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催眠的码头
作品:《情欲码头》 马芸芸心里乱极了,电脑屏幕在眼前闪烁,她却无心做事。
她伸出拇指,轻轻按压渐渐膨胀起来的太阳穴,闭上眼睛,黑暗中闪一片金黄色的光点,意识快速地朝前推去。她眼前出现了一个人的脸,圆胖的还没脱掉孩童的稚气,黑浓浓的眉毛下,一对黑眼珠聪颖地闪动着。嘴唇紧抿故作老成,鼻头上却留着细小的红点子,唇上唇下一片老也剃不干净的灰色短桩。
她不明白,这个刚来的小伙子,竟给留下这么清晰的影像。她觉得,他很像一个人,简直是太像了。看着他时,她的眼泪都差点滚落下来。她把抽屉拉开,在里面翻找着,把一纸袋照片抽出来,撒了一桌子。全是她出差或郊游时,背靠什么俗不可耐的人工景物拍下的,照片上每一张脸,都做出同一种表情的笑。
她又按着越来越胀痛的太阳穴,闭上眼睛。她想起来了,她要找的东西插在刚看的什么书里。本来是插在另一本书里的。书名?她想不起来了,连内容都是一团黑暗幽深的模糊。这段时间,她的记忆越来越差了。
她记起来了,那本书应该是留在家里的。她有睡前靠床看书的习惯,那本书不是压在枕头下,就是放在书架上。她又把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样一样放进抽屉。
谢晓莉推门进来,在她身旁站了一会儿,用鼠标点了点电脑里的“新浪”新闻,细声细气地说:“主任,肖总请你过去一下。”
马芸芸按着太阳穴,没抬头,说:“他没说什么事?”
“没说。好像是叫中干们去商量什么事,我看见副刊部的老焦,专刊部的兰姐,广告部的黄飞飞都上他那儿去了。”
马芸芸说:“我头有些痛,想休息一会儿。”
谢晓莉在她肩上轻轻按了一下,对着她的耳朵说:“好了,我通知到了。你休息一会儿吧,我去给肖总说一声。要吃什么药?抗感冒的我有‘白加黑’。”
马芸芸挥挥手说:“不用了。我坐一会儿就好了。”
听着谢晓莉走出门去,她抬起头叹了口气。最近,她有些讨厌那个女人,挺着个大肚子到处招摇,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只会下蛋的母鸡。不过,报社里的人谁都会扳着指头算,她结婚才多久?从春节到现在,顶多六十天,肚皮就大得快要爆炸了。她那么洋洋得意,到处显摆,不知道闲言碎语早把报社胀破了。
马芸芸皱皱眉头,又噗地笑出声来。天呀,自己什么时候也染上了女人间的醋酸味,她什么时候怀肚什么时候爆炸,关自己屁事,心痒什么。她站起来,整理整理衣服朝总编办公室走去。
从肖总那儿出来,已是午后1点多了。肖总不同于刘总,只要给他说话表现的机会,他便滔滔不绝说下去,不管你听还是不听。报社人都说,肖总的话语是地球同步卫星,只要地球还在转动,他便会说个不停。果然,每个人的肚皮都咕嘟咕嘟大声抗议了,他不说个不停。谢晓莉指指腕上的表,提醒他早该吃午餐了,他才满脸不快地挥挥手,说:“我还没讲完呢!这样吧,下午你们的编前会我再接着讲。你们不要嫌我话多,刘总把这个家当交给我,我就要当好婆婆妈妈,就要在你们的耳边反复丁宁,把好政治关,不要出错,这是我们的饭碗呀,出了问题谁也负不起责!”
然后,肖总慷慨出血,招待中干们一顿工作餐。
马芸芸没去聚餐,看看表,任何人的招呼都没理睬,急匆匆地出了门,上了一辆黄色出租。
她回到了那个抛弃了的家。掀开门,那股还没散尽的纸烟味与潮湿的霉味便充塞了她的鼻孔。进了个屋子,她便感觉到浑身上下,连同每一根手指头都没有了力气。她强撑着拉开窗帘,把窗户大开,凉爽的风灌进来,她才感觉到好受些了。她眼睛在书架上下翻找,她记得那东西是卡在一本什么书里,她把它当作了书签。开始,她正在读皮皮的校旱《所谓男人》,读了几页想找张书签,随手从抽屉里掂出这个,想也没想就卡进了书里。《所谓男人》读完了,她又读村上春树的《海边的卡夫卡》,那东西就同卡夫卡一起在书中吹风去了。她记得,《海边的卡夫卡》还没读到一半,她的闲暇就让同刘大为分手的事占满了,那书也不知扔到哪儿去了。
她抬起凳子站在上面,眼睛在书架里一行一行地扫,密密麻麻的书名晃着她的眼睛,她有些头晕,太阳穴又在波波波地跳着痛。她找不下去了,就坐下来,背靠书架。书的气味很浓,潮湿后的樱孩纸有股让人兴奋的香味。她嗅到了屋外的太阳的气味,清醒些了,抬起头,眼光却扫向了床角下。
有双黑亮亮的皮鞋,尖尖的鞋头正对着她。
拖出来,是双后跟很尖的皮鞋。她没见过这种皮鞋,她是平底脚,穿不惯这种后跟很高的皮鞋。她嗅到了股浓浓的怪味,是汗气与皮革混合的气味,她恶心得差点吐出来了,把鞋扔到床下,又一脚踢进床角深处。这鞋肯定是刘大为引来的,几天前自己还同他相拥着睡在床上,床底下却有一双陌生女人的皮鞋。一股酸涩的滋味儿又在心内膨胀。
她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有半盒刘大为吸剩的烟头,有几盘音乐磁带,还有一盒开了封却来不及用的避孕套。一股甜腻的橡胶味直冲她的鼻孔,她又关上了抽屉。
这屋子真的不能呆了,越呆下去越觉得有只力气蛮大的手抓祝糊的后背,把她往一个特别阴冷黑暗的地方拖。那地方就是再诱人,她也不愿再往回走了
流浪出来了,家就消失在大海对岸的空气中了。
她还不想离开,她还得找。那东西难道也随着过去一起消失了?她又在书架的上上下下找了一遍,还拉开了所有桌子柜子的抽屉,没有那本书。
她脑子里一片黑暗,再也想不起那本书放在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