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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碧雨幽兰》 第一章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萧关逢侯骑,都护在燕然。
…… ……
一辆双马马车正不急不缓的行进在黄尘漫漫的古道之中。今日的车中之人自然没有当年王维被排挤出京时的抑郁与激愤。看那赶车人一脸的严肃与沉稳,像是受过严格训练。而车中人已坐了几个时辰,仍是毫无声息。若不是车帘时时被从里掀开,恐怕要让人误以为车中原本是空无一人呢。
“城主,前面就要到了。”赶车人恭恭敬敬地向车中禀报着。
车里隐隐约约地传出“嗯”的一声,算作回答。声音很轻,很低,几乎分不清是男是女。
又走了一段路,小车停在一片废墟一般的古城前。
在残阳的斜照下,断壁颓垣被黄沙侵袭多年的残破景象十分凄凉。唯有城门高耸,似乎还在诉说着它曾拥有过的辉煌与繁华。
“城主,已经到了。”赶车人下了车,谦恭地站在车边等候车中人的反应。
然后,一只纤细柔美的玉手轻轻拨开车帘,从车中走下一个紫衣少女。乌发如缎,明眸如水,绝代丽色固然令人惊喜,但那近乎神圣的尊贵之气则更令人敬仰。肤如白雪,似乎是因平日少见阳光使然。
少女站在空城前,仰望着眼前这片景象,慨叹般的微颦双眉。而后对那赶车人道:“你先留在这里。我进去看看。”
赶车人连忙称“是”,退到了一边。少女便独自一人信步走进古城之中。
这里本应是浩浩敦煌的一点,古城始建于晋代,外表看似城,其实是一座祭拜神人佛祖的大石窟,只是由于战乱、更朝换代等等的世事变迁而渐渐被废弃,再加上这里本就是人迹罕至的地区,所以会来这里一游之人近年来已经是寥寥无几了。
少女走进城中,才发现这里原来大得超过她的想象。从东面走起,走了一盏茶的工夫却还没有走到头,城中的墙壁及洞窟中到处都刻画着栩栩如生的神像佛画。遥想当年,这里也必然有过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只可惜都早已是过眼云烟了。
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比较深的洞窟,少女好奇地走进去。里面很黑,墙壁上密密麻麻的画满了壁画。但令少女惊讶的是,在洞之深处,竟还有一个人。
那人手持一盏烛台,正在细细地观看洞中的壁画,少女进来时他就似乎已经有所察觉,只是什么都不说,看得正入神儿。
少女更好奇了,就走了过去,站到距离那人几步远的地方。
在摇曳的烛光映照下,少女隐约看到墙上画的是一男一女二人正坐在一株树下弹琴。内容简单,但笔法细腻,线条流畅,情趣盎然。那人看得如此出神,大概也是为这幅画的画技高超所折服吧?
忽然间,那人退后一步,对着画朗声吟道:“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少女万没料到那人竟会突然念起诗来,有些错愕,那人却似在对她说话一般问道:“你看这画如何?”但他又不听她的回答,而是以一种很兴奋的口吻道:“若不是我坚持要来,恐怕就要被你害得遗恨终生了!”
原来他是认错人了。少女忍不住低低一笑,那人听出声音不对,这才回过头来,两人乍一碰面,都惊怔住了。
男子的惊怔主要是因为他没想到站在自己身后的竟会是一名绝色女子。在如此昏暗的洞窟中,几乎要怀疑自己眼前的事物是否虚实。
而少女的惊怔则是因为他的脸——他的脸,俊美卓绝,眸光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分外清澈明亮。但这并不是使她惊怔的真正原因,而是因为他的相貌实在是像极了一个她所熟悉的人。
男子先开口道歉:“抱歉抱歉,我以为是一位和我同行而来的朋友。错认了。”
“没什么。你朋友也在这周围?”少女微笑着问道。
“是啊,”那人笑得也很友善,“但他不喜欢看这些东西,所以一个人四处闲逛去了。”
两人很有默契的同看了一眼刚才都在观看的壁画,又同时笑笑,少女看着他手中的烛台,道:“看来你此行倒是准备充分。”
男子笑道:“我一路都要准备着,怕错过什么没看到而要抱恨终生。”
这话他刚才就已对那个他假想的朋友说过。少女不禁又好奇地问道:“你喜欢看画?”
“喜欢看,也喜欢画。博采众家之长才能变为一己之用嘛。”男子说的很随意,但少女看他的架式,似乎他所做的并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
难得会有人喜欢看这里的壁画,少女问道:“不知你可曾去过文殊山的千佛洞?”
“当然去过!”男子的眼睛仿佛更亮了,露出兴奋的神情,“何止千佛洞,还有万佛洞,简直让人流连忘返,难以忘怀。那年去看的时候,我真想住在洞中再也不出来了。后来还与一帮朋友在文殊山上醉酒三天,几乎一醉不起。”讲到激动处,忽念起岑参曾写过的一首诗:“酒泉太守能剑舞,高堂置酒夜击鼓。胡笳一曲断人肠,座上相看泪如雨。琵琶长笛曲相合,羌儿胡雏齐唱歌。浑炙犁牛烹野驮,交和美酒金叵罗……哈哈哈……”他居然大笑起来:“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对那些佛像简直是一种罪过。”
真是个性情中人,君碧幽暗暗评价着眼前之人。禁不住接话道:“其实做人本就应是随性而为,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泥胎终不过是人做的,若被这些死物束缚住了手脚,活得岂不无趣?”
男子听完她的话露出惊讶的表情,大概是没想到能从一个女子的嘴里听到这番言论。惊讶的表情之余,更多的是一种“深合我心”般的赞许。
此时从外面又走进一名年轻的男子,看到洞中竟还有一名女子,不禁十分讶异,道:“雨兄,怎么……”
这位被称作“雨兄”的人哈哈一笑道:“我刚刚还把这位姑娘当作是你了。”
几人一同走出洞窟,回到阳光之下,少女这才又重新审视起那位“雨兄”:看他一身的白衣,与自己心中的那个人更加相象,只是他的外衣特别宽大,尤其是袖口肥硕,颇有晋人之风,眉角飞扬,神采奕奕,腰间并未悬挂任何的兵器,而是一管晶莹通透的碧玉长箫,气质很是洒脱,飘飘然恍若世外之人。
这副打扮她似乎曾经听人说起过,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了。
而他身旁的那个男子,看上去似乎要更加年轻一些,虽然外貌俊俏却极英武,一身着简朴的深蓝色便衣,但颇有军人之慨。手中长剑乍看上去并不起眼,可光亮的剑柄则预示着剑的主人一定是经常使用起它,更令人不敢小觊。
白衣男子对同伴道:“你可知敦煌最初的来历?”
蓝衣男子似乎正为什么事心烦,没兴趣听他说,但还是敷衍的答道:“不知道。”
白衣男子兴致昂然地讲述道:“当年中原的一位皇帝因匈奴对其疆土的虎视眈眈而不得已将一个女儿许嫁到匈奴,以求两国能保太平。公主临行前向父亲索要一件宝物,皇帝答应了她,没成想公主要的却是花园中一颗皇帝最爱的绿宝石。奈何皇帝早已有言在先,不能出尔反尔,只好答允。但他又实在是不情愿,便派两位武士一路上以跟踪保护为名,实际上是行半道强夺之实。公主知道此事后很是伤心,但还是装做一无所知的样子。在临近匈奴边界之时,她将那颗绿宝石悄悄塞进她母后送与她的一只仙鹤嘴里。次日,那仙鹤死去,公主当众宣布要调查仙鹤的死因,并追查宝石的下落。那两个武士因任务未能完成又丢失了宝石而吓得仓皇逃走。后来公主嫁给匈奴王,在她的感召之下,匈奴王最终放弃了对中原的进攻侵犯。而那只仙鹤所葬之地后来就变成了一片绿洲,匈奴人也因此走向富庶之路。而那片绿洲便渐渐衍生成现在的敦煌。”
他讲完后问身边人:“如何?”
蓝衣男子不屑一顾的撇撇嘴:“纯属胡编。”
白衣男子笑道:“本就是个传说,不过是拿来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谁也没让你当真哪。”
蓝衣男子道:“我是说那故事的结尾。说什么在公主的感召之下,匈奴王停止了对中原的进攻侵犯。全是胡扯。自汉以来,中原与匈奴,甚至是周边邻族邻国联姻过多少朝?多少代?有哪一次真正管用了?匈奴人和那些辽人都是生性残暴,嗜血好战,野性难驯,指望一个女子就能扭转战火兵戈根本就是妄想,痴人说梦。”
白衣男子摇摇头,指道:“你呀,做什么事都太较真儿,老是和自己找别扭,难怪总是一副苦瓜脸,乐不起来。”
少女在一旁静静地听,脸上一直保持着一个沉静优雅的微笑。白衣男子在整个讲述故事的过程中也在暗中打量着她:这女子的装束虽不能称之为华丽,但已不是一般人所有。典雅的风韵中蕴含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浑然天成。艳丽的容貌与娇柔的身材都不能掩饰住她那坚毅的眼神。好似轻枝弱柳却有着一副刚强内敛的精魄般动人,是他生平未见的一个奇女子。不由得令他好奇起她的身世。
少女似乎感觉到他关注的眼神,也将目光移向他,并未有任何的羞涩,很直接地袒露自己的观点:“我倒不认为匈奴人是‘生性残暴,嗜血好战’。在塞外边关多和猛兽激战,才养成他们骠悍的体格和勇猛的性情。匈奴人与辽人不若中土之人自幼读书,修身养性,所以行事看起来可能颇为鲁莽,但若只以种族地域来区分性情实在有些草率。几年前我曾去过辽人的群居地,他们待人之真诚热情,恐怕是很多中原之人都无法比拟的。”
两个男子都为她的话所惊诧。白衣男子眼中的欣赏之色更浓,而蓝衣男子的脸色却开始发青,他硬生生道:“你只凭几日的接触就确定他们是真诚热情?这难道不是草率?我家与他们交手十余年,怎么他们从未对我们‘真诚热情’过一番?我朝自开国以来,死在辽人手中的百姓士兵不计其数,他们又从辽人那里得到什么了?”
交手?这个词从蓝衣男子口中一出,少女的眉心立刻蹙起,他究竟是什么人?看他在说到匈奴辽人时那番咬牙切齿的样子,好像与之有着什么难解的深仇大恨一般。
白衣男子解围道:“算了算了,初次见面,何必搞得如此尴尬?”他又对少女问道:“听姑娘的口气,似乎不是中原人?”
少女笑道:“别误会,我为辽人说话并不代表我就是辽人。我祖上原居江北一带,后来为了避世才迁到这边。”
白衣男子恍然道:“难怪姑娘的见识如此独特,原来和出身经历有关。”
蓝衣男子青着脸色低声催促道:“你若再不快点动身,怕是按期赶不回去了。”
“明白明白,你真不愧是我爹的干儿子,管我管得比他还紧。”白衣男子戏谑了一句,也看不出他的神色是不满还是无奈,继而他对少女拱手道:“萍水相逢,巧在我们都是爱画之人。今日有事在身不能详谈,先行告辞了。倘若有缘……”
“自会相见。”少女神态自若地接了下去。
白衣男子朗声笑道:“正是这话!”
双方最后微微向对方互敬一礼,白衣男子率先与同伴离去。
少女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眉心微颦,轻声自问:“为何他们会长得这么像?”然后又自嘲般骂了自己一句:“何必还想着他呢?真是无趣。”说完便也走出这座古城。
马车行进在大道之上,远远的似乎传来一阵马蹄之声。少女掀开车帘看去,夕阳之下,正有一名黑衣女子骑马从车外经过。车中人一瞬间有些恍惚,几乎要以为那名女子是……但当那黑衣少女回眸而视时她才发现是自己错了。
心中的那个女子冷若冰霜,气若轻烟,眼神中没有任何的人和事……不,有一个人例外,是的,也只有那个人才能走进她的世界,她的心中。
车中人轻叹一声,也许这世上的每个人都会遇到他(她)的真命天子,但为何那人便这般幸运,却为何她的真命天子会是他?
再抬头看那女孩,正在远处马上冲她微笑。虽然她和心中的那个人同样都穿黑色劲装,但艳若玫瑰,明眸善睐,有着春天般的气息,眉宇之间又有着少女少见的英武,很是英姿飒爽,一瞬间让她顿生好感。
那女孩在马上冲她招招手,她也报之以微笑,双方都没有停下来说话,很快,那女孩的身影也消失了。
车中人感慨地低声自语道:“外面的世界的确与城中不一样啊,看来我是应该多出来走动走动了。”
小车又行了十数日,最后到达天下闻名的慕容山庄。
慕容山庄显然正在筹备喜事,庄门前车水马龙,来往宾客不计其数,火红的喜字在阳光的照耀下分外抢眼。
紫衣少女缓缓走出马车,庄门前的众人响起一片惊艳的吸气声。管家忙不迭的跑来接待,毕恭毕敬地问道:“请教姑娘是何门之人?”
少女清清朗朗地答道:“幽罗城,君碧幽。”
君碧幽是被慕容雪引领着到后院时才见到慕容如风与冷若烟的。
一见他们,她先笑道:“我远道而来专为向二位道喜,二位却不肯出门迎一迎我,实在有违待客之道吧?”
慕容如风淡笑道:“城主不是外人,未曾远迎而是将城主请于内院方显我二人的诚意啊。”
君碧幽将目光移向冷若烟,惊讶地发现她与几个月前相比已有很大改变,虽然依旧是黑衣劲装,依旧是剑不离身,依旧是少言寡语,但那永远是冰山一般的眸子中却不知从何时起已有了柔情,看身边的其他人不再是敌意与戒备的神色,反倒是安详平和了很多。谁能让她有如此巨大的改变?这一点毫无疑问,只有慕容如风才能做到。
不能不羡慕啊,也不能不嫉妒。如此的神仙眷侣是天下多少人的期待与梦想。君碧幽尽量克制住自己复杂的心绪,不让自己的表情流露出任何心事。
“看外面的样子,日子马上就要到了吧?”君碧幽问道。
慕容如风答道:“就在明天,本来我们还以为你会明天到的。”
“如果我再多贪恋一些路上的景色,兴许明天都赶不过来了。”君碧幽半开玩笑道。
“哦?是吗?城主也是个好玩之人?等哪天有空,我们可以一同出去郊游啊。”慕容如风热情地邀请。
“不用了,”君碧幽客气地推辞道,“还是自己一个人走更有意思,随想随看,随停随歇。我生在幽罗城,长在幽罗城,外面的世界接触的太少,又实在有太多东西要看,中原如此之大,估计就是走个三年五载也是走不完,看不尽的。”
慕容如风笑道:“你这话倒和我七哥说得有些像。他就说中原地大物博,疆土辽阔,天下的美景就是穷极一生也看不完,更何况还有中原以外的世界,不知道又是个什么样子?他常说恨自己至多能活百岁,还不如个王八活得长,见得多呢。”
君碧幽为他的话逗得忍俊不禁,笑出声来,几乎想问他:你这个七哥说话怎么这么粗俗?但毕竟不好张口,最终也只是笑笑而已。
君碧幽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冷若烟,道:“匆忙之中也没什么贺礼可备,想想与你们相识乃是因为我城中的优昙花而起,便拿了这个来。别嫌我寒酸。”
冷若烟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朵由金玉和造而成的优昙花,做工精细,栩栩如生。她将盒子又递给慕容如风看,而后对君碧幽道:“多谢你的盛情。”
突见她言词客气,眼中似有笑意,君碧幽的吃惊不亚于今日初见她时的感受,没想到爱的力量可以如此大,能将一个性情寡绝如水、坚冷如冰的人改变这么多。只刚与他们分开不到三个月,真是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啊。
“君姑娘。”身后传来男子的声音,透着惊喜。
君碧幽回头去看,来的是两位男子。她认得,是慕容家的老六慕容玄及老八慕容南。
起身优雅地施礼,反倒是两位大男人都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君碧幽并不太留意,对慕容如风道:“我车马劳顿了一路,有点累了,不知道哪里可以休息一下?”
慕容雪接话道:“客房已经备好,我陪君姑娘先去安顿下来吧。”
“有劳了。”君碧幽含笑致谢。
慕容南却跳起来抢着说道:“还是我陪君姑娘去看吧,六妹也忙了一天了,该歇歇了。”
慕容雪为他突然而来的热情与积极先是搞得有点莫名其妙,继而看到他看君碧幽的眼神,又一下子明白了。抿嘴一笑,并不说破。
慕容玄也不甘人后,急道:“还是我来吧,你一向毛毛躁躁的,办事让人不放心。”
“不过是带个路,又不会把人带到河里去,老六你瞎Cāo个什么心?”慕容南更急了。
眼看两个男人要为一件小事呛呛上,还是君碧幽出来打了个圆场:“姑娘的闺房自然还是由姑娘引领比较好。”她淡笑着对慕容雪道:“慕容姑娘,麻烦你了。”
“君姑娘这边请。”慕容雪走过两位兄长的身边时,冲他们含蓄地一笑,什么都没说,就将君碧幽带至厢房去了。
慕容南见她们走远,便急着问慕容玄:“刚才你和我争个什么劲儿?不过是带个路嘛。”
慕容玄挑挑眉毛,“带路事虽小,但毕竟是能留给人家一个好印象,否则你刚才又要争个什么?”
慕容南道:“你可是说好了,各凭本事,但不许耍什么花招。”
“那是当然,要博佳人芳心自然也是要光明磊落,否则岂不成了小人?”慕容玄扬着下巴回答。
慕容如风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惬意样,道:“那我就等二位哥哥的好消息了。”
慕容如风与冷若烟的婚礼规模甚大,显然宾客都是冲着慕容世家的名号而来。原定有三百人到场,结果竟来了八百人,即使山庄宏大,一时间也变成了人的海洋。到处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人士,到处响着“恭喜”的贺声,到处是成箱成箱的贺礼。红绸彩裙,环佩丁冬,一时间几乎要让人错以为这里是在开什么江湖大会了。
君碧幽虽然在江湖上名头甚响,但因她不出世,所以无人认识她。众人只是奇怪,此女子无论风度相貌,都是堪称一等一的人物,却为何无人能叫出其姓名来?有人好奇,去问慕容山庄之人,终于得知她的身份。惊讶之余,又不敢上前搭话,毕竟幽罗城在江湖中的地位实在诡秘,令他们不敢擅自造次。君碧幽也因此落了单。
独自一人站在旁边,看着不远处那对璧人一般穿著喜服的男女,说不出此刻心中究竟是个什么滋味。眼见着他们走过那么多的风雨,最后终于能走到一起,应该为他们高兴才对,但为什么自己现在却有些高兴不起来呢?还在嫉妒冷若烟吗?君碧幽自问,明知道慕容如风的心中只有她一个人,如此简单的情感线络却为何自己偏偏老是傻傻地转不出来呢?
忽然看到慕容家的二夫人,也就是慕容如风的生母,正面带焦虑之色的在与慕容如风说着什么,细细听去,似在说着什么人:
“这孩子,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在外面疯了几个月,才回来就又躲在画室中不出来。今天这么大的场面,他至少也应该帮着迎迎客吧?这样成何体统?”
慕容如风则在劝慰母亲:“娘,七哥的脾气秉性您还不清楚吗?他素来豪放惯了,礼数在他眼中不过是些最繁琐无用的教条而已,他本就不屑于遵从。但他昨天已答应过我,今天会来喝我的喜酒,我相信他是不会失信爽约的。”
七哥?君碧幽脑海中灵光一现:就是那位认为自己不比王八的慕容家的七公子?早听说他人怪,从昨天到慕容家起,慕容家数得上的人物差不过都见过了,唯独这位至今还没有露过面。听慕容夫人的话,他必是去画画了。如此的特立独行,实在令君碧幽对他充满了好奇。
恰巧正在这时,远处的人群有些骚动,然后就不停的听到有人在问候:“七公子好。”
真是说曹Cāo曹Cāo到。君碧幽抬眼看去,见从人群中飘然走来一位白衣男子,不由得她吃了一惊,怎么会是他?
看来人,仪容俊美,丰姿卓约,腰中一管碧玉长箫,神情潇洒,甚是出众,但万没料到此人竟是君碧幽前日在敦煌古城中碰到的那位男子。
白衣男子来到慕容如风的面前,说道:“如风,我来迟了。”表情却没有一丝的抱歉之意。
“没什么,时间不在乎先后,只要七哥来了就好。”慕容如风早料到他会迟来,只问道:“七哥是去给小弟准备贺礼了吧?”
“还是你聪明。”白衣男子笑道,然后打开握在手中的一幅长卷,迎风一展,是一幅《大江东去图》。画中江河滚滚,波涛澎湃宛如真实。唯令人奇怪的是,大喜之日,他为何竟送这么一幅画?但还不等众人细问,他自己先自解释道:“你知道我不喜画得精巧,什么并蒂莲花、鸳鸯戏水,都是女孩子的随嫁之物,脂粉气太浓,我画不来,唯有画这么一幅《大江东去图》,望你二人之情如长江浩瀚永不停息,奔腾来去日日常新。”
原来如此!人群中响起一片赞誉之声,赞此画的立意之新,构思之巧,画风之雄健,当属世间第一人。
君碧幽则静静地注视着那白衣男子,脑海中所有有关他的事情一瞬间全都闪现出来。他既在慕容家的众儿子中排行第七,那天在古城,那个蓝衣人又称他作“雨兄”,那么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他一定就是被世人称作“画神”的慕容雨了。
慕容雨,尽管君碧幽足不出城,但这个名字她还是很熟悉的。
慕容雨,人称“画神”,最擅画山水人物,他的画万金难求一幅。画随心性,往往是信笔而成。有传言甚至说他的画有了灵气,已臻化境。画人人走,画水水流,画风风动,画鸟鸟飞。若是画景,则画中景色可因四季的不同而变换出不同来。
传言多半夸大,但皇宫大内珍藏着不少他的画却是人人皆知的事实。而且慕容雨不仅画好,还善诗文,许多文豪诗人都是他的朋友。当今的文阁大学士栗清之就曾经赠诗褒赞慕容雨是:笔动惊风雨,诗成鬼神愁。人似山间月,风来化清流。
传闻他擅箫,一曲《泛沧浪》曾吹得少林主持几乎落了泪;传闻他爱酒,天下的美酒他差不多都喝遍了,就连皇宫大内的珍藏的“一笑倾国”也曾喝过,而且还是皇上亲赐的;传闻他不好功名,更不喜欢世俗教条,生性放浪但极具亲和力;传闻他容貌俊美,尤其受女子的钟爱,但又眼高于顶,至今没有佳偶相随;传闻……唉,围绕在他周围的都是传闻,永远新鲜,永远令人好奇。君碧幽一直以为这些传闻中十之八九是在夸大,但今天当她亲眼见到慕容雨时,她已经开始逐渐相信某些传闻确是事实了。
回想起第一次见他时的情景,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难怪自己当时会诧异他为何会与慕容如风长得如此相象?原来他们本就是一母同胞,年龄又相差无己,岂能不象呢?
君碧幽并未凑上前去与之结识,而是转身离开众人,返回她在慕容山庄中临时的住所。
该看的都已经看了,该见的人都已经见到了,该表的心意也都表过了,还有什么可使自己驻足留连的呢?也许今夜过后应该向慕容家辞行,踏上返城之路,或者是一偿云游天下的心愿吧。
次日,君碧幽向慕容如风及冷若烟辞行,但慕容如风却很真诚地出言挽留:“城主难得出门,何必急着离开?中原美景甚多,可以先从慕容山庄看起,本庄虽比不得皇家行宫别院,但自信别具一格,庄内景色尚可入眼。况且我与若烟受城主之恩颇多,一直无以为报,还望城主能够成全我们略尽地主之心宜。”
君碧幽迟疑着不知如何答复,冷若烟却也在此时开口:“君姑娘,难得我们如此投缘,若你能多停留几日,或许我们会相交更深。”
难得听到冷若烟能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还字字真情,君碧幽实在是不便推辞,只好答应道:“那好吧,我就再多叨扰几日了。”
君碧幽的停留最先为之感到兴奋的自然慕容玄与慕容南。他们自告奋勇充当君碧幽的向导,不辞辛苦地带着她四处寻看慕容山庄中的众多美景。
君碧幽对他们的这份热情表现得既冷静又不失风度,任由他们安排行程,从不表示出一分一毫的不快与厌倦,让人更猜不透她的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有时她也会和冷若烟及慕容家的其他女眷坐在一起谈天,于是大家渐渐发现,原来君碧幽虽然外表平易近人,但骨子里却与冷若烟有着某些相同:都是性情较淡,不问世事,甚至有时还会让人感觉孤傲。大概这和她在幽罗城独处太久,习惯做自己高高在上的城主有关。
不过尽管已在慕容山庄住了好几天,君碧幽却再没有碰到慕容雨,想来那位志趣奇特的七公子大概又躲到哪里画他的画去了吧?君碧幽并没有特意去问,自觉也没有问的必要。就这样一晃又过了好几天。
第二章
这日,恰巧慕容玄及慕容南同时有事外出,君碧幽难得清闲,便徒步去找慕容雪谈天。慕容雪温和有礼的性格很投君碧幽的脾气,尽管只相识几天,但两人已成为不错的朋友,颇谈得来。
慕容雪居住的地方种满了雏菊,好像慕容雪的人一样,有着柔弱的外表,又有着坚强的性格。而慕容山庄为每位子孙都建造了一个符合他们性格脾气的居所,并且每处居所的名字都暗含了它们主人的名字。譬如慕容雪这里就叫“归雪庐”,而慕容如风当年的住所就叫“听风轩”,慕容玄住的地方叫“玄天楼”,慕容南住的地方叫“南剑阁”,慕容明住的地方叫“明心居”,慕容情住的地方则叫“忘情筑”等等。虽然是一个大家族,但大家各有各的生活方式、生活场所,互不干涉又彼此之间相亲相爱,君碧幽常常会觉得整个慕容世家的存在就是一个传奇,而他们对待生活的态度则更是值得称道。这应该就是他们立足于江湖数百年却始终屹立不倒的根本原因。
此刻,君碧幽虽然坐在慕容雪的一侧,但眼神一直在看向归雪庐的对面——归雪庐的外面是一座小湖,再过去就是慕容雨住的地方:待雨斋。从这边远远看去,隐隐约约能看到湖的对岸站着一个人,看穿着是一身的雪白,估计应该是慕容雨,只是不知道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干什么?
君碧幽一直看着那里,慕容雨则也一直站在那里。慕容雪开始只是低头边刺绣边与君碧幽搭话,后来感觉有点不对,便抬起头来看,这才发现原来君碧幽的注意力并不在这里。顺着君碧幽的眼神看过去,她笑了:“七哥又在出神儿呢。”
“他常这样?”君碧幽问。
慕容雪答道:“以前他在家住的时候偶尔会这样。每回他在湖边出神儿,就说明他一定有什么心事。后来他开始出门四处游荡,一年也不见得能回几趟家,这景象也就很少见了。”
君碧幽默默地听着,依旧看着站在那边的慕容雨,忽然见他拿出那管玉箫,而后就听到箫声悠悠袅袅地从湖的对岸飘来。
一听到箫音,慕容雪露出诧异的神情,喃喃自语般道:“他怎么吹上了这一首?”
君碧幽也略懂音律,听出来这是那首为他带来盛名的《泛沧浪》,只是不知这首曲子与慕容雨有着怎样的关系,于是问道:“这首怎么了?”
慕容雪皱眉道:“通常他只有心情不好时才会吹这一首,而我已经好几年没有听到他吹了。”
是么?那又会是什么事让慕容雨这样一个洒脱人也心烦起来呢?慕容雪都猜不透,君碧幽则就干脆不去想了。
在慕容雪那里坐了一下午,箫声也响了一下午。最后当君碧幽起身向慕容雪告辞的同时,箫声也随之停了。
真是个怪人。君碧幽暗自为慕容雨奇怪的举动感到疑惑。听了一下午的箫声,听得心都有些乱,总觉得那箫声里蕴含着某些很奇怪的东西,如同有魔咒在召唤着她一样。
离开了归雪庐后,君碧幽信步绕着湖边在慕容山庄中四处溜达。走了大半个时辰,突然停驻,原来她发现自己已来到了待雨斋的门前。
在门前驻足了片刻,君碧幽最终还是走了进去,奇怪的是,这里一个人都没有,连刚刚还在湖畔边吹箫的慕容雨此刻都不知了去向。
因为慕容雨擅画的缘故,差不多这里所有的房子都成了画室,从外面就可以看到画室的四周墙壁上到处都挂满了画作,想来应该都是慕容雨的大作。
君碧幽随意走进一间画室,先从左边看起,最左边的是一幅狂草,写的是李白的《将进酒》,而后是一幅泼墨笔法的山水写意,接下来是一张山水画又一张山水画,酣畅淋漓的画风笔法可以使人一下子就联想到慕容雨的为人性格。“画如其人”这四个字在这里可是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君碧幽专注地看着,思绪全都被墙上的画所吸引,猛一回头,面对着最右方一幅落地长卷,竟蓦地被惊住了!
这是一幅足有一人多高的画品,画风一改刚才的雄健洒脱,反而是精细的工笔,记得那天慕容雨曾说自己不喜画精巧之物,于是就误以为他必是画不好这类的风格,却没想到原来所谓的“不喜”并不代表“不行”。如此一幅大作,每个细微之处他都画得极为细腻,包括画中人物的神态、衣着,甚至是头上的珠钗,以及风吹衣动的感觉,都形神兼备,栩栩如生。但真正使得君碧幽吃惊的并不是他的画技,而是他画的内容——那画中人竟是她!
那一瞬间,君碧幽有些迷惑,以为自己是在照镜子,但当她真正触摸到了画纸,闻到了墨香,才确定这真的只是一幅画。仰起脸从最上方看起,那里抄录着几行字,分别来自《诗经》和曹子建的《洛神赋》: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翩若惊鸿,宛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青松。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扬兮若流风之回雪。
微幽兰之芳霭兮,步踟蹰于山隅。
叹良会之永绝兮,哀一别而异乡。
最后一句则是将原文中的“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略做了改动,因而就更符合眼前之景。
君碧幽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今生还从没有如此觉得难为情。
上次与慕容雨在古城中一别后,坦白说她并没有经常想起过他,尽管他的气质作派很让她欣赏,但她当时的大部分心思依旧徘徊在慕容如风的身上。慕容玄与慕容南对她的追求在她眼中并不以为意,心知自己与他们并不合适,只是不愿说破徒然惹得大家尴尬。可现在当她亲眼看到慕容雨在画中如此赤裸裸地袒露对自己的感情,令一向沉静的她也开始迷乱起来。说不出心中更多的是震撼还是感动?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君碧幽本能地回头去看,进来的正是慕容雨。他的表情本来是若有所思,但当他突然发现君碧幽站在屋中,而且是站在那幅画前时,白净的脸上倏然泛起一层红晕,不知道是因为尴尬还是激动。
两人就这么无言的面对面站着,谁也不知如何打开这尴尬局面。
君碧幽低头看着地,沉默了好一阵,才忽然抬头一笑道:“画儿画得很好,不负画神之名。”
听她这话,慕容雨的神色也立刻放松下来,自嘲道:“信笔涂鸦,让城主见笑了。”
“原来七公子认得我?”君碧幽很吃惊,不曾有人向他当面介绍过自己,在这里逗留的日子里也不曾与他当面说过话,他缘何会知道自己的?
慕容雨解释道:“那天在九弟的婚宴上我曾见过城主,只是城主当时走得太匆忙,来不及说话。后来听六哥、八弟讲起,才知道原来君姑娘就是声名远播的幽罗城城主。那日在古城……真是唐突了。”
原来是这样。君碧幽笑道:“谈不上唐突,身份也不过是个给外人看的幌子,朋友相交贵在知心,如果也一开始就把你我的身份摆在最前,也许我们那日还不会聊得那般无拘无束。”她想起那个蓝衣男子,于是又问道:“那天和你同行的是……”
“哦,他叫明枫,是靖北将军明翰岳的儿子。”
君碧幽又吃了一惊:“是那个在皇家校场力举千斤鼎,枪挑数营人,被皇上御封为‘玉面金甲小将军’的明枫?”
这回换慕容雨叹服了,“城主足不出户就知天下事,真是了不起。”
“七公子谬赞了。”君碧幽谦虚了一句。想起靖北将军一家乃是与辽人在边关作战多年,据闻明家数代有多人死于战场之上,这也难怪那天明枫提起辽人时会露出那般恨之入骨的神情来。
她想得出神,却听慕容雨又再问道:“城主此番来中原,是专程来参加九弟婚礼的吗?”
“原本是的,但现在我觉得与其就这样平平淡淡地回幽罗城。不如先在中原四处走走,多见识见识中原的风土人情,也算不枉此生。”君碧幽由衷地说道。
慕容雨的眼中立刻焕发出神采:“城主想见识中原的美景,不知是否需要一个向导?”
君碧幽一愣,“七公子的意思是……”
慕容雨笑道:“在下愿意毛遂自荐,做城主中原之行的向导。”
君碧幽又沉默了,如果换作慕容玄或慕容南此刻说这话,她必会毫不犹豫地婉拒,可面对着慕容雨笑吟吟的眸子,她实在说不出口。尽管只认识不久,但凭着她对慕容雨的感觉她可以断定,慕容雨为人开朗潇洒,若与之结伴同行则必会是个很好的玩伴。可是在得知他对自己所有的那番情意之后,她还能潇洒自若处理两人之间的情感关系吗?
慕容雨好似看出她的心思,说道:“若城主是因这幅画而心存芥蒂,雨可以保证,与城主只是朋友,不会过多骚扰的。”
看他说得如此坦诚,君碧幽还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他呢。盈盈一笑,顿生风情万种,柔声道:“那就多承七公子的盛情,碧幽在此先谢过了。”
为她的笑容所动,慕容雨也情不自禁的展颜而笑。眸光流动,两人都不禁为对方的眼眸所惑,不知自己已开始陷进一个天下男女都难以逃脱的情感游戏中了。
君碧幽默默地注视着站在湖畔为她浅吹低吟玉箫的慕容雨。忍不住暗自在心中将他与慕容如风做着一番比较。虽然两人都惯穿白色,都容貌俊美,都有种出世独立的味道,但他与慕容如风一如江之风,一如天之云。乍看或许有几分相似,其实性格却是南辕北辙。
慕容如风温文尔雅,外柔乃刚,有着水一般的性情,火一般的心。而慕容雨呢?与他虽相交不深,但看得出他放浪的外表下自有一套坚决的做人准则,那种傲视天下,欲将山河一袖卷的气势是慕容如风所不具备的。他们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啊,为什么自己会在第一次见到慕容雨时误把他看成了慕容如风?多么可笑的错误。
沉思间蓦然发现慕容雨已放下玉箫注视着她,为自己的走神感到几分抱歉,她随口问了一句:“你这玉箫可有名字?”
本是随口问的,没想到有了下文:“有,名唤莫愁。”
“莫愁?”她讶异的品味这个名字,“听上去很像女孩子的名字,有什么来由吗?”
“没有。”慕容雨的回答又让君碧幽颇感意外。
知她疑惑,索性给她个答案:“只是因为它的前任主人为它取名为‘断肠’,我觉得这名字不吉利,就换了一个。做人如果只是断肠那还有什么意思?要学着无愁无怨才会轻松自在。”
“断肠?莫愁?改得好。”君碧幽赞道,“果然是物随人走,换了主人,东西的性情都跟着变了。”君碧幽接过那只玉箫,仔细把玩。
见她的表情甚是喜欢,慕容雨又道:“其实这箫还有个同胞手足,只是多年不用,被我一直挂在书房之中。”
“哦?箫也有手足?这岂不如同干将莫邪一般?”和慕容雨在一起,总能听到什么新鲜有趣的论调。
慕容雨却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妥,反而是进一步论证自己的话:“世上万物,有左必有右,有上必有下,有天必有地,有yīn必有阳,有黑必有白,有晴必有缺,干将亦可有莫邪相伴,为何我的‘莫愁’便要行只影单?”
“说得有理,”君碧幽拊掌笑道:“那就有请‘莫愁’的这位‘同胞手足’出来一见啊。”
“城主稍候。”慕容雨一笑,走进另一间画室中。不一会儿,人又走出,手里还捧着一管赤红如血,光滑似玉的长箫来。
君碧幽放下那管“莫愁”,将这管红箫接过,更是惊奇,“我从未见过箫身有这种颜色的。”她抬头促狭地一笑道:“这箫又叫什么?难不成叫‘忘忧’?”
慕容雨深沉地笑笑,答道:“这箫名叫相思。”
“相思?”慕容雨起的名字都很出人意表。但不待君碧幽去问,慕容雨自己解释道:“我是觉得这箫通身赤红又富有光泽,好像情人之泪,有感而发便起了这个名字。”说着,他又低吟了一句诗:“相思本是无凭语,莫向花笺费泪行。”
君碧幽细细抚弄着那箫身,童年的记忆一点点浮上心头,低声道:“我父生前也爱吹箫,只可惜我娘去世得早,在他身边不是下人就是我这个孩童,无人能听懂他箫中含义,令他郁郁寡欢。所以他最常吟颂的一句诗就是‘百年歌自苦,未见有知音’。”她看着慕容雨,想象道:“倘若你早生个二三十年,或许能与他成为至交。”
“我可不想早生这二三十年。”慕容雨又是出语惊人。
“为什么?”君碧幽诧异地问。
慕容雨眸光含蓄的注视着她:“如果我早生二三十年,就未必会有机会和你攀谈人生,共览江山了。”
君碧幽的脸一红,为他的直白不知所措。虽然她也是一城之主,但在面对感情问题上依旧还是生涩,毫无经验可谈。
“七哥好兴致啊,难得今天不画画儿了。”门完传来慕容如风的声音,而后只见他与冷若烟一同从外面走进来。
慕容雨看见他两人,也笑道:“你俩兴致不是更好?新婚燕尔的不在房中多说点儿悄悄话,还四处溜达?”
冷若烟不会斗嘴,只若有所悟地看着他和君碧幽两人。
君碧幽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好像做了什么错事被人逮到似地。
慕容如风别有深意的看着两人,一边对冷若烟道:“若烟,你知道吗?我这个七哥脾气最怪,平时只知道画画,就是家里人一年也难得和他说上十句话。”
他转头往屋里看,道:“近来又画了什么好画了?我失明这么久,你又一直不在家,这待雨斋我已经有好多年没进来过了。”
慕容雨打趣道:“不能怪我一直没在家,是你的心思一直不在这边。这几年为了冷姑娘你眼中还有谁?现在又装出关心的样子给谁看?”
慕容如风又是一笑,过来拉着他往屋里走:“先别说这个,陪小弟下盘棋,如风还有正经事请你相帮。”
慕容雨道:“就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别拿下棋来糊弄我,谁不知道咱家除了老五就数你下棋最厉害,和你下我铁定必输无疑。”
“七哥先别太谦,我失明太久,久已不习棋艺,未必就是你的对手。”他回头对冷若烟道:“若烟,你先陪城主说说话,等我一会儿。”然后就拉着慕容雨进了画室。
冷若烟与君碧幽站在湖畔边,风儿吹着两位女子的衣衫,轻柔的宛若情人之手。
君碧幽先道:“你真是嫁了个好夫婿,全天下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儿在嫉妒你。”
“也包括你吗?”冷若烟曼声问了一句。
君碧幽一愣,随即笑道:“陈年旧事你还记得?那不过是我的玩笑之语,早就不会挂怀了。”
“你不用搪塞我,其实我什么都看得出来。”冷若烟道。她的眼睛只看着平静的湖面,眼中有种若有若无的惆怅,“你曾与之我俩的恩情,我无法报答。”
君碧幽将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友好地笑道:“你不必将我曾做过的事都惦记一辈子,只要你们过得幸福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再说……”她的神色略暗,“他的心中从没有过一星半点别人的位置,这件事早在两年前初见你们时我就明白了。”她挥挥袖,爽朗的笑道:“所以我也早就认命了。对了,你们最近可有什么新的打算?”
冷若烟道:“如风要和我去趟江南。”
君碧幽眼睛一亮:“江南?那里可是个好地方,听说美得不得了。”
“君姑娘不妨同行啊?”冷若烟真诚地邀请。
君碧幽眨眨眼,“不了,上回我不是说过吗?众人行不如一人行。再说我城中还有诸多事务要办,不能在外面耽搁太久的。”
冷若烟听她说得有理便不再勉强。
屋中,慕容如风正啧啧赞叹那幅君碧幽的肖像画,对慕容雨道:“七哥似乎已经很久没画人物了吧?看这幅画技法纯熟,画中传情,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恭喜七哥的画技又上一层啊。”
慕容雨毫无忸怩之态,笑道:“鬼灵精,想说什么?”
慕容如风坐下来,看着他道:“六哥八哥在那边为讨君姑娘一笑而费尽脑筋,谁想七哥你轻轻松松地就‘暗渡陈仓’了。”
“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慕容雨也笑道:“他们不是也有君子协定吗?各凭本事。我又没刻意做什么,今天还是君姑娘到咱们家后我头一回和她说话。”
“听你这话,似乎以前曾和她见过?”慕容如风敏感地问道,
慕容雨道:“是有过一面之缘。”
慕容如风兴致盎然,“哦?那就更有趣了。上回曾听你说起过什么‘我又不是没有佳人可求’,莫非就是在指她?”
慕容雨这回不说话了,只是微笑,算是默认。
慕容如风抬袖抱腕道:“那就要先恭喜七哥你了,君姑娘乃是天下少见的奇女子,与你若能匹配,堪称佳偶。”
“八字尚没一撇,你这恭喜的话倒说得早。”话虽说得谦虚,但看慕容雨的表情倒更像是已成竹在xiōng。
慕容如风也看出来了,笑道:“七哥出马,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小弟相信你的能力。”
慕容雨故作不悦道:“听你这话的口气好像我是要骗人家什么似地。”
慕容如风慧黠地一笑:“你只要能骗到她的一颗心就好。”
“借你吉言了。”
此时正值春季,春风妖娆,百花初绽。君碧幽心情甚好,很快便向慕容家辞行,要去游览天下。
在慕容雄的“聚雄厅”中,恰巧慕容家的大部分人都在,得知君碧幽要走,大家都很客气的再三挽留,尤其是慕容玄与慕容南,一再打听君碧幽接下来的去向,想以护送之名同行。君碧幽只很有礼貌地说会随便逛逛,然后就返回幽罗城,路上不用任何人护送。
慕容家人知她秉性清高,手下有城中死士众多,自然不必任何外人的护送,便也不再勉强。
临行前,慕容家的众人都来相送,慕容雄抬眼一扫,却看不到慕容雨的身影,便回身问慕容雪:“老七又去哪里了?”
慕容雪答道:“昨天曾听七哥说要去济南一趟,也许已经走了吧。”
想到慕容雨一惯的行事作风,慕容雄也不再追问了。代表慕容家对君碧幽多道了几句“珍重”。在慕容玄及慕容南依依不舍的眼神中,君碧幽乘上马车驶离慕容山庄。
走了没多久,前面就是一个岔路口,路口处有一骑马之人正遥遥相望。当看到君碧幽的马车到达近前后,马上之人笑道:“我还以为老六和老八会一起跟来呢。”
君碧幽掀起车帘,冲那人微笑道:“我若不是拦得紧,他们肯定是要跟来的。不过你这么悄无声息地溜走,回头让他们发现乃是与我在一起,却不怕落人话柄?”
那人哈哈一笑道:“这样走是为了省掉许多被他们盘问的麻烦,倘若有一天真被发现了我也没辙,只好照实招了。”
阳光照在那人身上,见他一身白衣如玉树临风,俊美的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腰间那管玉箫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如此的豪迈洒脱,除了爱出人意表的慕容七公子还能是谁?
因为君碧幽和慕容雨都对敦煌古城附近的诸多艺术珍品兴趣最盛,所以两人达成了共识,决定先去敦煌一游,况且那里距君碧幽的幽罗城较近,君碧幽可以一心二用,两不耽误。
决定好了方向,两人就出发了。
车马行进数日,到达一座大城市,慕容雨直接将君碧幽领到一所大府第的门前,君碧幽抬眼一看,门上书:明府。就知这里必是明枫的家,看在古城他二人那般熟络,慕容雨还曾说明枫是他爹的干儿子,想来两家一定交情不浅。
果然,只是刚到大门前,就有家人亲热地上前和慕容雨打招呼,同时大声向里面通报:“七公子来了!七公子来了!”
慕容雨也不客气,不待有人来迎,就径直往里走。从府里首先跑出来迎接他们的并不是明枫,而是一个娇俏秀丽的女孩子。看身量模样大概有十六、七岁,一见到慕容雨就兴奋地大叫:“雨哥哥!你怎么才来啊?”然后就一头扑进慕容雨的怀里,摆出少女天真可爱的样子。
慕容雨用手抚着她的头,笑道:“月儿好像又长高了。”同时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君碧幽的反应。但君碧幽好像并不介意,仍是那样从容地笑着,没有半点不悦。
慕容雨介绍道:“这是明枫的妹妹,叫明月。明月,这位是君碧幽君姑娘,你就叫她君姐姐吧。”
明月这才注意到站在慕容雨身后的君碧幽,眼睛在一瞬间闪过一丝奇特的光芒,但并未太过表露,只是细声细气地叫了一声:“君姐姐。”
君碧幽恍惚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欠身一礼,回了一句:“月妹妹。”随即冲着慕容雨别有深意的一笑,吟了一句诗:“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慕容雨只一怔,眉梢一扬,立刻也回了一句:“绝代佳人今何在?幽居空谷叹独香。”
君碧幽脸一红,不再逗他了。
明月却是什么都没听懂,只听到君碧幽的诗里念到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究竟是好话还是坏话,想问又怕人笑话,正傻傻地立在那里,恰巧明枫来了,与慕容雨打着招呼道:“雨兄,怎么会来我这里?”同时他突然看到君碧幽,很是惊奇,道:“这位姑娘不是咱们在古城中遇到的那位吗?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慕容雨道:“那日人家不是就说过‘有缘自会相见’,这不正说明我们的确是有缘吗?”
君碧幽看出明枫对她还有不悦,毕竟是和慕容雨同来,还是要卖他三分面子,便道:“那日不知是明公子,多有得罪了。”
明枫的脸色一下子霁和了很多,施礼道:“姑娘客气,那日明枫也多有冒犯,望姑娘见谅。”他转而问道:“还没请教姑娘芳名?”
“君,君碧幽。”君碧幽答道。
明枫眉头一耸,去问慕容雨:“是幽罗城城主?”
慕容雨道:“你既知道还来问我?不是被人家的来头吓倒了吧?好了,还是别傻站在这里为那些繁文缛节罗嗦个没完。走了这么远的路,我也口渴了,上回我曾喝过的那个云南百花茶味道不错,叫人泡一壶来。”
明枫扮作无奈苦笑道:“你的记性倒不差,光拣那最贵的茶点。”话虽如此,但还是对下人吩咐道:“去泡一壶百花茶来。”手一摆,对君碧幽道:“君姑娘里面请。”
明府中并没有君碧幽想象的那般华贵,从府第的设计到装潢摆设都十分简单,可见明家并不是贪图安逸享乐之辈,而是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边关的戍守上,像明家的的老爷子明翰岳就终年长驻边关大营,很少回家。如今留守明家的主家人就是弱冠之年的明枫了。
几人落座后,慕容雨问道:“如风成亲的时候你怎么也不去捧场?害得我被大哥他们问长问短,以为得罪了你。”
明枫叹道:“本来也是要去的,但父帅突然派人送来一封信,要我赶制新的战略图,所以未得分身。”
慕容雨疑问道:“最近边关战事有什么变化吗?”
明枫皱眉道:“还不是老样子?偶尔有些小冲突,倒是还无大碍。前一阵子有传言说辽国有大举进犯我国之意,但是一直得不到证实。而且昨天又有传闻说辽国很有可能会于近日派使节来这边谈判,商量如何停止这种敌对状态。但不管下一步情形究竟如何,我方练军是不会有任何的懈怠,以免给敌人以可乘之机。你来得也巧,我刚回家几天,明天还要动身回军营。”
“那恐怕咱们无法同路了,”慕容雨有几分遗憾,“本来还想约你一道出游的。”
明枫道:“军中事务繁忙,实在无暇顾及其他了。”
明月见哥哥一直在说军中的事,略有不悦,打断道:“雨哥哥,你要去哪儿啊?能带我一起去吗?”
慕容雨道:“我要和君姑娘去趟敦煌,这回就不能带你了。下会有机会再说吧。”
明月脸色骤沉,冷冷的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君碧幽,眸中流露出一股敌意。
君碧幽恍做未见,心里却十分明白她为何会用此种眼光看自己,想起针对慕容雨的那些传言,唉,又有一项被证实了。
第二天君碧幽、慕容雨及明枫同时上路,只不过君碧幽他们往西,明枫往东。互道珍重之后,他们分手了。
路上,慕容雨向君碧幽讲起自己与明枫的交情:“大约十年前,我偶尔同几位兄长出门办事,路上正巧碰到一个卖艺的在当街卖弄自己的臂力,把一块做成石锁样的假石头举上举下骗取围观者的钱。二哥脾气火爆,最见不得那些习武之人弄虚作假,正要上前拆穿他的把戏,没想到却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一声不响地走出来,一拳就将那块假石头砸成两半,又把那个卖艺的一下子举过头顶,远远地摔了出去,然后转身就走了。我们觉得那少年有趣,就一起过去结识,没想到他竟然就是明翰岳大将军的儿子明枫。你别看他外表瘦弱,其实天生神力,在战场上更是一员猛将,敌人只要听到他的名字就要退避三舍呢。”
君碧幽饶有兴味地听他讲述,虽然也曾听到一些有关明枫的事,但想象他少年之时的那份英武,还是无法和他人的外表结合起来。
慕容家产业极大,到处都有钱庄和宅院。当晚,慕容雨找到一处独门独院的房子作为两人临时的休息处所。
将近子时,君碧幽却仍无睡意。透过窗棂,见外面月色正浓,风儿轻轻,不觉心中一动走了出去。
淡淡的月光,天籁湛蓝,花影扶疏,今夜的风格外的清冷雅致,传递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气。院中的石桌旁正坐着一人,手持酒杯仰望天边那一轮明月。君碧幽有几分诧异,没想到慕容雨也没睡。此情此景,令她想起李白的那首《月下独酌》: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想到此,不禁笑道:“我若是也懂作画,一定要将此时这般的景色画下来。”
慕容雨已看到她,本也有些惊异她的未眠,但听到她谈起画,便顺势答道:“说句略狂的话,今生若还有什么是我画不出来的,就是这夜色中的情景交融了。”
“这话怎讲?”君碧幽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慕容雨道:“幼时学画画,有一度曾以为自己画得已经很了不起了,便不把任何人、任何画放在眼中,直到有一天读诗,突然看到了这三句:‘疏影横斜,暗香浮动,月明清浅’,顿时便傻住了,问自己如何才能画出这么一幅景象?想了很多日仍是想不出来。从那时起我才明白‘学无止境’的含义,也就放弃自大的念头,从头学起。告诫自己世事无绝对,艺海大无边,不可过分骄傲。懂得谦虚才能更进一步。”
君碧幽心中称赞,嘴上仍问道:“如今你可是‘画神’了,这些话还记得如此清楚?”
慕容雨毫不介意地笑道:“什么‘画神’,人就是人,我从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鬼神。旁人爱在我身上安什么头衔就让他们安去,我也管不了。只要心里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就好了。”
难得能有谁在成名后还如此清醒理智,君碧幽对他的好感又增进一层。
慕容雨从腰间摘下那管名为“莫愁”的玉箫,对她道:“早听说城主武功精湛,趁着今夜你我心情皆好,我有一套步法正好请城主指点。”
君碧幽好奇道:“可是那套‘幻影神行’?”早就听闻慕容家有一套独门武功身法,名为“幻影神行”,一旦步法展开,纵使在千军万马之中取敌人上将首级也易如反掌。当年慕容如风曾在幽罗城中使过那套步法,但由于当时城中一片漆黑,她并未曾真正亲眼见识过那套步法的神奇所在,一直引以为憾。今日听慕容雨提起,便瞬间联想起旧时之事。
没想到慕容雨却道:“‘幻影神行’虽令我慕容家扬名天下,但若抱着这套武功死守一辈子早晚也会为人所破。固步自封乃是武功修为的大忌,只有不断创新才能江山永固。我这套步法来自曹子建的《洛神赋》,故取名为‘洛神云游’,共有九九八十一步,城主请看仔细了!”
说毕,他身形一晃,人已站在院中,长箫横扫,人若秋风,借着月光在庭院间随箫舞动起来。
月夜之下,只见一团白影凌空而转,似如风雷之凌厉,又有流风之飘逸,那白影越转越快,到最后几乎已看不见身形,却还能从隐约飘忽的白影中听到呜咽一般的箫鸣,悠然绵长,无终无绝。
君碧幽不禁再度惊诧,何等的惊世奇才才能创出这样一套惊世武功来?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扬兮若流风之回雪”。想当初慕容雨曾把这两句诗题于为她而作的画上,现在看着眼前光景,实在是要汗颜。此时此刻,除了这十八个字,还能用什么语言来形容慕容雨与他的这套“洛神云游”?
九九八十一步走完,慕容雨旋身站住,一扬剑眉,问道:“城主觉得如何?”语气中满是自负,显然他早已将自己独创的这套步法看得甚高。
君碧幽并未急着夸赞,而是低头想了很久,才站起身对慕容雨道:“公子若不介意,可否借玉箫一用?”
慕容雨将箫递给她。且看君碧幽持箫而立,淡笑道:“公子这前四十九步已是登峰造极,无需再改,只是这后面几十步虽然霸气十足,却忽略了防守。不知这样改一下可好?”她一边说着,人已如一团紫云般按照慕容雨刚才所演示的步法重新走了一遍,并修改添加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慕容雨最初给君碧幽演示这套步法的本意其时是自显的成分居多,但当他看到君碧幽重新修改过的步法后,禁不住也要击掌叫好。江湖上虽然对幽罗城的武功知之甚少,但他曾问过冷若烟及慕容如风,对君碧幽的武功修为有一定的了解,只是没想到她如此的冰雪聪明,不但只看一遍便将整套步法默记于xiōng,而且还修改了其中的不当之处,使其真正达到了完美的境界。此女的确是人间的奇人!
君碧幽转完最后一步后,面向慕容雨,意有所指道:“如此一套绝世武功只有你我二人自赏是不是太孤单了?”
慕容雨瞬间便明白了她的话,苦笑一下道:“还是被你发现了。我原本不准备理她的。”他抬手从身边的一株桂花树上折下一枝,反手如射箭般射向墙头。只听一个女孩儿“哎哟”一声,然后从墙头上跌落下来。君碧幽抬袖一托,那女孩在即将着地之时顿感似被人托了一下,如掉进棉花堆里般轻飘飘地站在地上。
女孩儿垂着头,如犯了什么大错,低低的声音中满是哀求:“雨哥哥,月儿知道错了。”这女孩儿正是明枫的妹妹明月。
慕容雨皱眉道:“你若诚心悔过现在还不迟,这里距离你家只有一天的路程。你马上动身回明府,别让我再费事送你回去。”
明月焦急地抬头求道:“不要啊,雨哥哥,月儿这次出来就是想和雨哥哥一起走,别送我回家。”
慕容雨此刻一扫刚才的潇洒,眉头紧蹙,对明月的哀求置之不理。
君碧幽在旁边道:“今天天色已经晚了,说什么都不方便,不如先留月妹妹住下,明天早上再说。”
慕容雨看着君碧幽,对她的建议也只能暂时听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