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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美人无处不牵魂》 每年高考发榜,全镇便哄传重大新闻。今年当然也不例外,唯独叶子落榜的消息,让人感到蹊跷。叶子平时就引人注目,高考落榜更成了好事者打听和议论的热门话题。不到一时三刻,街上便有了风传。有的说,“叶子太风流,包庇流氓行为,有伤风化,不给录取。”有的说,“叶子家庭成份不好,又有右派言论,让政审审掉了。”还有的说:“当了教师,有了工资,比上大学还好。”第八维傍晚听到消息,饭也没吃,揣了一包本来要送给叶子的好茶叶,提了一条壮胆的扁担,立即赶到叶家坳去看望叶子。
“知道她家吗?进坳第一家就是,早点回来!”第八妈妈看着儿子的背影,心里嘀咕:“一不是个时间,二没有个规矩,这哪有一点‘上门客’的样子?”
太阳一下山,山村就天黑了。第八维故意在路上磨蹭了一下,等夜幕降临才悄悄摸进了叶子家。‘飞机’提着扁担,故意碰了一下门,样子十分滑稽。叶子的妈妈正在点灯,被他吓了一跳。看清是他,接了他带来的茶叶,高兴而又亲昵地说:“‘飞机’呀‘飞机’,你怎么这个时候摸过来了呢?就这个样子来的吗?”忙去叫叶子。叶子情绪不好,吃了晚饭躺在床上想心事,正在想“飞机”也该知道了吧?“飞机”会有什么想法?他如果明天不给我一个态度,就说明他在装蒜,在三心二意,就不是个真人真角色……忽听妈妈推开门进来,递上一包好香的茶叶,亲悄悄地说:“叶子,阿维看你来啦!这真是‘病中好试人,难中好试人’呐!”
叶子喜出望外,翻身下床,笑道:“书呆子也有书呆子的好处,动作也快,这么晚了还赶来,不怕人说‘做贼去’吗?”梳了梳头,掸掸衣服,出了房门望着第八维说:“你稀客!伤都好了吗?”
“我是有名的‘狗肉’,好得快……”
“谢谢你来看我!天这么黑,别回去太晚了,走,我送你上大路,有话路上说。”叶子到上房和父母打了招呼,又到自己房里从枕头底下摸出那颗太极石,便送第八维出坳,走上了山间小径。
山间小径是一首朦胧诗,没有明显的路,可以漫然信步。凉风习习,萤火闪闪,秋虫唧唧,明星点点。景色很美,叶子却有点伤心。这条对她来说充满酸甜苦辣的小路,此后还要常走吗?上大学的理想破灭了,今后还得在农村。在农村在城市倒无所谓,她并不留恋大城市。可是第八维人家是远走高飞的人。今天这个态度倒是没说的,日后谁能担保思想坚定?外面红尘滚滚他就一尘不染?他也快要返校了,今天这是个机会,得好好谈谈正事。
“阿维,你三两天就要返校,是吧?”
“是的,我想后天就启程。”
“咱们俩才相识,还不完全了解。我这次挫折不小,难得你这样关怀安慰我。可我觉得,你还不是十分了解我的。说白一点,你对我的好感,是感性的。你政治上很强,有文化素养,意志坚定,我很钦佩你。可我和你直说,我是个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思想感情很浓厚的人,也就是说个人主义自由主义很严重吧!我家在上海还有一门亲戚,比一般亲戚要亲。你这次返校后,可以去访问一下。那样才会对我有一个真正的了解。”
“我的直觉很好,我对你的了解不仅是感性的,只是你的具体经历我不十分清楚罢了。可是这有什么要紧呢?你才多大,又一直上学,还有什么复杂历史需要外调审查不成?”
“话是这么说,可我不一样。去不去随你的兴趣吧!我是说,我这次受打击不轻,虽然让我工作,有所弥补,但是九里镇不是我呆的地方。我不是那种自暴自弃的人,我想好了,我准备到艰苦的但是又清静的地方去。黛金山小学需要老师,那里是老根据地,我对那里有好感。地方虽然穷,风气却朴实,不像九里镇这边民风刁钻刻薄。在现在的政策形势下,我也适合去那里,我决定到黛金山去呢!”叶子边说边放慢了脚步,等待第八维的反映。
第八维恳切地说:“叶子,我今天最要紧的话,是要对你说,我爱你。任凭咱俩隔山隔水,海角天涯,你永远在我心中。”
叶子止步不前,顿了顿,转过身,望着第八维蹙眉苦笑道:“呆秀才,演戏背台词吗?酸溜溜的,轻飘飘的。‘隔山隔水,永远在我心中’?我要‘永远’在你那样一个‘心中’干什么,能当柴米油盐吗?”
第八维有点尴尬,叶子连忙回身走自己的。第八维嗫嗫嚅嚅地说:“我,我的意思……”
叶子“噗哧”一笑,说:“阿维,我最要紧的话是,喜欢你好学,不喜欢你有时书生气十足。”
第八维总算听到了叶子肯定他的话,一扫尴尬,连声道谢:“谢谢你的鼓励和批评……”
叶子说:“话说开了,咱们在大树底下坐一坐,聊一聊。”
这是一棵几人合抱的大枫树,荫遮十亩地,梢望九里镇,远方归来的人,老远望见树梢,就好像到了家。放牛的孩子走进孤山野洼,心里就发碜,只要看到这树梢,就踏实自在了。大枫树下是村民的一块安慰地,叶子和第八维坐在大树下的草坪上聊开了。
叶子说:“其实,我也是书生气十足,我这一次也是吃了书呆子气的亏。我父亲也是大半辈子吃亏吃在书生气上,只有我妈悟性好。”
第八维问:“听说你爸爸是在批判胡风的时候受牵连,想不通辞职回乡务农的?你们全家回乡可是吃苦了。”
叶子叹息道:“唉#旱起来话长,不和你说呢我心里又不踏实,你是共产党员呀!”
“那有什么不踏实的?我出身不好,可没有‘左’派幼稚病。有些党员声明和成份不好的家庭断绝关系,我入党时和组织谈过,我认为划清思想界限就对了;关系在先,怎么断绝?组织上肯定了我的作法。你的家史再复杂,你也不必背包袱,有什么不踏实的?”
“这就好,我应该和你讲一讲。我爸也是爱书,念了十年私熟。十六岁到亲戚开的印书馆当学徒。印书馆书多,他爱看书,老板喜欢他。不久就搞校对,当编务。我妈是老板的侄女,娘家在上海重庆都有生意。她经常往返于上海重庆之间,走过许多码头,见过不少世面。快三十岁的老姑娘了,才和爸爸结婚,就是喜欢我爸爸好学,不喜欢我爸爸书生气十足。”说到这里,两人都笑了。坳里亮起了一盏灯火,叶子指着说:“我妈知道我们坐在这里,看,那是她点的灯,特意放在窗台上,给我们照亮呢!我妈年轻看过不少书,把印书馆藏书楼她爱看的书翻了个遍。后来印书馆的藏书楼叫日本浪人放火烧了,她哭了一天,从此再也不看书,单爱看戏。戏看得多了,就悟出了一个道理,说现实生活中最可悲最可笑最可靠的是书呆子,所以悲剧也好,喜剧也好,不如在现实中找个书呆子最好。所以她说,在上海,女人要是不自立,嫁个书呆子最可靠,富不了,饿不死。”叶子自我解嘲地笑了,继续说:“我可是独立的人啦!只是多少要受点妈妈这个思想的影响。”
第八维说:“其实书呆子有真有假,有高有底,读书能够读到真呆,又呆得高,那是不容易的。”
叶子说:“这话有谱。我爸是真呆。当了半辈子店员,将一点积蓄入了书店的股,不到三年解放了。其实他在三反五反中很积极,工作组定成份,见他很讲政策原则,就问他:你算店员呢,还是算股东?他说我应算股东。结果依他自报的,将成份划高了,将股份没收了。后来人家都说他报高了,本来是可以划店员的,他又后悔,闹情绪,决计要回乡安家。我妈不同意也拗不过他,便先迁回了。区文教局留下了他,工作一年多,又碰上了揭发批判胡风集团,又把他牵连进去了。他哪里是想不通辞职的?是吓坏了要回乡务农的。他眼看两个朋友被捕,不是有个首长保他,他也就被抓去坐牢了!”
第八维说:“啊!这么说说我就理解了,难怪你老是把我当‘书呆子’奚落。可这也没有什么有份量的东西值得你心里不踏实的嘛!”
叶子说:“不,还没有说到我自己呢!我承认,我这次落榜不是偶然的。我年龄不大,经历和思想可不那么单纯。我是在一个美国医院生的,人家都说我是个洋娃娃,是护士把我的妈妈搞错了。我问我妈,我妈总是喜欢似真似假地说:‘我要是有这样两个女儿,你要是有这样两个妈妈,那不是更好吗?’的确,我也从不感到有什么不好。直到解放,抗美援朝,反对亲美崇美,才再没有提这事。可有些事我都感到奇怪,一是我小时候特别爱学英语,一是我喜欢上教会学校,爱到教堂去玩,爱看外国作品……”
第八维打断她说:“这恐怕和是不是‘洋娃娃’没有关系。这是环境便利,人聪明,好奇心强,对外来的东西有新鲜感的原因吧!”
叶子说:“这样解释科学一些,我也不赞成拿这些来证明我是一个‘洋娃娃’。不过我要和你坦白地说,我的资产阶级思想和个人主义自由主义很严重。你是共产党员,是迁就我还是改造我?怕不怕我改造了你?到时候我犯了错误你和我划不划清界限?”
第八维说:“这就是你说的心里不踏实的问题吧?其实照我看,承认自己有资产阶级思想的人是有水平的人。我入党时就公开说我有封建主义思想,背了很多封建教条,深入骨髓。书记就表扬我,说我说了老实话,认识深刻。我看资产阶级思想比封建思想还要进步呢,‘资产阶级在历史上起过非常革命的作用’,这是《共产党宣言》上说的,一个字都不会错。”
“这就是背书的好处。”叶子笑道:“我有时想,哪个聪明的小伙子能帮我搞清我的‘洋娃娃问题’,我就干脆嫁给他。我问你,你愿不愿意帮我搞清‘洋娃娃问题’?”
第八维说:“‘洋娃娃问题’要搞清也不难,不过,不去管它更好。”
“我真希望你帮我搞清,你在上海,有这个条件。说心里话,我打心眼爱戴共产党,崇拜马克思主义。我承认我应该改造思想,但是要说我是右派,我还真是不服气。好在党的政策明确,中学生不划右派……可我现在工作了,要是运动深入,补划了呢?你还会和一个右派分子好吗?你不划清吗界限吗?你也常看报纸,今年夏天政策变化很大,阶级斗争越抓越紧了,你我家庭还要戴个帽子就是证明。”叶子终于摊开了沉重的思想包袱。
第八维很坚定地说:“这和我同我的家庭关系不是一个道理吗?关系在前,问题在后,父母又没有干过什么;对我来说,我要是用后来的问题否定以前的关系,我看那不是什么思想进步,而是思想投机、思想无赖。再说,我相信你不是右派。”
叶子打从心底涌起一股亲情,说不清是慰藉?是感激?是钦佩?是骄傲?有谁能够这么简洁明快、分金析玉地说清楚这个多少‘思想投机’‘思想无赖’者故意搅混的问题?第八维思想这么清晰,人品也端正,他对他的家庭父母是这样作的,他今天说得这样透彻,也是真正出自理性发自内心的。其实说我们的关系在前,又前了几个小时,又算有多么深浅,要赖谁又能说是无赖呢?这个人好诚实#糊心中化了一个结,开了一朵花。她真想拥抱他、狠狠地亲他。但是她没有,稳重的姑娘都觉得自己主动未免轻薄。
叶子轻松地向后一仰,躺在软绵绵的草地上,仰望满天星斗和眼前忽闪忽闪的流萤,说:“阿维,我把咱们好有一比。”
第八维也很自然地松了一口气,仰卧下去,曲肱为枕,跷起二郎腿说:“好比何来?”
叶子说:“你好比天上的星星,我好比草上的流萤。”
“星星怎么讲,流萤又怎样?”
“星星嘛!三光之列,万物之精,荣耀之象,元气之英。流萤呢!忽闪闪,轻飘飘,琐琐碎碎的;一个是高远定静的象征,一个是卑微福忽的代表。”叶子遥望银河,却寻思许多萤火虫的典故。
“这好像不是你的性格,你是在挖苦人吧?”第八维仰望银河,寻找着牛郎织女星。
“萤火虫作为文化角色,只干过一件大事,就是你从小便很熟悉的一个后汉三国故事,一群萤火虫照着少帝和陈留王脱险,还是集体行动,十分奇丽壮观,其余都是微不足道的。”
“车胤囊萤读书,萤火虫还是挺光彩的。”
“我就知道你会想到他。‘如囊萤,如映雪’,两个著名的苦学者的故事。”
“怎么?没有积极意义吗?”
“我听说囊萤、映雪的事迹出名以后,车胤和孙康便互相仰慕。一天,天朗气清的,孙康拜访车胤不遇,问书童,先生到哪儿去了,书童说:‘先生抓萤火虫去了。’车胤回来,听说孙康来访过,十分感动。快过年了,他说再不回访孙康,就失礼了。便冒着风雪前去回拜。到了孙宅,听说孙康在睡大觉,很是纳闷:他怎么会‘宰予昼寝’呢?忙问书童,书童说:‘孙先生要等晚上雪下厚了好映雪读书呢!’你博闻强记,是不是有此一说?”
“那是校旱家挖苦邀名的书呆子的嘛!其实要讲文化角色,星星也很羡慕萤火虫呢!”
“这个观点还有意思,怎么羡慕呢?”
“据说萤火虫是流星化的,这有古代咏萤的诗‘腾空类星陨’为证。”叶子暗笑道:“滑头#浩是而非。”第八维继续说:“星星离人类太远,感到寂寞,偷偷脱离轨道,就成为流星,降落人间,就变成萤火虫。你说夏秋的星空为什么特别清爽?星星为什么闪闪烁烁,频频眨眼?”
“为什么?”
“就是因为星星看着萤火虫受诗人的青睐,它便也像萤火虫那样闪烁,与萤火虫争宠。可诗人写星星,都很抽象,大而化之,不像写起萤火虫来那么亲切,那么贴近生活。‘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街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你说,是不是可以证明我的观点?”
“很好,你不愧为共产党员,会抓意识形态,而且还很艺术,我看你将来最好是搞宣传工作。你还真的几句话让我喜欢上这渺小的流萤了呢!好吧,我就是照着村童读书的流萤,你就是羡慕流萤的星星。”叶子用双手拢拢头发,将耳边的一根长茅草掐了,轻轻地撩拨第八维的耳轮子,信口编唱起了儿歌──
萤火虫,点灯笼,
照着九弟送梁兄。
哟嗬喂,送梁呀兄!
梁兄读书摞成堆,
不知九弟是九妹,
哟嗬喂,是九呀妹!
第八维觉得这首儿歌很有意思,也跟着和起来。耳轮子叫叶子撩痒了,他以为是虫子在爬,使劲拂了一下,挠挠痒处。叶子侧眼见他挪开了手,就又用茅草去撩拨他……反复两次,第八维挠着耳朵说:“有虫子……”
叶子说:“不是虫子,秋天的虫子怕人味。”
第八维根本想不到是叶子逗他,坚持说:“是虫子,不信我抓一个给你看。”
叶子说:“梁山伯真是书呆子,同窗三年都没有发现祝九贤弟是九妹。”
第八维说:“编戏呗!”
“中国戏有一种独特的题材主题,就是丫鬟小姐逗书生,书生越逗越聪明,你说这是为什么?”叶子又用草撩拨第八维的耳朵。
“我知道你又想说‘书生都是书呆子’。”第八维被挠痒了,猛地一拍耳朵,摁住了草梢子,慢慢拈祝狐,拉呀拉,感到草的另一端也在牵拽,像钓鱼似的有些份量。他觉得奇怪,便轻轻地慢慢地往这边牵。叶子也不松手,让他牵着牵着,牵到眼前,第八维这才发现是叶子逗他。他轻轻地将叶子的手打了回去,说:“你顽皮!”
叶子坐起来咯咯地笑,心里想:“真有点呆,钓上的鱼儿又放了!”笑完却说:“阿维,时候不早了,要紧话让我说完。到黛金山小学我已经定了,我会一面工作一面学习的,你莫要牵挂我。我对你有个要求,你回上海后,我们多通信,发挥你的文采,好吗?”
“那当然,你的悟性比我好,文学素养也了得,希望你加以评点。你好逗,我喜欢。戏里的书生不是都要小姐逗吗?”第八维起身拍拍衣服,拉起了叶子。
叶子听了这话,开心地笑道:“你坐到电磨上了,转的好利索。你决定哪一天走?”
“后天。”
“我越来越想知道我是不是个‘洋娃娃’……”
第八维瞪着眼睛看叶子,不知叶子要他做什么。
“阿维,我要拜托你一件事,你返校以后,抽时间到我黄妈妈家走一走,会了解一些我小时候的事。我原来想上大学以后再说,现在只有靠你了。黄妈妈住租界教堂后面的黄家花园,她是我妈的金兰好友,一直把我当女儿看待。”
“为什么不详细问一问你妈妈,让她认真地谈一谈?”
“这你不难理解,有些事,不到时候当事人是绝对不会说的,包括妈妈这样亲的人。可我希望你能帮助我了解我的来历。”
“你这么说了就行了,我不太重视过去。当然我可以了解了解,为了你,不为我。”
“有你这一句话,我也就放心了。你返校我就不送你了,九里镇上有些人我不想见。你这就回吧,上了大路就好走了。”叶子拾起扁担,交给第八维。第八维接过扁担,握握叶子的手,说:“那就再见!”转身就要走。
叶子没松手,拉祝蝴,问道:“就这样走吗?”
第八维转过身不解地问:“嗯!还有什么?”
叶子期待的目光炯炯闪烁,第八维却又在患痴,不知叶子要说什么。
叶子压低嗓门嗔怪道:“你这个忽左忽右的书呆子。”
第八维恍然大悟,扔了扁担,张开双臂,猛地将叶子揽在怀中。
叶子喃喃地说:“哎哟轻点儿,你这个狂徒……”两个年轻人的心像拳击高氵朝似的,不顾章法,频频相击。
第八维用嘴来回拱捉叶子的唇,叶子躲闪着说:“可以了……可以了……”
第八维追得紧,还涎脸道:“见好就收……见好就收……”
叶子不让他过岗,巧妙地避开:“适可而止……适可而止……”
第八维痞劲上来了,继续追捕,叶子连忙想办法,俏皮地说:“我手里有个石头……”
第八维不知虚实,连忙带住。叶子将嘴藏在他脖子后面忍不住发笑。
距离太近了,不,太零距离了,掀天揭地的事快要发生了……不能,不能。第八维是一头犀牛,一只角羝人好狠。可不敢让他撒野放牛。看,那盏母爱之灯又在妈妈的窗台上忽闪忽闪开了。叶子抓住时机吻了第八维一下,情不自禁地叫声“妈妈……”,推开第八维,指了指那盏灯火。
第八维连忙去拾扁担,叶子又一把扯祝蝴,将太极石亮在他眼前说:“太极石,你不要了吗?”
第八维伸手去接太极石,叶子缩回手,藏到背后,问道:“说清楚,是文物,还是情物?”
“既是文物,又是情物。”第八维揽住叶子的腰,就把叶子的手扳了过来。
“狂徒,要用这么大的劲吗?”叶子拿着太极石照第八维头上打去,第八维抱着头,缩着脖子,等着挨她一下,样子十分滑稽。
叶子将太极石塞给他,说:“还给人家吧!”
第八维抓着太极石,塞进裤袋,拾起扁担,上了大路。
叶子并不立即回家,却慢步也向大路走去。她感受到异性相爱的甜美,刚柔相济的引力。她情不自禁地想多看几眼第八维的背影。星光下,她看见第八维挥起扁担,左一下,右一下,照路旁的两棵木梓树干哐啷哐啷抡了两下。上了大路,又将扁担风车一般抡起,使劲朝大路前方甩去,“呜—呜—”抡起的风声撕裂了静谧的夜空。随着风声,第八维车轮般地在大路上连连跳起打着旋风腿。叶子心中笑道:“真是一本耐读的书:忽左忽右,似呆似流,亦文亦野,有雅有俗,浑身解数没法施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