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没有我们嗅不到的腥味
作品:《情欲码头》 候一桃心内一酸,眼眶潮了。至从梅洁离他而去后,他还是头一次在一个校蝴五岁的女孩子面前感动过。他把杯倒满,在她杯上碰了一下,说:“感激你瞧得起我。”
左莉把杯中的酒浅浅地舔了一口,说:“我却要远走他乡了。”
“你要走?”
“要走。我争取到了学校唯一的支边名额,想远走高飞,去另外一片天地闯。”
“是去西藏?”候一桃想起她在医院里说过的。
“是去川西高原。一个离西藏不远的县城。”
“高原很苦,你受得了吗?”
“在这里,我只是市长的千金,弱不禁风的女子。可我就想自己去闯,我不相信没有父亲我什么都不能做。”
候一桃看着她的眼睛生动极了,说:“我佩服你。那是个什么县城?”
“康定,你听说过吧?是藏自治州的首府,那首‘跑马溜溜的山上’唱得就是那里,那可是一首全世界都有名的情歌。”
候一桃沉默了,康定这名字在他心里涌了出来,像深深的水池里突地开放出的一朵睡莲。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对这名字充满了向往。他觉得,从他一生下地,有一根肉眼看不见绳子,就把他同那座高原小县城拴在一起了。
他说,像在问左莉,又像在问自己:“你喜欢那里?”
“不知道。我想去了那里,会喜欢的。”
“好!”候一桃站起来,把酒杯举得很高,又有些伤心地说:“我们就算是为了告别的聚会吧。”
她大口大口地把满杯的酒灌下肚,然后背着身子。候一桃知道她在擦拭眼泪。她回过头,眼内涌着血红,笑了声,笑得很苦。她说:“我想,想紧靠着你坐一会儿,行不行?”
候一桃让出个空位,说:“过来吧。”
她凳子挪过来,双手搂住了候一桃的脖子,润滑的脸磨擦着他脸颊上的胡滓,一股股滚烫滚烫的东西淌了下来,那是她的泪。
候一桃身子僵硬了,动也不敢动。他压抑在心内的欲望更盛,生怕动一下,就会伤害这个柔弱的女孩子。她却胆大地吻住了他的嘴唇,很久很久,才说:“一桃哥,我想请求你一件事?”
候一桃在她的脸颊上尝到了泪水的咸腥。
“我请求……我是当真的,你一定要答应我。”她不敢说出口,但羞涩的脸上还是露出了坚毅。候一桃还是听出了她想要说什么,看着她,好像章在鼓励她把想说的说出来。她低着头说得很细声:“我请求你给我留下一个永生不忘的东西。”
候一桃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推开她,说:“冷静点,喝点白水,不要再喝酒了。这可不是草率的事。”
左莉也望着他,有些失望。她咬了下嘴唇,说得很大胆:“这不是草率,我考虑了很久。有什么事,我一人能够承担。”
“你考虑了很久,我却一点也没有考虑。”
“你现在就考虑,你会想通的。”
“我不是一个不负责的男人,也不会把爱当玩后就扔的玩具。”
左莉笑了,很开心的笑,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她的头靠在候一桃的胸前,感到很稳,很放心。候一桃搂着她的腰,什么样也不说,也知道此时他俩的心靠近了,真像一艘孤独无缓的船,在的水泥浇涛的码头上。
她说:“我走了,不能带走你,带一棵你播下的种子走。我会爱惜他,哺育他。有了他,我就有再一次和你在一起的希望。”
候一桃不知所措了,他看着桌上狼籍的杯盘碗盏,说:“你喝醉了,休息一会儿就会好的。”
左莉又搂着他的脖子,急风暴雨般地在他脸上脖子上狂吻起来。他心内的欲望哗啦一声破裂了,眼前洒满了五色斑点。他感觉到她的心脏跳着狂放的舞,舞进了他的胸腔,带着他的心脏一起舞动起来,踩得地板波波的响。他看着对面的床铺,说这里不行,上那儿吧。左莉便站起来,一件一件地脱下衣服,又拉开了白色的胸兜。候一桃眼前让白色的光一闪,便什么也看不见了。他顾不了什么了,也脱光了衣裤,紧紧搂着左莉滑润的身子,好像要把什么东西硬塞进火一般滚烫的胸腔内去。左莉被他搂得浑身哆嗦。他松开了手,她才喘了一口气。接着,他们又紧紧搂着,谁也扳不开谁。
候一桃把自己生命的种子连同压抑已久的激情,全播进了左莉的体内时,他的眼泪止不住滚落了下来。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候一桃赶完一篇采访访稿,看看表,急躁的模样清晰地写在了脸了。他把稿子扔在马芸芸的桌子上,便推着自行车往外走。
马芸芸对着小镜子给暗下来了的眼皮上色,随口说:“急什么急?魂让人当作饮料喝了似的。”
候一桃笑了笑,按了下响铃,出了门。
“喂,”马芸芸冲出来喊:“晚饭后去我家包饺子。我们有三个人,一桌牌就差你了!”
候一桃一溜烟就拐过街角了。他东拐一下,西拐一下,骑过两个街口,在红绿灯下逗留一会儿,往直冲,就是左莉的家了。
他老远就看见左莉提着两个很大的旅行箱从小院的门里出来。后面跟出来的是他的父母。左莉劝说她的父母回去,她母亲还拉着她的手说个不停。她父亲看出了她的为难和着急,就把老太婆劝回了小院,回头对她说了些什么,把门关上了。
左莉抬头看了看天空,又左右望了一下空荡荡的没有车辆来往的路,显得有些失落与惆怅。
候一桃悄无声息地把自行车停在了她的身后,她吓了一跳,又惊讶地望着一脸嘻笑的候一桃。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要走?”
“我是记者,是‘狗仔队队员’,这世上没有我们嗅不到的腥味。”
左莉胸激动得通红,眼眶内有泪水在晃。
“怎么?”候一桃说:“不想我来送送你?”
“我太高兴了,”左莉在候一桃的脖子上搂了一下,又慌慌地看了眼背后紧闭的小院门,脸是红的。她说:“这两天,我天天都在想,你肯定能来送我。一个站在码头上,一个站在远去的船舷上,那滋味够伤感的。有时,想着想着,我就流下泪来了,捂住被子哭个不停。”
“哈——”候一桃笑了,说:“走吧,没那么多的伤感,你这是走向新的生活。今天过去还有明天,还有高原那么多的阳光和新鲜空气等着你呢!”他把自行车扔到墙角,提上沉重的包。他俩肩并肩朝前面的公共汽车走去。
浪州只这么一条公共汽车线,一边是长江码头,一边是火车站。他俩是朝码头去的。在长长的等车时间里,他俩一句话也没说,手紧拉着手,都在默默感受对方手心内汗水的粘湿与温热。
到了码头,天快黑下了。上船的跳板上挤满了人。候一桃扛着箱包,紧拉着她的手,缓慢地朝前移动。有了第一次乘坐渡船时的那种混乱不堪的遭遇,他生怕左莉像艳艳一样,滑进漆黑一团的江里。
从船上下来,他已是满头大汗。他敞开衣襟,让凉风扫进怀里,朝隐在一片蓝雾中的船挥挥手。他不知那边的左莉是否看见了。他在挥手时,心里一沉,一种酸涩的味儿涌了上来。
嘟呜——,汽笛声在平静的江面颤动着它特有的哀伤,噪杂的人声似乎在瞬间停止了喧闹,静得有些憋气。船把满江的倒影搅乱了,红红绿绿的灯影,如彩色斑点相互混杂,又向远处荡去。
候一桃直到船远远消失了,码头上看不到几个人影时,才想起应该对她说几句保重的话,应该叫她常常来信,应该对她说,她有想象的天赋,是个当作家的材料。
对着黑沉沉的江面,说什么都没有用。他脚下的这个地方,应该叫着岸呢,还是即将远行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