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初战告捷
作品:《锦瑟年华——一个女孩在香港的生活》 因为不日即将启程,所以这几日几乎天天都在公司加班到很晚,旨在做好临走之前的交接工作。
一日晚上,等到清理完手边各项琐碎事务,看看墙面上的钟,已经是九时半。搭电梯下楼。正走在底楼大厅里,听得背后有人唤我:
“何一珊?”
我转身看,是Lee。他也那么晚?
“才回家吗?”他向我大步走来。
“是。”
“辛苦你了。”他的语气很温和。
那一刹那,心头像拂过一阵轻柔而和煦的风。我微笑着摇摇头。
看得出,工作了一整日的他此刻也有些疲倦,眼底明显可见一些血丝。不过,他的精神却还良好。
“都收拾好了吗?”他和我一边向门外走去一边说。
“差不多了。也没有很多东西要带,横竖不过一个月就回来了。”我说。
“周末可有什么安排?”停顿半秒,他问道。
“目前还没有。怎么?”
“我猜想也许你需要一点私人时间和家人朋友聚会和告别。”他侧过脸来看我一眼说。
“没有的事。说告别太隆重了些。”我笑。不过是公务出差而已,需要那么矫情吗。又不是一去不复返。
“因为这个周六我妹妹Karen的生日,晚间我们会在兰桂坊的卡萨布兰卡酒吧举行一个生日派对,如果你愿意,可以一起来。”
“是家庭晚会吗?”我停住了脚步。
“不完全是。大多都是一些平日常来常往的朋友,所以你不必有顾虑。”Lee宽我的心。
“谢谢你的邀请。”心中有说不出的开心。这一刻,真正有感觉,他对我,确实是有些不一般,不然,他何必邀我介入他的朋友圈?
“我只是代为转达Karen的邀请而已。”他微微一笑。虽然是这样的话,但是我相信事实并非如此。
末了,他又补充道:“你可以带男朋友一起来。”
我一愣,男朋友?随即明白过来,他一定是指杨逸文了。但,杨逸文并不是我的男朋友,如何对他说明?如果开门见山:我没有男朋友。似乎言下之意是:我目前还心无所属,感情正处真空,谁都可以放马过来追求。更糟糕的是,倒像是在暗示他,你可有意?
一个过于高傲的女子男人未必肯赏光敷衍,但一个不懂得骄矜的女子则只更让人兴味索然。
不行,在他面前绝对不能自贬身价。我也有我的自尊,并不低他一等。
于是,我说:“如果不是男朋友,只是很好的朋友,可以同来吗?”
他笑:“当然,也欢迎。只要是你的朋友。”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得头顶上传来轻微的一声响,“啪”,天花板上的灯熄灭了一半,是大厦值更的杂工在一路陆续地关灯。原本明亮如昼的大厅一下子陷入一片幽昧之中,一处小小的顶灯将不大的昏黄的光晕照在他的身上。
有这样一瞬间,我恍惚地觉得是和他共同站在空旷无人的舞台上。周围是漆黑一片,唯有一束追光紧紧相随。生活只剩下简单、清爽、干净和宁静。没有纷杂烦扰的事,没有嘈杂涌动的人,滤过一切无关,时间也消失了,这世界,只有两个人,相对着,相依着,长长久久地过下去,没有尽头。如果是这样,那该多么完美。
我看着他,他也静静地看着我,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话说。也许是有的,心里面,密密麻麻地写了很多字,一行又一行,一直写,不停地写,可是浮出水面的却是波澜不兴。
有时候,我们就是两块磁石,比较无奈的是——性质为同极。愈想相近,愈无法相近。双方都看得见,有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横在脚前。他在那一方,我在这一边。都在思量着,要不要奋不顾身地纵跃。
很有可能,粉身碎骨。更有可能,尸骨无存……
“啪”地又是一声响,全场大亮,刺眼的光线让人有些头晕目眩——
“董事长,您还没走?我刚才还以为大厅没有人,所以就——”杂工诧异的声音。
“我和何一珊小姐也正准备离开。”Lee向他遥遥地点点头,示意他不必在意。
出了底楼大门,站在台阶上,他说,“我可以送你回家,如果你需要的话,不必觉得不好意思。”
“没有关系。这段时间我已经习惯走夜路了。”我说。不是故作姿态不想他送。而是看他也疲乏劳累。
“不是在责怪我给你施加工作压力吧?让你天天开OT。”他笑。
“有机会能够多赚钱,为什么不?反正在家也是一样忙,还没有薪水可领。”我省略了后半句,岂止没有薪水,还要负担家庭开销,与其烧菜做饭洗衣烫衣领受姑母的唠叨,倒不如在公司更逍遥自在。我的理由光明正大,姑母也无法反对。
“一珊,我只是希望,在我尚留在这家公司的日子里,能够提供你更多发挥你才能的机会。”Lee说得很诚心。
“我知道。”我微笑。对于下属,人尽其才,悉用其力是Lee最让人感佩的地方。
“一珊,相信你自己。”他望着我,眼里充满着信任和鼓励。
“嗯。”我重重地点一点头。
“好,不耽误你赶车了,路上小心。”他说。
“你也一路平安。”我说。
他于是转身离去。我站在原地,一直看到他消失在公司车库的入口处才迈步向车站走去。
离了舞台,我们都还有各自不得不去面对的人生。
“一珊!快点!快点!”才打开家门,就听见姑母在客厅里救火似的大呼小叫。我赶紧换了鞋过去。发生什么事情了?
“你怎么才回来?”姑母的表情很激动,“再晚一点,就错过了!”她和姑父齐齐坐在电视机前。
“错过什么?”我不解。
“刚才电视上播新闻,杨逸文今天上庭打赢了官司!”姑父笑嘻嘻地。
“好多记者围着他呢,他还在镜头面前讲话。我早说过,逸文有出息!”姑母得意于自己准确的预见。
“是那个遗产纠纷案吗?”我坐到他们身边去。
“是啊,就是蒋惠玲那个案子嘛。”姑母好似做了目击证人那般兴奋,“蒋惠玲的身材还真是好,做了大肚婆居然也还是有样有貌,一点都不臃肿,她那件黑衫不知道是什么牌子,一珊,你以后怀了小孩也可以试试那种孕妇装,前面的扣子扣到这里,然后下面是高开衩的薄纱……”边说边比划,情绪高昂,手舞足蹈。
姑母一说两说便偏离主题。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说话,只是说到后来往往形散神也散。姑母真的是老了。
“怎么赢的?”我欲知道个中详情。
“黄宝兰当庭宣布放弃自己的那部分财产份额,并转至蒋惠玲名下。”姑父感言。
“为什么?”
“不知道。因为不是公开庭审,所以也不清楚庭上状况。等一会新闻会再重播一次,你可以看看。”姑父说。
“问逸文不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哎呀,他现在可是全港的名人了,今后想他踏进我们家的门恐怕是有些难了。人一旦成了名就喜欢拿腔捏调摆架子呢。”姑母跌足道。
“逸文可不是那种人。”姑父说公道话,“三岁知性格,从小看他长到大,他为人怎样,你又不是不清楚。”
“这人要是变起来,那是比眨眼还快的。再说,逸文在国外呆了八年,你又知道他到底是变了没变?自从回国后,他几乎都不上我们家来了,要我说,他现在是有些目无尊长。还有我们家一珊,他心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打算?一珊,你有没有问过他……”姑母最擅长就是由此及彼,扩点到面。
“他最近确实很忙,一方面是为了这个案子,另一方面还常常跑医院探他妹妹——”我告知事实。
“你看到过迎叶了?”姑母和姑父同声讶异道。
“中秋那日他带我去的。在圣约翰康复中心。”
“那天怎么没听你说起?”姑母有些不满。
“我以为这事无需说得,逸文说你们对一切早已知情。”
姑母和姑父对望一眼。然后,姑母道:“这事本来也要告诉你的,不过现在你已经知道,那也好。迎叶七岁得自闭症,一直在医院治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这孩子也可怜,刚到懂点事的年纪,她爸妈就——”忽然僵在那里。一壁揣摩我的表情,一壁自己思虑着,该不该继续?
“她父母亲就是那个时候去世的吧,逸文都和我说了。”
“哦,他都对你说了?怎么说的?”姑母盯着我。到底她知道多少乾坤?
“只说年少时父母去世,迎叶从此自闭。杨伯伯是他生父的亲兄弟,后将他们兄妹俩过继到自己名下。”我简言之。
“就这些?”姑母将信将疑。
“就这些。”
“那他有没有说他父母是怎么去世的?”姑母追问。
“这倒是没有。”我想一想,回答。怎么去世的?是,我从来也没有往深处思究过。
“唉,说起来也是惨。”姑母深深地叹了口气,“不堪回首呀。亲戚朋友哪个还忍心重提旧事?不要说提,连想想心口都难受。他爸爸好端端的一个人,一声不吭地就从公司顶楼跳下来,二十层高呢,一脸一地的血,手脚断裂,头骨爆开,仵工根本没办法抬全尸,全身散架成那个样子……”哽咽了,说不下去。
什么?他父亲原来是跳楼自杀的?为什么?后来呢?震惊至极,脑中但觉一片混乱。我望着姑母,千言万语冒涌到嘴边,最终只是哑然。
“你看你,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说好了不再讲的——”姑父轻拍姑母的背,温言温语地从旁劝慰,“现在徒然又引得自己伤心。何必呢。好啦。好啦。”
“怎么会不伤心,他曾经多少风光,那么多人,那么大的一家公司,人前人后衣服都穿得那么漂亮,没有想到死了最后是被人装在垃圾袋里运走,连一点做人的尊严也没有了。”姑母用手背擦擦眼角。
“是因为公司破产么?”我小心翼翼地猜测。
姑母摇摇头:“瘦死的骆驼尚且比马大,他的公司虽然受到八七年股市崩盘的冲击,但有这样一个万名员工的架子,倒也没有那么容易倒的。他是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呢,听说是他最好的一个朋友。他一时想不开,就——”
“那么这家公司后来怎么样了?”
“哪里还有什么后来。他人一死,公司自然也就被其他机构收购了。”姑母忿忿,“就好像老鹰扑食那样,早在一边贪婪地盯上了,只等他离开,便马上来蚕食瓜分,一点点人味都没有。”
“为什么公司没有留给杨伯伯和逸文呢?”
“留不住呀,大势已去,单凭杨德笙一个人,哪里有挽狂澜之力?他们是连家里的房子都——”姑母才说到此,电视里遽然响起了新闻节目的片头曲。她的后半句话被生生地截断了。
“开始了!开始了!”姑父持遥控器,将音量调大。
三个人聚精会神地对准一方小小屏幕。
先是国际要闻,再是国内时事,最后轮到社会焦点——生活纪实,全港关注。真的是头条。法院外的台阶上,站满了各路记者,长枪短炮,蓄势以待。大门一开,立刻争分夺秒地蜂拥而上。
先出场的是蒋惠玲。一身黑,却难掩眉目兴奋,笑吟吟地面对记者,姿态大方任人拍照。人逢喜事精神爽,更何况是双喜临门。她已向报界“不经意地”透漏,肚中是个男仔。
“蒋小姐,今次终于从朱家人手中抢到遗产份额,请问你有何感想。”一位人高马大的男记者递过粗大麦克风。
“什么抢,”蒋惠玲妙目一横,“我只是拿回分内应得的而已。”
“蒋小姐,听说是因为黄宝兰当庭宣布放弃自己名下财产份额并全数转让给你,所以你才赢得官司,是不是?”一个小个子女孩吃力地踮起脚,将话筒高擎至半空中。
“什么转让,说得这么冠冕堂皇。那财产里本来就有我的一份。我说了,我只是拿回分内应得的而已。”蒋惠玲扭过头去,不再理睬她。听凭她在人堆里跳着脚叫“蒋小姐!蒋小姐!”
钱财到手了,风头也出了,怠慢一个小记者,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她现在是大热门呢,真的,保不定很快又掀起人生高氵朝,片约合约也会接踵而至,她还得忙。眼里升起一丝不易觉察的自得。他们这些人真讨厌。
“蒋小姐,请问这次你拿到的财产总价值为几多?”一家电视台把镜头对牢她,正进行面部特写。
“这个要问我的律师呀,这些事情我都已经全权委托我的律师AndyYeung了。”蒋惠玲虽未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但是她的喜形于色早替她泄漏了一切。
她就这样不着痕迹地甩开了这一大群嗡嗡嗡的人。就让律师去对付他们吧。
“杨律师!杨律师!”杨逸文才从门内露面,已经被人围得密不透风。上庭前,是名不见经传的律师,离庭后,却是炙手可热的人物,怎可轻易放过?人人都怕落后于形势。
“杨律师,请问你对这次打赢官司有没有觉得出乎意料?”
“杨律师,请问黄宝兰在庭上的这一举措你是否已有预料?”
“杨律师,请问你和黄宝兰是否私下有协议?”
“杨律师,听说你刚刚获得大律师资格,首战告捷,对此你有何感想?”
“杨律师,你觉得你这次能够赢得官司,胜诉关键在哪里?”
“杨律师,请你谈谈……”
几十只采访机和录音笔勇往直前地杀到他眼前。他倒还镇定,分了轻重缓急来回答这些问题。
“作为律师,承接此案,自然免不了和对方当事人有一定程度的接触。但是,我想,大家也明白,仅凭我个人的意愿要促成这样的结果,恐怕也是不现实的。最终做出此决定的是黄宝兰女士,她那么做,肯定有她的理由,而且也正是这个理由使她充分认定,应该将原本所属我当事人蒋惠玲小姐的那部分应得财产份额归还。……”杨逸文从容微笑,侃侃而谈。
“请问到底是什么理由让黄宝兰放弃那么大宗数额的财产?”记者们喋喋不休地追问。
“这是黄宝兰女士的私事,我想我是没有权力来替她回复的。”杨逸文机智地避过。然后,他便和蒋惠玲坐上一辆黑色房车,在众目睽睽之下优雅地离去。
朱家人最后出门。二子一女个个黑口黑面,面对记者的狂轰滥炸,闭口不言一词。黄宝兰手捻一小串佛珠,由子女携扶着,步下台阶。
“黄宝兰女士,请问你为何将财产转让给蒋惠玲?”
“黄宝兰女士,请问此举是否证实了之前有意侵吞对方钱财份额的传闻?”
“朱嘉琪小姐,请问你母亲作出这样的决定,你们是否觉得意外?”
“朱伟良先生,请问你是否赞同你母亲的这个举措?”
……
面对如此凌厉攻势,黄宝兰上车前,只说了一句话:“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那样的超尘出世,那样的大彻大悟,真的解脱了。
她,完完全全地拥有了一颗佛心。人一旦无欲无念,便显得高尚。
众记者怔在那里,一时间竟然无人出声,只愣愣地看着朱家人坐上车子,绝尘而去。
画面定格在那一张张吃惊、怅惘、迷惑的脸上。
“一珊,你现在赶紧给逸文打个电话,就说我们看到新闻了。向他恭喜!”姑母忙不迭地指挥道。我想她是碍于做长辈的颜面,不便主动前去贺喜。但她又等不及杨逸文自动前来报喜。
电话一接就通。但电话那头却是杨德笙。
“是一珊啊,找逸文吧,逸文不在家。大概是和朋友在一起吧,还没有回来呢。你有什么事吗?要不然你打他手机吧。”很和蔼,又富耐心。
“杨伯伯,我们刚刚看了电视,逸文赢了官司,我们都很替他高兴呢——”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听筒就被姑母夺了去。
“德笙吗,是我,我和锦彪今天看到新闻了——,是呀是呀,我早就说过,逸文有出息——他不在家吗——哎呀,那还用说吗,今后这种应酬肯定是很多的——你不用担心,我刚才还对锦彪说呢,三岁知性格,逸文是我们看着长大的,绝对不会被荣耀冲昏头脑的……”姑母对着电话滔滔不绝。
我看一眼姑父,他很有涵养地保持沉默。在外人面前,他是绝对给足姑母面子。姑母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很普通的女人吧,但是,一个再普通的女人,能够得到一份完整而宽宏的爱,又何尝不是一种成功的人生?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打开提包拿出手机预备充电,才看到上面显示有两个来电未接。在公司,遵照工作习惯,我一般都将手机铃声设置在振动档。下了班,有时候也就忘记更改。
两个号码,一个熟悉,一个陌生。熟悉的那个是杨逸文打来的。我于是先回复这一个。
电话那头,人声嘈杂,音乐震耳,环境像是一处酒吧。杨逸文几乎是在喊:“一珊吗?你在哪里?”
“在家里。我看到新闻了,恭喜恭喜!”我说。
“你等一下,我换一个地方,这里太吵了。我听不清楚。”他大声说。
只隔了短短几秒,那些沸反盈天的声音便像罩了一个盖子,被闷住了,无法再出来作祟。他一定是离开了大厅。
“一珊,现在好了。我可以听清楚你的话了。”听得出来,他心情非常愉快。
“官司赢了,热烈祝贺!”我笑,“刚才新闻里在播呢,果真是头条。”
“你看到了?”他也很高兴,“我之前给你打过电话,没有人接,还给你家里打了,是忙音。原本是想问你要不要也一起过来?”
“手机不在身边,充电的时候才看到你的电话。刚才是打给你家里,就是想第一时间向你道喜呢。”
“只是口头道喜还不够,一珊,我还记得你的何氏红烧肉呢,什么时候兑现?”他笑,“我可等不到你从英国回来的那一天。”
“我下个星期二走,这之前都有空——”才说出这话,就想起了周六Karen的生日晚会。
“那么就这周日吧,我已和一些朋友约好,去浅水湾自助烧烤。你就带你的何氏红烧肉来吧。呵呵,我已经可以想象那种你争我夺的场面了。”
“好。人多吗?人多的话我就多做一些。”
“大概有八九个吧,不少都是我在法律界的朋友。可惜你今天没有来,不然也可以认识一下。”
“今天的聚会是不是你的庆功宴?”我问。
“不是。今日时间实在是匆忙,大家都是下了班才赶过来为我庆贺,只是喝点香槟聊聊天罢了,等会儿就散了。周日的烧烤才算是我的‘庆功宴’。所以,你一定得来。”他强调。
“你——周六晚上有空吗?”
“周六晚上?应该没事。”
“是我公司的上司,他妹妹周六生日,所以邀请我参加生日晚会,也欢迎我带朋友前去一同庆祝。不知道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我征询他的意见。
“可以啊。”他轻松答应。
收线后,看看时间已是十一点多,想了想,还是回拨了那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嘟——嘟——嘟——”长音,没有人接。说不定是公用电话,人早已离开。于是将手机放至桌上任其充电。
才睡下没多久,就听见手机震动的声音,指示灯一闪一闪,有来电。
“喂?”睡意刚刚袭来,迷迷糊糊间,半睁半闭着眼睛。谁呢,那么晚。
“Hello?是一珊吗?我是Lee,抱歉,打扰了,我以为你还没有入睡——”
是Lee?他怎么会给我打电话?什么事?顿时睡意全消。
“没关系。我也是刚准备睡,有什么事吗?”我振作起精神。
“你刚才给我打了电话,我在别的房间,没有听见——”他歉然。
“刚才?啊,我是看到手机上有未接电话,所以照着来电号码拨回去,没有想到是打到你这里。”
“是,一个小时前我联系过你的手机。”他的声音低沉且温和,“是想问你有没有平安到家。”
心头一暖。
“谢谢。”我说。
“那么,”顿一顿,他轻声说,“晚安!”
“晚安!”刚想挂电话,又想到——“对了,我想问一下——”怕他收线,声音有些过急。
“嗯,你说。”他静候着。
“就是周六的生日晚会,什么时候到比较合适?”
“晚会正式开始是七点,早来也没有关系,Karen大概下午四点就会到那间酒吧,因为有一些朋友可能会提前到达。”
“好的。”我说。
隔了一会儿,他问,“没有别的问题了?”。原来他以为我话还未完,等后文。
“哦,没有了。”我连忙道。
“好,那么不妨碍你休息了。晚安。”他说。有分有寸。
挂了电话,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的关心,那么远,又那么近。那么轻,又那么重,虚虚实实的。
他惜才——“Lee一向很体贴属下的……”Tina的话,那么不经意的一句,不知为何我会这样放在心上。
他对我,说不定也只是上对下。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是希望?还是不希望?如果是,那么怎样?如果不是,那么又怎样?
原以为自己是独立自主的,是进退由己的,是洒脱自由的,唉,错错错。
这过程,在他,如同慢火煎鱼,不知不觉间,一切便都在手中熟了。而鱼,还浑然不觉。
突然才发现,我完完全全是被动。怎么就处了下风?什么时候开始的?愈细想,心思就愈乱。追本溯源,到头来还是无头债。
莫名地就烦了,把心一横,不想了。咔嚓咔嚓,干干脆脆几下,剪断所有线索,翻个身,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