中保存那一丝的灵气,便是多采撷天地所赋予的自然之物。雨水又号称天水,从天而落,若能在它尚未落于地上之前截获,多少也可以采得一星半点的灵气吧。”
君碧幽含笑接过那杯茶,反问道:“一壶茶中能有雨水几何?你这样旧壶装新水,怕不会近墨者黑,连天水都变得俗起来吧?”
慕容雨眉尾略扬,自己则端起另一杯茶,也不正面回答她,微举着茶杯,淡笑着吟出几句诗:“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旦使清气涤尘色,莫让尘心染清河。劝君且饮清清水,从此凡尘无浊色。”
君碧幽了然的回笑,将那杯中水一饮而尽,道:“难得形势如此紧迫,你却还有这般心思。”
慕容雨道:“有人是对事不对人,有人是对人不对事。我则是人事两不顾。大敌当前才要放开心xiōng,否则自己阵脚自乱岂不要反主为客了?”他握着手中的杯子,细细观看,问道:“你这杯子似乎很有来头。”
君碧幽淡笑道:“你又有何高见?”
“若我没看错,这应是李后主的旧物。传闻他当年就是边持此物便做词,最终写成一阙《玉楼春》,‘临风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味切。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月夜’。后来他还将此杯命名为‘玉楼春’。但这原是个酒杯的,怎么会被做茶杯用了?”
君碧幽笑道:“这是我父亲传下的东西,他常说酒能乱性。茶为水中君子,可作一生的挚友,他又偏偏爱极了这个杯子,索性将它改为茶杯了。”
慕容雨的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肃然起敬般的知音之情,问道:“老城主为何会选择避世于幽罗城内?”
君碧幽答道:“个中原因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但他并不是我幽罗城的第一位城主,也有承袭祖上基业之意。而且听说他因我娘英年早逝而过度伤心,三十岁时便头发全白,从此不愿再见任何人了。便是城中之人,非是亲信也难见他一面。”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慕容雨的口气里不知更多的是赞叹还是感慨。
又是一个明亮的月夜,君碧幽倚在窗前,凝望着皎洁的月光,禁不住浮想联翩,清风透过窗棂飞进屋中,吹乱了一头秀发,又似吹乱了平静的心湖。
忽然从身后传来敲门声,君碧幽问了一句:“谁?”但没等回答就过去打开房门。站在门外的,并不是她想象中的慕容雨,而是身着睡袍的明月。君碧幽略有几分诧异,表情仍是平和的微笑:“明月姑娘,这么晚了,找我有事?”
“我有事要和你谈。”明月的声音死板得近乎yīn冷,完全没有对待慕容雨时的那份娇柔,君碧幽对她的来意也能猜出个八九分,但并不说破,只淡笑着将她让与房间之内,斟上一杯茶,然后就坐在了她对面。
“你喜欢他吗?”明月直率的问道。
君碧幽一眨眼,“你是指慕容雨?”
“当然。”明月昂起了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
君碧幽侧头一笑:“现在……也许谈不上喜欢吧,但我欣赏他,欣赏他为人处事的作风和对待事物的看法。”
“可我喜欢他。”明月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情。“我已经喜欢他很久了。从我初见他的第一面起,我就发誓今生非他不嫁。”
“哦?是吗?”君碧幽的唇角挑起一丝笑意,淡淡的问道:“他说过他也喜欢你或是非你不娶吗?”
明月一下子被噎住了,脸憋得通红,半天才说出一句:“不用你管。”
“是啊,不用我管,那你还来找我做什么呢?”在君碧幽优雅娴静的微笑面前,明月被打败得一塌糊涂,但她不愿就此认输,一眼看到放在屋中一角柜上的那个名为“玉楼春”的杯子。她起身走过去拿起那个杯子,背对着君碧幽,泛起一丝恶毒的笑。
君碧幽不知道她拿那个杯子干什么,倒怕她一气之下摔坏了父亲的遗物,忙走过去从她手里拿回,一拂长袖道:“明月姑娘如果累了,请回房休息吧。”
明月仰着头瞪视了她一眼,然后大步走出她的房间。
君碧幽略感无奈,又有几分可笑,轻轻对自己摇摇头,也不知在慨叹什么,纤细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个杯子,然后又走回桌边从壶中倒出一杯茶,浅浅地啜着,低柔地轻道一句:“情之一事当真如此令人费解啊。”
第四章
君碧幽和慕容雨都没有想到他们会这么快就追上了明枫。事实上是因为通往清州的的一条主要河流原江上的大桥突然坍塌,而且河流湍急,没有船只敢摆渡,明枫也因而耽误了行程。
这天,明枫正和银萝在距离原江河岸最近的一家小客栈中吃早点,望着外面都在焦急等待修复大桥的过往商客行人,明枫心中的焦虑胜于别人十倍百倍。不知道清州那边现在的军情如何,父帅命令自己尽快赶回去,万一有所耽搁,即使是因为桥断受阻这样的正当理由都是无法向他交差的。
一位店小二看出他的心思,悄悄走过来问道:“这位公子,是不是急着过河?”
“是啊,可是这桥似乎三两天还修不好。”明枫问道:“这附近还有什么其他的路可以走吗?”
店小二答道:“据小人所知,这里的确只有这么一条河通往清州了,下座桥距离这里有一百多里的路程,您要是不嫌麻烦,沿着河往北一直走下去,马快的话,大概明天这个时候能到。”
“往北?那岂不是要到辽国了?”明枫道。
店小二道:“是啊,这边的商客大都担心辽人会劫夺他们的财产,所以宁死也不肯绕道,只得冒着噬本的危险在这里等桥修好。我看公子也不是个生意人,年纪轻轻又像是个练家子,应该不会有那么多顾虑,这才好心为您指个道。说句老实话,您若真是等这桥修好再走,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的。水这么急,都是拉家带口的,谁敢来修啊?”
银萝在旁道:“明大哥,我看小二说的有理,不然我们就改道吧。”
明枫瞥了她一眼,道:“你懂什么?”然后独自沉思起来。其实他也知道北边是有那么一座桥,但因为它的位置几乎是在辽国境内,所以一直未曾将它考虑进日程中。明家与辽国有世仇,两国在边境厮杀多年,辽人的将领中有不少都认识他,若是不小心被辽人发现他出现在辽国地界,则势必会有番恶斗,万一他不幸被捕,便会成为辽国用来要挟父亲的一枚重要的棋子,这么大的危险,他自然要考虑周全了。
他还在迟疑,忽觉眼前似被什么人遮住了光亮,抬眼一看,竟对视上一双笑吟吟的眸子,真是再熟悉不过,不由得他惊喜非常,叫到:“雨兄!你怎么会来这里?”
慕容雨笑着摆手,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
明枫万般疑虑只好暂且放在心中,叫上银萝一起随慕容雨走出客栈。
三人走了没多远,又走进另外一家客栈,慕容雨引领着他们一起走上楼上的一间厢房,房内等候的正是君碧幽和明月。看到妹妹竟也在这里,明枫更是惊异,此刻再无顾虑,直截了当的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儿?明月,不是说好留在家里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明月对她大哥一向敬畏,低着头听他训话却不回答。
慕容雨解围道:“先不说其他的,我们这次是专程来追你的。你先看看这个。”他从怀中掏出那张从西夏武士处得来的密函,交给明枫。
因为西夏也算是邻国,所以明枫自小也习得了一些西夏的文字,他看着那信,面色越来越凝重,整封信看完,脸色已然发青,低问慕容雨:“此信从何而来?”
慕容雨道:“从一个西夏武士身上抢来的。你认为信中内容是否可信?”
明枫攥紧了信纸,微微点了点头。虽然并不愿意相信信中的话,虽然信里也没有两国的国玺,但那信中的措词以及信的规格、来历,还有那曾经密封的信口,一切都预示着这决不是一个简单的玩笑。
银萝在旁见他们的表情十分古怪,好奇地凑过头来看,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明枫警觉地猛将信纸和上,对慕容雨一递眼色,道:“咱们出去说。”慕容雨虽不知银萝的身份,但看得出明枫明显是在躲避她,暂不多问,随他去了另一间房。
银萝不知明枫为何要躲他,朝他的背影办了个鬼脸,却回头时发现一脸笑意的君碧幽,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指着她道:“哦!我见过你的!”
君碧幽略有几分诧异,稍一思索,立刻也想起来了,“在敦煌的古城外。”
银萝兴奋地跳过去道:“是啊,那时候你坐在马车里,只露了半张脸,我却在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人?”
君碧幽一笑:“承蒙夸奖。”不由得回想起初见她时的情景,其实自己初见她时,对她也有着几乎同样的观感。
银萝率先自我介绍:“我叫银萝。二位怎么称呼?”
君碧幽答道:“我姓君,君碧幽,这一位是明公子的妹妹,明月。”说话的同时,她暗暗观察着银萝的反应,见她似乎对自己的名字全无感觉,于是又有几分诧异。君碧幽并不是想炫耀什么,但凡是在江湖上混过几年的人应该是听说过“君碧幽”及“幽罗城”的名字的。银萝的年纪固然很小,也不见得有多少江湖阅历,但似乎她对江湖上的事所知甚少,纯洁的有如一张白纸,君碧幽因而对她的身份有了一些怀疑。单凭“银萝”这么个无名无姓的称呼就足以令她起疑了,更何况从第一面见到她时,君碧幽就觉得银萝不是个普通的女子,这种怀疑直到今天再见她时仍很强烈,但她并不急着问,她深信时间会昭示出最终的答案。
楼下忽然一阵喧哗,三个女子本能地都探头去看。
只见路中有不少人在急匆匆地奔走相告:“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河对岸就是不肯派人来修桥,咱们这边找遍了工人也没人肯来修,看来这桥真是修不成了。”
有人在抱怨:“这些干活的,放着这么一个赚钱的机会不赶紧大捞一笔,真是傻得要命!”
有人在着急:“我这一车的货还要赶着月底前送过去呢。这下可完了!交不了货,赚不着钱,一家大小还吃什么啊。”
也有人在趁火打劫:“算了,既然你卖不到那边去,不如在这边贱价卖了,我也做个好人,便宜一点,我全买下了。”
银萝在楼上观望着,有些慨叹:“没想到一座桥的倒塌能牵扯这么多的人和事。”
君碧幽也静静注视着楼下各色的人们,表情却已似xiōng有成竹,对于如何渡河一事,她早有想法,也不急于说出,只等慕容雨和明枫谈妥再行讲出。
等了许久,才见明枫一脸沉重的和慕容雨从屋内走出,慕容雨还在宽慰他:“此事也急不得,既然桥断了,我们只好想别的办法去清州,目前看来,也只有改道一条路可行了。”
“这也未必。”君碧幽立于屋中,那种尊贵之气此刻却不知为何更加迫人。
明枫眼睛一亮,问道:“君姑娘的意思是……”
君碧幽笑道:“莫忘了我的出身是什么地方。幽罗城或许没有豪气干云的将士,也没有才华横溢的侠士,但若要找出一些肯出生入死的死士倒也不是件难事。死尚无惧,何况一座小桥。”
慕容雨的神情也兴奋起来,问道:“这里距幽罗城已有数百里之遥,城主的手下何时能赶到?”
君碧幽答道:“当初我决定与你一同赶往清州时就已经发密令给城中之人。估计他们此刻应该就在这附近了。只要我发声召唤,一夜之内应可以重造一座新桥。”
明枫神色大振,走上前对着君碧幽深深一揖:“多谢城主相助!”
不知道是君碧幽会施魔法,还是幽罗城中的死士果然对主人无比效忠,第二天天亮之时,许多人都惊讶的发现,在距离坍塌的那座老桥不远的地方,一夜之间又多出一座新桥。或许它尚不够坚实稳固,也没有原来老桥的宏伟气派,但在上面过普通的车马还是没问题的。
不少人因此跪拜于地,感谢上苍天赐神桥于世。只有慕容雨等人才知道这桥的真正来历。
过了桥,距离清州就越来越近了,明枫本就是急于返回军营,突然收到辽国与西夏将联合出兵的紧急军情更是忧心如焚。眼看明天就将赶回军营了,明枫忽然从心底产生一种莫名的不安,好像前面即将发生什么不可预知的大事。
傍晚,一行人又落脚于慕容家的一所独院中。
明枫因心绪烦乱无法入睡,便邀慕容遇到院中散心。
“不知这场恶战能否避免,清州的百姓又免不了要受战争之苦了。”明枫眉头深锁,先天下之忧而忧是他的本色。
“该来的自然躲不了,我们所能做的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慕容雨的悠然一句惹得明枫斜眼看他,“这话可不象是从你的嘴里说出来。我记得你从来是不信命的。”他暗瞥了一眼里院,戏谑道:“是不是和女孩子相处久了连脾气都变得柔弱起来了?”
慕容雨仰天长笑道:“你看我会是那种人吗?若是谁能左右我,早头二十年我就变了,还用等到今天?”他笑了一阵,也故作郑重的问道:“那个叫银萝的女孩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你可还一直未和我说起呢。没想到你除了专心军事,对女孩子也很有一套嘛。”
“别瞎说!她和我之间可没什么。”明枫急于解释,脸都涨红了。
慕容雨端起面前的酒杯,低笑道:“是吗?我看她看你的眼神可不一般啊。”
明枫不禁想起当日在林中银萝哭着对他说的一句话:“我是因为喜欢你才想和你一起走的。”沉默片刻,终于说出银萝的身份:“她是个辽人。”
“哦?”慕容雨面露讶异之色,却并非鄙夷,反倒是更加感兴趣的往前凑了凑,“这倒有趣,说来听听,你们是怎么碰到的?”
明枫知道这个朋友对民族之事看得很淡,只关心为人本身的性格,遂便把自己与银萝相遇之事从头至尾的说了一遍,但却刻意回避了银萝那句重要的表白。即使是这样,慕容雨仍很敏感地觉察到在两人之间有一种很微妙的关系正在形成。
“这女孩的出身当真这么简单吗?”慕容雨的疑问正是明枫心中的疑问。总觉得银萝并没有完全和自己说实话,似乎她内心还隐藏了一个更大的秘密。只是现在若问她,她必定不肯说出来,这让明枫颇为为难。
慕容雨却看得很开,一笑道:“无论她究竟是什么人,看得出她的眼神一直是放在你身上。虽然军情紧迫,但此刻有佳人为伴,想来你这个冷面俏郎君的形象可以变一变了吧。”
“你少拿我打哈哈。”明枫不悦的皱眉,反驳道:“你倒说说,你和那个君碧幽又是什么关系?”
“我们嘛……”慕容雨仰起脸看着天上的月亮,“现在就好像镜花水月,近在咫尺又有些遥不可及。不过我不着急,一切随缘吧。”
“你当真喜欢她?”明枫凑趣儿的逼问一句。
慕容雨毫不掩饰:“是,而且情定今生。”
谁也没料到清州此刻的局势已大大出乎他们的预料。尚距清州还有二十里地时明枫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往常在路边虽无量的过往商贩,但寻常百姓还是能遇到不少,为什么这一回连走了数里却见不到一个人影?难道是清州出事了?
翻过一个小山岗,山下便是清州城了。明枫踏在山岗的最高处向下望去,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惊得魂魄几乎出壳。
在清州城外,密密麻麻如蚂蚁一般布满了辽军的军营,远远看去,不知道有多少万?从何时起清州已成为一座围城?
“这,这是怎么回事?”在他身后惊呼出声的是银萝。明枫狠狠瞪了她一眼:“这都是你们辽人干的好事!”
明月急叫道:“为什么会这样?父亲为什么没派人送信出来?”
“根本就送不出来。”慕容雨一指辽军兵营四角立起的高台,道:“那里不只是瞭望台,还负责射杀从城中飞出的任何禽鸟,辽人射术精湛是出了名的,纵使有一千只信鸽飞出报信,相信他们也能全部射杀。”
君碧幽注视着山下的布局,沉思道:“那座桥说不定就是辽人弄塌的,好让清州与外界彻底失去联系。”
“很有可能。”慕容雨问明枫:“有何打算?”
明枫咬牙道:“就是拼出性命不要,我也要赶回清州城,不能让父帅孤军作战。”
“有你这句话就行。”慕容雨点点头,“那我们就半夜行动,相信这区区一些兵卒还拦不住你我。”
君碧幽却反对道:“不行,你们若冒然行动很有可能会战死营中。”
慕容雨高挑英眉:“你怕合我们几人之力斗不过这数万辽军吗?”
君碧幽道:“明姑娘和银萝姑娘的功夫如何我不知道,但你和明公子都是在千军万马之中取上将首级也易如反掌之人,来往敌营自然不是什么难事。我所虑者是这敌营的布局。”
“布局?”明枫与慕容雨这才留神观察辽营的布局,似乎是有些怪异,但又说不出怪异在哪儿。
“这是按天罡地煞七十二星宿的位置摆成的,初看也许没什么,但若有敌人来袭,无论是内是外都可以立刻变换阵型将敌人困于阵中,万万不可儿戏。”
“辽人这么大费周章的布下这个阵型似乎目的并不仅仅是为了围困清州啊。”慕容雨意有所动。
君碧幽已明白他所指,点头道:“这很有可能是他们为了进攻整个中原而演练的第一步棋。”
明枫回头对银萝道:“你回家去吧。我已经到了我要到的地方,你无需再跟着我了。此场大战一触即发,你一个孤身女孩子不适合呆在这里,相信你的家人也一定正急着找你,回到他们身边去才安全。”
银萝苍白着脸,明眸注视着明枫,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坚决,“不!我跟你一起闯营!我一定要劝服辽军罢手。”
明月冷笑道:“你以为你是谁?辽主吗?还是辽后?你凭什么劝服?辽人毕竟是辽人,头脑简单。”
银萝急怒道:“辽人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别总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似的优越感,你们中原人也不是十全十美的。”
明枫了解她的脾气,知她不愿意听别人说辽人的坏话,便转而再劝道:“两军开战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更何况我们是要只身闯营,稍有失手会有性命之忧的,到时候即使你也是辽人恐怕也没那么好活着离开。”
“我不怕死。”银萝简单的一句回答令明枫无语。
君碧幽忽然道:“不如就让银萝姑娘和我们一起走,或许她会有什么克敌的良方呢。”
慕容雨看向君碧幽,觉得她看银萝的眼神有几分莫测高深,似乎知道了什么。
潜进辽营的计划是君碧幽和慕容雨、明枫共同制定的,因为整个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幽罗城死士的介入,以吸引敌人注意力,牵制住敌人的行动。
幽罗城的死士在外人眼中如幽罗城一般是团谜,没人见过他们行动,据闻他们如东瀛的忍者一般,每个人都有着高深的武功,精妙的绝技,以及对主人无比的忠诚。
在没见到他们之前,慕容雨很好奇像君碧幽这样和蔼可亲的女孩子究竟能训练出什么样的手下?是否真如传说中般厉害?而君碧幽似乎也并不愿意别人介入幽罗城的事情,所以连调派人手都是独自进行很隐蔽,这就更加引起慕容雨的好奇。
子夜时分,君碧幽与慕容雨等人同在山岗之上等候时机,慕容雨突然感觉到君碧幽在身侧似在观察者自己,于是侧脸问了一句:“看什么?”
君碧幽看着他的衣服,说道:“你穿得是不是太扎眼了?”
的确,几人中银萝是黑衣,明枫是蓝衣,明月的衣服是深绿色,君碧幽是紫色,在黑夜中都不太明显,唯有慕容雨的白袍在月夜下犹如一面光洁的镜子,亮得刺眼,虽然自有这一番玉树临风的气韵,但在这个时候讲的是安全而不是潇洒,慕容雨的服色的确有待商榷。
慕容雨却满不在乎的说道:“放心,不会拖累你们的。”
这般地自信,若是在平日也就罢了,可此时他们面对的毕竟是数万辽兵,而不是几个小喽罗,他的自信就难免令人为他捏了一把汗。
君碧幽有些失神,依旧看着他,轻声道:“看到你总能令我想起一个人。”
“哦?是吗?是城主的朋友?”慕容雨眸光一闪。
君碧幽点点头,脑海中的那袭白衣似乎已和眼前的幻化在了一起。
慕容雨再问道:“是男子?”
“嗯。”犹记得他温文尔雅的笑,总有一种令人心动的感觉。
“看来此人在城主心中位置极高。”慕容雨幽幽的瞳仁中似乎有着一小簇火焰,试探着问道:“能让女子刻骨铭心的男人应是她深爱之人。”
君碧幽一怔,复又一叹:“曾经爱过。”
“曾经?”慕容雨习惯性地挑眉。
君碧幽无奈地一笑,“那只不过是一个很美的梦而已,只可惜并不属于我,若困于梦中只会徒增烦恼,还不如及早梦醒来得轻松释然。”
“也许城主尚未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个美梦吧?”慕容雨的眼中似乎总在隐喻着什么,君碧幽刚刚与之接触却又避了过去,令他一阵失望。
正在此时,山下辽营突然起火,就见辽营一阵大乱,有很多士兵纷纷赶往起火的地方,人声嘈杂。
趁此大好时机,明枫飞身而起,掠下山岗,直奔辽军大营,慕容雨、君碧幽等人也紧随其后而去。
很明显,这场火是幽罗城的死士搞出来的,却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潜进辽营悄无声息地放出这把大火又全身而退的?慕容雨暗暗惊奇,更加为幽罗城的神秘与其所蕴含的力量所叹服。
就在他楞神的工夫,君碧幽已从他身旁掠过,追上奔在最前面的明枫,低声道:“沿着有顶旗的营帐走,不可耽搁。”
趁着辽营正乱,按照君碧幽的引领,几人迅速穿过数道防守。眼看已经过了一半,落在最后的明月突然“哎呦”叫了一声,这一声虽轻,却已惊动了附近巡逻的辽兵,立时便有人大叫:“这边有动静!”然后有数人奔了过来。
明枫心下着急,刚要回头去搭救,却听君碧幽喝了一声:“你走你的,我去救她!走得一人是一人!”然后就见君碧幽飞身而回,没有往暗处走,反倒是迎着辽兵而去。有辽兵已发现了她,更是大叫:“有刺客!快来人啊!”君碧幽仍旧毫无躲避之意,如紫云一般飞掠上一座帐营,从坏中掏出一个东西,猛地往地上一摔,“轰”的一声火光四射,将她身边三丈之内都照得亮如白昼。火光之下,只见君碧幽裙带飘飘似天仙下凡,神情冷峻,尊贵如一座神祗令人不敢逼视。随火光而来的辽兵瞬间都被她的丽色惊怔住,忘记了寻找刺客之事,明枫趁机奔回拉起因扭了脚而落下的明月,又飞掠过一道防守。
火光消失之际,君碧幽趁夜色掠下帐篷另觅出路,而渐渐回过味儿辽兵也在她身后紧追不舍。
君碧幽逼于无奈,从袖中掏出救命之物:夺魂金铃。迎风一摇,声传数里,如魔音一般摄人心魄,接近她的辽兵在此铃音之下无不被震伤倒地,君碧幽随即欲腾身而走。突然之间,她原本顺畅的内息一岔,一种无形的痛楚由肺底而升,紧接着,她所有的内力都无声无息的飞速消失,她大惊之下身形不稳,原本持着金铃的手也无力地垂下,整个人向后倒去。
正此际,身后有一只有力的手托住了她的后腰,然后是慕容雨低沉的声音:“别慌,我带着你走。”然后君碧幽的身子腾空,如疾风般横穿辽营。
由于他们这一番折腾,整个辽营都已被惊动,只见四处都点了火把,然后到处是攒动而来的人影。
慕容雨虽心有旁骛,但心神未乱,眼见前面有数个辽兵飞扑过来,情势凶险,他一旋步,避过一人,侧身时已取下腰畔玉箫,箫作剑状,疾点数人穴道,出手之快、之准,当世几乎不做第二人想。与此同时,他脚不停步,继续拉着君碧幽向前奔去。
前面明枫的情形更糟,俗话说:枪打出头鸟,他奔在最前便是箭靶一般,一方面又要顾着扭伤脚的明月,一方面又要对付迎面而来的众多辽兵简直不胜负荷。而辽兵见他出招勇猛,完全是一副不要命的打法,也放弃了和他单独做战,一个领头之人大声下令:“弓箭手准备!”然后就见上百位身背弓箭的辽兵将他们围在当中,有下手快之人已发箭而射。明枫此时也已抽剑在手,见有暗箭来袭忙用手中之剑拨开,心下更急,片刻后百箭齐发,箭如密雨,他们如何能逃过此劫?也就在这走神的工夫,一只飞箭射到,明枫稍一大意,箭已射到身前,他未来得及避开,就见眼前人影一晃,“扑”的一声,那箭就插进他身前人的身上。他盯睛一看,为他挡住飞箭的是银萝。
此时他心中之焦急更胜于明月受伤,一把扶住她叫道:“银萝!你怎么样?”
“没事!”银萝苍白着脸咬牙回答,一伸手,楞是生生将箭拔出,然后大声对对方的领兵之人叫道:“二太子在哪儿?我要见他!”
那个头领听她说的是辽语,便是一愣,下令停止放箭,但黑暗之中他看不清银萝的脸,便问道:“你是谁?妄想见我们二太子?”
“混帐!”银萝忽然大声骂了一句:“你敢这么和我说话?等我回头告诉二太子,叫他砍了你的头!”
这句话不只惊住了辽军一方,更是惊住了明枫等人,明枫惊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银萝也不回答,喘着气悄悄对他道:“我用话安抚住他们,你们趁机就跑,千万别管我,我就算被他们抓住也不会死的。”
世事转瞬即变,辽军的罢手却为幽罗城中尚未撤退的死士们创造了最佳时机。他们原本是要在放完火后就撤离战场的,但因坚守着一份守护城主的职责而又追了过来,恰逢城主受伤,诸人受困,立刻过来救险。他们人人都是黑衣劲装,黑布蒙面,又都是一身的好轻功,接近之时悄无声息,待到辽兵身后,人人剑锋一闪,便有数十个辽兵之首落地。
慕容雨也正巧赶到重围之中,见这大好时机便拉着君碧幽先行掠过众人,明枫欲抱起银萝往外冲,明月又无法行走,为难之际,银萝拼着力气猛将他推开,大声道:“别管我,你走你的!”紧接着有辽兵围上,将二人隔开,明枫欲再返身救她已是难于登天,想起她刚才说的话,只盼她真的不会出事,唯有顿足一叹,架起明月也蹿过敌营。
奇怪的是,在他们的后面似乎传来慌乱的人声,好像有什么重要人物到了,而辽兵并未再全力追赶他们,竟渐渐回撤,聚集回刚刚银萝遇险的地方。
明枫回首看去,除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影之外,什么也看不到了。
虽然天黑,但清州守城的将士还是认出了明枫,立即为他们打开了城门,待他们进城之后城门又立刻紧闭起来。
明枫一刻也不耽搁,直奔清州城内的将军府,明翰岳对他的平安返回也甚是惊异,但他向来沉稳持重惯了,见到儿子只淡淡的问了一句:“回来了?”
明枫率先问道:“城外的辽兵是怎么回事?”
明翰岳浓眉紧蹙,“我带兵多年,没想到会出这样的怪事。辽军此行甚是周密,围城之前我居然未收到一点线索,一夜之间清州就变成了人家的囊中物。不过他们对我还是很忌惮,至今未曾攻过城。”
明枫再疑问道:“咱们城里的信鸽难道就没有试着往外放出去吗?”对于在城外慕容雨的解释他只能赞同一半,就算辽人当真功箭之术惊人,可信鸽毕竟是久经训练的珍禽,若是白天忌惮辽兵不敢放出,难道夜间就不能飞出城去报信吗?
明翰岳听他提起信鸽,沉稳的面容竟也有了一丝微微的变化,恨声道:“辽人最可恶就在这点,他们在攻城之前就已经派细作悄悄混进我们的军营之中,放药毒死了所有的信鸽。”
明枫听后甚是愕然,与辽军作战十数年,从未见他们如此巧心策划过一件事。看来果真是慕容雨所料的,辽军此行并非只是图谋清州这一小小的弹丸之地,而是有着更大的企图啊。
正胡思乱想着,忽见老将军板着脸问女儿:“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过不许你到军前来吗?”
明月素来最怕父亲,此刻更是不敢多言,只呐呐的垂手肃立。明枫其实也未搞懂妹妹的来意,但在父亲面前还是要为妹妹说两句好话,便道:“她本来是和慕容雨一起去玩的,后来收到一封西夏的密函,不放心这边就赶了过来。”
“什么密函?”明翰岳问话的同时明枫已将信递了过去,明老将军看完信后面无表情,并未发表任何的意见,反问道:“你刚刚提到慕容雨?他人呢?”
“他的一位朋友在和我们闯辽营的时候受了伤,慕容雨进府后便先带她去医治了。”
老将军点点头,道:“要好好照顾他和他的朋友,慕容家与我明家有恩,不能让慕容家的人有半点损失。”
“这个孩儿知道,一会儿就过去探望。现在只想与父帅研究退敌之计,估计慕容雨那边应该没什么大碍。”
“没事最好,你随我到后堂去,刚才众位将军正在那里与我研究敌情。”
明枫领命随父亲一起走进后堂,但他却估错一点,君碧幽所受的伤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慕容雨刚一进城就发现君碧幽呼吸微弱,脸色一反常态的铁青,便知道她不是受了什么外伤,而是内疾。于是也顾不得和明枫解释,便在进入将军府后匆匆与之分手,将君碧幽安置在一间屋内,欲转身去找军医。
君碧幽虽气若游丝,但神志极为清醒,强挣扎着拦阻道:“别费力去找别人了,我自己能治。”说着,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盒子,从中取出一粒药丸服下,然后盘膝运功,自行调养。
慕容遇见她运功的样子更是惊诧,问道:“你中毒了?”
君碧幽点点头,无力答话。
慕容雨大惊,知她现在无法开口,便以掌抵住她的后心,将一股真气源源不断输送至她的体内。在他的催动下,毒气很快被从君碧幽的体内逼出,待看到她吐出一口毒血后慕容雨才略感宽心。
君碧幽终于调养完毕之后,她的唇角忽然泛起一丝笑容,清幽幽道:“这个下毒人的心还不够狠,下的分量很轻,否则我早就没命了。”
“是谁干的?”慕容雨的脸色一点不比君碧幽中毒时的颜色好。
君碧幽只浅然一笑,似乎并不想追究,道:“都过去了,反正我也没死,相信他(她)也只是一时冲动,以后未必敢了。”
慕容雨瞪视了她半天,然后一语不发,袍袖一甩,甩门而去。
君碧幽在屋中苦笑着摇摇头。
明月刚刚准备在府中人为她安排的房内休息,慕容雨就走了进来,她有几分惊喜,却见慕容雨铁青着脸,神情甚是吓人,认识他这么久,从未见过他这种表情,心里顿时七上八下,但还是强挤出笑容道:“雨哥哥,你来看我吗?我的脚已经好多了,多谢你惦记。”
然而慕容雨却并没有问候之意,只扫了一眼她的脚,道:“随我出来,我有话和你说。”接着就转身而去。明月虽想拒绝又迫于他强硬的语调不敢违背,只好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
慕容雨曾来过这里一趟,对府中的格局尚还记得,便领着明月走到一处偏僻的小花园内站定下来。
明月低头揉着衣裙的一角,嗫嚅着问道:“雨哥哥,你,想说什么?”
慕容雨现在的神色已比刚才略缓了一些,听到明月的问话,他忽然叹了一口气,柔和的问道:“明月,我认识你有多久了?”
明月一怔,没料到他会问这个,怔怔的回答:“有九年了。”
“九年了吗?我认识你有这么久了?我自己都快记不得了。”慕容雨慨叹着转过身,留给明月一个背影,仰天喃喃自语:“我一直以为朋友之间贵乎‘知心‘,我自问自己对朋友已经做到这一点了,也料定我慕容雨所交之人必都是坦坦荡荡,心如明镜的君子,怎奈我原来是自恃过高,交错了朋友还蒙在鼓里,可悲可笑之极。”
明月听他话音沉重,心里更是不安,不知如何接下句。
慕容雨又问道:“你可知我为什么宁愿飘荡五湖四海也不肯成家吗?”
“雨哥哥大概还在找能与你匹配的大嫂吧。”明月回答的有些违心,她真不愿承认这个答案。
“倘若有一天我真找到这么一位红颜知己,明月,你将如何待她?”慕容雨霍然转身,眸光炯炯盯着明月。
明月避过他凌厉的眼神,再度违心地回答:“我,我必定敬她爱她,如对雨哥哥一样?”
“是吗?那为何你要害她?!”慕容雨的声音陡然提高,冷硬的口吻如无形的压力狠狠地砸向明月。
明月慌得忙抬头分辩道:“我没有!毒不是我下的,你不要听别人挑唆!”说完才自知失言,再想掩口已来不及了。
慕容雨冷笑一声:“哼,什么叫不打自招,你今日就是典范!”但亲耳听明月承认后他更加痛心疾首:“明月,我一直以为你是最乖巧懂事的妹妹,什么时候竟练就了一副这么歹毒的心肠?是我慕容雨瞎了眼认错了人?还是你天性如此却善于掩藏?”
明月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不知道更多的是悔还是怕,只一个劲儿地说:“我错了,我错了,是我鬼迷心窍,一时糊涂,雨哥哥,你千万不要厌弃我,我真的知错了。”
慕容雨忧郁地看着她,此刻天籁幽静,皓月当空,令他一下子想起自己以前常去明家找明枫,儿时的明月便撒着娇偎在自己怀里学认字、学画画,往事历历恍若昨天。一时心软,也不忍再说下去,但事关君碧幽的安全又不能不说。于是冷着脸再道:“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个痴念头,总以为我和你家好,以后就有可能和你天长地久。但我若对你早有那份心,早一两年就去你家提亲了,还用等到今天?我对君碧幽是什么感情,相信不用我说你也看得很明白,否则你也不至于下毒害她。你毒下的轻,想来原本也没有要她命的意思,只是想略施惩戒,显显你的威风,挫挫她的锐气。但你下毒已是大错,更何况如今情势瞬息万变,万一出了差池你如何担代?这回幸好我在她附近,否则她若因救你而反被你害死辽营,试问你将来的日子可会过得心安理得?若引起幽罗城的激愤,你可知又将给你父兄引来多大的麻烦?这一切后果暂且掠过不说,就是我,也必会恨你一辈子!”
听到这里,明月睁大了眼睛问道:“她在你心中当真这么重要?”
慕容雨道:“你既然问了,我也给你一句话,你可要听清了:我今生最珍视的一个人就是她,我不在乎她如何待我,但我决不会允许别人伤她一分一毫,倘若你再有这样的举动,别怪我不念及旧情!”
语毕,他甩袖而去,留下徒然站立原地的明月,而两行清泪就这样无声无息的从明月的眼眶中流出,碎落风中。
君碧幽看到慕容雨回来时的表情就知他见过明月了,反倒先宽慰他:“事情已过,不必放在心上,现在首要做的是如何退敌,而不是内哄。”
慕容雨道:“她那样对你,你难道不忌恨她?”
君碧幽笑道:“她还是个孩子,自己也未必知道做这种事情的后果,我到底也被她叫了几声姐姐,念在他父兄为国牺牲的精神,念在他们明家与你们慕容家的交情,我也就不追究了,只希望不要再有下次了。”
“不会再有下次了。”慕容雨郑重其事地保证。
君碧幽却是一笑,“那也未必,七公子为人潇洒多情,即使我身处幽罗城亦得闻名,只怕将来会有更多的红粉佳人误会你我的关系要取我的命呢。”
“弄假成真岂不更好?”慕容雨含蓄的表白震动了君碧幽的心,但她善于隐藏心事,只轻轻巧巧地将话题带过:“不知我门下死士可曾全身而退?”
慕容雨暗叹一声,答道:“辽营中未见挂出什么首级,估计他们都已避走了。”
“那是最好的。”君碧幽长舒一口气,半躺在榻上,闭目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