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第4章
作品:《血色残阳》 陶家议事厅里顿时出现了紧张的气氛,众人屏住呼吸,盯着阎探长的嘴巴,希望即刻听到一个究竟。再看仪萍时,却依然是那般气定神闲,像没事一样。
阎探长道:“我看你根本就不是五姨太!”仪萍道:“阎探长根据什么说我不是五姨太?”阎探长道:“你如此的聪明伶俐,能言善辩,怎么可能是五姨太呢?”仪萍道:“那五姨太应该是什么样呢?”阎探长道:“五姨太应该是什么样?……妈的,我老阎也说不明白了!好了,你是不是五姨太,我也真搞不清楚了,可你说的话倒是很有道理。我不查了,不查了,回去跟局座说,大太太寻短见了,不是他杀!我走了!”三太太道:“阎探长,您吃了中午饭再走吧!”阎探长道:“不了,你们家里放了两个死人,这饭怎么吃呀,走了!”阎探长带着警察走出了屋子。众人松了一口气。虽然谁也没有去看仪萍,但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点点感激她。
突然,独眼管家王宝财杀猪般叫着跑进来道:“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出事了!”三太太道:“又出什么事了?”王宝财道:“大太太她、她、她诈尸了!”众人大惊,跟着王宝财慌慌张张地跑到停放两个尸体的厢房,推开门,众人看见大太太从停尸床上滚了下来,倚坐在停尸床边,一动不动。王宝财道:“她、她、她起来了,从床上滚了下来!”四太太道:“这怎么可能?”三太太道:“你们谁进去,把她抬上去!”众人都不敢进,个个往后缩。三太太很镇定。三太太道:“丁大牙,王宝财,你们带两个人进去!”丁大牙和王宝财答应了,带了两个家丁,哆哆嗦嗦往里走,终于走到大太太跟前,抓起了大太太的胳膊腿,抬了起来,放到了停尸床上。王宝财道:“三太太,没事儿了。”三太太这才领众人进去,来到大太太停尸床前观看。大太太双目紧闭,躺在那里。三太太道:“这不都死了吗?不是她滚的吧,是掉下去的吧?”王宝财道:“不是呀,刚才有人听到她呼呼喘气,‘嗷’的一声叫,就坐起来,一翻滚到了地上,‘嗵’的一声呀!”三太太道:“能吗?不像呀,这不死透了吗!”二太太道:“就是呀,早死透了!”四太太道:“准是没搁稳,掉下去的,诈什么尸呀,瞎说!”陶书利道:“什么叫诈尸啊?”三太太道:“诈尸就是人死了,鬼魂附体,尸体起来作祟害人。”陶书利道:“啊?鬼魂附体?”陶书利话音刚落,大太太突然“扑”地出了一口长气,睁开了两眼,两手向空中抓去。众人“嗷”地惊叫一声,四散跑去,远远看着大太太。大太太两手努力向空中伸着,像要抓住什么东西,扯着坐起来,头和上身已经起来一些,可是经过一阵努力还是没起来,又倒了下去,两手也放下了。二太太道:“快快,快把门板摘下来,拿门板压,拿门板压!”陶书利摘下了门板,和王宝财抬着,跑上去,狠狠压在了大太太的胸上。二太太道:“压,压,使劲压!”四太太道:“对!用劲,用劲!”三太太道:“别松手,压到底!”陶书利和王宝财用力压,大太太双脚一阵乱蹬,嘴角流出一股血,终于放平了身子,不动了。陶书利道:“行了,没事儿了!”
众人又围上来,看见大太太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屋顶。
三太太用手合上大太太的眼睛道:“她这是不放心陶家的事儿呀!”二太太道:“不放心还自杀干什么?活得好好的。”四太太道:“我姥姥死的时候,也诈尸了,把我们家人吓得呀!”二太太用胳膊肘撞了四太太一下道:“那你们家是怎么办的?”四太太迟疑地道:“我们家……我们家也是用门板压的。”二太太道:“你看看,你看看,都是用这个办法呀。”陶书利道:“娘,您老别怪我呀,咱这地方对付诈尸,都是这办法呀!”二太太松了一口气道:“妈呀,吓死了!”三太太道:“这回你们是彻底放心了!”三太太抬头,发现仪萍站在门外,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了。众人都看见了她。仪萍转身走掉了。众人站在那发怔。
小福子找来了大贵,二人在假山后悄悄说话。大贵看着那枚金镏子道:“这是在哪儿拣的?”小福子道:“是从大太太手里掉下来的!”大贵道:“是大太太的遗物?”小福子道:“不是,大太太从来不戴这东西。大太太戴的是翡翠。”大贵道:“那能是谁的?”小福子道:“不知道。”大贵道:“你自己留着吧。”小福子道:“那不好,叫主子知道了,打死我!”大贵道:“那你交给谁?”小福子道:“交给三太太,三太太对我挺好的。哎,你看,三太太正好过来了!”大贵道:“那我还是躲开吧。”大贵走了。
小福子迎上去道:“三太太!”三太太道:“小福子,你有事吗?”小福子道:“三太太,你看,我拣了颗金镏子!”三太太接过一惊,道:“在哪儿拣的?”小福子道:“大太太死的时候,手里掉下来的!”三太太道:“哦……好,给我吧。小福子,这个事,别和人说呀!”小福子道:“好,不说,我记住了。”
仪萍走过来。三太太道:“五姨太!”仪萍站住道:“三太太!”三太太道:“五姨太,知道我为什么在阎探长面前替你说话吗?”仪萍道:“你不是替我说话。”三太太道:“那我是替谁说话?”仪萍道:“你是替你自己说话。”三太太一愣。仪萍道:“大太太不在了,陶家的人自然要分帮分派,大少爷和二太太、四太太,他们虽说没有好到哪里去,可是他们却是一伙的。你想在陶家立得住脚,怎么样也得拉几个人,关键的时候,也不至于势单力孤,所以我说,你不是替我说话,是替你自己说话!”仪萍说完就转身走了。三太太站在那里道:“你也太聪明了,你聪明得让我害怕!你站住!”仪萍道:“三太太还有什么事吗?”三太太道:“大太太死在你的手上,虽然不是你亲手杀的!”仪萍道:“不,死在你们手上,刚刚我已经看到了。”三太太道:“哼,归根结底,是死在你的手上!”仪萍道:“你硬要那么说,我也没办法!三太太的精明,也让我害怕呀!”三太太道:“所以,我们之间最好别斗。五姨太,你身边没有丫环,小福子人不错,聪明伶俐的,手脚又勤快,给你用吧!”仪萍道:“那就谢谢三太太了!”三太太道:“小福子!”小福子应了一声跑过来。三太太道:“见过五姨太,往后你就侍候五姨太吧!”小福子给仪萍鞠躬,道:“五姨太万福!”仪萍道:“小福子你好!以后你就跟着我吧!”小福子道:“我会好好侍候五姨太。”仪萍道:“好,我们走吧。”二人走去。三太太站在那里,又看了看手里的金镏子。
大太太神秘而亡,陶家大院里几房姨太太仿佛搬掉了一块压在心上的石头,一个个变得轻松起来。由仪萍到来所引起的那种无言的慌乱,被大太太的突然离世冲淡了,人们好像遗忘了家里近来发生的一切事情。
二太太跪在佛前默念道:“感谢菩萨呀,该死的都死了,一片乌云可散了,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这都是菩萨您的大恩大德呀,弟子永世不忘呀,往后初一十五,弟子一定为您多上香,多上供,让你有吃有喝,有钱花。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这时有人敲门,二太太起来道:“进来。”王宝财进来。二太太态度冷淡地道:“王宝财呀,有事吗?”王宝财道:“有点事要和二太太商量。”二太太道:“什么事,说吧。”二太太拿了水烟,王宝财赶紧给二太太划火去点,二太太看见王宝财的手背上有几条明显的血印子。王宝财发现了,吓得赶紧把手收了回来。二太太道:“王宝财,你!……”王宝财道:“我、我……”二太太道:“王宝财,是你干的?!”王宝财出了冷汗:“二太太,我、我……”二太太道:“王宝财,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说!”王宝财道:“……大太太,是我掐死的!……”二太太道:“你为什么要掐死大太太?”王宝财道:“为了帮您。”二太太道:“帮我?”王宝财道:“大太太收拾完了大少爷,说下一个就拿您开刀,她已经让账房吴先生把账抄了出来。”王宝财掏出账本递给二太太:“您看这账本,都记得清清楚楚。大太太说,这十来年,您贪了伙食上的钱,至少有三四万大洋。”二太太看着账本,惊恐万分,抬头道:“王宝财,你为什么帮我?”王宝财道:“不为什么,我、我就是想帮您,您别问了。”二太太不问了,看着王宝财。王宝财道:“二太太,大太太死了,陶家没有了当家人,是不是赶紧推举一个呀,老爷、大太太的丧事再不办,也不行了!”二太太道:“好好,这事是该合计了!你先出去吧。”王宝财推门走了出去。二太太站在那里自语道:“他帮我?……”
四太太在嗑瓜子,突然就笑了。凤妹子道:“四太太,你笑什么呀?”四太太道:“想一想昨天晚上我还发冷,盖两床大被都不行,这早上一起来,转眼工夫,天变了,日头暖暖的了,做梦似的!”凤妹子道:“四太太,你说,大太太到底是谁害死的呢?”四太太道:“管他呢,不管是谁干的,都是积德。她不死,死的人可就多了!凤妹子你听,外面是不是有喜鹊在叫呀?”
外面果然有喜鹊在叫。
三太太手里拿着那个金镏子,端详了半天。三太太道:“大梅子,这个金镏子,你认不认识?”大梅子接过看了看,道:“认识呀?它怎么会在您手上?”三太太道:“小福子说从大太太手里掉出来的,她捡了,交给了我。”大梅子道:“啊,这么说……”三太太道:“没想到吧?”大梅子道:“这谁能想到呢?”
百无聊赖的陶书玉拿着一本书来到二太太的房间。面对陶家大院里的是是非非,陶书玉的表现就像一个局外人。陶书玉注意到二太太正在烧什么东西,当然她不会知道二太太烧的是吴先生的账。
陶书玉道:“二娘,我二哥呢?”二太太道:“你这么大个姑娘,一天总缠着你二哥干什么!”陶书玉道:“哎,二娘,你这话说的,我不爱听。我二哥是我的老师,我叫他为我批改作业,什么叫总缠着他呀!”二太太道:“反正男男女女都不小了,总在一起让人讲究!”陶书玉道:“谁爱讲谁讲,我怕他呢!”陶书玉摔门走了。二太太道:“这个死丫头啊,像她娘一样!”陶书玉来到了娘的屋子里,问道:“娘,看着我二哥了吗?”三太太道:“书玉,你怎么总缠着你二哥呀?别让人家说闲话啊!”陶书玉道:“你怎么也这样说呀!我就缠他了,怎么样吧!”陶书玉又摔了娘的门走了。大梅子道:“三太太,书玉是不是喜欢上书远了?”三太太道:“啊,能吗?”
小福子和仪萍在收拾一间新屋子。仪萍道:“小福子。”小福子道:“哎,奴才在!”仪萍道:“别,别奴才奴才的。这间房子以前谁住的?”小福子道:“回五姨太,以前呀这是客房,家里来客人了,就住这间房子。”仪萍道:“小福子。”小福子道:“哎,奴才在!”仪萍道:“哎呀,别奴才奴才的好不好,我不爱听。”小福子道:“五姨太不爱听,奴才以后就不说了。”仪萍道:“你看,又说了!再说,再说我把耳朵堵上了。”说着,仪萍捂上了耳朵。小福子笑了。仪萍道:“小福子,你几岁了?”小福子道:“我十七了。”仪萍道:“哟,才比我小两岁呀!瞧你这容貌,这肤色,也是个美人胚子呀!”小福子道:“奴……”仪萍瞪眼睛,小福子咽回去,笑道:“小福子算什么美人呀,五姨太才是个美人呢!羞花闭月,沉鱼落雁,是画上的人儿,是戏里的人儿!”仪萍道:“没看出来,小福子倒是很会说话儿呀!”小福子道:“和五姨太比,我这又算得了什么?五姨太的口才,阎探长都说不过,几个太太和大少爷都说不过,谁能比得了呀!”说话间,小福子没拿住手里的茶壶,掉到地上摔得粉碎,小福子惊恐地道:“五姨太,我、我不是故意的呀!……”仪萍道:“没事没事,碎碎(岁岁)平安,碎碎(岁岁)平安!”仪萍说着蹲下去拣碎壶片,小福子也蹲下来,哭了。仪萍道:“怎么了小福子?”小福子道:“这要是换了大太太,就打死我了!”仪萍道:“小福子,你放心,以后,再不会有人打你了!”小福子感激地点头。
门外传来敲门声。
仪萍道:“请进!”陶书远走了进来。小福子接过碎壶片出去了。仪萍道:“二少爷请坐。”陶书远坐下来道:“看来,你是想在陶家长住下来了?”仪萍道:“没有想长住,也没有想短住。”陶书远道:“你这人,挺不近人情的。”仪萍道:“我怎么不近人情了?”陶书远道:“我两次帮了你,怎么也看不到你对我有一点点的热情呀?”仪萍道:“古语说善不图报,为什么要我热情呢?”陶书远道:“古语还说了,知恩图报,你应该热情些呀!”仪萍道:“应该的事情多了,未必都要去做。”陶书远笑笑,没接话。仪萍道:“不知二少爷为何发笑?”陶书远道:“从你来到陶家的那天起,人们一直在猜,你到底是不是五姨太,依我看,你不是五姨太!”仪萍道:“你为什么这样肯定?”陶书远道:“以你的聪慧,你的道德才华,你不可能嫁给陶老爷那样的人。即便你嫁给了陶老爷,陶老爷死了,你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