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七九章 骄横
作品:《暗夜武者》 莫天悚淡淡道:“我奉公守法,可没打算伪造账册。偷这东西不过就是为了让山西计吏去告状而已,你完全可以立刻把它烧掉。如此重要的空印公文丢了,朝廷没有不追查的道理,此人可以偷山西的空印文册,也可以偷云南的,你说是不是?范书培不愿意去漳州,可是皇上若要他去的话,他不去也不行。”
莫桃摇头,随手将空印文册凑在蜡烛上点燃丢掉,又问:“范书培虽然是兵部尚书,但从来没上过战场,能行吗?”
莫天悚心里很是可惜,觉得即便是要烧,也该等到案子结了以后再烧,微笑道:“他没上过战场没关系,只要你和我上过战场就行了!没了夏锦韶,范书培总要帮自己找一个能打仗的人。尽量和他搞好关系,懂吗?相信我,我会和你一起去解决土井龟次郎。答应我,暂时别和罗天接触太多。”
莫桃迟疑道:“可是罗天还约我明天去槐树胡同。天悚,你和我一起去一趟,不管中乙道长说什么都不答应,只看看袁叔永和元亨好不好?”
莫天悚头疼地道:“桃子,杀敌之道第一就是要自保,你难道不明白?若连你自己都完蛋了,还怎么去杀敌?三玄岛是个大伤疤,不揭开已经在流血,揭开后血就止不住,你真不知道?袁叔永和元亨又不是没有脚,他们为何不能来家里见你,一定得你过去?”
莫桃苦笑道:“好吧,我答应你,即便罗天再来找我,我也不去他那里了!专心和谷大哥一起,帮大理寺与刑部、都察院了结云南的案子。”
翌日,山西计吏发现空印文册不见了,果然去告状。皇上很重视,觉得这不是普通是失窃案,令吏部尚书包宗谦彻查。谷正中和山西计吏压根也就不认识,空印文册也让莫桃烧掉了,没有丝毫线索,吏部尚书如何查得出来?一时间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失窃案不让刑部查却让吏部查。莫天悚嗅出危险的味道,变得很老实,再不插手朝廷的任何事情,只专心管理生意。和覃玉菡一起去了钱庄,让何黑雨燕和牛掌柜做他副手,把泰峰钱庄四家分号的事务都交给他来管理。这四个钱庄原本是北冥在管理,可是北冥对钱庄业务一点也不熟悉,不过是挂名,实际做事的多是杭州分号的牛掌柜。正是年底结算的时候,牛掌柜是和北冥一起来的京城。莫天悚领着覃玉菡找到牛掌柜,半天时间,将一切交代清楚,此后钱庄由覃玉菡总管。
牛掌柜就是当初去汇泰和覃玉菡接洽联合互兑的人。莫天悚没安插太多的人,仅仅安排黑雨燕和牛掌柜做副手,真的让覃玉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事先完全没有想到莫天悚做事如此干脆,一激动,便将憋在心里很久让钱庄可以“汇通天下”的发展计划告诉莫天悚。
莫天悚最喜欢这样的大手笔,很是感兴趣,奇怪地问:“既然覃兄有此大才,从前汇泰何以仅有六家分号?”
覃玉菡苦笑,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道:“不怕三爷笑话,前几年钱庄的事情还是家父说了算。自从我可以做主,就和雨燕有些摩擦。一是没资本,二也是没精力!自从雨燕偷去成都回到扬州后,我就发现她比从前老实了,难得再去和尉雅芝斗闲气,留在家里的时间也变长了。说实话,雨燕的确是没有尉雅芝标致,也没尉雅芝精明,但脾气比尉雅芝一点也不小。幸好她还有害怕的人。刚开始我是看雨燕又聪明又美丽才喜欢上她的,可成亲以后我才发现,女人太聪明真不是好事。真庆幸雨燕还有害怕的人!我现在倒情愿雨燕再笨一些。”
莫天悚放声大笑。
黑雨燕对钱庄的事情懂得并不多,也不耐烦整天对着账本打算盘。她毕竟是嫁给覃玉菡的,看见莫天悚重用覃玉菡很高兴,主动找到莫天悚说不愿意管钱庄,要换点其他事情做。莫天悚正要笼络覃玉菡,不肯同意,不过让黑雨燕空闲的时候就帮帮莫桃。
莫桃做事比莫天悚直接多了,派人去给罗天送了一封信后,全身心投入到案件的调查中。
就像杭诚说的那样,云南的账本有问题,首当其冲的就是云南计吏。负责审案的大理寺卿左仕路第一道命令就是逮捕云南计吏。过堂一审,计吏居然说他也是丢了空白文册,还没来得及报案,他就被抓了。
如此胡言岂能让人信服?少不得挨一通板子。计吏瞥见莫桃也在人群中听审,无论怎样受刑,都是一口咬定空印文册的确是丢了。左仕路还想用重刑,盛桢和虞亮一起反对。左仕路无奈,只好先收监,择日再审。
计吏刚进牢房,就看见莫桃已经等在里面,大哭道:“二爷救我,小人真不知道那本帐册是怎么回事。”
莫桃淡淡道:“你先别哭。若事情果真和你无关,朝廷绝对不会冤枉你。为何事情过了一天你才发觉空印文册不见了?”
计吏惨然道:“其实第二天去户部的时候小人已经发现空印文册不见了,可是小人同时也发现户部不少眼睛在盯着小人,心里害怕得很,很犹豫去不去报案。没等小人做决定,范大人已经上本参奏了。”除补充户部的一点事情外,其他和公堂上说得差不多。
好在莫桃不象公堂上坐着的那三个人,相信计吏说的是实话。估计这是杭诚发现帐册有问题,嘱咐亲信注意计吏的情况,造成如此误会,否则事情不会如此被动。轻声问:“按照惯例,账簿应该是全部结项完成才会交上去对不对。云南的账目完成了吗?”
计吏长叹道:“就是还没完成,小人才紧张。大前天小人回驿馆的时候空印文册都还在。第二天早上走得匆忙,就没检查包裹,直接去了户部。刚到户部,就听他们说云南的账簿不见了,然后就听说账簿在杭大人那里。小人还以为是杭大人特意拿去的呢!二爷,小人是冤枉的,你要帮小人做主。”
莫桃喃喃道:“你是说晚上空印文册还在,早上就出现在杭大人的桌子上?”
计吏点头。莫桃又问几句,也问不出什么名堂,便回去了。找来谷正中一问。户部他也不敢随便进去,可是驿馆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又天南地北什么地方的人都有,有陌生人出入也不会引人注目,同样是去驿馆下的手。
莫桃暗忖若云南计吏没有说谎,就是有人偷去空印文册连夜填写后送去户部的。驿馆应该是一个突破口。大官进京带着不少随从,一般都有单独的房间,甚至有单独的院落,可计吏不过小吏,是好几个人住在一起的,下手的机会应该很多。便令黑雨燕和谷正中重点调查驿馆情况。
两天后已经是腊月十二,三司查出云南帐册是夹在其他账簿里被放在杭诚桌子上的。年底账簿堆积如山,竟然无法查出是谁把云南帐册夹进去的。案件一时陷入僵局。驿馆那边由于莫桃毕竟不能公开调查,进展也是不大。
包宗谦既不和范书培亲近,也不和杭诚亲近。同样把重点放在户部,只是他也听说了云南计吏的供词,心里明白得很,江西空印文册失窃绝对不是简单的失窃案,得罪哪一边都是吃不了兜着走,最好等云南的案子审完看情况再结案。做足架势,每日去户部挨着个盘问,人人不落空,就是没进一步行动。
年底户部的事情原本就多,这样一搅和,什么事情都干不了。杭诚叫苦连天,只想早早结案。
晚上,凌辰带着成都的例报和八风以及莫桃的四名亲随来到京城,同时带来文玉卿的一个口信,让莫天悚和莫桃都回巴相去过年。若倪可不怕辛苦,最好是能一起带着莫霜飞回巴相老家看看。显然还是将莫天悚当成一家人。
莫天悚放下最大的心事,可更觉得对不起文玉卿,立刻便有些归心似箭。可惜京城目前正是一团乱麻,钱庄刚和汇泰合并,人事上的调整还没完成;张惜霎就是对义盛丰不死心,天天都要去,比从前还勤。空印文册和云南的贪污案子都还没结,夏锦韶的调令已经下来,可去漳州的人选皇上暂时还没委任新的人,夏锦韶也没去上任;罗天不知道是何居心,又上本力保监狱中的项重去漳州。加上最近柳青儿的活动,帮项重说好话的人很多,皇上似乎有点动心,又下旨让范书培重新审理项重的案子。莫天悚实在是走不开。
莫桃问清楚他们离开以后成都发生的事情,生气得很,又不想和莫天悚吵架,一时火大。加上明明知道是夏锦韶在背后捣鬼,好几天也没找出证据,也让莫桃火大。没耐心再和夏锦韶耗下去,顾不得天已经黑了,领着刚到京城的四个亲随,打马直接来到驿丞家里。
驿丞还是当年听沙鸿翊差遣给莫天悚送情报的那一位,也被空印文册闹得不得安宁,早察觉近几天驿馆总有陌生人出入,担心得很,天天都是天黑才回家。刚刚才端起饭碗,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儿子去开门看见进来的是莫桃,忙把莫桃让进来。驿丞饭也没办法再吃了,点头哈腰陪着莫桃。
和当年莫天悚问他一句话就得拿一张银票不同,莫桃不仅没银票给他,还高高坐在上面,驿丞只能小心翼翼坐在下面。莫桃问一,他答十,唯恐不详尽。
可是他答的这十句没有一句是有用的话,莫桃岂能满意?说要把负责云南计吏房间的两个驿卒找来问话。驿丞不敢不答应,忙叫两个儿子去请。
两个儿子如飞奔出。两驿卒住得一远一近。时间不长,小儿子将一老年驿卒请来,莫桃问话,老年驿卒只说什么可疑情况也没有,气得莫桃不行。偏偏另一驿卒住得颇远,大儿子出去半天都没将人带来,莫桃烦躁不安,驿丞只陪着小心说好话。
一般的时候莫桃绝对不会仗势欺人,今夜他脾气不好,便显得骄横跋扈。驿丞怎么伺候他都不满意。站在莫桃身后的亲随忽然轻轻拉拉莫桃衣襟,朝老年驿卒指一指。莫桃才蓦然发现驿丞都快哭出来了,此人居然只是缩在一边,没给他的顶头上司帮过一句腔,显得很害怕的样子。
莫桃微微偏头。四个亲随一拥而上,将老年驿卒摁倒在地,跪在莫桃面前。老年驿卒吓傻了,磕头如捣蒜。驿丞也吓坏了,慌忙道:“二爷,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莫桃指着老年驿卒冷哼道:“我倒打算好好说的,是你们就是不肯好好说的。给我打!”
几个亲随跟随莫桃也好些年了,知道莫桃的脾性,仅是做势欲打,拳头并没真落下去,老年驿卒还是崩溃,大叫道:“二爷,真的不关小人的事!小人只是觉得小富子这两天的举动奇怪得很!”
小富子全名郑荣富,是驿馆里面负责茶水的一名杂役。最近突然说病了,请假回家去养病,已经两天没在驿馆露面。莫桃忙问小富子的家在哪里。老年驿卒和驿丞都说不知道,正好小儿子带回另一个只有年轻驿卒。此人知道小富子的住址。
时间差不多已经是亥时末交子时初。莫桃却不管那么多,和年轻驿卒合骑阿尔金,五匹马一路飞驰朝城门而去。城门早闭。可是守城一看是莫桃要出城,连道仰慕,二话不说就打开城门,放下吊桥。原来最近几个案子闹得沸沸扬扬,京城里人人都知道广东大捷是莫桃的功劳。
小富子住在离京城三十多里以外的燕东村。村子里打更的老头出门来刚准备敲响四更的梆子,就见五匹骏马如飞而来,吓得梆子失手落地。
骏马直端端地冲他奔驰而来,一匹坐着两个人的黄骠马反而是跑得最快的,奔到打更的面前才倏地停下。马上一威武大汉喝问道:“小富子住在哪里?”又吓打更的一大跳,半天才哆嗦着指着村子东头道:“那边第一家就是。”五匹马都不再理会打更的,朝村子东头冲去。
小富子为五十两银子就去偷了云南计吏的空白文册,此刻是真的很后悔,可是来叫他偷文册的是堂堂的海道使,他也不敢不偷啊!是真的被吓病了,整日整夜都睡不着。听见外面急促的马蹄声就缩在被窝里拜菩萨,请求菩萨保佑那些马只是路过的。但是菩萨一点也不灵验,马蹄声正好停在他家门口。小富子浑身冰凉,哪里敢去开门?外面的人早不耐烦,撞开门闯进来。小富子瘫软在床上,哭着道:“我说,我都说。”
刚听说山西省也丢一份空印文册,夏锦韶就慌了,偏偏这次范书培不慌,问起来又是语焉不详的,更气人的是主审人又是平日没什么来往的包宗谦。换寻常时候,范书培肯定是带着礼物上门的拜访,可这次不管夏锦韶怎么催促,他就是按兵不动。
夏锦韶催多了,范书培居然还发火了。夏锦韶又怒又疑之下搬出范府,也去驿馆住。就近监视驿馆的情况。还好左仕路一直没派人来驿馆调查过,包宗谦显然也没朝驿馆这方面想。夏锦韶稍觉安慰。
范书培平时很多事情都是仰仗夏锦韶出主意,夏锦韶走后,他可就没多大的主意,更不觉得这是安稳,每日里如坐针毡。皇上又让他重审项重的案子后,他闭门不敢见夏锦韶,更怕接到莫天悚的请柬,偏偏刚刚才下朝就又接到莫天悚的请柬。范书培还不敢说不去。家都没回,直接去了酒楼。
还是上次那家酒楼,还是上次那间雅间,不过房间里多出一个人。莫桃也陪莫天悚在一块儿喝茶。
莫天悚笑呵呵拱手道:“大人,谢谢还肯赏脸。上次那份礼物大人可还满意?天悚今天又给大人准备了一份厚礼,望大人笑纳。”
范书培的心便开始哆嗦,极力维持镇静在桌子变坐下,打一个哈哈,勉强笑道:“三爷,你我同殿为臣,彼此同僚,还送什么礼物?太见外了吧!”
莫桃大笑道:“只是一道小菜,大人别闲减慢就好!”拍拍手,高声道,“上菜!”
四个亲随押着小富子走进来。范书培一下子瘫软在凳子上,扶着桌子哀求道:“二爷、三爷,你们究竟想范某做什么,好歹是出个声啊!”
莫天悚淡淡道:“很简单。大人重新审理以后,一定明白项将军是被夏锦韶诬陷的。夏锦韶还偷了云南的空印文册陷害云南布政使。这手法和当年他陷害扬州知府何西楚如出一辙。更为可恶的是,他住到驿馆以后,就近偷去江西省的空白文册,企图诬陷大人你!因为他听说你将调任漳州,接替他的位子!”
范书培失声道:“三爷这是要置夏锦韶于死地啊!这些罪名要是都落实,可是要满门抄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