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我想要一个有爱的家

作品:《奴性之花

    几天后,他们的结婚证就办好了,没有婚礼。
    那天,她像孩子一样,又笑又跳。他冷眼打量着她的一切。既然她想要他就给,只要她要他就是要给。这点,谁也不知道。连他自己也不大明白,他只是本能地一味地想要满足她,又本能地一味地认为她爱的不是他。互相折磨,就这么简单。越是孤傲的人,内心越是孤单;越是孤单的人,就越是孤傲。
    有这么个说法,结婚是非常无奈的选择,婚姻是一个坟墓,只有死人才会往里爬,一般情况下,只有进没有出的,即使逃出来的几个也是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尽管这样,还是有人愿意爬进去的,无非是认为这坟墓里有着他们的梦想,或者说是一辈子的幸福,换句话说,他们是在赌,用自由来赌,用青春来赌,也用生命来赌,这是一群热衷于赌博的人。
    她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女子,因为太过认真,所以经常放不下,到最后还是走上这路,生活逼得她作出了这样的选择。而对他来说,结婚只不过是领了一张纸,只不过是以后离婚多了一道程序而已。好在他没想过和她离婚,他有绝对的耐心等她爱上自个儿。如果问他有没有真正爱过,他也许会说有,就是她了。她会揪他的心。即使爱,那又怎么样?他就是一个考试拿了满分却怎么得不到奖赏的孩子。
    结婚之后,他们见了面反而怪怪的感觉,常常没说上几句话就陷入僵局。因为他们的结婚,李遥离开了。李遥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们不会走到最后的,因为你们不敢面对现实,因为你们在逃避的是整个社会。这给他们的婚姻生活蒙上了一层阴影,她一想起来心里就闷闷的。他也是,他在寻求着打破这沉闷局面的机会。
    他很怀念那个荷包蛋的味道。她却喜欢上了快餐,说这玩意儿就是方便。连着几个星期,他看到快餐盒就想吐。结婚以前,她还会做个荷包蛋,结婚后怎么就不会了。于是,他更加怀念那个糟糕透了的荷包蛋。但,他不敢指望再次吃到。
    在那个阴天的下午,他们在家休息。她打电话定快餐,问他想要吃什么。他说随便。她就点了两份扬州炒饭和一份罗宋汤。等她放下电话,他很郁闷地说,以后不要去工作了,去学学怎么做饭炒菜吧,你看上去一点都不像个妻子。
    哦,她张了张嘴巴,很不高兴起来了。她害怕的事终于来了,他要她做一个妻子,而不是一个女人。她就知道他会这样转变,意料不到的是来得这么快。不只女人善变,男人也不例外。
    我知道你想怎么样,但是我真的不想那样,再给我一些时间。
    那你需要多少时间,一辈子吗?结婚得有结婚的样子。他有点生气了。
    她很认真地问,结婚得有什么样子呢?她不明白。
    他低着头,思虑一会说,老实说吧,结婚就是将自己卖与一个人,我想要下班后有一个人做好了饭等着我,我想要在我疲惫时有人对我微笑,我想要晚上有个女人可以抱,我想要一个有爱的家,你懂吗?
    她懂,她也渴望有这样的家,但她不想做那个等候的女人,她也想有一个男人可以撒娇,但她不想永远只能在男人的怀抱里撒娇。她说,安年,你所说的后面几点我都可以做到,惟独第一点暂时是没办法做到了。
    也好,我们都需要时间来冷静一下,我会说服你的,女人。他拿了外套准备出门。
    她很平静地对着他的背影,轻轻地说道,安年,请你以后不要来管我了,是好是坏,一切——和你无关,也许本就是无关的。我们回到以前,那种自由,那种潇洒,日子是人在过的,如果不能快乐,活着还能有什么追求和等待呢?
    他停下步伐说,你真的不快乐吗?你还在期待什么呢?你认为你的生命中还会有奇迹出现吗?难道我给你的还不够吗?确切地说,和我一起,你竟是一点也不觉得快乐和幸福,你觉得我安年给你的只是一些禁锢,让你不得潇洒,不得过下这日子吗?话罢,用力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她冲过去,踢上门,倚着墙壁,又恨又悠地说,你会后悔的,走吧。一个人也可以生活下去的!婚姻是什么东西?如果说婚姻是一场战争,那总要有人牺牲的。
    即使是结婚,也要可以像没结婚的样子,这就是她的原则。
    他不知道,但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她心想,安年,对不起了。
    人本来就是独立的,人和人之间本就存不得干净利落的东西,原本纯净的几个人就因为走在一起才变得浑浊不堪。一个人的死是孤老而死,两个人的死却是互相残害而死。人总是喜欢互相伤害,像疯狗一样——在互相撕咬后再互相亲舔伤口,然后携手而去,直至死亡。这样活着就快乐吗?到底是一个人活着快乐还是两个人一起撕咬来得开心呢?她仍然要做她想做的事情。
    世界上有两种人活得最痛苦,一是为着爱,一是为着生活。爱和生活本来就是无望的,爱是生长不了的植物,生活是攀不到植物顶端的枯藤,再如何纠缠也是见不得阳光,而阳光这虚虚假假的东西,浑不知它自身存在的意义和目的。知道否,爱、生活、阳光三者是可以没有联系,是可以谁都不认识谁的!
    她现在为爱。
    但,尘世间还有爱吗?
    爱是从哪里来的又将往哪里去的呢?
    有没有一个人或者一个神,他拥有挥霍不完的爱,谁都可以去乞讨?
    有没有人他有多余的爱可以分给爱不了的人呢?
    再不然,有没有一个地方是充满爱、充满纯净灵魂?
    伊甸园里,当亚当和夏娃抱在一起的时候是因为爱,还是因为互相需求,又或者是那设的诱惑?我们的始祖,最古老的人猿,第一次牵手是因为爱还是抵挡野兽的需要呢?
    人的爱是自身的需求,还是别人给予的呢?
    人到底有没有爱呢?
    ……
    有没有人敢站出来,对着自己,大声说爱是有的,人是有爱的,只是这爱还沉睡在人体的身躯或精神的某个神秘领域。还有最重要的一句——我相信爱。也许很多人这样想,但没人这样说,人在爱的面前总是露出最虚伪最软弱的一面,人到底在怕什么呢?人不怕互相伤害,却怕上了爱,何苦呢?
    他在怕什么呢?她带给他的只剩惧怕吗?不是的,他回答自己,他还是愿意爱下去,只是不明白这女人为何如此现实了起来。浪漫的女人和落俗的女人就一念之间,他没有怪错她的,她就是一个落俗的女人了。她凭什么来要求不该属于她的一切呢?
    几天后,他说他要到另一个城市去静静。
    她什么话也没说,打点好衣物,将他送上了飞机。她知道那个城市还有个女人在等他。在问题需要解决的时候,他选择了逃避。她这样想道,世界上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想爱我,也不止他一个人愿意娶我,我为什么一定要和他耗下去呢?我用自己的方式在爱,有错吗?也许谁都没有错,错的是——该爱的时候没爱,不该爱的时候又偏要在一起。
    可,她的心为什么在疼呢?他连一句再见也没说……他也想,是啊,她连句保重的话都没有……他知道自己的自私,也明白她的自私。时间和距离会解决一切的问题。
    安年走后没几天,她终于收到了阿则从巴黎发来的邮件。这个男人已经和一个法国女人同居了,可他说一直想着她。他说会尽快结束在巴黎的一切,包括那个自以为爱他就是陪有睡觉的法国女人。在邮件的最后,他说,法国的女人不适合晚上观赏。
    她对着电脑无奈地摆了个鬼脸,想了好久,点了“回复”,她写道,很可惜,我已经结婚了。写完后,她毫不犹豫地点了“发送”,然后是“确认”。关上电脑,她开始想像他看到这邮件的表情了,肯定很痛苦。要是那法国女人看得懂汉字的话,他的表情应该会很夸张的。
    安年和他都可以选择了另一个女人来疗伤,而她却不能选择另一个男人来替代他。
    她觉得生活就是爱开玩笑。
    虽然少了一个人,她还是像以前那样过着日子。她像往常一样按时上下班,经过门口时依旧和那满脸疲惫的保安微笑,还是背着那个大大的包去挤公交车,还是吃快餐,特别是扬州蛋炒饭。她告诉自己,一切都没变。
    台里新来个播音员,是个小男生,替代李遥的。因为工作上的事,他们经常在一起。她知道他有个很可爱的女朋友,还是和他有说有笑的。一时间,台里人有了议论,明里暗里都在指责她,硬说了她很多的不是。对此,她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她心里面对这小男生没有企图,所以可以无所谓。
    她告诉那小男生说,如果把得到爱情当作一次花开,把失去爱情当作一次花落,花会开花就会落,花会落花它就会开。每时每刻每个角落都有花开都有花落,你只要远远地看着,经历或没经历已经不重要了。你,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她在等着。如果有一个梦可以成真,另一个梦就一定要死去。哪一次花落,不是一大把一大把,躺满一地?也许这才是传说中美丽动人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