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四章 晨练
作品:《暗夜武者》 莫天悚不知道莫桃进京的目的,就怕莫桃进京以后又离开,路上赶得很急。可是薛牧野却说阿依古丽没这么快就到达,两个人一点也不着急,一路游山玩水,又消遥又自在。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们身后跟着不少不死心的尾巴。好在这些尾巴惧怕莫桃的刀法,并不敢打扰他们,都离得他们远远的,装成自己在赶路的样子。莫桃和薛牧野也没有理会。
中午,莫桃刚放下饭碗,又拿出一颗药丸和酒吞下。薛牧野万分疑惑地问:“你没病没灾的,怎么总吃药?是什么药?”莫桃苦笑道:“据说是乌昙跋罗花的解药。林冰雁配的。”
薛牧野很奇怪,迟疑道:“那应该是清火的药吧?你吃多久了?”
莫桃道:“是清火的。我吃了有几个月了吧。怎么了?”
薛牧野含混不清地道:“那你最好别吃了。林姑娘没告诉你需要吃多少吗?”
莫桃迷惑地问:“有问题吗?药方天悚也曾经看过,很一般。”
薛牧野笑笑,吞吞吐吐地道:“我可没有说有问题。是药三分毒,乌昙跋罗花是热性的东西,也没理由清火一清就是几个月的。不过我不懂医,林姑娘却是医术高明,我的看法不一定对。可是我觉得你最近一直死气沉沉的和这个药有很大的关系。你还是别吃了,下次见到林姑娘,问清楚再吃。”
莫桃也笑一笑,把身上还剩下的药丸全部倒掉,招手叫小二过来结账。
出了饭铺,两人牵着马慢慢溜达到曾计铁匠铺。离开上清镇,薛牧野就想重新买一只双头枪,可惜逛了许多兵器铺也没找着趁手的,最后只好胡乱买一杆拿去铁匠铺中加工。听人介绍曾计铁匠铺是湖广最有名的一家铁匠铺,薛牧野和莫桃特意绕了四百多里路找来的。不想到达铁匠铺以后,伙计却说双头枪已经被人取走。取枪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女人,自称是莫桃的大嫂,姓梁名红剑,是一个柔弱娴静的大家闺秀,付了双倍的银子。
莫桃和薛牧野听得面面相觑。那伙计做的是兵器生意,也听说过莫桃威名,见情形有点不对,忙讨好地道:“对了,穆夫人是坐马车来的,陕西口音。我听见她吩咐车夫去房县。”
莫桃气哼哼地道:“穆夫人,我大哥姓狄!哪里来的穆夫人?是不是我没有银子给你!”
伙计低头道:“二爷,听说三爷和您也不是亲兄弟。像您这样的大英雄,肯定是交游满天下,有一个姓穆的大哥也不奇怪。”
莫桃又好气又好笑地道:“你弄丢我们的东西,好像还很有道理?你是不是想用你的血来祭幽煌剑?”吓得伙计不行。
薛牧野忙拉住莫桃道:“这个女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肯定是个厉害的角色,你说伙计有什么用处。房县离这里也没多远,我们去房县看看就是了。”
两人上马,一路疾驰,傍晚赶到房县。刚到城门口,一个老得掉牙的叫化子过来拦住他们问道:“请问两个英雄是不是莫桃莫二爷和薛牧野薛公子?”
莫桃甚是生气。薛牧野忙拉他一把,抱拳道:“是。请问老人家有什么事情?”
老叫化子道:“有一位穆夫人让我把这封信送给两位。她还说两位都是大方的人。”
莫桃劈手夺过信,瞪眼道:“快滚,我没银子给你!”老叫化子甚是委曲。薛牧野摸出一点碎银子放在他手里,把他打发走才问:“信里写着什么?”莫桃把信递给薛牧野,道:“穆夫人约我们今夜子时在旬阳城郊的一个叫做什么十里坡的地方见面。”
薛牧野沉吟道:“旬阳是在陕西境内,穆夫人多半是个陕西人。桃子,陕西境内谁和你有仇?不知道十里坡有没有埋伏?”
莫桃摆手道:“别问我,我不知道。现在幽煌剑在我手里,天下人人都和我有仇。我就觉得我们似乎太醒目了,人人都能一眼把我们认出来。走,我们先进城去买两件衣服换换。”
薛牧野失笑。他们一人总是一身黑,一人总是一身白,是人人都认识。进城去随便买两套衣服换上。再去饭铺吃饭的时候,果然不像前几天总有人盯着看了。
莫桃生就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压根就不怕埋伏,饭后和薛牧野一起赶路。子时不到就赶到旬阳,找当地人一问,却没有人知道十里坡在哪里,也没有人知道谁是穆夫人,谁是梁红剑。气得莫桃够呛。
薛牧野道:“穆夫人故意引我们来这里,不可能没有布置。今天天色已晚,我们先找一家客栈住下,一切等明天天亮再说。”
莫天悚来到练武场的时候,诧异地看见这里已经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在练习射飞刀,记起自己也是小小年纪就起五更熬半夜地练武,突然间伤感起来。偷看别人练武是大忌,莫天悚转身想走。
穆稹仇已经发现他,停下来叫道:“文叔叔,你也起这么早?能不能指点我一下?”昨天傍晚凌辰先来踩探,得知梁红剑不在家,他们就按照谷正中的意思,化名来到穆家堡投宿。穆家堡只有穆稹仇和两个老家人在,并不欢迎他们,可惜敌不过人多势众的莫天悚,四五十人没等主人同意,硬住进穆家堡。老家人一直很紧张,可穆稹仇小孩心性,看见来的人虽多可都很客气,还很是兴奋。莫天悚没费多大的力气就和穆稹仇变得很亲。
莫天悚笑笑,道:“我习惯了。只是没想到穆少爷也起这么早。练暗器呢?”走过去一看,穆稹仇射暗器的靶子是一个木头人,上面标满各种穴道,心窝处赫然写着谷忠两个字,心里说不出是什么味道。
穆稹仇道:“是啊,但是我总是射不准。文叔叔,你有什么诀窍没有?”
莫天悚道:“这有什么诀窍?多练练自然就射得好了!”
平时最爱睡懒觉的谷正中忽然也走过来,笑道:“三爷,别藏私啊!穆少爷,把你手里的刀给三爷,看看他是怎么射的。”谷正中化名曾中。穆稹仇不认识他,没当他是仇敌,可和他并不亲,见他也来不很高兴。莫天悚却是有点胡涂,很诧异谷正中居然真的肯帮穆稹仇。两人都没动。
谷正中从自己身上拿出几把柳叶飞刀递给莫天悚,对着靶子努努嘴。莫天悚迟疑一下,笑着道:“穆少爷,你射两刀我看看。”
穆稹仇朝谷正中看看,也犹豫片刻,还是走到场地中间,拿出两把飞刀对准靶子用力射出。莫天悚愕然发现他的手法虽然稚嫩,可和谷正中同出一辙,忍不住朝谷正中看去。谷正中压低声音道:“不奇怪,我爹和他爷爷是结拜兄弟,我的暗器手法是跟着他爷爷学的。”莫天悚也压低声音道:“那你该去指点他啊!”谷正中嘟囔道:“我没你本事,不管是大人小孩,一会儿功夫就能变成推心置腹的好朋友,真去指点他,他也不会听。”见穆稹仇已经朝这边跑过来,谷正中大声问:“你看出他的问题了吗?”
看见穆稹仇很期待的目光。莫天悚迟疑一下,笑笑道:“你用力太刚,缺了柔劲,想是心里的恨意太深的缘故。我念一段太极拳的阴阳诀给你听吧:太极阴阳少人修,吞吐开合问刚柔。正隅收放任君走,动静变化何须愁。生克二发随招用,闪进全在动中求。轻重虚实怎的是,重里现轻勿稍留。”念完也不解释,一扬手,夹在手里的五把飞刀同时飞出。穆稹仇飞奔到靶子前去看,见莫天悚站的距离虽然比他远得多,可五把刀在木人的印堂、巨阙、建里、气海、关元五个死穴上一溜排开,不禁咋舌,对莫天悚佩服得五体投地,回头兴奋地大叫起来,却见莫天悚已经转身离开了。
谷正中追在莫天悚身边,埋怨道:“你这样说说,说的又是拳经,他怎么能听懂?”
莫天悚淡淡道:“听不懂不是更好。难道你真想他练成一身武功日后来找你报仇?我还急着进京呢!你爹的墓在哪里?既然你不想再报仇,我今天就和你一起去拜祭,完了我们好走。”
谷正中嘟囔道:“我们说好拜祭的时候要拿着幽煌剑的。现在你手里有剑吗?你不愿意帮忙,我们直接走就是了。”
莫天悚皱眉道:“不是我不愿意帮忙,而是我真的没明白你为何会想到去指点他的武功。不会是因为想他木秀于林吧?”
谷正中愕然问:“什么意思?”
莫天悚惆怅地轻声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这是我小时候八风先生说给我听的,用以解释龙王传我武功的原因。我答应左顿大师去转山,又很着急想回去看看阿妈、素秋、大嫂和阿兰她们,却总在外面耽搁,越来越觉得阿妈说平庸是福真的很对。”
谷正中摇摇头道:“我没有你说的那个意思,真就只是想帮帮他。穆稹仇的爹死得太早,梁红剑却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寻常人。穆稹仇凭借一本秘籍,练得很辛苦,却几乎没有多大的成绩。”
莫天悚皱眉道:“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何想帮他。”
谷正中低头小声道:“红叶啰。你知道红叶当过两天尼姑,学了几本佛经。她威胁我不化解穆家的这段仇怨就不给我生儿子,因为即便是生了儿子也会被人砍死。而二爷在鼋头渚被人砍得浑身都是血的样子真的让我很害怕。后来我们数了数,当时他身上一共二十三个伤口!老实说,我只要一想起来就打寒战。”
莫天悚沉默片刻,笑笑道:“那你自己想办法去和穆稹仇做朋友吧!”加快脚步走了。
回到房间看见央宗穿着汉装,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在等他了,笑道:“哟,哪里来的一个婆姨?你打扮得这么漂亮想干嘛?”
央宗扑过来,搂着莫天悚的脖子,腻声道:“天悚,你能不能放下其他事情,谁也不带,就你自己陪我出去玩一天?”
莫天悚暗忖去散散心也不错,点头道:“好啊。不过你再用力,我就被你勒死了,可是没办法陪你去玩。”
央宗失笑,放开他道:“我们一起吃早餐吧。我吃不惯这里的羊肉泡馍,刚才和红叶姐一起做了一些金银卷出来。”
莫天悚晒道:“我看不出来金银卷和馍馍有多大的区别。你怎么不弄点米饭吃?”
央宗气道:“你还真当我是给你煮饭的厨子啊?”
莫天悚莞尔,小姐不可能变成厨子,血海深仇也不可能说化解就化解,忽然间很想放纵一下,搂着央宗低声道:“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华清池应该就在这附近。我们去那里好不好?我陪你一起洗温泉。”
莫桃和薛牧野不紧不慢地走在大街上,似乎一点也没有注意前面两个一个穿一身白,一个穿一身黑的人。可实际上他们没有放过那两人的一举一动。那两人就是他们花银子雇来的。一直闲逛到巳时,还没有任何动静,莫桃有些不耐烦。想起薛牧野会听声辨位,他们根本用不着盯得如此紧,拉着薛牧野想进路边的一家小酒馆。
薛牧野不肯进去,气道:“我看你干脆泡在酒缸里得了!那边有一个戏班,我们过去看戏。”
莫桃听不懂秦腔,也不愿意去听戏。正拉拉扯扯的时候,两人同时有所感应,一起回头,就见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朝他们走来,手里拿的赫然是一杆双头枪,从她走路的姿势看来,却是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
妇人径直来到他们面前,道福道:“贱妾梁红剑,见过莫二爷,薛公子。”说完双手将双头枪奉上。她自然就是穆家堡的女主人。她的速度没有莫桃和薛牧野快,昨夜到达房县的时候已经找不着莫桃和薛牧野了。
薛牧野接过双头枪,还礼道:“穆夫人盛意相邀,不知是为何事?”检查一下,双头枪并没有被动手脚。
梁红剑笑笑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贱妾略备薄酒,请两位移驾。”
薛牧野朝莫桃看去。莫桃淡淡道:“带路!”然后好奇地问,“你以前见过我们?”
梁红剑朝城外走去,低头道:“二爷忘记把幽煌剑和无声刀也拿给前面那两个人了。”
莫桃哑然失笑道:“我没习惯做偷偷摸摸的事情。夫人倒是很习惯。”梁红剑不接话,却显得很窘迫,走得很快。薛牧野道:“好像是个良家妇女呢!”梁红剑还是不接话,却走得更快了。莫桃和薛牧野互相看一眼,不再出声。
时间不长,他们已经离开旬阳,来到城外的汉水江边。梁红剑看着空空如也的江面,变色道:“我的船呢?我的船呢?”
莫桃和薛牧野面面相觑,都没出声。梁红剑忽然跪在他们脚下,惨然道:“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我。”莫桃皱眉道:“起来说话。”
梁红剑站起来,低头道:“我家有一个大仇人,名叫文忠,我公公、婆婆、相公都被他杀了,还霸占了我家的家财。现在连我刚刚十岁的儿子也不放过。贱妾手无缚鸡之力,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好用了一个卑鄙的伎俩请两位英雄替贱妾出头。贱妾昨夜就察觉文忠跟着我,因此没敢和两位英雄见面。今天贱妾还以为已经摆脱他了,不想他却把船给开走了。”
莫桃和薛牧野又互相看看。薛牧野问:“你家在哪里?”
梁红剑道:“就在离此不远的灞桥镇穆家堡。”
薛牧野失声道:“三四百里路呢,不远?”莫桃一下子明白了眼前之人是谁,淡淡问:“你公公是不是叫做穆兴?”梁红剑点点头,似乎显得有些心虚,问:“二爷怎么知道?”
莫桃笑一笑,问:“骑马你行不行?”梁红剑道:“以前贱妾肯定不行,现在贱妾做什么都可以。”莫桃道:“那好,我们回去买一匹马,大家一起去穆家堡。”薛牧野拉拉莫桃的衣袖。莫桃摇摇头,薛牧野尽管迷惑,也不再问了。
不久,三匹建马离开旬阳。梁红剑不知道是不是心虚,一个人跑在前面远远的。莫桃这才低声道:“穆兴是谷大哥的仇人。那女人在说谎。”简单解释一番。薛牧野愕然道:“那你还去穆家堡。”莫桃淡淡道:“多少大风大浪都没我们都闯过来了,难道怕她?去看看她玩什么花招也无所谓。”
一个连武功都没有的女人,薛牧野同样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岔开道:“你知不知道常羊山就在陕西,离灞桥镇只有三百多里。快马一天就到了。”
莫桃诧异地道:“呵!你对中原的地理比我还熟悉?”
薛牧野得意地笑道:“你一个乡下小子,能知道什么?”莫桃气结,前面的梁红剑忽然惊叫一声掉下马背,一只脚还挂在马镫上,被马拖在地上跑。却是马惊了。两人急忙加速赶上去。不想惊马跑得非常快,一时追不上去,梁红剑只喊几声就没了声息。莫桃急了,跃起来在马背上一点就落在惊马的背上,紧紧抱住马脖子。健马终于停下。薛牧野甩镫下马,跑过来扶起梁红剑,却见她已经吓昏了。
莫桃也跳下马背,朝薛牧野摇头叹气。薛牧野也是好笑,想不明白这样一个女人怎样才能算计他们,伸出手指掐在她的人中上。梁红剑悠悠醒转,非常害怕地一下子就缩在薛牧野的怀里。薛牧野急忙将她推来,怒道:“你放尊重一点!”梁红剑似乎才反应过来,红着脸讪讪地站起来。
莫桃好笑,梁红剑的姿色也还马马虎虎,可和林冰雁、赤凤之类压根就没法比,且她用美人计也似乎老了一点。扭头去检查马匹,发现马屁股上钉着一只五色斑斓的蜈蚣,难怪马会惊。蜈蚣毒性厉害,马跑一阵子,此刻已经很没有精神。人来人往的大路上就算是有蜈蚣,也不大可能跑到正在奔跑的马屁股上去。莫桃随手挑下蜈蚣一脚踩死,扭头又朝梁红剑看去,笑道:“夫人还敢不敢骑马?”
梁红剑楚楚可怜地道:“敢!”也不多说,翻身又爬上马背,打马朝前走去。莫桃原本以为她会继续施展美人计,要求和他们一人合骑的,倒是愣一下,也重新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