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冤(下)
作品:《明清一些不为人知的奇闻异事》 小七看见房门紧锁不由心中暗喜,悄声对吴征道:“班主,这门都锁了怎么进去,我看还不如回去吧。”吴征心想好不容易才来到这,若不弄个水落石出怎么能轻言回去,更别说自己还立了毒誓。他凝思片刻对小七道:“且慢,我记得后面还有扇窗户,待我先去看看再说。”小七听罢大感失望,只好在心里不停向菩萨默默祷告,只盼那窗户也锁上才好,如此即可名正言顺的打道回府,说不定还能赶得上做个美梦。待二人来到屋后一看,果见两扇窗户紧闭,上面也贴上了封条。小七见状心中大喜,想着我这一番祈祷果然没有白费,看来回去要好好烧上几柱高香才成。吴征紧皱眉头走上前去,用手轻轻推了推,发现这扇窗户虽然也被贴了封条,但是似乎里面却并没有上闩,估计是贴封条的人偷了懒。
吴征眉头一展心头大宽,急忙从怀中掏出一把随身携带的匕首来,用刃尖轻轻将封条划破,再伸出双手一推便将窗户缓缓推开,随即回头对小七低声道:“你跟在我后面翻窗进去。”小七美梦破灭心头懊丧万分,只好壮起胆子愁眉苦脸的跟着吴征翻窗进入屋内。此时恰好乌云散去皓月当空,似水般的月光从窗户洒进来,将屋内照得雪亮。吴征环视一周,发现屋内摆设依旧,昨日晚上那个用来掷骰的瓷碗还在桌上放着,甚至连碗中的六粒骰子还都保存着原样,只是面面皆是血红一点朝上,看来颇为诡异。他回头一看小七如影随形地跟在身后,一脸惊恐的四处窥视,唯恐一不注意从哪个角落里就会窜出一个恐怖的女鬼来。吴征坐在桌后的木椅上对他嗤道:“看你那点出息,此刻还未到子时,你先站在我身后扮好展昭,免得待会穿帮,再说就算女鬼出来不是还有我挡在你前面吗。”小七听罢点头不已,赶紧战战兢兢地立在吴征身后,怀中紧抱着锡纸刀,仿佛这是他的防身法宝一般。
站了一会一阵倦意袭来,再加上晚上本来喝了些酒,因此不多时他便低垂着头打起盹来。吴征晚上也喝了不少酒,耳听得身后传来小七的轻鼾声,只坐了片刻也觉眼皮打架难以睁开,不知不觉伏在桌上睡着了。正在迷糊间忽听滴答一声,随即便见一粒豆大的血滴落在了桌上。吴征举头看去,只见头顶隔板上又像上次一样渗出一滩血迹来,只是这次的血迹远比上次扩散得快,转眼整个隔板都被铺满,随即又向四面墙不停渗了下去。血水连滴带淌,不多时便将地板尽数染红,整个房间一片腥赤,着实让人触目惊心。吴征见状大惊失色,急忙回身去召唤小七,不料一转头却发现小七满身皆是鲜血,连戏服都被湿透,此刻兀自双目紧闭一动不动,脸上似笑非笑表情古怪。吴征饶是胆大也被眼前之景骇得毛发竖立汗流浃背,情急之下正待起身查看,不料身子一震两眼睁开方知刚才是南柯一梦。
他擦去满头汗珠回身看去,却见小七抱着纸刀睡得正熟,抬头看看隔板依旧,四面墙上也并无丝毫血迹,心中这才算放下心来。吴征伸手将小七拍打两下将他叫醒,正想对他说让他不要睡了,不想小七眼睛一睁还未及说话便面色大变,双眼瞪得如铜铃般大,一眨不眨的盯着前方,口唇微张全身颤抖,可就是说不出一句话,仿佛是看见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事物一样。吴征见状心知有异,正待回头去看,忽觉一阵阴风刺骨沁人肌肤,全身一凉如坠冰窟。他强忍寒意缓缓转过身去,只见夜凉如水月光皎洁,桌案前一个白衣女子披头散发跪伏于地,对着自己叩首不已。
吴征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坐在椅上只觉双腿发颤汗透衣裳,耳听得身后小七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语不成声道:“班、班主,那、那、女鬼、来、来、来、”连说几个来字,就是说不下去,想必此刻已然是魂飞天外屁滚尿流了。吴征心道此时此刻既然已经来了索性就硬撑到底,再说自己画着戏妆扮着包拯,谅这女鬼也不敢犯官作恶。他定了定神大着胆子问道:“下跪何人?”此言一出只见女鬼全身一颤缓缓抬起头来。小七在后心中发毛,闭上双眼不敢去看,唯恐会再被骇个生不如死,吴征的心也是噗通一阵乱跳,不知这女鬼到底是什么恐怖模样。不料他抬眼一看,只见月光下居然浮现出一张秀丽绝伦的脸庞来,朱唇皓齿眉目如画,原来这女鬼竟是个容貌极美的年轻少妇,只是此刻她杏眼含泪面带戚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吴征和小七见这女鬼样貌不仅不是丑恶可憎反而艳丽无比,惊讶之余心中惧意已去了大半。只听女子低声泣道:“大人,民女冤比海深哪。”吴征轻咳一声道:“本官深夜至此专为查案,你有何冤屈尽管道来,本官与你做主。”女子听罢用袖子擦去眼角的泪水,跪在地下又磕了三个头,这才将整件事情的缘由娓娓道来。原来这年轻少妇姓黄,十八岁时嫁给本村农家张大本为妻。张大本家中并无田地,租得是杨家的几亩水田,虽说生活有些清贫,但是夫妻俩都是吃苦耐劳之人,每日晨兴夜寐朝耕暮耘,日子虽然清贫倒也过得和美。夫妻二人感情和睦恩爱万分,过了一年黄氏就生了个儿子,她平时就在家带带孩子做做家务,几乎是足不出户。不成想去年天旱收成锐减,欠了杨老爷的租子还不上,张大本数次恳求明年再还,可杨老爷都不答应。
一日张大本的父亲偶感风寒不能起床,便让黄氏前去给丈夫送饭。不料待她走至田间时,恰被路经此处的杨老爷看见,杨老爷不意村中还有如此貌美之妇,一时色欲大起,对黄氏的容貌垂涎三尺,回家连做梦都在想着她。为了将黄氏霸占,杨老爷在家中苦思良久终于谋得一策,他先亲自到张家登门催租,张大本一听便苦苦哀求,说道老父患病儿子幼小,实在是交不出租子,恳请杨老爷高抬贵手,待来年丰收定然交上。杨老爷摇头道:“村中一半农家皆是我的佃户,若是个个都像你这般不交,那我杨家岂不是要喝西北风么?”此时黄氏及张父听见都出来好言相求,央他看在老父幼子的份上发发慈悲。此举正中杨老爷的下怀,他见时机已到,于是假意对张家诸人道:“你们所言确实也可怜,只是若是单放过你家也不合适。我看不如这样,我府中正缺一个做针线活的人,你让黄氏到我府上做一个月的针线活,我就免了你们今年所欠之租。”张大本听罢虽然心中不愿,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除此之外实无他策,无奈之下只好点头同意了。
自此黄氏每日早晨即来杨府,待做完一天的活后就回到张家。可打一开始杨老爷就没安好心,每次做活时都把黄氏单独安排在这间空房中,伺机诱之以利挑之以言,屡次想逼她就范,可黄氏就是忠贞不二抵死不从,杨老爷虽然心中恼怒一时也无可奈何。只是黄氏回家也不敢告诉丈夫,唯恐丈夫发怒不让她去做活,到时杨家再一逼租,那一家老小可怎么活啊。不成想没多久她又被杨皓玉看见了,这杨皓玉外表虽儒雅可却心地狠毒,平素仗着家中财势在村中欺男霸女惯了,而且和他父亲一样都是色中饿鬼,因此一见黄氏这朵水灵灵的鲜花岂有不采之理?可是无论这父子俩如何逼迫利诱,黄氏却始终坚贞不屈。眼看一月时间即将过去,这一日杨皓玉喝了几杯酒从外面回来,路过此屋时正看见黄氏在里面刺绣,他酒壮色胆急不可耐,当即命家仆尽数远离不得打扰,自己闯入屋内便欲强行奸污黄氏。
黄氏一见大惊失色,急忙站起身来拼死反抗,将杨皓玉的脸都抓破了。杨皓玉大怒道:“你这贱人,我看你是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说毕便上前紧紧掐住黄氏脖子,直到她晕死过去,然后剥去她的衣裳将她奸污了。待得黄氏醒转见自己赤身裸体躺在地下,知道已被杨皓玉淫辱,不由悲怒交加大声叫骂起来。杨皓玉又惊又怒,唯恐他人听见,急忙用破布将其口塞住,又找来绳子捆住黄氏,用鞭子狂抽了数百下。可怜黄氏惨遭淫辱又受鞭笞,浑身鲜血淋漓体无完肤,不到一个时辰便香消玉殒了。正在此时杨老爷也欲来找黄氏,不料一进屋就发现黄氏赤身裸体血流满地,伸手一探竟然已然毙命,而自己的儿子却在一旁满身酒气大骂不休。杨老爷一看便知这定是自己的儿子逼奸害命干得好事,可现今出了人命,首先须得想一妥善之策来保全儿子的性命。父子二人在屋内思虑良久,终于决定将黄氏的尸体悬挂在屋顶大梁上,又找来木板连夜在粱下搭建了一层隔板,将地面冲洗得干干净净,连黄氏的衣服也尽数烧去,可谓是藏尸灭迹神鬼不知。
那张家苦等一晚不见黄氏回来,第二天一早便上门来找寻,可杨皓玉一口咬定黄氏昨晚已经回家,并未在府中。张大本四处找寻不到妻子,只好告上官府,可官府派人到杨家来寻自然也是一无所获,黄氏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案子足足搁置了半年也没有头绪。杨家父子本就心中有鬼,唯恐黄氏一缕冤魂不散,又秘密找来有道之人许以重金,算好方位在房屋四周插上桃木符,以此来镇住黄氏之魄。可怜黄氏含冤惨死,却连申雪的机会都没有,直到昨晚吴征他们住了进去,黄氏才得以生出幻相,欲找人申冤。适逢戏班诸人逃出去之时将房间一角的桃木符踩坏,第二日黄氏冤魂才能出门,正四处飘荡无所依靠之时,忽见花园中有人搭台唱戏,黄氏因自幼在家中极少出门,嫁到夫家之后更是绝难抛头露面,因此也从未到过官府,更不知这官是什么样子,只听家人偶尔说过。此刻她正值彷徨无助之际,一见台上包拯便将他当做了父母官,所以才附身在小五身上喊起冤来,后来便与吴征立下这子夜之约,如此一桩惊天命案才得以浮出水面。
黄氏这一番话直将吴征二人听的是又惊又怒难以置信,想不到这杨家父子表面看来道貌岸然,可私下居然能做出如此禽兽之事,简直是猪狗不如,怪不得昨晚杨云君一听此事便面色大变向天祈祷,第二天又让杨皓玉给戏班一百两银子封口,原来是心中有鬼啊。吴征越想越怒,不由拍案而起道:“你放心,我虽不是真官,但却定然能给你申冤,绝不会让这父子二人得逞。”黄氏一听抬头惊道:“难道你不是官么?”吴征道:“实不相瞒,我等只是唱戏的戏子。不过待我一出杨家,便去官府为你雪冤。”黄氏听罢大喜,连忙跪在地上叩首不已。吴征想想又道:“只是单凭鬼魂之说恐怕难以让人相信,你可有什么证物?”黄氏从手腕上脱下一个玉镯交给他并对他道:“这是我出嫁之时娘家所陪,一直到死都戴在腕上。到时你便可以此为证。”吴征接过玉镯一看,只见这镯子色泽碧绿触手温润,最下端还刻着一个小小的“黄”字。
吴征将其小心放入怀中,对黄氏道:“此刻时候已然不早,我们也要先回去了,待得离开杨家即是你沉冤昭雪的日子。”黄氏闻言喜极而泣道:“全劳二位恩公。”说毕作了一个礼便消失不见了。吴征坐在桌旁惆怅良久,回头看去只见小七也痴痴立在原地尚未回过神来,于是伸手拍了拍他肩头道:“还在想什么?先随我回去才是。”一掌拍下就听小七“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随即对吴征道:“班主,今晚此行果然不虚。”吴征一摆手道:“此刻不要多说,待我们回去再慢慢商议。”小七笑着点了点头,跟着他从窗中又翻了出去,两人一落地吴征便返身把窗户缓缓带上,又用手沾了点口水将封条贴好,这才悄无声息的和小七一起回到房中。
第二日一早戏团诸人刚刚用完早点就见杨皓玉笑嘻嘻的进来了,他一见吴征便道:“吴班主,昨夜大伙可休息得好?”吴征尚未答话,站在他身后的小七早已经将头别过扭到一边去了,吴征心知杨皓玉表面和善,实则是个蛇蝎心肠,最是阴毒不过,此时尚未离开杨家,须得当心才好。于是急忙上前几步拱手笑道:“还好,还好。”杨皓玉又问道:“饭菜也还算可口吧?”吴征谢道:“行走江湖之人有口饱饭吃就不错了,哪里还敢挑三拣四。承蒙老东家和您的款待,鄙班上下感激不尽。”杨皓玉闻听颇为高兴,又道:“即是如此,我也就放心了。那还请各位拾掇一下跟我去花园吧,老父在那早已等候多时了。”吴征一听即回头大声道:“哥几个打足精神再辛苦一天,杨大老爷定然重重有赏。”说毕问杨皓玉道:“少东家,你说是不是?”杨皓玉笑道:“那是自然。”吴征转头叮嘱小七让他继续照看好他三哥五哥,自己带着其余诸人随杨皓玉去了花园唱戏。
路上杨皓玉又问起昨日得病的二人有没有好转,吴征道:“有劳少东家挂念。他二人言行自如已无大碍,只是精神还有些疲倦,因此我便让他们再安心静养一天,”杨皓玉听罢道:“那就好,那就好。”说话间众人已到花园,一进去果见杨老爷和家眷已坐在楼上等着开唱,吴征等人也不多说,穿上行头敲锣奏乐就唱了起来。今日足足唱了三出戏,分别是《西厢记》《荆钗记》和《闹铜台》,因为缺了两人,吴征也不得不披挂上阵,以致于待得三场唱完众人收拾家什回来都汗流满身疲惫不堪。吴征站在树下仰首看天,心中盘算着明天一早需当离开杨家,出了村子就直奔官府,告杨家父子个逼奸害命之罪,到时可人赃俱获以助黄氏申冤报仇,只是事不宜迟,须得早下决断才行。想至此处他便让家仆带他去见杨家父子,意欲向他们告辞。
此时杨家父子带着几个艳姬正在庭中斗蟋蟀,忽见吴征前来告辞,心中都有些意外。杨老爷一脸疑惑问他道:“我今日听得不过瘾,本打算明日再留诸位一天,可如今你却说明日要走,莫不是我杨家怠慢了各位不成?”吴征一听忙拱手笑道:“东家盛情款待,我们感激不尽,这话可万万不敢当。”杨老爷又道:“那为何要匆匆离开?”杨皓玉在旁也道:“莫非是你们嫌酬金少了?若果真如此那也好说,只需吴班主开个价就成。”吴征一听急忙摆手道:“少东家千万不要误会,我吴征也并非这样的市井小人。只因大家伙在苏州待了半月,到得贵府又连唱两天,各人早已疲惫不堪,眼看昨日已经病倒了两个,若是明天再唱一天只怕大家伙都撑不住了。再说出门时间长了思家心切,所以大家伙才托我来向两位东家求个情,还请您二位千万见谅。”说毕便弯下腰深深向二人做了一个长揖。
正在此时忽听叮当一声,从他怀中掉下一物来,咕噜噜的在地下滚了几圈,恰好落在了杨皓玉的脚下。吴征抬头一看心中不由一怔,原来此物竟然是昨晚黄氏给他用以告官的信物碧玉手镯。杨皓玉缓缓弯腰将镯子捡起,拿在手上仔细端详起来。吴征心中此刻却是忐忑难安,不知这玉镯杨皓玉认不认得,若是认得那可就大大不妙了。只见杨皓玉看了一会,忽抬头对他笑道:“怎么吴班主身上会有一个女人的玉镯?看这质地还不错,难道是给哪个相好的定情之物?”吴征一听忙回道:“少东家说笑了,这本是在苏州给贱内所买的,值不了几个钱。”杨皓玉走过来将玉镯交还给他,吴征看他脸上神情自若和往常并无不同,一颗悬起的心才悄然放下。杨皓玉转身对杨云君道:“既然吴班主执意要告辞,我看父亲大人也就不要再勉强了吧,免得误了人家夫妻团聚。”杨云君听罢沉吟片刻也点了点头同意了。
杨皓玉回头又对吴征道:“待会我吩咐下去,让厨房备上两桌上好酒席好给你们践行。”吴征正待推辞,杨皓玉却摆摆手让他不要再客气了,即是如此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谢过杨家父子便回了房中,待给众人一说,大家也都很高兴,唯有小七撇一撇嘴道:“伪君子!”吴征怕被别人听见,急忙扯了扯他衣袖,示意他不可乱说。过了半个时辰,忽见杨皓玉带着一个家丁又来了,吴征迎上前去还未张口,就听杨皓玉笑道:“这两日大家伙辛苦了,这是老父专门给各位备的一份谢礼,还请吴班主不要嫌弃。”说话间身后家丁已将瓷盘呈上,吴征扫了一眼大概有五六百两白花花的银子,比昨日出手可大方多了。众人一见心里都乐开了花,觉得这次辛苦总算没有白费。吴征带众伙计一起谢过杨公子,又与他寒暄两句才送他离去了。
眼看日落西山华灯初上,杨府家仆来请戏团所有人去大厅赴宴。众人来到厅上,只见两桌精美筵席早已备好,丰盛程度比昨日更甚。随即便见杨老爷便从内室走出,对吴征等人笑道:“小儿方才有点急事出去了,所以不能来给大家践行,因此只能由老朽来陪诸位,若是招呼不周还请各位见谅。”众人见杨老爷亲自作陪,一个个皆感受宠若惊,急忙逐一站起谢过。杨老爷挥挥手便开席大吃,席间他还频频举杯劝酒夹菜,这一顿饭足足吃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快二更时才结束,此时众人都已喝了不少酒,有的连路都走不稳了,还需别人搀扶才回到房中。吴征也经不住杨老爷劝,自然喝了不少,所以回到房中脑袋一挨枕头便沉沉睡去。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正沉睡间吴征忽听一个女子的声音在耳旁急促地道:“公子!公子!”吴征欲睁开双眼,可感觉这眼皮就像被浆糊黏住一般难以张开,且全身酸困乏力,懒洋洋地似乎只想一直睡下去,以致耳中听得有人呼唤,口中只能嗯嗯应答两声,却依旧闭着眼睛继续酣睡。只听那女子呼声越来越急,吴征刚开始还能应两声,到后来索性就像听不见了。正在此时他忽觉一阵寒风沁骨,全身如坠冰窟一般,连打了数个寒颤,满脑倦意瞬间消失得无踪无影。他心中大惊,急忙睁开双眼,只见面前一张娇俏的脸庞看着自己,正是冤死的少妇黄氏。吴征还未及发问,就听黄氏急急道:“恩公,杨家父子已知事情败露,所以今夜四更便会命人来点火烧房,意欲将你们尽数烧死,再上报官府说是失火所致,以此来杀人灭口。我得知消息后急忙赶来报信,不料好不容易找到这里,一进门却见你们横七竖八满身酒气的睡了一地。方才我数次叫您却叫不起来,因此才用我体内的阴气助您清醒过来,冒昧之处还请见谅。”吴征听罢此言不由大骇,一骨碌便翻身爬起,满身酒意荡然无存,他一边去叫其他的伙计,一边询问黄氏何以得知。
原来白日下午吴征去辞行之际,怀中玉镯不慎滚出落下,杨皓玉俯身拾起一看便觉有些眼熟,只因去年藏尸之际他就见黄氏手腕戴着这样一个玉镯,当时他看这玉镯质地上乘,便欲取下据为己有,不料取了数次都难以脱下,最后只好作罢。此时他一见这玉镯和黄氏身上所戴似乎一样,开始以为只是巧合,不料看到手镯上所刻的“黄”字之时不由心头大震,知道这的确是黄氏之物,心中惊骇一时实难以言表。只是此人城府极深,平日喜怒不形于色,因此仍能不动声色的还给吴征,转身便给他父亲做了个眼色,让杨云君同意放吴征他们离开。待吴征一走,杨皓玉便将玉镯之事告诉了杨云君,杨云君听罢心头大乱,又想起前日黄氏显灵之事,当下不住口埋怨儿子道:“都是你这不肖子做下的好事,若是东窗事发就是家破人亡的大祸!”杨皓玉却道:“你先不要说那些,待我等会去那房中查看一番再说。”杨云君怔了一会又道:“说不定那玉镯是头晚吴征在房中捡到的也未可知。”杨皓玉一听便断然道:“此事绝无可能。当日我数次用力脱取都未能取下,眼睁睁的看着它一直戴在黄氏腕上,怎会被人随意捡到?眼前之际是要弄清楚吴征他们到底知道多少,而这玉镯又是从哪里来的。”他又低头沉思片刻,对父亲道:“我看不如这样,等会你出面去宴请他们,酒中不妨下些迷药,让他们吃喝完毕早早入睡。我带几个信得过的家仆去藏尸之屋查看,顺便再到戏班所住之处去搜搜,看看到底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杨云君听儿子一说觉得此法甚好,当即便点头同意了。
接下来杨云君在大厅中宴请戏班诸人,杨皓玉便带人到了藏尸之屋,细细察看一番发现顶棚隔板倒是完好,只是窗户上的封条有一丝缝隙,明显是被人挑破又粘上的,由此看来必是有人偷偷进来过。待出去之后他又悄悄来到戏团所居之处,进入房中搜索了一番,这次却是一无所获。待得吴征等人喝醉回房酣睡,杨皓玉却在内室中与父亲秘密商议起来,虽说没有查到什么大的可疑之处,但是黄氏的碧玉手镯却始终让二人心神不定寝食难安。杨皓玉对父亲道:“我听说近来因为大旱,张大本一家已经吃了上顿没下顿,眼看就准备出去逃荒了,待他们一走此案便会不了了之,永远也没人会知道,所以决不能在这要紧档口出什么意外。虽说现在并不知吴征他们是否知道真相,但是假若他们知道的话,我们父子二人皆是杀头的大罪。”杨云君闻听一脸惶恐道:“那依你说该如何是好?”杨皓玉看着父亲冷笑几声道:“依我看最好是让他们永远开不了口!”杨云君一听脸色大变,随即颤声道:“你是说杀了他们灭口?这可是十几条人命啊。”说到这里,他的全身也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杨皓玉冷冷道:“俗话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若是此事被泄露出去,你我二人皆死无葬身之处,何况他们十几条贱命如何能抵得上我们父子的命?”杨云君听罢思虑良久方问儿子道:“你打算如何去做?”杨皓玉道:“这个我早已谋划好。他们喝下放了迷药的酒,现在自然睡得和死猪一样,估计叫都叫不醒。到四更时,我便带人在房屋前后堆上柴草,将门窗从外面锁住,然后放火点燃,不让他们一人得脱。到了天明再去官府报个失火,大不了花点银子打发他们的家属罢了。”杨云君听罢点点头道:“此计甚好,只是要做得隐秘些才行。”杨皓玉道:“父亲放心,我只带两个信得过的家仆去做就行了,定让他们稀里糊涂的去见阎王。”此言说毕父子二人互相看看,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说来也巧,堆放柴火的房子离黄氏所居之屋离得不远,杨皓玉吩咐两个心腹家仆先来准备好柴火,二人一边在屋外劈柴火一边窃窃私语,商议晚上应该如何锁门点火这样才能不惊醒众人。黄氏见他们白日劈了许多柴火已有些奇怪,悄悄飘至近前一听这才知道杨皓玉的毒计,因此急急赶来通报吴征。吴征听罢不由勃然大怒,想不到这杨家父子如此狠毒,居然想要了整个戏班人的性命,多亏黄氏前来报信,否则众人都糊里糊涂的丧了性命还不知是为何。他跳下地来挨个去叫醒诸人,可这些人却因喝了药酒一时都难以醒转,急切之下他转头对黄氏道:“现今他们都昏睡不醒,我看还要有劳你再帮我个忙,将他们一一吹醒过来。”黄氏面有难色道:“此屋阳气太盛,而我体内阴寒之气已所余无几,最多只能吹醒一人。”吴征耳听窗外三更梆声已过,不由急道:“那就先帮我把小七吹醒。”黄氏依言鼓腮向小七脸上吹去,只见小七一个哆嗦便醒了过来,待睁眼一见黄氏站在面前,当即面色大变,张嘴便欲喊叫,亏得吴征在旁眼疾手快,一掌按在他嘴上,硬生生的将这声惊叫憋了回去。
吴征低声对他道:“我们此刻命在旦夕,黄氏是来救我们的。”当下就把杨家父子意欲害命的阴谋简单给他说了,小七此时也醒过神来,再一听吴征所言也是惊怒万分,当即问吴征该怎么办。吴征道:“你先到外面井中提上一桶水来,将你师兄弟挨个泼醒,我们再连夜逃出杨家,只是你出去之时千万不要发出声响,免得杨家人知晓。”小七应了一声便出门打水去了。吴征对黄氏道:“这杨家我们还不太熟,不知有什么捷径可以速速离开?”黄氏道:“这个不劳恩公多虑,你们出门紧跟我身后就是了,我在门外等着,免得惊吓到他们。”说毕对他行了一个礼便飘出窗外了。不多时小七便将两桶水提了进来,吴征和他一起用水瓢舀水将众人挨个泼醒。众人睡得正香,猛被人用冷水激醒不由惊愕万分,愣了半天都醒不过神来,不知是怎么回事。吴征也来不及多说,只说杨家父子要害大伙性命,若要活命就赶紧跟着自己走。众人一听更是莫名其妙,这白日还好端端的又给银子又请吃席,怎么几个时辰不到就变成了要害大家伙的性命?莫非是吴班主喝多了在说酒话?可仔细一看他面上神态却又不像,大家伙不由一头雾水面面相觑。
吴征见众人怔怔看着自己,心知他们不信,于是低声说道:“此时万分紧急,来不及对诸位细说。可诸位知道我吴征平日为人,绝对不会拿性命之事与你们开玩笑。现在赶紧起身随我一起逃出杨家,行李什么的都不要拿了,回头等事情平息了再做打算”。小七也在旁道:“众位兄弟,吴班主所言句句是实,杨家身负惊天命案,我们须当立即离开,否则都会性命不保。”众人听连小七也这么说,可见此事确实有些不同寻常,只是大半夜的忽然来这一出,也实在太突然了点。小五平素一贯精明,眼见吴征一脸焦灼之色,暗想吴班主平日对兄弟们极好,又从未骗过大伙,此刻如此焦急,定然是已到了火烧眉毛得紧急时刻,再说事关所有人的安危,无论如何我要帮他一帮。想至此处他转头对众人道:“各位兄弟,吴班主平素做事光明磊落,与大家伙情同手足。此时他既然如此说必然有他的道理,我看不如先跟他走,到了外面自然会知道缘由,到时就算有什么闪失,不过是误了大家的觉罢了。”众人听小五说得在理,不由纷纷点头。
吴征见状心中大喜,急忙带他们悄悄出了门,出门便见一点磷火星星闪闪飘在前方,众人见状大惊,只有吴征和小七知道这便是黄氏的魂魄,眼见磷火在前带路,当下带着他们紧跟其后摸黑走去。一路七转八拐之后果然来到墙边找到了那个豁口,众人依次从中钻出,吴征最后一个离开,忽听耳畔黄氏小声道:“恩公,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我还需回去提防那杨家父子毁尸灭迹。此处离官道已经不远,再走一个多时辰就能到县城,到时一切都靠恩公了。”吴征回身对磷火躬身道:“多谢救命之恩,我定当不负所托。”眼见磷火上下盘旋飞舞数圈这才消失不见,众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咋舌不下。吴征带着他们迈开大步直奔官道而去,路上方给他们细细说了这二日所发生之事,众人听罢开始皆听得瞠目结舌惊愕万般,觉得此事匪夷所思不可思议,但细细一想却又合情合理,一个个背脊上不由都出了一层冷汗。吴征眼见离杨家越来越远,心中方才逐渐放下心来,此时忽见身后杨家方向火光冲天人声喧哗,想来定是杨家父子放火烧房,众人至此终知吴征所言果然不妄,心中后怕之余不由都骂杨家父子衣冠禽兽蛇蝎心肠。
到天亮时戏班诸人在吴征的带领下已赶到县衙。吴征上堂击鼓鸣冤,县令听得有人报案急忙升堂,吴征跪在堂下将这两日在杨家所遇之事一一道来,把这县令听的是惊疑不定。黄氏之案拖了半年之久,皆因找不到尸首而不得不搁置下来,此时忽听吴征说黄氏显灵,并言之凿凿道杨皓玉逼奸害命,而且连藏尸之处都说了出来,虽说他将此事说得有鼻子有眼,可单凭着这神鬼之说,实难让人信服啊。吴征见县令皱着眉头,心知他还不敢完全相信,急忙从怀中掏出碧玉镯呈上去,说这就是黄氏所戴,此即为物证。县令见状急忙命人将张大本叫来辨认,不料张大本一见玉镯便嚎啕大哭起来,说这正是黄氏的陪嫁之物,不知如何在吴征手里。县令一听更无疑意,当即带上衙役直奔杨家而去。却说杨皓玉四更时分在戏班所居屋外放了一把大火,不到一个多时辰便将房屋烧为灰烬,他得意洋洋的派人去察看,不料却发现房中并无一具尸首,他和杨云君闻听回报心中惊骇万分,不知这戏班之人如何能逃脱出去。杨皓玉知道大事不好,急忙到藏黄氏尸体的屋子想要毁尸灭迹,不料一进门就见黄氏满身鲜血的站在房中,见到他便直扑上来,口中大叫着:“恶贼,还我命来。”杨皓玉吓得魂飞魄散肝胆俱裂,大叫一声便狼狈而逃。
待出来喘了半天气他方才缓过神来,寻思着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连这间屋子一起烧了,不料正在堆架柴火时就见十数个衙役已然破门而入,不由分说便将他父子二人拿住,他知事情已败露,叹一口气便不再说话,唯独杨云君在旁低头不住喃喃道:“报应啊,报应啊。”衙役依吴征之言将隔板拆除,果见黄氏的尸体还悬吊在梁上,只是身体并未腐烂,面目仍栩栩如生。县令让张大本将妻子尸体领回安葬,再将杨氏父子带回一审,供述确如吴征所言一般。杨皓玉逼奸杀人,判斩立决,杨云君系同谋,流放到边疆给披甲人为奴,杨家财产全部充公。至此黄氏终于沉冤得雪大仇得报,而吴征也因破案有功特赏银五百两。戏团诸人虽说行李被烧了个干净,可能让一段沉冤昭雪心中也欢喜万分,吴征用赏赐之银重新置办了行头,又带着他们踏上了归程。数月之后他在梦中忽见黄氏来拜谢,说道冥府怜她贞洁,已让她去富贵人家重新转世投胎,因感念吴征恩德特来相谢,吴征正欲和她多说两句,她却转身而出飘然离去了,吴征想要起身追出,猛一睁眼却见房中空无一人,只窗外清风习习夜凉如水。
注:这篇文章更新时间长了点,不过如果从质量的角度看,我觉得还是有点仓促,到后期有些“赶”的感觉。这个系列的初期主要是以明清古籍中的故事作为素材进行的二次创作,当时尽量想体现一些原汁原味,把我们老祖宗的东西挖出来呈献给大家,所以在写作风格上更贴切于原文。后来我逐渐发现很多素材在情节上不够曲折,细节上不够清楚,至于人物刻画和心理活动基本上非常少,有的几乎没有(这也是文言文的一个不足之处),所以即使重新创作精彩程度还是远远不够,因此我开始尝试加入更多我的东西,有细心的朋友会发现我前面的写作风格和现在的风格是不太一样的,而这就是主要原因。单纯从现在的故事而言,我觉得更多是以我为主,所以曾经有网友让我借鉴《江湖奇侠录》,但是我却不想。因为那些文章也都是从古籍中而来,单纯拾人牙慧那就没有自己的风格了,既然写,就要写出新意来,所以我还是坚持我的创作思路。就我而言,若是再重新写《白话聊斋》,恐怕也能写出一个迥异常人的聊斋来(例如徐克改编自聊斋的“倩女幽魂”,这就是一个永恒的经典)。我曾经考虑过重起一楼,以将前面的文章和现在的分别开,但是一来嫌麻烦,二来怕自己再没了写这个系列的恒心,所以还是能写一篇算一篇。只是有几点我申明再三,可有些朋友始终不能理解,在此我重申一次:
第一、我不是职业作家,不靠写这些东西来赚钱。
第二、作为一个标准的70后,我上有老下有小,生活压力大,只能以业余时间来创作(基本是是中午和晚上)。能写的快我就快写,若是忙就慢一点,等不及的可以一个星期甚至一个月后再来,不要再说什么更新慢之类。就以这篇《血冤》来说,不考虑耗死的脑细胞,只需码字,看看要码多长时间。免费看得东西,好就看,不好就不看,非要我牺牲所有的业余时间甚至是正事也不做的来满足您,您说是不是也不太合适?再说我也要养家糊口照顾老人,所以还是互相多多谅解一下吧。
第三、我写这些只是因为兴趣和爱好,不要让我成为一个负担。
同时感谢广大网友们的大力支持,有一些网友几乎每天都在默默顶贴,非常感谢你们的厚爱,你们的支持也是我最大的动力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