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七八章 礼单

作品:《暗夜武者

    莫天悚淡淡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账本若公开,不仅仅是汇泰要遭殃,还会让所有和我们有关系的官儿们心里打鼓,说不定日后也不敢再来我们钱庄存钱了。范书培罢手,我也罢手。就是如此简单。”
    覃玉菡放心多了,点头道:“事情越早解决越好。我这就去找范大人。”起身退出去,却没有招呼黑雨燕一起走,还随手将房门关上。
    莫天悚莞尔,覃玉菡的确是满精明的,问:“你告诉他的?”
    黑雨燕慌忙否认,急道:“真的不是我。没三爷的同意,我怎么可能告诉他?此事除我们自己人知道外,就只有联市帮的人可能猜出来。说不定是尉雅芝说的。”联市帮不知道北冥的具体行动,但当初是他们提供的情报。
    莫天悚淡淡道:“你和尉雅芝没事随便争争吵吵没关系,但不可耽误正事。覃玉菡显然还不知道那一百万两贷款的事情,绝对不会是尉雅芝。我看是周炽干的好事。出去后你不妨直接问问覃玉菡。对了,将贷款的事情也告诉他。”挥手让黑雨燕也退出去。
    覃玉菡还等在门外,见黑雨燕如此快跟出来多少有些诧异,和黑雨燕一起离开。刚出太峰的门便忍不住问:“三爷责备你没有?”
    黑雨燕挑眉道:“三爷为何要责备我?北冥的事情是周炽告诉你的吧!这种小事怎么可能瞒过三爷的眼睛?喂,好好的,你怎么想到要加入泰峰?”
    覃玉菡更是佩服,赔笑道:“我知道瞒不过他,也没打算瞒他,也就那样随便一问。生意人无非是赚银子。只要汇泰的招牌不换,其他的什么都好商量。说实话,成都的茧子大战漂亮得很。我很佩服,早就想追随三爷,不过没机会而已。”
    黑雨燕得意地道:“三爷想要的东西,没有要不着的!周炽是向着你,可你知道吗?周炽管不了他老婆,尉雅芝的那一百万也是帮三爷贷的!”
    覃玉菡一呆,半天才道:“果然好手段!一百万不算什么,可再加上京号的挤兑,的确是将我拖得好苦。”不过立刻又笑了,“日后跟着他,钱庄必定红火,我也没必要计较过去的事情,你说是不是?”
    谷正中没成绩,不敢来见莫天悚,却被莫天悚派人找了来。一点不说交不了差,便把范府那些鸡毛蒜皮复述一通。
    莫天悚还算是满意,只是道:“你不该自己出面去找范府的人。把你的朋友都发动起来。任何事情都查不出来不要紧,最要紧是被让人发现我们在追查。还有,杭大人虽然说那个计吏最可疑,但能接触账本的人很多,并不是说其他人就不可疑。”
    谷正中愕然道:“是你说不能动静太大,打草惊蛇的!怎么又说我?”
    莫天悚得意洋洋微笑道:“因为现在情况已经和昨晚不一样了,我们刚得到一副好牌。不趁这机会让夏锦韶去牢房里过年,我可就实在是太对不起我自己!谷大哥,你想办法帮我弄一本空印文册回来。哪个省的都可以。”
    谷正中气愤地叫道:“你又叫我去偷?”
    莫天悚失笑:“你不去偷,花银子去买也行,只要拿到一本空印文册回来给我就行,抓紧一点,晚上我就要用。”
    谷正中失声道:“这么急?”看莫天悚再也没有反应,就知道此事没得商量,只好出去了。他的确是大贼,年底来户部交账的人很多,谷正中去驿馆转一圈,便完成莫天悚交代的任务。
    下午,覃玉菡过来说已经约好范书培。莫天悚回家去换衣服准备赴约。刚进家门就看见得意洋洋的何亦男,知道她肯定有收获,忙过去拱手笑着道:“唐夫人,好久没见着你。你别说,我还怪想你的!”边说边打量。何亦男还是穿的道装,多年没在江湖上奔波,肌肤保养得很好,看起来还像从前那样年轻漂亮。一直都听说她在唐家生活得不很愉快,显然这种不愉快并没影响到她太多。
    何亦男还像当年一样,见莫天悚就没好脸色,啐道:“你想我?那你来京城所有朋友都见了,唯独就是不肯见我一面?我看你是想我的消息!”
    莫天悚失笑:“何小姐风采更胜往昔,天悚很替小同高兴。就算是我想你的消息也没什么不对吧?难道你希望我就想着和你吵架斗嘴?何小姐来多久了?怎么没和桃子在一起?”
    说得何亦男“扑哧”一笑,表情缓和下来:“别指望桃子来给你救驾。桃子早上就去了义盛丰,然后被罗天派人直接从义盛丰请回家,到现在还没回来呢!想要我的消息简单,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莫天悚暗暗皱眉,莫桃别又上当才是!罗天总阴魂不散地缠着莫桃,实在是讨厌!警惕地道:“只要和玉姑无关,别的条件我答应你就是了!”
    何亦男冷哼道:“那你就别想知道这次这个计谋是谁设的!”
    莫天悚死死盯着何亦男,微笑道:“不用你告诉我,我可以猜出来,你信不信?”
    何亦男后退一步,心虚地大声道:“你一定以为是范书培,告诉你,不是他!你肯定猜不出!”
    莫天悚哈哈大笑道:“我知道了,一定是夏锦韶!”看见何亦男惊诧的表情,莫天悚知道自己猜得不错,掉头离去,淡淡道:“何小姐,以后做什么,要多一点自信。还有就是,永远也别威胁我!”
    何亦男打听到的消息,改账本的主意的确是夏锦韶出的。愣愣地看着莫天悚远去的背影,过好半天才想明白,篡改账册是秘密的事情,范书培不可能让很多人参与进来。此事最主要针对的是成花,除范书培以外,只和夏锦韶关系最大。夏锦韶又是住在范书培府邸里的,既然不是范书培,那多半就是夏锦韶。莫天悚其实是根据何亦男的反应猜出来的。
    年关逼近,范书培还以为覃玉菡是给他送好处的,甚奇怪覃玉菡今年不来他的府上,要换花样约在外面的酒楼里。此类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只带着一个贴身的小厮去了酒楼。
    小二一见就迎出来,点头哈腰道:“客官来了。你约的客人在二楼等你。请!”殷勤引路,来到二楼雅间,在门外敲敲门。
    门一下子就开了,莫天悚笑容满面地拱手道:“范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范书培探头一看,雅间里只有莫天悚一个人,面色大变,失声道:“怎么是你?覃玉菡呢?他的汇泰还想不想开下去?”
    莫天悚悠然道:“只要我的泰峰能开下去,玉菡兄的汇泰就可以开下去。范大人你说呢?当初我们在云南可是共同商议过抗倭人选,大人不会转过身就不敢和天悚一起喝酒了吧?”
    范书培略微犹豫,不肯示弱,示意小厮留在门外,冷哼一声,自己进去坐下。
    莫天悚朝小二点点头:“可以上菜了!”进去在范书培的对面坐下,指着桌子上的茶杯笑着道:“听说大人喜欢兰雪。天悚还珍藏了一点会稽山日铸岭谷雨时节的第一茬兰雪,擅做主张替大人泡了一杯。大人尝尝,比你朋友带给你的如何?”
    范书培一愣,他喝茶其实不十分讲究,不过是刚有朋友给他带来半斤兰雪。揭开盖子仔细观察,茶芽身满披白色茸毛,汤色乳白,兰花芳香淡淡飘散,竟然真的是兰雪。只有一芽一叶,品质比朋友带给他的还要好。甚怒,放下茶杯道:“你监视我?”
    莫天悚淡淡笑道:“我哪里敢呢!贫道罄竹,掐指一算,再没有算不出来的东西。”
    范书培冷哼道:“你还敢在本大人面前装道士胡说八道?”还想多斥责几句,小二送菜进来,只好停下。
    四个冷盘,算不得很名贵,不过是炒花生米、卤猪尾巴、烟熏鹿脯、油炸黄鱼,却正是范书培平时最喜欢吃的下酒菜。范书培便感觉脊柱一股凉气直朝上冒。热菜紧接着也一样样端来,都不算特别名贵,可全是范书培最喜欢吃的菜。范书培额头上便开始冒汗。
    等小二退出去以后,莫天悚给范书培斟满酒,并不说朝中大事,只闲聊些鸡毛蒜皮,正好是范府最近发生的事情。范书培简直是坐立不安了,菜什么味道全没吃出来,实在是沉不住气,放下筷子道:“三爷,你究竟要干什么,爽快一点行不行?”
    莫天悚微笑道:“天悚邀大人来此便饭,不过是有一件非常贵重的礼物孝敬大人。这是礼单,请大人过目。”果然从袖子中拿出一张大红色的礼单递给范书培。
    从来没有人送礼会说自己的礼物贵重。不过莫天悚肯送礼,就说明他到底是怕了。范书培多少神气一点点,冷哼一声接过礼单打开,早决定不管礼物是什么,都要贬低一番,然当他看清楚礼单上的东西时便傻眼了,上面所列全部都是近一两年他收到的孝敬,“啪”地将礼单摔在桌子上,怒道:“莫天悚,你究竟想干什么?”
    莫天悚又从袖子中抽出一本空白文册给范书培亮一下又放回去,笑嘻嘻道:“同样的东西在下还有不少。在下也不想干什么,就只是想和大人交个朋友。夏锦韶可以改账本,在下也可以把这东西再给皇上送几份去。”
    礼单自然是莫天悚照着账本抄袭的,其实只有这一份而已。可范书培听在耳朵里,可就不止这一份了,再看见空白文册,便觉得莫天悚仿佛在说他也会做假账。真账都承受不了,还得加上假账?看莫天悚明显什么都知道,范书培哪里还能硬气得起来?哀求道:“三爷,你究竟想干什么?”
    莫天悚淡淡道:“无他,就是请大人吃一顿饭,随便聊聊而已。”果然只是天南海北地闲聊起来。
    范书培唯唯诺诺,根本就没听莫天悚说什么,菜也吃不出味道,几次三番忍不住询问,可莫天悚真的就只是闲聊,且谈兴高得很,从盘古说到当今,从天上说到地下,从神仙说到鬼怪,一直说了两个时辰还没有说完。范书培浑身上下就没一个地方是自在的,居然不敢说要离开。
    终于,莫天悚笑着道:“大人,菜都凉了,你喜欢吃什么,再让小二上几个菜来。”范书培急忙推辞,莫天悚不再强留,将范书培一直送出大门,拉着他的手又说半天,可算是放范书培离开了。
    范书培带着满腹的疑虑回到家里,已经是快三更天。
    夏锦韶还在等他,很随意地问:“范叔和覃玉菡谈了这么久,都谈些什么?”
    范书培自急忙否认:“没说什么!贤侄,时候不早了,快去歇息吧!”
    夏锦韶哪里肯信,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莫天悚没直接回家,而是去了隔壁。谷正中也正在等他,笑呵呵同样问:“三爷和范书培说了这么久,都说些什么?”
    莫天悚笑眯眯地也道:“除给他看过那张礼单以外,其他真没说什么。谷大哥,我倒是想问问你都看见了什么。”
    谷正中哈哈大笑道:“你想我看见的我都看见了。覃玉菡故意被夏锦韶的亲兵看见,然后亲兵回到范府。再然后亲兵就去了酒楼的门口。你和范书培依依不舍话别的时候,亲兵才走。”
    莫天悚满意地回去了。一问,莫桃也是刚刚才回来,急忙来到莫桃的房间,推门直接进去坐下。
    莫桃非常不高兴地皱眉道:“我不能去看罗天吗?你为何这副表情?”
    莫天悚问:“罗天和你说什么?”
    莫桃叹息道:“倭寇,还能是什么?罗天说,因为朝廷实行海禁,沿海有不少走私商人,遭受打击就转变成倭寇。很多人就是靠贸易维生的,不让他们出海通商,他们就只能是铤而走险。老实说,我觉得他的观点很对,从前的朱记水运到现在的海帆帮,都是因走私而和倭寇勾结,最后也变成倭寇。市通则寇转为商,市禁商转为寇。罗天想你去建议皇上,开放海禁。”
    罗天的见解是很不错的,可提议却大大有问题。莫天悚瞪大眼睛问:“桃子,你不会又去听罗天的吧!”
    莫桃捧着头道:“我知道即便是开放海禁,也必须在打败土井龟次郎以后,且罗天很明显是想你去触怒皇上。但我也觉得罗天说的真的很正确。天悚,从前你能说服皇上让拉鲁才旦保留土司之位,后来又能说服皇上准许百万流民在勋阳落户,再后来,你还能让皇上睁只眼闭只眼只当细君公主死了,说服皇上开放海禁也只有你才行!”
    莫天悚心忖莫桃又中罗天流毒,且很严重,义盛丰看来不怎么拴得住他,必须得另外想个办法,给他一点他喜欢做的事情,沉吟道:“最近户部发生的事情你听说了吧?根据对你单相思的何亦男唐夫人的调查……”
    莫桃大怒道:“别把我和何亦男硬拉在一起!”
    莫天悚嘿嘿一笑,淡淡道:“那你为何要将我和玉姑硬拉在一起?你从前不是不管这一类事情吗,何必听一个女人的摆布?”
    莫桃语塞,没好气地问:“何亦男调查出什么了?”
    莫天悚轻声道:“何亦男说,一切又是夏锦韶在背后捣鬼。若他们阴谋得逞,云南布政使就得换人,圭州知州也得换人,成花还有没有心思留在海边可就难说得很。你觉不觉得我们该做点什么呢!”
    莫桃更没好气地道:“我开始就说不能坐视,是你自己说有户部的杭大人照应,我们应该尽量不去插手,免得皇上不高兴。”
    莫天悚笑道:“对啊,我们尽量不要去明着插手,暗中做一点什么还是可以的。”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地告诉莫桃。
    莫桃更不高兴,气哼哼地道:“哦,你不要我插手,就为自己插手?既然你已经拿到范书培的把柄,为何不痛快地去皇上面前告他一状?失去范书培的庇护,夏锦韶还能猖狂吗?”
    莫天悚将谷正中偷来的空白文册塞给莫桃,赔笑道:“用汇泰的账册做证据,不是连汇泰也陪进去了?过了今夜,即便范书培还肯照应夏锦韶,夏锦韶也不会要他照应了。你别生气了,后面的事情你接手来做如何?总之就是要让三司查明那本账册是夏锦韶伪造的,和云南布政使一点关系也没有,将夏锦韶绳之以法,尽快了结此案。”
    莫桃翻开文册看一眼,上面盖的是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的山西省大印,很不以这样的手段为然,沉吟片刻后问:“天悚,你是不是想我也伪造一份假账册来诬陷夏锦韶?夏锦韶和山西有何关系?可是范书培不肯去漳州,皇上不同意成花去福建,又不肯放项重出狱,夏锦韶完蛋了,倭寇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