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五五章 条幅
作品:《暗夜武者》 莫天悚暗忖何亦男还真有点讨厌!少沾惹为妙!闻琴音而知雅意,失笑道:“惦记我的宝贝是不是?猫儿眼,去我房间里把装肉芫的锦盒拿来。”
猫儿眼答应一声,风风火火跑出去。
林冰雁忙道:“不用都拿来,有一钱做引子足以。”然后又讨好地说,“肉芫解毒补气,既可解柴胡动郁火之弊,又可补胃气。杭大人真有救了。我就知道你不会小气。等杭大人肝气得疏,让苗苗以成之丹调理,半个月肯定痊愈。杭大人的病京城很多人都知道,这次一定可以重新打响成之丹的招牌。”
莫天悚哑然失笑:“肉芫原本就是你找着的,不用客气。我不知道你上次都给了我。不如干脆你分一半去自己带着,日后用起来方便。”
林冰雁点头笑道:“其实我是很想自己留一点的。可你不知道南无有多忠心,又有多吝啬。他一听我说肉芫是补气的东西,就想到给你用。看只有那么一点点,还担心不够,我告诉他你不是气虚,不须要肉芫,他也不听。派人马不停蹄地给你送去。结果如何?你还是没用一点点。不过也多亏南无小气,不然尼沙罕阿喀说不定就耽误了。可见老天爷总是帮好人的。”
莫天悚不免又想起梅翩然。南无也是多疑且聪明的人,他们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真的很不容易。多年以前,就因为梅翩然留给他“以心换心”四个字,他才开始尝试改变,从他开始和南无做朋友,接收暗礁创建泰峰开始,一直坚持以诚待人,才能有今天的成就。
片刻后,猫儿眼拿来锦盒,莫天悚果然切下一半肉芫分给林冰雁。担心林冰雁又去做烂好人,嘱咐她不可随便让人知道。万一人人都来要,真不够分的!
林冰雁得着好药,胡乱答应一声,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和猫儿眼一起匆匆又去了范府。
莫天悚稍微犹豫,起身来到前面的西跨院。曹横显然已充分认识到目前的局势,乖乖地听话搬家。只有袁叔永和元亨在院子里忙碌,曹横和孟道元、梅翩然都不在。元亨就像没看见莫天悚一样,自顾自地忙碌。袁叔永比他好一点,递给莫天悚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两个地址。曹横和元亨一起住在东郊的胡高庄。孟道元和梅翩然加上袁叔永住在城里的安定胡同。竟然真的分开了。
今后将只有元亨陪着住曹横一起。从种种迹象看来,元亨和曹横并非一条心。等待曹横的不知道是什么。可不知为何,莫天悚心里居然一点也不畅快。站在乱七八糟的院子里呆了好一阵子,又把袁叔永和元亨都叫过来,迟疑道:“以后每个月我还是会拿银子给龙王。西跨院从前的下人你们也一起带走吧。”
元亨眼睛看着一边,理都没理莫天悚。袁叔永躬身道:“小公子的奶妈已经跟去安定胡同。师傅的几个长随也先去胡高庄。至于这里的其他杂役,原本都是尊夫人的人,每月的月例也是尊夫人发的,师傅和师姐的意思都是不带了。还有,字画摆设我们一件也没拿走,衣服被褥什么的三爷要不要派人检查一下?”
莫天悚急忙摇头道:“不用了。这里的东西是龙王的,你们都拿走吧!表哥的毒还没清,翩然又受伤了,多带几个人过去使唤吧!”
袁叔永微微一笑,轻声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三爷,空了的时候记得来安定胡同帮姐夫开方子!”
莫天悚竟然有些狼狈,岔开道:“我去屋子里看看。”说完才察觉这句话拙劣之极,人都走了,空屋子有什么好看的?瞥见袁叔永好笑的表情,莫天悚有气,几步跨进房间里。一幅条幅醒目地挂在墙上:“卧薪十年磨一剑,暗夜难掩霜刃寒。而今快意纵恩仇,舞尽沧桑梦也残!”居然是莫天悚自己在琲瓃小筑写的字。以前几次来都没看见,多半是才挂起来的。莫天悚在字下面伫立良久才离开。
回到后院的时候,酉时都已经过了,倪可还没回来,莫天悚不免担心。炎风过来告诉他,谷正中在书房。莫天悚只好赶去书房给谷正中布置任务。谷正中刚走,田慧和何戌同又一起回来。莫天悚只得又耽搁一会儿,才匆匆又回到琼华搂。一眼看见倪可已经回来,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过去套问情况。
倪可却很警觉,反问道莫天悚如何知道她去神乐观的。莫天悚心里有鬼,支吾过去,也不敢再多打听,就只是觉得倪可似乎有心事,于是随口说些闲话逗倪可开心。倪可依偎在莫天悚怀里,喃喃道:“表哥,只要你开心,我就开心。你不用太顾忌我。”聪明绝顶的莫天悚更是莫名其妙却又不敢问。
莫天悚总觉得倪可有古怪,而他下定决心尽量不让皇上知道他插手海边倭寇,因此救项重要假手范书培,着实担心得很,第二天一早就偷偷跑去神乐观。可是玉姑居然也支支吾吾的,仅仅是让莫天悚放心,倪可找他和项重、范书培、罄竹都没有一点关系。莫天悚还是问不出所以然来,满腹疑虑地回去了。
刚到家倪可又来看他,轻声问:“表哥,你刚才是不是去的神乐观?”
莫天悚笑道:“你的消息怎么如此灵通?是不是在监视我?”
倪可摇头:“你怎么这样问?我监视你做什么?你只有去神乐观才不带八风一起。玉姑和你说什么没有?表哥,只要你开心我就开心,你真不用太顾忌我。皇上那里我会帮你去说的。”
莫天悚还更是稀里糊涂的不大弄得清楚倪可的意思,急道:“万岁爷那里你可千万别去说什么,我好容易才让他把气消下去。你帮我多劝劝霜飞就行。空的时候打扮漂亮一点,穿着月华锦去串串门子,就是帮我大忙了!”
莫霜飞像母亲一样娴静优雅,可就是非常不满意莫天悚,始终也没能接受他,称呼他不过一个“喂”字。莫天悚又遇见对手了!
莫天悚是真的不愿意再和曹横、中乙等人有任何瓜葛,没去看过曹横一眼,但他始终放不下梅翩然,两天后去给孟道元复诊开方子。到安定胡同后非常失望,梅翩然居然不在,只有袁叔永陪着孟道元在,可惜他还不好开口问,勉强和孟道元说着闲话。
孟道元心灰意冷,说他要回听命谷去。
莫天悚自己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短路,居然告诉孟道元他的毒还远远没有清,要回去也得在明年春天。离开安定胡同就后悔,可惜他的药铺开得虽多,就是没有后悔药卖。
此后莫天悚又去了几次安定胡同,都没见着梅翩然。孟道元的毒其实早清了,他只是给孟道元开一些吃了没坏处的补药。
孟道元不知道是不是信了莫天悚的话,不再提回去的话。突然间变得刻苦起来,日夜苦练天一功,遇见不懂的地方就问莫天悚。莫天悚破解《天书》,又听莫桃说过很多,自己虽然没练过,指点孟道元倒是绰绰有余。
孟道元坚决不要莫天悚的银子,为解决生计问题,开了一家小酒馆,取名柳岸残月。雇请厨子烧菜,从关晓冰那里批酒回来卖。遇见经营上的问题,他也去请教莫天悚。
原来吃饭的客人,伙计问喝酒不喝酒。莫天悚教孟道元一招,让伙计问客人喝一碗酒还是两碗酒。原来只有四成多客人要喝酒,伙计改变问话以后,喝酒的客人增加到七成。孟道元很奇怪,请教其中的道理。
莫天悚道:“不管做什么,要想成功就得揣摩人心。伙计那样问,其实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替客人选择好要喝酒,不少人也就顺嘴回答喝一碗,生意自然就好。”
孟道元听完后沉默良久,惆怅地缓缓道:“我娘输得一点也不冤枉!翩然忘不掉你也不怪翩然!”
自从梅翩然搬家,莫天悚还没看见过她,又因为倪可最近总提玉姑,莫天悚怕倪可察觉不高兴,连打听梅翩然的消息都不太敢,听孟道元这样说很尴尬,越发不敢打听梅翩然的消息,去安定胡同的次数也少很多。
好在除这几件私事以外,京城里的其他事情都非常顺利。
莫天悚献计让张惜霎去汇泰贷款,是因为他先就和皇上商量好,这次的军饷由泰峰来做。罗天还债的那一百万两银子仅仅在皇宫里转一圈,便又回到莫天悚的手里。当然,已经变成兵部的军费了。汇泰其时正银根吃紧,紧张得很,可莫天悚说,既然泰峰和汇泰联合互兑,这笔款子从账户上划过来即可。汇泰十分感激,将从前提防莫天悚的心淡下去不少。就连皇上知道了,也说莫天悚大度。
皇上对这笔银子早做好安排,拨给历瑾四十万,夏锦韶四十万,还有二十万却是给义盛丰的。
谷正中早早地把朝廷付账的消息通给义盛丰的债主。看过账簿的莫天悚知道这二十万是远远不够义盛丰付账的。有谷正中在旁边打气,收不够银子的原料商不可能再给义盛丰提供原料。然皇上已经给了义盛丰银子,义盛丰还没有货给龙趵,罪过可就大了。没收抄家都是轻的。这二十万两银子乃是催命的。张惜霎不借银子过不了眼前这一关。罗天的府邸小得很,值不了几个钱,张惜霎只好用义盛丰做抵押,去找汇泰贷款。
汇泰若不借银子给张惜霎就得看着义盛丰死,范书培首先就不会答应。前段时间汇泰银子吃紧,京城所有能斥借的钱庄都斥借过,目前只剩下找泰峰斥借一条路可以走。加上覃玉菡在扬州向北冥又借过两笔款子,莫天悚如愿以偿地成为汇泰最大的债主,完成他撒网的工作,一旦时机成熟就可以收网,捕获汇泰这条大鱼,顺便还可接收义盛丰。
范书培事先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汇泰一说,莫天悚就痛快地给了汇泰七十万,义盛丰的工人终于又忙碌起来。除莫天悚自己捐献的一百万两以外,皇上还授意兵部再找莫天悚斥借一百万,勉强将军费开支暂时应付过去。
莫天悚拨款非常痛快,好像有很多银子堆在库房里用不出去一样。单论财力之雄,怕是没人能和泰峰比。皇上如此宠信莫天悚,扳倒他暂时不可能,那就只有修好一途。范书培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听从“罄竹”的建议,将自己的三十万两积蓄存入泰峰钱庄。
朝廷中像范书培这样想的人很多,何况其他人又与莫天悚没仇,汇泰原本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钱庄,却也闹饥荒,人们对其他钱庄也不放心起来,只有泰峰,连朝廷都向他们借款,最是保险,于是取出来银子不少都转存到泰峰。
泰峰在短短的时间里吸纳大量现银,正好给皇上做军费。看着白花花的银子由军士押运去蓟州,所有人都认为泰峰实力雄厚。其实莫天悚此刻还远远没有那么多银子,若是没人存款,他就要漏出马脚,因此莫天悚上次才会又着急又冒险地去鼓动范书培把银子存进泰峰。
莫天悚在蓟州没有分号,所以蓟州的军费是现银押送过去的。但闽浙只是做的汇兑,银子从苏州押运即可。有尉雅芝帮忙从汇泰贷的那一百万两做底,这笔银子也难不住莫天悚。至于斥借给汇泰的那七十万两,仅仅是给的银票。生意人不可能带着沉重的银子到处跑,由于谷正中事先做工作,汇泰大部分债主也很信任泰峰,收到银票就心满意足,没来兑换成银子。莫天悚贷款出去却不必拿银子出去,还白白得到一大笔手续费。
何戌同佩服得五体投地。莫天悚基本上没花自己一两银子,整个京城的棋也全部都活了,更开了朝廷军费汇兑的先河。在正常情况下,朝廷的银子都是现银押送,绝对不会由私人钱庄做汇兑。汇泰说是做了朝廷的漕银汇兑,其实做的仅仅是漕帮的汇兑,只因漕粮有很大一部分是漕帮在运送,才有此特例。莫天悚做的却是朝廷最重要的军费汇兑,与汇泰不可同日而语,也为他日后涉足户部税银汇兑奠定良好的基础。罗天留下一百万两银子,不知道料到这种结果没有?
林冰雁治好杭诚的病以后带着格茸一家离开了。不过猫儿眼没走,在药铺里坐堂诊病,泰峰药铺依然是名声大噪,销售看好。
月华锦和落花流水锦的美丽是不需要用语言去形容的。几个月以前莫天悚就让田慧带不少给倪可。倪可善良而大方,当时就送不少进宫。这次莫天悚进京除送进宫里不少外,还到处送人,以至于穿蜀锦成为京城王公贵族的一种时尚,价值倍增。尽管没有月华锦和落花流水锦,但还是人人认为泰峰绸缎庄的蜀锦是最好的蜀锦,生意好得不得了,几乎卖断货。隔不了几天就要从成都往京城运一批,带动整个蜀锦业空前繁荣。
成都蜀锦业欣喜雀跃,一致认定乔大锦和莫天悚简直没法比。春雷趁热打铁,逐步将从前泰峰在四川的各种生意都恢复起来,泰峰商号又是各处都有了。
田慧看见这种势头眉开眼笑,直可惜月华锦和落花流水锦工艺复杂,纺织费工,不然赚得更多。莫天悚却道,就是少才显得珍贵,若到处都是就不值钱了。
至此,莫天悚在全国大的格局已经基本形成,但发展得太猛,还存在很多弊病。他开始放慢脚步,不再另开新铺,一家一家考核掌柜的能力。每日都忙得很。但他还是没有忘记项重。又去范书培那里吹了几次风。
九月、十月是倭寇活动猖獗的时间。广东连续大捷,倭寇再不去广东,福建、浙江压力倍增,南京也受到威胁。夏锦韶和罗天还是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了谁,几乎全部精力都放在互相指责上了,抗倭却没有成绩。战报雪片一样飞进京城,皇上大发雷霆,勒令范书培尽快解决问题。
罗天首先意识到如此下去不行,但他还是不想放弃抗倭机会回京,写信回来请范书培出面调停。自从罗天去闽浙,范书培就在想办法调停他和夏锦韶的关系。夏锦韶不想放兵权他很理解,他所不理解的是罗天在其他事情上多显得谦让,何以去闽浙后就不再谦让?焦头烂额下终于下决心,奏本请求启用项重。
皇上拿着折子却是气得要命。项重是莫天悚的朋友,他绝对不想用。广东形势一片大好,闽浙却如此糟糕,皇上还没有撤换夏锦韶,有很大成分是在和莫天悚暗中较劲。莫天悚的发展态势太猛了,猛得皇上回味过来后心里就不大舒服。当然这不是说皇上就不再宠信莫天悚,而是好友之间的竞争,他不愿意被莫天悚比下去。倭寇只有由夏锦韶或者罗天来解决,他才比莫天悚更高明。
这种微妙的心理只有莫天悚猜出一点点。他停止开新的分号这也是很大一个原因。他的信同样是雪片一样飞去广东,嘱咐了又嘱咐莫桃不可暴露。庆幸开始就想到这一点,保荐项重的人是范书培,皇上还想不到他头上来。可依然不敢再去范书培耳朵边吹风,也不敢去动义盛丰,还花力气寻找其他可以出马抗倭的人。
只可惜朝廷武将的世袭制度让朝中带兵的人大部分都像夏锦韶,会做官可不会打仗,找来找去也找不出合适的人。莫天悚也是没辙,以至于有一日突发奇想,不知道把沙鸿翊弄回来皇上会不会满意?这念头一冒出来莫天悚自己就好笑,有沙鸿翊还不如去打穆津剑的主意呢!穆津剑年纪是大了一点,打仗应该不输给沙鸿翊。可惜穆津剑老了以后就只想明哲保身,皇上问他几次,他都不肯去闽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