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择善固执·正道崎岖

作品:《白银之歌

    在进行整个游击计划之初,东方恋雪对着所有被召集起来的军官,讲解“柿子战术”的核心思想,欺软怕硬的精髓。
    “……基本上,我们要作的事情很简单,当前我们的粮食不足,撤回去也作不到,唯一生路就是在雨林里打游击,而游击战的成立,首要解决的就是补给问题,这点我们也没什么新意,直接师法古人先贤,以战养战就是了。”
    东方恋雪道:“怎么以战养战呢?当然不会是硬撼大兵团了,横竖我们这边都是伤兵,就得挑个势均力敌的对手,说得明白一点,后头我们专挑那些弱小兽族来打劫,雨林里中小规模的兽族部落有几百个,凭我们的力量,强攻有些难度,不过我新得到一条重要情报,雨林里有一批商人,最近很受欢迎,我们扮成那些商人的模样,兽人们不会太过提防,还可能当我们是财神,主动迎我们到里头,跟着我们就放手大抢……大家到时候别客气喔,后头会否饿肚子,就看这一下了,我知道大家都是正人君子,多少会有些心慈手软,到时千万别来这套,哪怕你不吃,别人也要吃啊!”
    一件可轻可重、可大可小的事,东方恋雪刻意以轻松的语气带过,底下的士兵们闻言都笑得挺开心,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古往今来,在边关当兵素来是苦差事,不但有战事的压力,补给也常常不足,碰到国家财政不好的时候,欠饷更是家常便饭,所以边疆士兵外出掠劫,这种事情从没少发生,统兵者往往也睁只眼、闭只眼,不加干预,又或者碰到积极一点的将帅,亲自率队出去当土匪,这也不是没有。
    像巴吐城这样,不靠掠劫、不靠后方补给,光凭本身生意来供应开支,绝对是只此一家的个案,即使如此,在帝国北地城池尽数沦陷之前,他们也曾靠掠劫兽族来增贴补给,只是后来和兽族作生意换和平之后,为了本身小命着想,没法再有类似行为了,如今,东方恋雪要他们重旧业,他们并不觉得为难。
    不过,说到如何打劫,当然就要讨论打劫以后的善后工作,这种边关地方的打劫,涉及国族、种族仇恨,远非寻常的土匪进村能比,自古杀人放火就是两兄弟,在这种情况下,掠劫兽族更带着报复性质,一说到打劫,士兵们立刻都嚷着要屠村。
    巴吐城的老兵,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一说起来,人人都是满脸兴奋,新加入的后来者,都是出身江湖,多数还是名门子弟,门规森严,禁止偷盗掠劫,所以初听到要打劫兽族,多少显得有些顾忌,不过很快就表态,挥手叫好,这个情况连汪卫国都看得有些傻眼,只是他耸了耸肩,也没多说什么,接受了这样的安排与变化。
    反应最激烈的,还是陆云耕了,他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张口想要说话,周围几个人早料到会这样,宋体仁踢了东方恋雪一脚,而没等他踢到,东方恋雪已经站了起来,把手一挥,汪卫国起身招呼众人,让来开会的众军官先退回去准备。
    东方、汪、宋的连锁反应,让陆云耕为之愕然,他发现自己在团队之中,显然是个少数,而当他把目光投向胡燕徒,却看见这个始终支持自己的师弟,抱着酒坛大口喝,连朝这边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打定主意不参与这边的讨论,至于胡燕徒会做什么选择……已经不用问了……“有一点我要说清楚,我到北地来,是为了保家卫国,防土守边,不是来屠杀无辜的!”陆云耕疾言厉色道:“我是战士,是士兵,不是刽子手!你们也一样,我希望你们先弄清楚这点!”
    东方恋雪道:“老大,现在事情很明显,不是我们没弄清楚,是你搞不清楚状况。我们物资不足,又无路可退,前进是我们唯一的生路,掠劫兽族已是必然,你打劫完了,不杀人放火,是要他们集体追出来,一路咬着我们不放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做事不必做到那么绝,打劫也就算了,杀人放火就太过分,无意义的杀生,只会造成无意义的仇恨延续啊。”
    “无意义的杀生?我仆你个臭街,你觉得这是没意义的?你老家开米店,农民的情况你知道吧?你把人家留着种地的稻种都抢了,最后一口粮也抢了,人家不跟你拼命?”东方恋雪道:“我们要打劫的,可不是两三个部族,起码也是二三十个,你抢光他们所有的东西,又不杀人,是想给他们机会同仇敌忾,联合起来组军,然后与我们不死不休吗?”
    “我们未必要抢得那么尽,可以少……”
    此言一出,陆云耕也知道自己的话不切实际,这边几千人的粮食需求,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打劫已是不得不为,哪可能打劫之余,还先顾及到兽族的生存需要,给他们留下过日的粮食,只抢多余的口粮?
    兽族部落大多并不宽裕,本身就欠缺物资,弱小部族更是艰困度日,哪来的余粮?如果做这种纯理想化的要求,兽人那边不说,自己底下的这些士兵就先要哗变……果然,这半句话立刻引来东方恋雪的反驳。
    “未必要抢得那么尽?那要怎么抢?先逐家问问要给他们留多少才够用,我们拿剩下的?你是去打劫还是去乞讨?大家也别拿刀了,直接拎个破碗,到兽族去唱乞儿歌,看看能不能讨到饭来,要是碰上各别兽族条件太差的,我们还以人道为本,掏我们的粮食出来赈济,人饥己饥,人溺己溺……合着我们不是来北地当杀人魔,是来这边当救世主,感化兽族,普渡众生的?”
    东方恋雪道:“打劫了,必要杀人,毁尸灭迹,兼削弱敌人战力,今天你制造了敌人,不把敌人削弱,还等着他们联合起来,统一对付你,你以为你是傻瓜皇帝那样无敌久了,自我感觉无比良好,想找对手吗?”
    “难道削弱敌人就一定要把他们全杀了吗?你聪明多智,我不信你没有更好的办法。”
    “唷,这算赖上我了吗?平常嫌我脑子邪恶,遇到事就要我想办法?好哇,我还真有办法呢,想不杀人又削减敌人战力?行!把兽人聚集起来,全部砍掉一只手、一只脚,眼睛也弄瞎,这样又减战力又保命,符合你要求了吧?我还真没看出你这么重口味,奉行残废战术的……”
    东方恋雪的话,逗得旁边几个人都在笑,胡燕徒也脸带笑意,就只有陆云耕听得满腹苦涩,因为这件事与自己一生的信念相抵触,自己习武以来,不是没杀过人,但敢拍胸保证从不妄杀一人,可如果干出屠村、处决之类的行为,那今后自己如何能坦然面对良心?过去,哪怕是杀兄之仇,自己也坚持是讨公道,不是复仇,更不牵连旁人,现在……就要以战争之名,杀害无辜吗?
    假如东方恋雪说得不对,或是满口歪理,陆云耕还可以驳回,偏偏他自己也很清楚,东方恋雪说的话很正确,他的每个策略都是必得如此,为了让这支处境不妙的孤军生存下去,他努力而谨慎地想出办法来,实在没有被人责怪的理由,其他人也正是因为明白这点,才都对他表示支持,要不然……汪、宋、胡三人,对东方恋雪的为人可都没有太高评价,不可能为了交情而支持他的。
    就算没有其他人影响,陆云耕也清楚那个想法不可行,姑且不论残忍与否,打劫这种行为,重点就是进退如风,以最快速度抢完东西,立刻开溜,哪还有时间在那边逐个砍手斩脚、逼吞毒药?最理想的做法,就是不分男女老幼,全赶在一起,扔个大卷轴过去,先炸了再放火烧村,干净俐落……很简单的做法,偏偏对自己是最困难的。
    “……你说得没错,是我的想法太天真了。”陆云耕很不情愿地承认了这点,道:“但如果要这么做的话,我……”
    后头的话,没有直接说出,陆云耕的最后一丝理智,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而东方恋雪也像没察觉到一样,呼了一口气,道:“老大你同意就好,你毕竟是头,你要是不点头,我们很难做……现在好啦,卫国和体仁你们两个帮帮忙,先去准备一下人手,做点安排,我们稍后出发。”
    汪卫国、宋体仁分别一拱手,领着在场众人迅速离去,连一直在讨论圈外喝酒的胡燕徒,都拎着酒走人,尽管谁都没说出口,但谁都晓得,这是要留说话的机会给他们两个。
    也直到确认众人都己远去,东方恋雪这才回过头,对陆云耕道:“刚刚你想要说什么?该不会是要说,要去我们去,你不去吧?你以为这是什么?三岁小孩学校春游,高兴去就去,不高兴去就可以不去?”
    陆云耕知道这是万不可以出口的话,因此刚刚忍住没说,但现在周围已无旁人,只剩下东方恋雪一个,见他咄咄逼人,压抑的情绪整个爆发开来。
    “我确实就是不想去!那么喜欢杀人,你们就去杀好了,为什么非要我也去杀?”
    “哈哈哈,真好笑,说得好像我们都是杀人狂一样,我告诉你,就算是干杀手出身的,也没有人会以杀生为乐的,谁都愿意受人喜欢,谁也不想被人怨恨,杀人的时候,被人家诅咒到来世地恨瞪着,你以为那滋味好受吗?他妈的你不想让人怨恨,来当什么兵?当什么将军?直接去马戏团当小丑,保证人人喜欢你,孩子一见你就笑啊。”
    “我不是怕被人怨恨,而是良心!我们做事首先要对得起天地良心,这是做人的根本!”
    “良心?你还真好意思说啊,你这个死没良心的,尽是替兽人着想,你替你底下的人想过吗?我真怀疑你到底是替哪边当兵的,听起来你根本就是兽人军那边派来的,所以开口闭口都是那边的良心,但在你对兽人讲良心的时候,先请问问自己,你为了兽人,置己方兵卒的安危于不顾,良心何在?”
    东方恋雪敲着陆云耕胸口说话,一字一问,问得陆云耕哑口无言,什么话也讲不出来,有生以来,这还是首次,他觉得想当一个好人竟然那么困难?甚至连“天地良心”这个最基本的作人准则都靠不住了,对一边讲良心,就注定是对另一边没良心,好像不管怎么做都是错的,人生……怎会有这么混帐的抉择时刻?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好像我说的全是歪理、强词夺理一样,如果现在你我走出去,把所想的东西进行全军表决,你知道他们会怎么样的。他们是军人,虽然不很称职,但他们的职责就是战斗,不是来这里讲仁恕之道的,你指望他们理解你的良心,这不现实。”
    东方恋雪双手一摊,叹气道:“我还真想抱怨个两声,为什么在我看过的故事里,一说到去敌人那边打劫、屠村,所有人从将军到小兵就嗷嗷叫,杀得无比痛快,马刀砍死妇孺老弱,叫做杀伐决断,叫做英雄,以流着狼的血液为荣,怎么到了我这里,同样的行为就变成没良心、没人性、残忍?还害我要被你当成人渣禽兽一样看?到底是他们错了?还是我们过时了?”
    “我……我不懂,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陆云耕叹息着,声音听起来无比虚弱,“我只是想……想对得起良心而已……”
    “老大,你想要有所作为,想要出人头地,拼尽全力考上状元郎,被派到北地来掌兵,跳过小兵阶段直接当了将军,你为人和善,又勇于任事,大家都服你,愿意让你当头,你领着大家打了一场大胜仗……到目前为止,你顺风顺水,仕途过爽爽,出人头地就在眼前,但你以为当头真是那么好当的吗?”
    东方恋雪道:“想要当头,就要能够承担,承担底下所有人的各种责任,你喜欢做的事要做,不喜欢做的事情也要做,这就是当头的责任,你不想把手染黑,可以;你想当个无愧天地的大侠,也可以;想当个干干净净的不沾锅,这全是你的自由,但请问这样还要你何用?你所谓的身先士卒,就这点觉悟?掌兵如果是那么轻松愉快的事,找马戏团的小丑来就行了,你是来这里当小丑的吗?”
    陆云耕直直地看着东方恋雪,没有说话,两边对视良久,最后他重重一拳打在树上,不语离去,但在不久之后,掠劫队伍出发时,陆云耕参与其中,并且在整个行动里冲在最前头,当众人屠灭整个部落的成年兽男时,他沉默地站在一旁,什么话也没有说。
    为了体谅陆云耕的心情,东方恋雪那边做出了安排,本来应该是打劫完毕后,要顺手屠村,杀得一个不剩,还兼放火,现在则是老弱妇孺不杀,身高未过车轴的兽人男童也不杀,留给他们一线生机。对于巴吐城的士兵来说,这么做可以显示人类王师的堂皇大气,不同于那些兽类的野蛮粗俗,感觉挺好,尽管因此没能对敌人斩尽杀绝,报复得不彻底,他们也可以接受了…………陆云耕觉得自己大概是唯一无法接受的人。
    兽族的生活并不宽裕,这些弱小的兽族更是艰困,自己抢光了他们的粮食、钱财,和一切有价值的东西,又杀光了他们族中的青壮,失去了这些的他们,这些老弱妇孺日后何以维生?留着他们凄惨地等死,这样真的叫做人道?真的叫做手下留情?
    离开兽族之时,陆云耕甚至不敢多看那些生者一眼,无论是那些小孩,还是那些老人,陆云耕都不敢正视他们的目光,打懂事以来,他第一次这么觉得自己是个坏人,觉得有愧于人,他也同样不明白,为什么身旁的这些人可以如此洋洋得意?这不是在战场上打垮强敌,也不是执行了什么艰难的任务,不过就是趁敌不备去愉袭,欺凌老弱而已,有什么好值得夸耀的?
    想不通这些难解的问题,陆云耕不自觉地加快脚步,走在整支队伍的最前头,最后他自己也清楚,自己根本是仓皇逃离这个部落的……陆云耕的状况,东方恋雪和胡燕徒都注意到了,但他们都没有说什么,因为这种时候说什么都错,同样身在局中的他们,尤其没有立场去说这些话,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陆云耕自己去度过这一关。
    “东方,你说我们这么做,真的好吗?”
    “不好又如何?你我可不是心理医生,就算是做兄弟的,也不是什么事情都帮得上忙的,将来他洞房的时候不行,难道你我也顶着上吗?”东方恋雪摇摇头,道:“老大不是那么好当的,这关得由他自己来过,如果他需要我们,会来找我们商量的,你这时关心过多,只会让他更难受而已。 ”
    “那你认为,他会来找我们商量吗?”
    “这里也没多少人可以聊,他不找我们,难道要去找凤香或是兽人吗?不管他找或不找,都是他的选择,我们两个就是一鼓掌的,急什么呢?”
    东方恋雪的判断如此,觉得陆云耕早晚会来找自己二人谈谈,因为在这雨林中,暂时就没有更适当的对象。不过,纵使是他,也不是猜什么就中什么的,在这件事情上,他确实低估了陆云耕,没算到他手里还有别的东西。
    夜阑人静,一个人私下独处时,陆云耕从怀中取出了一个贴身收藏的护符,这道护符是仁光帝所赐,那晚林中交付秘密任务时,仁光帝还交托了这件东西,说是能用这个与他取得联系,但此物难得,不到万不得已的最后关头,绝对不可以动用。
    之前,巴吐城的情势不管怎样危险,陆云耕也没想过要动用这道护符,因为仁光帝远在千里之外,就算向他求援,一时三刻也赶不来,更何况军情复杂,他一个人武功再高,也是有力难施,找来也没用,而自己受君之托,就该为君分忧,誓死以报,哪有一遇到战情危急,就立刻找他哭诉的道理?类似的情况,今后还不知有多少,要是每次战情紧急,就用这方法与他联系,以仁光帝的个性,两三次之后,免职或赐死的命令就直接下来了!
    不过,这一次陆云耕觉得,自己的问题唯有仁光帝能解,因为身为帝皇的他,应该最清楚一个领导者的责任与苦恼,自己的疑问,他肯定能够回答,这虽然不是必要的情况,不过自己心头难受,就决定任性一把了,以这位皇帝老兄的任性状况,想来……应该是可以体谅的吧?
    再次确认四周无人,陆云耕撕开护符,一道金光乍现,缓缓扩展成一片光幕,同一时间,千里之外,仁光帝目瞪口呆,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那道金光符印,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胸口传来的阵阵悸动,这是自己以真龙心血凝练出来的求救符印,就只给了陆云耕和颜龙涛澜两人,以血为引,纵使相距万里,也能准确、瞬间找到自己。
    不过,这东西虽然具有神效,却也有些很麻烦的地方,至少……仁光帝发现,自己有所疏漏,当初制作这东西的时候,只顾着火速传讯,忘了思考出现的时机,这玩意儿说出现就出现,有些时候……实在很不恰当啊……陆云耕暗叫不妙,现在已经是三更半夜,自己过于烦恼,这才撕开符印,没想到别的,现在才发现时间不恰当,仁光帝照理应该正在睡觉,自己等于把他从熟睡中吵醒,他起床气发作,自己恐怕有一顿排头吃了。
    “呃,这是什么情形?”
    陆云耕已经有了挨骂的准备,预想会看到一个身穿睡衣,从睡梦中被惊醒的仁光帝,对着自己劈头就骂,却想不到,金光萤幕中浮现出的影像,却是一个身穿黑衣、黑裤,面罩黑布,十足夜行窃贼打扮的人,背景不知是什么地方的屋顶,他脚踏瓦片,动作僵住,愣愣地朝这边看过来……看不见面孔,要不是那双熟悉的眼神,还有接着而来的大骂,陆云耕还真不能肯定对面是什么人。
    “你……你神经病啊!莫名其妙发动符印,你都不会看一下时间的吗?”
    仁光帝果如预期那样暴跳如雷,这也难怪,光看他的衣着与背景,就晓得伟大的皇帝陛下,正在干一些偷鸡摸狗、见不得人的事,这种事情本该隐密,仁光帝重伤未愈的状态,干这种事更得小心翼翼,现在行动到一半,忽然旁边冒出金光,还张开一个好大的金光萤幕,这么大的动静……尴尬之情可想而知。
    “你……抱歉,我……打扰了,你在做什么?呃,抱歉,我不该问的,我不问了,对不起,我告退了。”
    陆云耕说得结结巴巴,心乱如麻,就怕自己的鲁莽举动,打扰了仁光帝,造成什么严重后果,急急忙忙想要切断连系,却被仁光帝叫住。
    “且慢!你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用这令符找我,必然有事,你就直接说出来吧。”
    “可、可是,你好像正在忙,我怕……”
    “怕个鸟?你如果还能理智思考,会想都不想就用掉符令?横竖有事,就直接说吧,我也还没接到你们的最新战报,正担心你们,如果你话不说完,直接中断联系走人,那这次联系就真是彻底的白痴行为了。”
    仁光帝说着,还拉下面罩,在屋瓦上盘膝坐下来,摆出一副预备听报告的姿态,全然不把什么身在险地之类的问题放眼里。见到自己师父如此豪情,陆云耕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从战争到目前状况,再到自己所遭遇到的状况,原原本本,简单地说了一次,仁光帝最初有些惊愕,但越听越显得很感兴趣,频频点头。
    “有意思啊……你小子够可以了,本来以为你还要再过十年八年,才会碰到这一关的,没想到这么快就碰上了?不赖,有前途,真不愧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徒弟!”
    仁光帝笑道:“事情我大概明白了,你总结一句,最让你困扰的东西是什么?”
    “我不能理解,我和东方到底谁错了?如果他是错的,为什么我无法纠正他的错处?如果我是错的,那我一直以来相信的东西又算什么?”陆云耕越说越激动:“坚持良心如果是错的,今后我还用什么立场去坚持行正路?这软弱无力的正路还有什么意义?”
    “很好!你说得不错,但千万记住,这些话在我面前说说就好,在东方面前讲也可以,其他人就不必了,尤其不可以给你手下兵卒听到。为将帅者,必须要给士兵一种信念、一种信心,让他们相信跟随着你,能够保命、能够打胜仗,这样他们才会甘心为你效死,如果让他们看见你的动摇,发现他们所跟随的人,是个压根不晓得该往哪走的蠢蛋,他们会把这当成是一种信仰崩坏的背叛,你以后也别想再统帅他们了……因此,动摇绝不能出现在脸上,更不可以让他们听见软弱之言,这不仅关乎你个人荣辱,更关系到所有追随你之人的性命,为将的责任……重于山!”
    仁光帝摸摸下巴,道:“至于你困惑的问题,坦白说,我无解,这种问题本就没有答案。你是不是觉得,什么事情不是对,就是错啊?但这世上偏偏就有很多你对他也对,大家相对无言的道理,真要说的话,东方没错,错的是你,战争本就是一件没有良心、不讲道理的混帐东西,你却偏偏坚持要在这没良心也无道理的东西里找良心……为所不当为,自然注定你是错的了。”
    “战争不讲良心、没道理……这个道理……是这样说的吗?”
    “不知道。”
    “不、不知道? ”
    陆云耕一脸错愕,却看仁光帝耸了耸肩,道:“这世上哪来那么多一定的东西?还不是人人都有其道理?我说了战争是没道理的,你偏偏想在里头找道理,那你该做的不是说服我,而是该努力让自己成长,等到有一天,你成长到任何人都必须仰望你的时候,所有的道理都由你来定,当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你少想多看多做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