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危机与发芽
作品:《奴性之花》 女人的危机应该不是只来自于男人才对,女人本身就是男人的一种危机,换句话说,男人和女人滋生了危机喂养了危机。——题记。
春天来了,该发芽了,有生命的没生命的也要努力发芽了。
她觉得有一股暗流,从心底开始,往四面八方狂涌,而且暖暖的,浓浓的。有时候她觉得快被淹没了,有时候又觉得自己正被一股无形的强大的力量往上提着。那种一点一点瘫痪的无力感渐渐地消失了。
雨连下了几天也停了,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味道,但还很潮湿。她把头发盘起来,别上一朵干玫瑰花,红色,很热的颜色。玫瑰花是爱之花,她的最爱。一个女人是朵花,为爱存在,为爱绽放,也将为爱凋落。但,她回避这点,积极地回避着,她不想为爱凋零。尽管她明白,女人到最后都要似花凋残,男人是花间露水,过隙蝴蝶,也有消失的时候。
隔着一个院子的距离,她看见了回廊上的兰香娇懒地倚着安年,阔阔的肩膀。他们说着话,声音不大,一落一落的。兰香胳肢胳肢地笑着,眼白不时往她翻几下。她远远地看着他们,觉得他们的幸福没有想像中的真实,至少安年的回应是假的。她很自信,一切和她无关,但和影子有关。还有那个孩子,在回廊的另一边,拿着书,静静地看着,仿佛一切也与他无关,他只要静静地就可以了。
她关上窗户,坐在凳子上,也静了下来。她在想着她的心事,已经埋藏很久的事了。
8岁那年,外婆让她拿一个很大很大的萝卜去给一户有钱人家,那有钱人家有一个和她同龄的孙子——男的,他把她堵在门口,不容她进去。小男孩说你让我吻一下,我让你进去吧。她说不要不稀罕,还说你这小鬼真是讨厌死了恶心死了,和你爷爷爸爸叔叔哥哥一个德性。其实她是心口胡诌的。小男孩又说我家可是很有钱的,那种语气伤了她的心。她回答我不怕,我要把这很大很大的萝卜送给你而已。小男孩说,我才不要吃萝卜呢,这么白,看上去就知道不好吃,拿回去快点拿回去。她摇摇头,抱紧萝卜死命往里闯,因为外婆说一定要把它送给这户有钱的人家。于是小男孩就抱祝糊,紧紧地抱祝糊,吻了她。那个吻像微风吹过那样,轻轻凉凉,一下就烙进了她的心里。她很早就知道吻是怎么回事了,没想到这么淡。很久很久,她装作很生气地推开他,撒开脚丫一溜烟跑了。她记得当时她是光着脚,那小男孩穿着发亮的皮鞋。萝卜掉在地上,小男孩在她跑出百步远的时候,弯腰捡了起来,拿进去,关门——油红色的大门。她回头望见那扇紧闭的大门,留下了幸福的眼泪,她以为明天或者说不久的明天,她会嫁给这小男孩的。因为他吻了她。
她抱着期待,进了学堂。她装成一个小大人,心里装着一个大秘密,谁也不说。她看不起任何的男同学,就因为他们总是很天真的样子,叫她受不了。小学毕业了,初中毕业了。初中的时候,她认识了一个男孩,她承认当时喜欢过他,可慢慢地就失去了兴趣。她总是在想小男孩应该长大了,应该来接我啊!小小的心里,已经容不下谁。她固执地守着这个秘密,哪怕是和其他的男孩子在交往。
直到一天,外婆说,这小男孩不成气,读了戏剧学校,爱上了一个戏子,还要娶进门。她就问这戏子一定很漂亮吧,至少比我漂亮吧。外婆点点头,说现在的姑娘没几个不漂亮了。她很伤心,因为她总是认为自己不漂亮。最后,外婆说他就要结婚了。她突然之间很伤心,为什么他要结婚了,而她竟然不在他的邀请之内。难道,他早就忘了她,而且是一干二净。那天晚上,她第一次酗酒,藏在大榕树上,喝完啤酒就喝起了家酿红酒,最后从树上掉了下来,住进了医院。也是第一次,她知道自己的酒量很大。出院后,她发誓不再有关于男人的秘密了。记忆中,只剩一个很大很大的白萝卜和那扇油红色的大门,还有漂亮的戏子。后来,她就把这小男孩忘记了。
但她恨,生活欺骗她。可,她又不甘心。所以,她和认识了才几天的严之列同居了。用最原始的方式,通过肉体来缝补精神上的裂痕。那年,她16岁,还是高中生。想到这,她无奈地笑了笑,也许自己就是一个早熟的女人。她甚至想到,有种成熟是不需要理由和过程,要么是瞬间要么是天生的,她想她是属于后者。
还有一件事,就是那个爱了她6年的男同学,叫小户,长相一般,有点幽默,有点无聊。他以为她是爱他,但她不爱他,真的。高中毕业典礼那晚,他们去喝酒,结果出事了。在他家里,他们做起了关于爱的事。他父母是死要面子的人,硬是要她深更半夜离开。他们就一起走。可在经过大水库的时候,她推了他一下,很轻很轻。他含笑着,沉了下去。几天后,尸体浮了上来,很臃肿,但很安详。他的父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要告她,要她付出代价。她害怕极了,在小户父母前整整跪了一天一夜,眼泪一颗一颗地流淌,月经一片一片的滑落、蔓延。一地的红。小户父母只是重复着,他很会游泳的……
她才明白什么叫害怕,什么叫可怕。小户要她永远后悔,永远害怕#蝴成功了,他也死了。小户父母终是没告她,他们放了她。获得新生的女人,不是大好就是大坏。她选择了后者,她要成为一个坏女人。当然这一切发生得突然,很隐蔽,严之列不知道,很多人不知道。没事的,她早晚会让世人知道的。她和严之列依然相爱且同居着。然后,她就上了大学。后来,严之列死了,阿则出现了,安年也进入了她的生活。人,就是这样交叉着生活。
安年挽着兰香走了进来,他朝着她微微地笑,她起身让了凳子,兰香不客气地坐了下来。被打断了,我正想着以前的事,她说着,不满写在了脸上。兰香盯了她一下,冷冷地说,干嘛把头发盘成那样,像一个快乐的慰安妇,那玫瑰干成那样,一点水分也没有。她冷笑了一声,是的,慰安妇就是这样,玫瑰因为承受不了快乐才会干枯的。兰香哼了一声,酸话。她也哼了一声,更酸。她觉得眼前的女人变化很快,就因为这几天得到了安年的爱抚而已,真是个容易满足的乡下女人,见识浅着呢。
安年很满意这两个女人的对话,虽然只有简单的几句,但他已经闻到了硝烟的味道,甚至是看到了款款而来的战场。说实话,他希望她们能继续下去,越是激烈越好。他要在这两个女人当中选出一个他不爱但要的,也许就是兰香。他知道这样对陶已不公平,若不这样对她就更不公平了。他喜欢那种屁颠屁颠跟在他后面的女人,个性太强或太淡他都不要,哪怕是用剪刀,他也要裁剪出一个符合他心意的女人。兰香太淡陶已太强,至于已经离婚的席小梅——没味道了,不是强或淡的问题了。他为自己的见解感到兴奋,不禁一笑。
好了,兰香我们应该去见见那些亲朋好友了,都这么多天了,不要落下笑话,以为我粘着你不放。转向陶已,其实,我真的落不下兰香,十几岁就同床了,还有感情,你也不希望我是一个绝情的男人吧。
她点点头,那当然,我是你眼中必须聪明必须坚强的女人嘛。安年一愣,反问道,那你是聪明而且坚强的女人吗。是的,她肯定地回答。除了这些,她还很寂寞。安年没有作答,直接走了出去。兰香站起来,瞪了她一眼,追了上去。她看见他们又靠在了一起,往前走。他们有他们的方向。
她步出房门,看见了安孩,他还在静静地看书。她朝着他一步一步走了过去,她喜欢这孩子。安孩转过身,不理睬她,可能是扳不过自己心底的某些想法,他又转回来,认真地看着她,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事情的发生。
她将手插进他的臂弯,头靠在他的膀上,发丝四散开来,一缕一缕的香气,飘啊飘啊。那玫瑰花掉在地上,也笑了,很红很红。他捡起玫瑰花,重新别在她的发间,只是位置稍微往前了一点。
你知道什么是寂寞吗,她问。
他合上书本,寂寞其实是另一种生命形式,也需要新鲜的空气湿润的泥土充足的水分纯净的氧气,因为它也要活下去也要繁衍。寂寞很华美,但很脆弱,容易被摧残。
不对,寂寞的生命力很强,怎么会被摧残。寂寞是魔鬼,一日比一日强大,一日比一日凶恶。寂寞的人,早晚会被寂寞取代。到最后,活下来的只有寂寞。
也不对,寂寞活下来是因为人已经麻木,是人的萎缩成就了寂寞的疯狂。
她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才说,都对,有人的地方就一定会有寂寞的存在,寂寞存在的地方就一定有人要萎缩了。我倒想看看自己是怎么萎缩的,难道像这玫瑰花一样?她自我解嘲地耸耸肩,无所谓啦,怎么说我也活了几十年,知足了。倒是你,能抵过寂寞的啃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