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第7章
作品:《血色残阳》 望着对面彪形大汉手里的菜刀,仪萍惊道:“你……你要干什么?”大汉急忙把菜刀背在身后,道:“噢,一个女人家呀,有事吗?”仪萍道:“我要住店,有铺位吗?”店家道:“有,进来吧。”仪萍不敢进。大汉道:“没事儿,我是店家掌柜的,进来吧。”仪萍看着大汉手里的菜刀,还是不敢进。大汉恍然道:“噢,近来闹土匪,我不得不防呀!我这里不是黑店,别怕,进来吧。”仪萍这才进了屋子。大汉道:“小姐,住几个人?”仪萍道:“两个人,车夫在你后院。”大汉道:“你一个女人家敢来黑云滨?”仪萍道:“有什么不敢的?有好一些的房吗?”大汉道:“有有,楼上请。”仪萍走到楼梯前停下了脚步。大汉道:“好好,我先走,我先走!”大汉在前面领路,仪萍跟在后面,上了楼。大汉一边走一边道:“我们这一带呀,常闹土匪,抢钱抢女人,杀人不眨眼呀。夜里出来,脸上都蒙着黑布,只露俩眼睛,来无影去无踪,鬼魂似的。小姐,就这间房,您看行不行?”仪萍进屋看了看,道:“行呀,就这间了。门闩怎么样,能插得牢吗?”大汉道:“能能,插得牢牢的。您用饭吗?”仪萍道:“不用,弄点茶水来。”店家道:“好嘞,我去给您烧去,您先歇着,有什么事儿,喊我一声,我下去了。”大汉走了。仪萍开门喊道:“给车夫安排个房间。”大汉答道:“知道了。”
仪萍关上了门,把门插上。她试了试,插得还挺牢,她转身走到床前,坐了下来,打开包袱,拿出了镜子,还有木梳什么的,正往桌上放,突然门“咚咚”响两声,吓得仪萍一惊。仪萍走到门边,道:“谁?”没有人应,门仍然“咚咚”响着,仪萍贴着门缝往外看,外面没有人。她检查了一下,发现是风鼓得门响,她又一次插牢了门,门不响了,可就在这时,她身后的窗户“扑”的一声开了,吓得仪萍猛地转身惊道:“谁?”窗扇“吱呀吱呀”来回扇动,还是风吹的。仪萍走过去,往窗外看了眼,外面风很大,天已经下雨了,天上雷声滚滚,突然一道闪电,吓得仪萍赶紧关上了窗,插上窗闩,用手顶着不动。接着又是一道闪电,雷声紧跟而至。仪萍吓得坐到了床上,身子往墙上倚去,拉了被子盖住自己半身。外面的雨声大了起来。闪电照耀下,仪萍的脸很白,她就那样坐着,听着外面的雷雨声。忽然,她隐隐听到了一种什么声音,“咝咝”地传来,渐渐清晰。她听清了,是口琴的声音,琴声抑郁悠扬,在风雨的夜晚中穿行。仪萍惊异,她拉开了被子,下了床,走到门边,听了听,琴声很近,她开了门,走出去,循着琴声往前走,来到了另一间客房前,她站下了,她明确地感觉到,琴声就是从这间房里传出来的。仪萍一下推开门。屋里边,是陶书远坐在凳子上吹口琴。背对着门。他面前的桌子上摆了一桌的饭菜。听到门响,他停了下来,慢慢转过身。
仪萍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陶书远道:“我怕你一个人孤单。”仪萍道:“谁派你来的?”陶书远道:“我自己。”仪萍道:“你自己?你来干什么?”陶书远道:“我说过了,我怕你一个人孤单。”仪萍道:“你想帮我?……”陶书远道:“对,我想帮你。”仪萍道:“为什么?”陶书远道:“我不知道。”仪萍慢慢摇头。陶书远问道:“为什么摇头?”仪萍不语。陶书远道:“觉得不可信?”仪萍还是不语。陶书远道:“你相信什么?”仪萍道:“我什么也不相信。”陶书远道:“还没吃饭吧?咱们俩一起吃吧。”仪萍看着陶书远。陶书远也看着仪萍。仪萍道:“吃完了这顿饭,你想干什么?”陶书远道:“吃完了饭,你回你房里休息。”仪萍道:“哦?……”陶书远道:“放心吧,从小到大,我连只鸟都没有伤过。”仪萍看着陶书远。陶书远道:“外面的雨很大,多一个我总比你一个人强。”仪萍进了屋子,坐到了桌子前,道:“这顿饭钱算我的。”陶书远道:“行呀,就算你的。”二人坐下来吃饭。半天,陶书远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去见马一刀?你说,你想证明你是五姨太,这有用吗?如果老爷已经死了,你是不是五姨太,有什么关系呢?如果老爷没死,你去把他救了出来,你怎么办?”仪萍不说话。陶书远道:“我看出来,你不是五姨太。”仪萍吃着饭,还是不说话。陶书远道:“我说过,以你的聪慧,你的才华道德,你是不会给陶老爷做五姨太的。不管你是不是五姨太,陶家的人都很惧怕你,他们想借这个机会把你除掉,你这样聪明,这你看不出来吗?明知道前面是陷阱,你为什么还要往里跳呀?你这么年轻貌美,生命对你多么重要呀。你还是赶紧逃走吧,逃离这是非之地,逃离陶家大院,趁着陶家人不在身旁,趁着天黑雨急,我帮你,你逃吧,逃得远远的,永远也别回来。”仪萍突然把碗放了下来,掏出几块大洋放在桌子上,道:“二少爷,你弄错了,我是五姨太,我哪也不逃!”
仪萍走出了屋子,陶书远怔怔地坐在那儿。
仪萍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走到床前,坐了下来,怔怔地想着什么,外面还有雨声,还有口琴声传来。她听着那好听的口琴声。过了好一会儿,她看到了桌子上有茶壶茶碗,她站起来,用手摸了摸茶壶,壶是热的,她倒了一点茶水在碗里,涮了一下倒掉,然后倒满了一碗茶,坐到床上喝,喝了几口,她觉得不对,头有些晕,手里的茶碗拿不住,掉到了地上,她身子软软地倒在了床上。
房门开了,陶书远和大汉进来。
陶书远道:“她晕了?”大汉道:“晕了。”陶书远道:“让她好好睡一觉吧。”陶书远把仪萍放好,脱了鞋,盖上被子,放下了蚊帐,面对大汉,道:“咱们走吧。”二人出屋,大汉在外面锁上了门。大汉道:“二少爷,您回屋睡吧。”陶书远道:“好,我回屋睡了,有什么事儿,你喊我。”大汉道:“好。”
仪萍从沉睡中醒来,她晃了晃头,想了半天,想起了什么,她一下坐起,穿上了鞋,往外跑,推门,推不开,她敲门大声喊道:“店家,开门,开门!店家,开门,开门!店家,开门!……”没有人理她。仪萍道:“店家,你要是再不开门,我烧了你的店!开门,开门!”还是没有人理她。仪萍转身走到床前,扯下了蚊帐,然后把油灯在桌子上砸碎,把油倒在了蚊帐上,划了根火柴,蚊帐“呼”的一声着了,火苗蹿起老高。
房门“哗啦”开了,大汉跑进来,道:“我的天,你真点呀!”
大汉扑火。仪萍趁机跑了出去。
仪萍进入了芦苇荡,她扒拉着芦苇往前走。她走得很快。边走边四下寻找什么。身边的芦苇快速往后移动,陶书远就在前面走。陶书远终于走出芦苇荡,来到一片野地的边上,地边上赫然立着一块石碑,上写:黑云滨。陶书远站在石碑前,四处张望。他看到一个水塘边,一个人头戴草帽,身披蓑衣,蹲在那钓鱼。
陶书远走过去,道:“哎,老兄,钓鱼呀?”钓鱼人回过头来,他的眼眉上有一块很明显的刀疤,他看着陶书远,道:“有什么事儿,小兄弟?”陶书远道:“有鱼吗?”钓鱼人道:“你想钓?”陶书远道:“我不想钓。”钓鱼人道:“你不想钓,你就走吧,你在这,耽误我的事儿。”陶书远道:“我想和你打听一件事儿。”钓鱼人道:“什么事儿?”陶书远道:“你们这有卖老酒的吗?”钓鱼人道:“不知道。你不走呀,你不走,我走了。”钓鱼人拿着渔具走了。陶书远喊道:“哎!”钓鱼人回头,他似乎看到了什么,神情变了。
仪萍从芦苇荡里冲了出来。仪萍看到了钓鱼人,她愣住了。
钓鱼人突然把手里的鱼竿往地上一扔,道:“鱼上钩了!”他的语音刚落。从芦苇荡里冲出四个男人,把陶书远和仪萍按倒在地,绑了起来。陶书远道:“你们干什么,干什么!你们把她放了,放了她。我是陶家的二少爷,有什么话跟我说,把她放了!混蛋,你们放了她!”钓鱼人摘掉草帽,原来是劫持陶书远和陶书玉的黑脸汉子。陶书远一愣,道:“是你?”钓鱼人道:“对,是我!请问,钱拿来了吗?”陶书远道:“我们要见老爷,见了老爷,就给钱!”钓鱼人道:“想见人,你们他妈的一点规矩都不懂吗?我们马爷什么时候耍过赖了。拿来钱立马就放人,不拿钱就撕票,连你们一起撕!钱呢?”陶书远道:“我要见人,不见人,绝不拿钱!”钓鱼人道:“那你就死吧!五姨太,您怎么又回来了?上次我们马爷放过了你,是让你把那个假老爷送回陶府,让陶家的人品一品,陶家没有了陶老爷,日子还怎么过,是不是大梁倒了,这样他们也就知道陶老爷值多少钱了。三千两黄金,不多吧?陶老爷说,这次还得是他的五姨太来,果然没说错,到底还是您来了,五姨太!”陶书远道:“你真是五姨太!”仪萍道:“这么说,老爷还活着?”钓鱼人道:“那还用问!”仪萍道:“老爷要是还活着,你们就领出来,让我们见一面。只要见一面,把二少爷或者我押在这都行,其中一个人回去筹钱,按着马爷出的价,三千两黄金,一分不会少。”钓鱼人道:“这不合规矩,没带钱,你们就死定了!”仪萍道:“规矩是人定的。按行话讲,你们这也算是买卖。既是买卖,就应该见货付钱,没有见到货,就先跟人家要钱,这才不合规矩。你们不肯让我们见老爷,怕是老爷已经不在了吧。如果在的话,让我们见一面,还会损了你们什么吗?不敢让我们见,老爷就肯定是不在人世了,老爷不在了,你们还跟陶家要三千两黄金,这才不合规矩。马爷在江湖上是有信誉的人。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情来!”钓鱼人道:“马爷当然是有信誉的人了,马爷的信誉就是一条,见钱付货。告诉你们要带钱来,你们不带,不守信用的是你们,不是马爷。那就对不起了,撕票!”
手下的四个人掏出手枪。
陶书远道:“你们不能这样,要杀就杀我,不能杀她!”钓鱼人道:“一个也活不了!”四个人把陶书远和仪萍押到了一起,大声道:“跪下!”仪萍甩了一下膀子,道:“凭什么跪!要杀就杀,要剐就剐,我们没有罪,不跪!”钓鱼人道:“小娘子有点骨气,不跪就不跪吧。怎么样,这地方不错吧?”仪萍道:“不错。蒹葭苍苍,在水一方,《诗经》上说的地方,能不好吗?”钓鱼人道:“没想到,五姨太还是个才女。”仪萍道:“才女不才女,也得死在你们的枪口下。我只是没想到,我的生命会结束得这么早。”钓鱼人道:“遗憾吧?”仪萍道:“遗憾?你看面前的芦苇,风一吹,波涌连天,它们是无数个生命呀,生生死死,枯枯荣荣,在自然的法则面前,它们没有遗憾。可面对我年轻的生命,应该感到遗憾的是你,而不是我。”钓鱼人道:“为什么这样讲?”仪萍道:“一个生命天造地化来到了这个世上,是那么的神圣。因为神圣,它有权利呼吸新鲜空气,有权利自由自在地活着。可就是这样一个神圣的生命,却要无辜地死在你的枪口下,从此你的灵魂将永远背上罪恶,你将受到上天的惩罚。这样说来,应该感到遗憾的,不是你吗?”陶书远道:“讲得好!”钓鱼人道:“五姨太,我佩服你的口才,你刚才的这番话,已经让我感动了。如果你生死的权力在我的手上,我会慈悲为怀的,可是很不幸,我只是一个执行命令的人。五姨太,你还有机会。如果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来到陶家大院,你来到陶家大院想达到什么目的?你还会活下来的。”
仪萍道:“马爷想知道这些有什么用?”钓鱼人被问住。陶书远道:“你不是说她是五姨太吗,是五姨太,为什么还要这样问?”钓鱼人道:“没你的事儿!”仪萍道:“我说过了,我是五姨太。如果我不是五姨太,我今天敢来吗?真是老爷出来了,我不是五姨太,我怎么面对他?”钓鱼人道:“到现在你还嘴硬,那就怪不得我了,我给你最后三个数的时间,一,二……”仪萍喊道:“停!”钓鱼人道:“还是挺不住了吧!”仪萍道:“要杀你们杀我,这件事儿与二少爷无关,你们放了他!”陶书远道:“仪萍!”仪萍道:“二少爷,你不该来。”陶书远道:“我不后悔。”仪萍道:“二少爷,我相信了,你是真心想帮我,你是个好人。”陶书远道:“求求你别叫我二少爷,叫我书远。”仪萍道:“书远,我谢谢你!可惜,你那么年轻,你不该来的。”陶书远道:“仪萍!行了,我死而无憾!……”钓鱼人道:“一个也不留!一、二……”陶书远和仪萍把眼睛闭上。钓鱼人使了个眼色,四个人的枪都对准了仪萍,放过了陶书远。钓鱼人喊道:“三!”仪萍和陶书远听到枪响。他们身子一抖,可是他们却没有倒下,半天,他们睁开眼睛,回头看,却大吃一惊。钓鱼人手下的四个人倒在了地上。阎探长带着一些警察出现在芦苇荡的边上,大声喊道:“不准动!”钓鱼人惊恐地举起了手。仪萍和陶书远怔怔地看着这一切。
在陶家大院三太太的房子里,得知仪萍平安回到陶家大院的消息,三太太失手将一只茶碗掉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三太太道:“她回来了?!”大梅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