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曾属于这里
作品:《奴性之花》 不知道过了多久,传来了敲门声。她下了床,在壁橱的大铜镜前前后照了照,用手指理了理已经结成条状的头发,又擦了点口红,才问了声谁呀。是我,安孩的声音。她开了门,只见他端着一木盆的热水,站在走道上,正迷着眼打量着她。进来吧,她说着就先走了进来。
他进来后把木盆放在古铜色的小矮桌上,往床上扫了一眼,你没有我想像中那么坚强,没有理由吗?她俯下身子,一边洗脸一边问,他呢?为什么不自己来?
他摇摇头,兰香回来了,他们有好多话要说,一时半会他是走不开的,所以我就替他来,我知道他心里想做什么。
是吗,什么话,又是那些软绵绵的话,她拿起毛巾一边擦脸一边说。
他不禁轻笑出声,软绵绵的话有人爱听,兰香就是一个,你也不例外吧。
她轻哼了一声,将毛巾丢进木盆摇了几下,便用两个手指夹住毛巾一角,轻轻地提了出来,拧干之后搭在木盆的边沿。我就不爱那些没骨气的话,说罢往外走去,眼睛闪着光。
见她这样,他一下就急了,便一把抓祝糊,你想干什么去,这房间呆得难受吗?
她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应该是我问你想干什么,这样抓着什么意思,很好玩吗,小鬼告诉你,我没时间也没心情陪你玩。
他放开手,望着窗外绵绵细雨。我很不开心,你看不出来吗,她轻声问。他脸似抽了一下,但没有回答。
你出去,出去,她把他推了出去。他傻了,站了一会正要走,门开了,只见她穿了一身火红的旗袍,外带一黑色披肩,长发如水四散,小小的脸颊洁白得像雨中莲藕,红唇微张,女人特有的体香扑鼻而来,他硬是楞了一阵,口气微怒,走吧。经过花厅的时候,她叫小鬼,你慢点。
他停下,几乎是吼了出来,我有名字,不要叫我小鬼,要走就快点。
她叹了一口气,往前走。两人走着,一路沉默。转过假山,远远地看见了安年搂着一个女人在说话。她转身往回走。
他冷笑着跟上去,在走廊的拐角处赶上了她。她靠在墙上,不知看向哪里。他在她面前站定,怎么是这样的,出乎我的意料,就那么一小段的距离而已,你竟然坚持不下去。是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叹气。该叹气的不叹气,不该叹气的直叹气,他大人似地叹了长长一口气,好玩吗?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女人,放着好好的路不走,偏偏喜欢跟着男人转。
她将视线定在他的脸上,一字一顿地说,你放心,这些女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正说着,安年和刚才那女人说笑着向他们走来。来到跟前,安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安孩,才笑了起来,这是兰香,这是陶已,晚上我们要一起吃个饭,就在家里,兰香亲自下厨,都是拿手好菜。安孩加了句,不容错过。
好吧,她语气淡极了。
兰香挽起她的手,不住地点头,不住地咂嘴。
她后退了大半步,转身顺原路慢慢地走。
安孩跟上她,他不懂这个女人。
随她去吧,我们去准备晚上的饭菜,安年看着她和安孩的背影对兰香若无其事地说。兰香身子抖了一下,原本苍白的脸更加苍白,但还是朝着安年露出了一个笑脸,心里却下了决定。
她后悔答应一起吃晚饭,她不喜欢那女人挽祝糊的手的感觉。可,她还是来了,也许仅仅是因为安孩的那句不容错过。她有气无力地挑着饭粒,一颗一颗往嘴巴里送。安年为她夹了一次菜,是她不喜欢吃的大白菜梗,而给兰香夹的菜有小山那么高。她很不高兴,又装得无所谓的样子。这一切,安孩看在眼里,他就为她舀了半碗的汤。她喝一口,对安孩笑了笑,也给他舀了半碗汤。
兰香看上去很好很有把握,气色比先前好多了,阿年,陶已很漂亮,我最年轻的时候也就她这模样而已,她看上去就和安孩差不多,明天邻里街坊还以为你帮安孩找了个对象。说着,兰香捂着嘴巴,吃吃地笑了起来。
她低下头,继续挑她的饭粒。安年从桌底下用力握祝糊的手,她抬起头,他似笑非笑,看着兰香,兰香啊兰香,这几年辛苦你了,安孩都这么大了,过不了多久也要自己去闯了。以后的日子,你还得一个人担着点,哎呀,生活不容易,没有一条路是直的,不知道哪一天才可以停下来不用走了。
兰香顺水推舟地说了起来,我知道你在外面也不容易,这个家,本来挺旺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传啊传啊传到你这边就剩你一个人,单脉啊,真的不容易。安孩还是孩子,什么都不懂,书会读点,但比不上城里孩子,乡下条件不好啊。你汇回的钱我除了给咱妈治病孩子读书,剩下的我藏在柜子里,等会我让你看看,你帮我数数有多少,看够不够给安孩大学费用。
安年听了这话,将送到嘴边的红烧肉又放回碗里,筷子也放在桌子上。我给你的钱你就收着,安孩的事你就不要急了,我知道该怎么做,我妈她老都走了那么多年,你就不要提她让我心里烦了。他转向安孩,准备到哪个城市上大学。
安孩正专心地吃饭,被安年一问差点卡住,好不容易把饭吞下去,又喝了一口汤,才回答,其实我无所谓哪个城市,上大学也许是好的选择,有句俚语说把猪赶到了北京也不过是长点见识,还是改不了做猪的命运。
她忍不住插了一句,你要做不一样的猪。说得四个人都笑了起来,这才有了点吃饭的气氛。晚饭后,已经近10点了,安年和兰香自然是去继续说那些软绵绵的话,安孩早早地进了屋子,还把门关了,连灯都没开。她只好搬了块凳子坐在院子里看星星看月亮。奇怪,下完雨的天空出奇的净。
第二天,安年和兰香去走访亲戚,留下她和安孩。起床后,她梳洗了一番,喝了半杯的隔夜茶,又吃了两个西饼,这才四处走都看看,最后她在安孩的屋前停下了脚步,从半开的窗户里,她看到他正在写着什么。犹豫了一会,她推开了门。
他正在写日记,见她进来忙掩上并丢进抽屉里,然后站起来,搬来一张高高的长方形木椅,垫上一块方形且卷边的白色棉布,接着又倒上一杯冒着热气的水,最后拿起一本书坐在一旁看。
她等他做完这一切,才端起杯子坐了下来,边喝边看着他。
他放下书本,看着她,你存心让我看不下书,我要高考的你不知道吗。今天她换上一件格子长大衣,没有了昨天的妩媚,却颦添了一段英气,仍是吸引人的。他问,你到底要干什么,这个家有你要的东西吗?是他,还是其他的?
她摇摇头,还不确定,正在找。
你找不到的,他是平凡的男人,他十几岁就被迫娶了兰香,她是镇上另一大户的女儿。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分开的,这是我们这边的习惯。他肯定地说,倒像说着别人的事。
那,如果分开会怎样?她试探着问。
必须死人,也只有死人才是安静的。如果可以分开,兰香的悲剧就不会等你来看。可兰香还挺乐意的样子,傻傻地想傻傻地做,那么勇敢,有时候让人心疼。兰香就是那种让男人想保护却不想去爱的女人,而你不同,你反了过来。
也许生活本身就是冷淡的、静止的、没有感情的,同时也充满着悲哀。她被震撼了,她是他口中说的那种让男人想爱却不想去保护的女人。她放下杯子,问,娃娃亲吗?
他点点头,不得不承认,娃娃亲是与生俱来的命运。好在,不是每个地方都这么野蛮。男男女女还不至于堕入虚情虚爱,有部分人还是被眷顾着。也许,你会被特别关照的。
谢谢了,她说,这些话听起来很压抑,换个话题吧。
说说你,你是诗人还是记者,我倒看过你写的几首诗,也在报纸上看过你的报道采访。但是,我却不知道你还是别人的情人,更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见到你。
她笑了起来,我也不想过这种生活,可我已经过习惯了,一时之间也不想改变。失望吧,人本来就是这样的。
是会麻木的,真可怜的你。”
她苦笑着,谢谢,希望这是你的真心话,我认为孩子总是不会说假话的。
他纠正道,不要说我孩子,18岁了,早熟。
她随手拿起一本书,翻开来,一张信纸被很好地粘贴在第一页,是那首《我曾属于这里》
没有鲜花铺满庭院;
没有月光如水流淌。
我和我的爱情回到了梦乡。
如风飘散那满目沧桑。
这里我埋下梦想;
这里我许下心愿。
你从我的窗前一直飘过,
如风一样。
你从我的梦中一直经过,
似水一样。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留驻或许遗憾。
要我这样迷茫?
为什么你要来过爱过存在过?
我的心本该如水之静。
现在什么都变了,
处处是你的身影,
如何入眠?
梦里是你的世界。
我只是曾经属于这里。
她的眼泪一颗一颗掉了下来,那时候,也只是那时候了,有过也只是有过,严之列死后就什么都没了。这首诗是她写的也不是她写的,因为夹在了那个男人的诗稿里,连带着成了席小梅的诗歌。她看得出安孩是真心喜欢这几句诗的,这让她既欣慰又难受。想着想着,越想就越伤心,最后捧着脸,泣不成声。
他递过一张洁白面纸,她捏在手心却不擦眼泪,一会起身离去。
他深怕她想不开,便跟在她后面,只见她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又哭又笑,步伐零乱,几欲摔倒,一副憔悴无助的样子。她盲目地走着,出了大宅,朝前直走。此时,天正飘着细雨。他跑回去找了把伞,出来后却找不到她的踪影。他急了,一路打听过去,终在港口码头发现了她。他抓祝糊的手臂往回拉,她拼命敲打着他。
陶已,你想干什么。
放手,我不想呆在这边,我要回去了。
你回哪里啊,你要回的是另一个城市吗,回去的仅仅是你的人,你的心有没有回去要不要回去,如果你连自己的路都摸不清楚你怎么回往哪回?
你这令人讨厌的孩子,放手,放手,听见没有?她恨这个孩子给她的难堪。我是很固执的,我就是要走,她喊道。
我比你更固执,他用力拉祝糊的手在路上跑起来,她阻止不了,只得跟着回去了。
进了厢房,他松了手,等她坐定。他说,我告诉你一件事,安年只是安年,兰香只是兰香,我是我,三个人之间没有什么血缘关系,我早就忍不住这个家了,如果你有能耐,就把它扰得烟消云散,以后各走各的路,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我们依然可以过得很好,活得很快乐的。
她望着他,莫名其妙。安孩,你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事。
他又说了下去,话已经讲得很明白了,你自己也要坚定,你的选择会决定你的一生,今天的事,你不要挂在心上,也不用和谁讲,也不能讲。不久,我就会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鬼地方,我将会遇到我的幸福过我想要的生活,我会活的比现在快乐的。
眼前这孩子说他现在不快乐,她知道什么叫可怕了。安年兰香安孩三个人以实际言行结了一张缀满忧郁压抑悲伤的网,她误闯了进来。这是个不死也解不开的结界,就算她心里养再多的魔鬼也撞不破躲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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