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新鲜血液

作品:《情欲码头

    马芸芸把钥匙捏在手里,湿漉漉的带着他的汗腥气。她目送他的车走远了,也没有进报社的门。她走进了灯火辉煌的闹市,一家商场一家商场地乱窜,最后拐进了一家夜酒吧,要了一杯干红,在晃晃悠悠的钢琴声中慢慢地吞着。
    酒吧里只有她一个这样孤独的人,她就下了狠心要喝个大醉。
    酒吧老板是个脸上闪着红光的中年女人,一副政工干部的模样。坐在她的对面,说:“遇到不顺心的事了吧?心里不顺也不能用酒来折磨自己。同上司有矛盾,就应该服气,谁叫你自己没出息呢?同丈夫吵架了吧?就看你老公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喜欢你就会服了你,就是你有满身的疮疤他也会心甘情愿地嚼了吞下去。你老公抛下了你,有外遇了吧?那好,他有你也该有,谁享受不来谁就是傻儿。找个比他更好的,气气他,让他回心转意。你喝酒折磨自己算个什么,你就是砍掉了胳膊与大腿,抹了脖子去上吊,他也不会心疼你半点。那正好顺了他的心意,免了打脱离的麻烦,成全了他们的好事……”
    马芸芸只看见她嘴厚厚的嘴皮上下翻动,不知她说了些什么。她心里烦透了,酒也喝不下去了,掏出一张五十元的钞票,扔到桌子上一声不吭地走了。
    夜已经很深了,街上不见行人。只有很少的出租车晃着灯光在她身旁缓缓驶过。
    她漫无目的地走,从江岸刮来的湿润的夜风朝她身上灌着,她觉得身子都快冻僵了。她抱着身子拐进了夜场电影院,买了票,在黑暗中找了个椅子坐下。银幕上演的什么她没看,头昏沉沉的歪在了椅背上。
    她睡着了,眼前又出现了蓝幽幽的北海。一艘挂着蓝色风帆的船朝她靠来。她看见刘大为穿一身雪白的西装,站在船舷上向她潇洒地招手,英俊极了。她手一扬,身子轻飘飘地飞起来,朝刘大为飞去。刘大为拉着她的手,说他又结婚了,是同一位漂亮得眨一眨眼睛都会闪一片亮光的女人。她愤怒了,对着他吼叫,谁不知道那女人是谁?罗盈盈,我的老下铺,放个屁整个床都在摇晃的臭女人#涵不知道你与她早就勾结好了,用这么多年的时间来害我吧。刘大为失口否认,什么罗盈盈,这么多年我连她的模样都回忆不起来了。刘大为把新娘子从舱内牵了出来,马芸芸惊得大叫起来:竟然是那个胖胖的,说话罗里罗嗦的酒吧女老板……
    马芸芸醒来时,天已经大亮,影剧院里的人早已走光了。她站起来,想去卫生间整整容,才发现自己的挂包不见了。天呀,里面除了有几千元钱的银行卡,还有她的身份证、手机、化妆品……她最心疼的是那瓶“保奈儿”香水,为这瓶香水的失窃,她好几天都像生了场大玻浩的没有精神。
    候一桃刚上班就打听到了,这家报社的老总姓刘。是同他一起坐在总编办公室等老总的那个女人告诉他的。
    那女人其实他已认识,她坐在那里,身体周围都罩着层浓浓的带着汗腥的香水味,这气味昨晚在街头电话亭旁已让他过敏性鼻炎稀稀喝喝了一整夜。她脸上倒未曾浓妆艳抹,白嫩得自然。两只眼睛不大,却很迷人,一笑便成两条弯弯的曲线。她不认识他,也没问他是谁,坐在他的对面,边翻报纸边抬头看看墙壁上的挂钟,然后哼哼哼地哀气叹气。
    等了大约一个小时十二分钟,刘老总兴冲冲地踏进了门。刘老总个头很高,圆胖的脸上乐哈哈的,一看就是个面善心慈的老头子。肤色正与那女人相反,黑亮亮的,好像是紫外线的冤家,那笔蘸着黑色油漆的刷子专往他脸上涂抹。他一进来,那女人便跳了起来,上涌的血把脸颊烧红了一大片。
    “昨晚睡得可好?”刘老总问。
    那女人有些害羞地笑笑,说:“我一大早就在这里等你,还以为要等到世界末日呢!”
    刘老总宽容地哈哈一笑,称那女人为“小芸”,他把提包扔到桌上,打开抽屉,把几本黄书皮的文件总汇的几瓶降压灵之类的药放进提包里,说:“我马上要走了,去省党校读书,大半年。我已脱产了,脱产脱产,就是什么事都不管。有什么事,你可以去找老肖,我走后由他负责你们的工作。”
    那女人说:“我们的星期天记者大行动计划你看了没有?该说点你的意见吧。”
    刘老总又哈哈大笑,说:“我早转给老肖了,他是你们的总指挥,有什么意见找他吧。”他看看墙上的钟,说:“小芸,给我倒杯热茶,我歇会儿要去赶飞机。”
    他很精细地吹开茶水面上的叶子,哧哧喝了两口,才抬头瞧了眼坐在对面沙发上的候一桃,脸上满是疑惑。候一桃怯怯地站起来,过去把毕业证和招工合同意向书递放在他的面前,说:“老总,我是来报道的。”
    刘老总拾起他的证件看了一遍,若有所悟地点点头说:“听老肖说起过,他们在新闻学院招了个高材生。”他又抬起头,把候一桃从头到脚盯了好久,说:“好呀,好呀,多精悍的小伙子。”他把证件递给那女人,说:“这新鲜血液就输给你们新闻部吧。”
    那女人把证件扫了一遍,看着候一桃,眼睛笑成了弯弯的鱼钩:“是该输给我们了。我们新闻部三个编辑三个记者,除了罗莉全是过了四十的中老年人。这样下去,我们晚报只有办成晚年报了。”
    他们笑,候一桃也跟着笑。其实,候一桃很想从这里逃脱出去,想到街头电话亭再给梅洁挂个电话。昨晚,她害他失眠了整整一夜,至今脑袋里全响着哗啦哗啦的浪花声。
    刘老总说,那女人叫马芸芸,是新闻部主任。从现在起,他就是马大主任麾下的一个精悍的小卒了。马芸芸却笑得很欢快,说:“人家是新闻学院的高材生,锻炼锻炼可以做我的大军师了。”
    刘老总很有意味儿地笑着说:“你就多开导开导他,不知你第一课给他上什么?”
    又一股上涌的血染红了她大半个脸,她拍了下刘老总伸过来的手,说:“你瞎扯些啥呀,人家还是不懂事的娃娃。”
    刘老总又庄重起来,披上风衣,提上大包,脸上又是慈祥老父亲似的笑,说:“我得赶飞机去了。霍,小伙子,有什么事找肖老总吧。我走了,心还留在这儿,我会看到你干出成绩的。”
    他对候一桃笑笑,很自信的样子,提起大包走了。马主任挽着他的手,送了出去。
    正在这时,候一桃接到了从千汇码头打来的电话。是那位胖女孩打来的,她说她正与落水而亡的艳艳的妈妈等在码头,叫他马上来。他说了声就来,放下了电话。他想,那胖女孩看起来憨厚迟顿,像熊猫,却也这么精明,竟然把电话打到这里来了。不过,他也不能马上就走,他得等马大主任来了打声招呼呀。
    马主任送走了刘老总,挺着高耸的胸脯很有精神地走了过来。他低头装出副很害羞的样子,说:“马主任,我想到街上去买些生活用品。”
    她说:“你去吧。下午要赶回来,下午是我们的编前会,讨论下周的编采方案。”
    他点点头,说:“是,是,马主任。”
    她又说:“你就别主任主任地叫我了。我比你大,叫我马大姐吧。”
    “马,马大姐。”他怯怯地叫,脸皮笑得很不自在。
    她乐了,把他的手臂捏得很痛:“我希望有你这样的弟弟。”
    他走出报社大门时,收发老头伸长精瘦的脖子望着他,嘿嘿一笑,那怪声怪气的川腔便重重地击到他的背上:小猕猴,偷了一个,大蟠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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