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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美人无处不牵魂》 第八维在沈中义那里干得很漂亮,顶风顶出了转机。第二天,沈中义先以“专案”名义,调李天明来政工办专门审查第八维。
李天明来找第八维说:“你把日记、章云的信件和‘情况反映’稿交给我吧!”第八维拿出一个牛皮纸包,打开来,指着牛皮纸上写的字,说:“这是清单。”李天明说:“精明,也省得我给你打收条。”核对了一下,第八维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说:“另外,我还写了一个东西,请你过目,转交党组。”
李天明接过一看,眉毛额头皱成了“十”字,《退党申请书》!差一点从心里笑了出来,那纸上写道:
……我记得入党时介绍人给我说过:“入党自愿,退党自由。”现在,我和党的认识不能一致,不能再当党员了。如果党对我宽容,‘留党察看’,我也愿意‘留察看党’。如能自由退党,我就作一名奉公守法的普通公民。
李天明愣了一会神,心想这人叫“卓政委”整糊涂了,神经乱了套。可得落井抛绳,拉他一把。他把脸一沉,声色不厉语气厉,且带有挖苦嘲讽,说:“你的记性挺好的,‘记得’有个‘退党自由’。嘻!‘如果党对我宽容,留党察看,我也愿意留察看党’!好一个‘留察看党’!你也真是能狂,这个词汇还是一大发明呢!《退党申请书》,你还觉得挺重要的,还要党委决议通过是吧?小老弟,退党叫‘声明’,无须‘申请’。我实话告诉你,反右倾正热乎,你这要是拿出去,不把你七整八整整到北大荒去,我就算白白糟蹋三十年的粮食了。真有你的,你这在党内生活史上恐怕是‘填补空白’呢!”李天明盯住第八维,第八维便感锐气受挫。李天明继续说:“为了你,也为了我,我必须把话说透。我们都是党员,我若不能说服你,我就得去汇报,你若接受了我的批评,把这张破纸收回去,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当你在脑子里转了几圈,没有这回事,我也就烂在肚子里了。做人还是夹着点尾巴为好。飞越罗布泊是英雄,宁折不弯的也是英雄,哼!你这算哪路英雄?我的小老弟,你还嫩了点……”李天明目光凌厉,直逼第八维,顿了顿,把那《退党申请书》抖在第八维眼前,不容对方犹豫地问道:“怎么样,收回去?”
第八维不觉猛地冒出一身冷汗,又望了李天明一眼,李天明的眼光一下变得苦涩而悲哀,而且有鄙视他热昏不智的意味。他生怯怯地抬起手,接下那“破纸”,忽然,李天明怒不可遏,刷地一下夺过那“破纸”,“嚓、嚓、嚓”连扯三下,窝成一团,照第八维脸上打去,吼叫道:
“目中无人!”
这一下把第八维搞醒了。十步之内,必有芳草。我没看错人,我懂得他这味儿!这还有点活头,他就是放我的血,我也觉得是舒服的。交了日记,收回了《退党申请书》,灰朦朦的心灯被李天明擦亮,他的情绪态度好多了。
第八维交出了日记,同时也有一种豁出去了的松活感觉。能审出个什么来,那是组织上的事,你也得抓紧办办自己该办的事情了。前些天,留在罗布泊“八号”地区的第一工程队完成了扫尾任务,来到了“九号”湘江部的电厂工地,郦雍也随队调回了。这郦雍一年多没见上面,他急于要找郦雍的心事也搁置了一年多。一年多来,郦雍在艰苦的工作中得到锻炼,对生活也改变了看法。郦雍对刘后宁的多才多艺非常好感,调回的第二天就主动来见刘后宁。昨天,郦雍又特意来找第八维,问清楚刘后宁去年离了婚的事,让第八维“关心”着点刘后宁。第八维大喜,这是叫他帮她看着点刘后宁,别东张西望,三心二意。第八维大喜,表示他非常乐意帮助郦雍,并潜意识感觉到,这郦雍的到来,对他大有好处,真是天助我也。这会儿,第八维骑上自行车去电厂工地给陈小根还车子,顺便去看了看郦雍,闲聊中,有意提到了太极石,鼓动郦雍向冀北异讨回太极石,促使冀北异找茹也,这样他就好把太极石还给茹也,了断太极石不正常的转移,也有利于了结他的“茹也问题”。郦雍说,对,趁这刚来的茬口找老冀要,最为顺当。
整第八维的批判会暂时停止了。上面催报与章云关系密切的人的审查结果。李天明审查第八维的日记,拿起日记就想看看那天晚上机关支援他们打混凝土,第八维表现突出,在日记里记了些什么。翻开日记,他看到了这样一段:
“举长矢兮射天狼”!这是一种前无古人的伟大事业。工人战士,一线干部,打的是硬仗,何等豪壮!早就想多参加些硬仗,留下有意义的生命纪念,昨晚支书李天明送来机会了。他像章队长一样使我感到知心,我挑水来劲了,他给我打“正”字,为我纪功鼓劲。他说,你要是能争取二十个“正”字,就算破纪录了。结果,我竟挣了三十六个“正”字。好刀要有利刃,也要慧眼识货,高手会用。沈书记给我的奖励,亦是爱将怜才,忠于事业。这样的幸遇,真是令人难忘、鼓劲!
李天明看了,非常感动:这是真情实感。他特意拿纸摘录了这一段,交给了沈中义。他又查阅第八维对章云之死写有什么看法,只见办事处传达文件后的第二天,日记写道:
听到一个令人不敢相信的消息:因为碰上运动,章队长卧轨自尽了。论私人交情,我真想呼天抢地……,但你为什么一定要走这条“自绝于党和人民”之路呢?
李天明把目光盯在“自绝于党和人民”上面,想了想,自言自语道:“奇妙的引号!”心里琢磨:他的日记里不可能有什么“高质量”的东西的。他“啪”的一下合上日记本,确信他完不成也不想去完成这个从日记里查出一个“反党分子”的任务。他又认真看了第八维给各级领导写的情况反映底稿,觉得那实际上是一篇好文章。他摘录了这样一段:
达尔文举过一个例子:猫多→土鼠少→野蜜蜂多→三叶草茂盛→养牛业兴旺。后来把猫搞绝了,结果,土鼠多→野蜜蜂少→三叶草少→牛倒霉→人吃亏。谁能事先想得到?生物的相互依存相互制约的链环就是如此奇妙。现在到处把山搞得光秃秃的,谁知道将来会有什么恶果?
第二天晚上,他就按照沈中又的“慎重其事,实事求是,不带任何框框”的审查原则,写了审查报告,罗列了几条“某日开会发言对大跃进有看法”之类,结论是“该同志基本正派,积极向上,有右倾思想,和揭发交待是一致的。”
第八维受审查期间,茹也抽空来过两次,说是在沈中义面前为他斡旋,这使他感到松动多了。心中苦闷时,强烈地想看看酒哥儿。这天他去茹也那里,给酒哥儿送去二十五元钱。茹也自然很高兴,连忙拉过酒哥儿:“儿子,快叫‘叔叔’。”
酒哥儿也格外欢,一高兴,脑子就热乎乎的,说:“啊!举头望叔叔,低头思爸爸……”
这滋味真叫第八维神魂颠倒,这孩子的确可爱,叫人惊奇,他抱起酒哥儿就亲。酒哥儿双手捧住第八维的脸,说:“八叔叔,你真心疼,让我也亲亲你。”便在第八维嘴角吻了个脆响。第八维和茹也笑得很开心。酒哥儿点着第八维的鼻子说:“也不知道你是个什么角色?说你是叔叔吧,月月给的个什么钱?说你是爸爸吧,又不回来吃饭睡觉。”说得第八维惊慌失措,心想这孩子真灵醒!连忙放下酒哥儿,对茹也说:“是你教的吧?”茹也大笑,说:“我真的没教。这孩子真的和别的孩子不同,说话总是左一句,右一句,好像天生的一幅太极图一样的头脑,特别有意思。你小时候也是这样吧?”酒哥儿乘机偷偷地去喝了一口酒,神经太稚嫩啊!忽然就直了眼神,在妈妈连声说:“举头望叔叔,低头思爸爸……”重复的不知转弯。茹也忙说:“好了好了,重复多了就是傻瓜了。”酒哥儿好像没听见,还在不停地重复着。茹也忙叫酒哥儿到金阿姨那边去玩玩。
茹也对第八维说:“郦雍和冀北异又到一块儿了,常来逛书店。他们心情很好。冀北异说郦雍提到太极石,说那是她的一个传家宝,她得向冀北异要回去。冀北异对我说这话的意思,当然是问我要。说起来也有些偶然,当时是我好奇,非要借来玩玩不可,说好两天还他,结果他和郦雍第二天就出了麻烦事,再也找不着他,我就干脆寄给你了。后来他劳教了,更没法还他,所以又送给你。当时的心情意思你都知道,只是现在他提出来,我没理由不还他,你说,怎么办好?”
第八维心想,郦雍抓得真紧,两天就有了反应。他高兴地说:“这还不好办?我说了太极石是要还给你的,下次我就拿来,你再抓紧还给冀北异不是很顺吗?”
第八维听茹也提到郦雍说那太极石是她的传家宝,突然又想起郦雍在罗布泊也说过,还说她小时也叫叶子,又记起郦雍就是有点像叶子的妈妈,又联想到叶子在上海的黄妈妈说过,叶子的妈妈当年在上海,她们有四姊妹是金兰好友,叶子妈叫锺梅,黄妈妈叫赵兰,郦雍说过她妈妈叫雍菊,再有一个叫什么竹的,不就是“梅兰竹菊”吗?叶子从她妈那里知道的太极石的四大妙处,和郦雍说的一模一样。假如雍菊要是叶子妈说的那个“四姨”呢?……
假如雍菊就是叶子妈说的那个“四姨”呢?……
假如……假如郦雍是叶子的妈妈生的,叶子是那个“四姨”生的……
第八维一时陷入了复杂的解谜分析,好像发痴,茹也惊异地问:“你怎么啦!”
第八维忙说:“啊啊,没什么,太极石,我,我明天就给你拿来,我得走了,我还要写检查呢!”
第八维下楼梯时,听到背后酒哥儿不停地念着“低头思爸爸”,心里有些震动,也没在意酒哥儿反常。酒哥儿的酒精依赖性很严重,实际上是酒精中毒,诱发了先天的毒性,患上了间歇性呆傻症,刚才猛喝酒,这时发病了。金芝兰将酒哥儿抱回茹也宿舍,说:“酒哥儿说话怎么不登路儿了?刚才不停地说‘我要喝酒哥儿’。我说‘你不就是酒哥儿吗?’他说,‘我是酒,我是酒,我要喝酒哥儿。’。这会儿又不停地重复‘低头思爸爸’。”茹也抱过酒哥儿,仔细看,酒哥儿眼神呆钝了,往下挣,挣脱了就去桌柜拿酒瓶子,说:“我要喝酒哥儿!”茹也慌了神,照酒哥儿脸上扇了一耳光,夺下酒瓶子,搂起酒哥儿,推上了门,对金芝兰说:“要保密,要保密,小金啊小金,你可要给我保密!”
金芝兰疼爱酒哥儿,见茹也打了酒哥儿一耳光,心疼地流泪了,说:“我倒能保密,你可要注意呢!你怎么能打他呀?”酒哥儿也哭了,茹也把他搂在怀里,哄他不哭。酒哥儿说:“我要爸爸,爸爸不会打我。”茹也感到茫然凄然,眼泪汪汪地望着金芝兰,金芝兰擦擦眼泪,赶紧跑了。
第八维回到办事处,通讯员笑脸迎上来说:“沈书记叫你去一下。”又小声说:“有好消息。”
也许是天意怜幽草,也许阴霾不是铁板一块,叶子和第八维的政治沙漠里,竟然客观存在一片绿洲。原来在反对“右倾机会主义”的暴风雨来临之前,在党中央的庐山会议上,曾经吹过几天清风;这难得的清风,不知是偶然地,还是必然地,竟然给叶子和第八维他们吹来了。
中央在庐山会议前期,有十几天“神仙会”气氛,其精神是在北京出发前就定下的;与会者根据中央发的议题,自由议论形势,对于“大跃进”的得失,可以各抒己见。中央领导对“大跃进”中出现的问题,原有“终结经验教训”的意思。有的地方出现了浮肿病甚至饿死人现象,反映到毛泽东主席那里,他也作了调查纠偏的批示。第八维家乡的省委汪书记上庐山的那天,根据“神仙会”精神,带了几份群众反映“大跃进”问题的综合简报,翻过一次,脑子里有他所关心的大别山区“闹灾”和他感兴趣的三个名字的印象。这天下雨,他见毛主席心情轻松,点了《思凡》、《惊梦》等几曲赣剧,看戏去了。他不爱看赣剧,可是爱跳舞,刘少奇约他跳舞去。他跳了几曲,跳快三步的时候,伴舞的是个女演员,幽默地说,“您跳维也纳华尔兹就像去年刮‘共产风’。”这幽默很艺术,他想:“是说我搂的太紧了吧!”但“共产风”三字,忽然触动了他的一桩心事,想到毛主席上午说要总结去年刮‘共产风’的教训,便退出舞厅,回宿舍翻阅他有深刻印象的几份群众来信。神仙的呼吸有时连着凡人的命运,汪书记翻到了他有深刻印象的三个名字的一组来信,那来信反映大别山区黛金山公社的问题,问题有大炼钢铁报喜不报忧、山林植被遭到破坏、干部强迫命令、一平二调三收款、食堂缺粮抢食、群众得浮肿病、以及打击报复等等。名字带绿色令人清爽,他看到署名“叶子”、“苗秀”,心上吹过一阵清风;他印象深刻,这两个是他去年看报纸上的扫盲典型时批示过要表彰的人物。署名“第八维”的来信还讲了达尔文的生态链观点,有事实、有理论、有感情、有文采,他很信服、欣赏。汪书记综合这几封来信反映的问题,心情沉重,挥笔批示:“黛金山问题似很严重,请该地、县委速派专人调查处理,‘共产风’一定要煞住,群众生活要安排好,叶子、苗秀、第八维等反映情况的干部群众要保护。注意分清是非,奖功罚过。处理结果,专题速报省委。”
批示速发地委,地委立即派专人到县委。
县委黄书记正在研究卢厚生的问题。卢厚生左眼珠子彻底烂掉了,他提出安一只狗眼睛,医生说你给县委领导写个报告,批一下可以安。卢厚生便给黄书记写了申请。黄书记刚批了:“同意。”秘书来说,地委来了电话,说已派人来我县调查黛金山公社刮‘共产风’问题。黄书记心中有数,本县‘共产风’刮得最凶的是黛金山公社,帮他刮这股风最得力的是卢厚生。一定是有人“告状”了。他将批了的报告塞进了抽屉,忙叫秘书通知常委开个碰头会。
在常委碰头会上,黄书记强调了两点:第一,《典型》和省、地报纸上都登过黛金山公社的“经验”,提到过是我办的点。我曾经说过,不要提什么“黄书记的试验田”之类,我再重申一遍,那不是我的试验田,也不是任何常委的试验田。大家说是不是?大家便齐声说,是呀是,这我们都是知道的。第二,中央有精神,要总结“大跃进”的经验教训,纠正刮‘共产风’的错误作法。这次省、地两级也是抓典型,我们一定要配合好。我建议抽人组织工作组,配合地委调查,将黛金山公社书记张金才先调县委党校学习,以利工作组开展工作。
这提议很顺当,自然通过。地委派来的是有名的监委书记“铁面韩”,他没有到大别山县委,就在黛金山口下了车,走看查访,先到了公社。公社张书记正在草草地给小张副书记交待工作,见地委派来了“铁面韩”,不敢多说什么,立即给县委打电话,说地委的韩监委已经到了公社。县委赶紧叫三人工作组启程。卢厚生心中的对头“笔杆王”也是工作组成员。
“铁面韩”说明来意之后,就命公社领导请遭受打击的支书陈水田、小学教员叶子和社员苗秀来座谈。陈水田瘫痪在床,被社员抬到公社,前扶后拥跟了一串人,叫陈支书首先要求解散食堂。叶子养病回家了,苗秀听说是地委派来的领导找她,先是吓得四方黑了五方,听清了传话人说明领导来意,她就甩开别人,飞步跑往公社,闯进门,问谁是地委领导?“铁面韩”说你就是苗秀?苗秀便扑地跪在他脚下:“青天大老爷,我可把你盼来了!是毛主席派你来的吧!”爬起来就拉着“铁面韩”要去看“烂摊子”,说:“毛主席说了,百闻不如一见。”“铁面韩”依了她,社员便踊跃背抬陈支书,从食堂、小高炉到黛山腰、金山沟,又从小学、困难户到浮肿病人,不到三个小时,看的“铁面韩”摇头叹气,调查组个个说“简直是胡来”。“笔杆王”爬上跳下照了许多相。下午开了两个调查会,第二天上午又取了一些证,下午“铁面韩”就要去县委。随员提议道:“您太累了,是不是休息一天,明天再去县委?”“铁面韩”说:“休息什么?第一天是‘告状日’,第二天是‘判案日’,第三天就是‘说情日’,这个规律你还不知道?想吃‘说情饭’你就留下吧!”说走就走了。
“铁面韩”来到县委,县委召开常委扩大会,先肯定了省委收到的群众反映情况完全属实,黛金山公社在“大跃进”开始成绩突出,紧接着就犯了刮“共产风”的错误;地委派来监委韩书记调查研究,指出错误的严重性,指导了我们的工作;现在决定,给错批错斗的教师叶子、支书陈水田、生产队长金丑人、社员群众苗秀、陈谷子、赵进息等恢复名誉,给来信反映黛金山问题的第八维及其单位大西北某部发函恢复名誉;叶子和陈水田的病要专护治疗;给黛金山群众调拨一部分救济粮;有错误的干部要作检查,主要责任人要给处分。
县委的决定又传到了黛金山,小学侯校长受公社党委和县教育局委托,立即和王耀先去叶子家通知和慰问叶子。叶子由心冷到心静,病已好转,成天在家里看书。见侯校长和王耀先来了,高兴地说:“今天刮的什么风呀,把你们二位给吹来了!”侯志乾说:“今天是反对‘共产风’,你反映的情况受到省委汪书记的重视,他亲自批示调查处理,给你恢复名誉来了,其中还包括第八维。张金才撤换了,卢厚生也受了警告处分。”
叶子听了,自然是喜从天降,百感交聚,噙着眼泪,半晌才说:“公论总会碰到公道,共产党到底还是共产党。”说用什么招待你们呢?家里人都不在家,我们的食堂也是喝稀粥吃糠粑呀!侯校长说,上级来纠偏,解救了群众急难,你是立了一功。我们受公社党委和县教育局委托,先来通知你,看看你,接你先到公社卫生院看看病情怎样,不行就到县医院继续治疗。你不是给局长答应过,黛金山没有卢厚生这样的人,你就回去吗?叶子没有表态回不回去,却说,我最好还是在家养一养,县医院大夫说在家静养比在医院好,大夫开的药还没有吃完。
王耀先告诉叶子,卢厚生也受了处分。听说宣布处分后,问他有话说吗?他说,我没说的,只是请求领导批准,给我安一只狗眼睛。说的哄堂大笑。叶子没笑,却感到悲哀。想道,上次设计治卢厚生,也治得惨,这次他又遭了这个恶报,也是自作自受。可她心里也产生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觉得这种人太愚蠢,经不起报应,实在可悲。叶子问王耀先,吴淑贞好吗?你们是不是要办喜事了?王耀先说,侯校长已经批准,放假就办。侯志乾说,你们客气得没名堂,结婚是自己的事,要什么领导批准?叶子顺茬说道:“侯校长,我想等这个疗程完了,去第八维那里看看,顺便也把大事办了,这可要你开通行证罗!”侯志乾大喜道:“那没有问题,你想旅行结婚,走遍全国,我都给你开。”
过了些天,王耀先和吴淑贞又来看叶子,带来了公社给叶子恢复名誉的正式文件。这正式文件的产生,还有一段险情呢!当时,中央庐山会议已经结束,风向转了一百八十度,会议精神传达下来,“反右倾机会主义”的运动在全国展开。卢厚生旧病复发,觉得有机可乘,便鼓动公社原张书记翻案;县委将此情况速报地委省委,省委汪书记参照中央处理的案例,批示“庐山会议精神下达前,根据事实对基层单位纠偏的,一概维持原结论。”县委这才慎重其事,专门印发了这份恢复名誉的正式文件,其中也包括第八维。
吴淑贞还带来苗秀一封信,信中说,陈小根来信告诉她,第八维在挨批判受审查,很苦恼,但是,对叶子没有丝毫的变心,陈小根可以担保,和茹也有来往只是一种无奈的周旋。
叶子庆幸汪书记的批示早了几天,反思卢厚生也惨,经历了这场风雨,她顿时又觉得感悟了许多世事,精神境界有所升华,特别是想到那天学生们不让批判斗争她的情景,她对黛金山的山水乡亲又产生了新的感情。百年树人,十年树木,黛金山的山水和孩子们都需要她,这也就是她的价值。她掂着恢复名誉的文件,觉得自己总算受到重视,文件的分量说明着她的价值的分量。她给两位好友表态,请转告领导,让我在病休期间去办好终生身大事,了了这桩心事,我一定回黛金山,我争取明年春天开学就上班。
送走吴淑贞和王耀先后,叶子心情顿觉顺水流舟,轻松愉快。她赶紧给第八维写信,告知她的这些好消息,并说看到文件你和我同案,证明你为我付出了很多很多,我感谢你。
大别山县委将恢复第八维名誉的文件,寄到了“九号”第八维单位的党委。
此刻,这份文件放在沈中义的办公桌上,大别山县委给第八维恢复名誉的文件上清楚地指出:“省地县委三级领导都肯定了叶子、苗秀、第八维等同志反映的情况属实,根据中央指示精神,不应将他们当右倾进行批判。有些观点是认识问题,可通过学习教育解决。”沈中义看了,十分高兴。几天来审查第八维,也没有发现新问题,这份文件更证明,他不会因第八维而有什么麻烦了。他叫通讯员找第八维,他在办公室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