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三章 破坏

作品:《暗夜武者

    凌辰跑进莫天悚房间,急道:“三爷,这下麻烦了!章剑龙今早的确出门去打猎,可是汪公公、三公子还有秦浩都跟他一起出的城。”
    莫天悚躺着没动,淡淡道:“他们那么多人,真有白章虎也被他们吓跑了,还打什么猎?让他们先闹腾一天,我们明天再去。”吃了玄犀玉芝丸,他伤势大有好转,也不怎么咳嗽了,却显得比前些天更严重的样子,一直躺在床上没起来。
    凌辰迟疑道:“汪公公只给你三天时间养伤,明天可就是第三天了。”
    莫天悚一点也不担心地笑道:“没打着白章虎,汪公公是不会回去的。你去叫南无过来。”
    有尉雅芝参与,谁都知道莫天悚是故意要杀章剑龙的了,因此翌日一早,莫天悚没通知尉雅芝,只带领凌辰和十八卫也去了龙泉山。你看他少年一副老朽状,左未牵黄,右未擎苍,病歪歪缩在羽纱披风中,不像是去打猎,到像是去看病。好在挟翼真是一匹千里马,出城后不久,就在一个视野开阔的山头遇见汪公公一行。汪公公甚是诧异地问:“三爷,你伤还没有好,怎么也出门了?”
    莫天悚巴结地道:“天悚本来是只想在家里歇着的,但是想到白章虎凶猛,公公和王爷不谙武事也要为皇上尽忠,天悚也只好来凑个热闹。好在有秦将军在这里,也用不着天悚出手,不会有关系的。”一边说一边猛力咳嗽。
    秦浩道:“听说三爷身手过人,既然来了,怎么可以不露两手?白章虎一时半会儿找不着,今天我们就比比谁打的野兽多如何?”
    莫天悚笑笑道:“将军的提议天悚怎么可以不遵从?凌辰,你带几个人去和章大侠玩玩。”章剑龙是作为秦浩的随从来的龙泉山,此刻正带着人在搜寻白章虎。莫天悚的意思很明显,秦浩派手下出马,他也就让手下奉陪。凌辰大声答应,领着十八卫如风一般去了。
    秦浩很不满意,朝新任蜀王三公子递个眼色。这个蜀王比不得他父亲,有些怕莫天悚,缩在一边并不出声。汪公公却怕莫天悚出事,忙道:“这样最好。三爷身子还没有好,就留在这里吧!”
    莫天悚道谢。谢完又咳嗽起来。向山急忙过来扶着他坐下。汪公公也关切得很。秦浩很不满意,用马鞭子指着远处天空飞翔的几只鹭鸶道:“听说三爷飞针厉害,能不能射下几只白鹭让我们开开眼。”
    飞针不能及远,秦浩是有意刁难,汪公公不懂,他也想看看莫天悚是不是有传说中厉害,大力赞成。莫天悚也不推辞,站起来脱下披风,病容一下子消失一大半,半眯着眼睛看一看,淡淡提议道:“这里太远,大家一起过去,看看我和秦将军谁射下来的更多如何?”
    射鹭鸶没有危险,汪公公不觉心痒,又大力赞成。于是大家一起上马,朝前走一阵子,来到一个小湖泊的旁边。湖边的树上栖息着很多白鹭,水面上也有很多低飞掠食的白鹭。秦浩弯弓搭箭,一只白鹭落下来,其他的白鹭百羽齐张,“嘎嘎”叫着飞上天空,不过飞得并不算高。秦浩也不在意,再次弯弓。十箭射下来九只白鹭,成绩也算是马马虎虎。蜀王大力鼓掌。汪公公也很兴奋。
    秦浩很得意,收起弓箭道:“三爷,现在看你的本事了!”受惊的白鹭还未重新平静下来。用飞针射依然太远,莫天悚一枚飞针也没有发射,笑道:“我可没有将军的本事!”侧身和汪公公闲谈。汪公公道:“三爷在病中,等病好了再射白鹭也是一样。”莫天悚却不肯离开,一直等白鹭重新平静下来,一边咳嗽一边道:“将军,把你的弓借我用用。”
    秦浩笑道:“原来三爷是个全才,射箭也会!”和弓一起还递上十支箭。
    射箭莫天悚当然会,可他不接箭,还是咳得很厉害地道:“我不会用那种东西。”拿着弓仔细看看,“九层牛筋。好弓,没点力气恐怕拉不开。”秦浩心里冷笑,知道厉害了吧?嘴上却道:“也不过就是两百多斤的力,一定还难不倒三爷你。”莫天悚莞尔,摸出两颗霹雳弹夹在手中。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秦浩看莫天悚一次拿出两颗霹雳弹,心里先是一惊,寻常壮汉也就能开一百六十斤的弓,一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能开两百斤的弓已经很不错,难道还会连发不成?然紧接着他便放心了,莫天悚伸出食指、中指和小指三根手指头钩弦。这样开弓轻松是轻松,准确度和速度却低。果然,莫天悚一弹飞出,射到了大树的上空,一只鹭鸶也没打中。
    就在秦浩刚刚松一口气的时候,莫天悚再次拉弓。第二颗霹雳弹明显速度更快,流星赶月一样追上去。秦浩难以置信地回头一看,莫天悚早已经换成大拇指拉弦,力量和速度都最强的一种开弓姿势。然而书生就是书生,拉开弓弦的手居然还翘着兰花指!秦浩还未来得及发晕,听见两颗霹雳弹在空中一起爆炸,急忙又回头。莫天悚竟然可以射中飞在半空中的霹雳弹!秦浩的脸顿时变得一片煞白。
    莫天悚将弓还给秦浩,笑道:“的确是好弓。就只是弓背上的牛角差了点,长度马马虎虎,可惜是老牛角。”
    一张弓弹性好不好关键在牛角上。好牛角非常难找,这张弓上用的牛角的确是贪图了长度,牛角稍微嫌老了一些。这份眼力也足以夸耀。秦浩瞠目结舌,半天都回不过神来。这时候军士回来,一共捡到十一只白鹭。秦浩更是说不出话来。
    蜀王急忙笑道:“秦将军准头好,三爷的东西高明,都很了不起,各有所长,让本王大开眼界。”两人都在夸,实际却是在说秦浩比莫天悚高明,可惜秦浩又气又堵,脸色更是难看。
    汪公公没注意他,大喜道:“这就是天下闻名的霹雳弹吧?可否送一颗给咱家看看?”
    莫天悚摸一颗递给汪公公,道:“小心一些,用力会爆炸的。”汪公公果真非常小心地拿着,不过略微看看,又还给莫天悚,感叹一番,称赞一番。
    蜀王也要来看一看,喃喃道:“这东西让王二宝吃了大亏,看起来黑不溜秋的却一点也不起眼!”王二宝是秦浩的手下。莫天悚把王二宝带来成都以后,二公子盯得紧,秦浩怎么想保留也保留不下来,不得不免去王二宝的官职,发回原籍永不录用。这已经是很轻的处罚,秦浩依然气得要命,此刻被蜀王一提可就更气了。
    军士忽然大声叫起来:“白虎来了!”
    白章虎果然出现在远处的草丛中,行动非常快,一闪又消失在树林中。后面还追着章剑龙和凌辰,其他的随从早被远远的抛下了。莫天悚兴奋起来,拔出宝剑,挑眉道:“将军,看看我们谁能杀死白章虎。”
    秦浩刚才已经输一次,莫天悚不这样提议他也会这样提议,抽出大刀朝前跑去。军士也要跟上前去,莫天悚停下来道:“将军,章大侠没告诉你打猎的人太多会把野兽吓跑吗?”秦浩回头道:“都不许跟着!”憋足力气朝前跑。莫天悚紧紧跟在他身后。
    须臾,两人已经到达刚才白章虎出现的地方,也看见前面的凌辰和章剑龙。莫天悚倏地加速,只片刻就追上凌辰,将秦浩抛在后面。骑在马背上秦浩还可以,用两条腿比轻功,他可实在差得太远,奋力追一阵子,连前面三个人的影子也看不见了,可就这样回去又不甘心。
    勉强又朝前跑一截,前面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分明是霹雳弹的声音。秦浩急忙跑过去,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章剑龙躺在草地上,早被炸得血肉模糊,凌辰抱着同样血肉模糊的莫天悚大声呼喊,莫天悚不再咳嗽,一点气息也没有的样子。白章虎快捷的身影在树林中一闪又消失了。
    看见秦浩,凌辰火了,放下莫天悚挥舞短剑冲过来,怒吼道:“我叫你挣功!你非要让三爷出手,现在满意了!”秦浩急用大刀抵挡,问:“发生什么事情?”凌辰不答,只是猛攻。秦浩不知道事情究竟,不愿意和凌辰打,武艺本来不比起凌辰差多少,却被凌辰杀得节节败退。
    忽然又听见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凌辰急忙丢下秦浩回到莫天悚身边,抱住他叫道:“三爷!三爷!”
    秦浩也跟过来,就见莫天悚缓缓睁开眼睛,刚要说话,便猛地喷出一大口血来,然后才吃力地道:“不要打!”凌辰恶狠狠地对秦浩道:“改天再找你算账!”抱起莫天悚飞快地回去了。秦浩来到章剑龙身边,只见章剑龙早就断气了,又气又迷惑。
    章剑龙的手下追过来,说路上遇见凌辰和莫天悚,十八卫已经护着他们先回去了。等秦浩回到湖边,莫天悚的人早走得没影子了,就是汪公公也跟着走了,只有蜀王还在等他。秦浩一问才知道,凌辰和莫天悚联手截住白章虎。章剑龙不甘心,也追过去,几个人和白章虎缠斗之中不知道怎么的引爆霹雳弹。结果白章虎没事,凌辰没事,莫天悚和章剑龙一伤一死。秦浩很不甘心,也只得先回去。
    此事在成都的大街小巷传得沸沸扬扬。秦浩极为无趣,偏偏章剑龙的手下又追着他要给章剑龙报仇。他此刻哪有本事去动莫天悚?心烦加上憋气,当天下午就让人收拾行装离开了成都。
    莫天悚时昏时醒。汪公公气急败坏,坐卧不宁地说回去无法交代,守在莫天悚房间里。大小官员眼见如此,络绎不绝地去探伤。莫园热闹非凡,好容易等到天黑,二公子好说歹说把汪公公劝走,莫园才渐渐安宁下来。
    “昏迷不醒”的莫天悚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吐口气道:“快把我憋死了!”正想下床活动活动,向山飞快地跑进来道:“三爷,快躺下,漕帮的周炽和路英又来了!”
    莫天悚穿起衣服道:“他们是好朋友,不用装!让他们进来吧!”向山莞尔道:“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尉帮主呢!气哼哼的,像是想找你算账呢!”莫天悚急忙脱了衣服又躺下。向山拉上被子。莫天悚低声道:“你别把被子盖那么严。这大热的天,没病也捂出病了!”
    向山失笑道:“刚才南爷也在抱怨天气热呢。他被白虎皮捂出一身榧子来不说,回来又跑前跑后的应酬,连个洗澡的时间都没有。”原来白虎是南无披着真正的虎皮装的。章剑龙武功虽然高,以一敌三,又出其不意,一下子就了了账,然后才被霹雳弹炸。莫天悚身上的血自然是章剑龙的,嘴巴里吐的血也是他事先含在嘴里的。
    周炽三人进来,莫天悚依然装昏迷。尉雅芝本来真的很生气莫天悚没通知她,见到莫天悚“伤势严重”,也不好过多指责,坐一会儿就告辞了。南无和凌辰送他们出去。狄远山没走,坐在床头道:“天悚,你这样骗朋友和皇上不太好吧?”
    莫天悚道:“我本来没打算骗周香主和路舵主的,谁让他们是和尉雅芝一起来的。京城我是绝对不想回去的。”
    狄远山皱眉道:“为什么?看汪公公的样子,皇上很喜欢你呢!”
    莫天悚叹道:“我刚刚帮他把四川稳定下来,他当然喜欢。但是我是真的想回家去看看,进京以后万一皇上再给我找点事情做,你说我是接旨还是不接旨呢!我现在就盼望汪公公早点走,我不用装得这么辛苦。”
    狄远山很不乐意,却也无可奈何。
    翌日,汪公公一早又来探伤。可惜莫天悚的伤势一点好转都没有,郎中又说得严重,而他已经耽搁好几天了,终于无奈地自己回京了。莫天悚十分高兴,还不敢随便在外面露面,便在房间里叫向山和凌辰陪着,摆酒庆贺。
    喝得一半的时候,南无陪着路英过来。莫天悚“出事”以后,原本并没有想对付河道司的,河道司却自己感到害怕,主动去辞官。蜀王顺水推舟,准了河道司的辞呈,新提拔的河道司原本就和三多帮关系很好。路英此来是为感谢他们的。
    南无知道莫天悚没打算瞒着漕帮,陪他进来一起找莫天悚喝酒。莫天悚顺便问起他们和三多帮合作的事情。路英道:“辣块妈妈,尉帮主原本是一直不肯的,但是知道我们和你很熟悉以后,就变得好说话了。今天又得知河道司换人,她痛快得不得了。说到底,在四川谁不巴结三爷你呢!”
    莫天悚失笑道:“尉帮主不骂我就不错了,巴结肯定不会的。什么时候能喝周香主和尉帮主的喜酒?”
    路英摇头道:“那女人辣得很,我看难!周香主平时也挺能干的,不知为何,只要一对着那女人,立刻变成呆瓜一个!”
    凌辰大笑道:“尉雅芝能让三多帮那么多大男人乖乖听话,肯定是个辣妹,周香主对她没办法也很寻常。我们二爷对着林姑娘也绝对变呆瓜,那就没有丝毫道理了!不过他最近的一封信上说,他已经和林姑娘海誓山盟。看来是好事已近。你还怕周香主真驯服不了一个娘们?”
    路英道:“可惜周香主没有一把怒刀,而尉帮主也不像林姑娘温柔。”南无笑道:“我们二爷的怒刀只要对着女人立刻变成棉花刀。我敢和你打赌,他和林姑娘在一起绝对是他听林姑娘的。这就叫做英雄难过美人关。”众人哈哈大笑。莫天悚笑骂道:“你们背后这样说桃子,平时不定怎么说我呢!”
    狄远山走进来,笑道:“这么热闹,说什么呢?”
    莫天悚急忙招手道:“快过来坐下一起喝两杯。谁让你刚才不来?他们在背后损你呢!”
    丫鬟端来凳子。狄远山坐下,淡淡道:“天悚,你先看看这封信。看完你还有心情,我就陪你喝个够!”
    莫天悚困惑地打开信,越看神色越是凝重,最后把信纸揉成一团,气哼哼地道:“快去收拾东西,我们立刻进京!”信是莫桃写的。他没有把事情的真像告诉映梅和萧瑟,却没有隐瞒莫天悚,大略说了镇妖井下面发生的事情,提到他和薛牧野会立刻进京,然后出发去常羊山帮刑天找头。一封不长的信将莫天悚的计划破坏得干干净净。
    尽管莫天悚很着急,他正“重伤在身”,成都的很多事情也要安排,不是说走就能走的。一直到第四天,他才能和狄远山、谷正中一起乘马车离开,央宗没给他过成生日,也跟他一起。南无则留下继续处理成都的事情,等春雷到了以后,再护送二公子去云南。
    出发第二天,他们已经离开成都很远,莫天悚不用再装病,放弃马车,骑马赶路。两天后进入陕西,行程突然慢下来,莫天悚对谷正中道:“今晚我们去谷家堡投宿,如何?”
    谷正中迟疑道:“你不是着急进京吗?灞桥已经没有谷家堡,只有一个穆家堡。我们真要去投宿,绝对不受欢迎。”
    莫天悚笑一笑,淡淡道:“桃子是头犟牛,他要去常羊山我多半是劝不住他的,说不定就得陪他去。我怕日后没机会了。而且你知道我的事情真的多,路过办了就不用专门再抽时间,多划算。”
    谷正中很感动,胸中堵着千言万语却说不出来,最后点点头道:“我们今夜就去穆家堡。”
    莫天悚微微一笑,又问:“谷大哥,你想不想今后让穆家堡再变成谷家堡?这是当年罗夫人欠你家的,我也该还给你。再说,你总这样跟着我,红叶姐说不定不乐意,也该找个地方安安家了。趁着还有一点时间才能到,你说说当年穆兴是怎么做的?我们就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谷正中摇摇头,黯然道:“我早绝了报仇的念头!穆兴在很多年前同样被幽煌剑害死了。穆家堡早没有原来的兴旺,穆兴的儿子早死了,现在住在穆家堡里面的只有穆兴的儿媳妇梁红剑和他的孙子穆稹仇。孤儿寡母日子艰难得很。”
    莫天悚愕然道:“谷大哥回来看过?知道得真清楚。”
    谷正中深深一叹,伤感地缓缓道:“没认识你以前,我每年都会回来。一是想偷回被穆兴骗走的幽煌剑,二是想找穆兴报仇。可是我无论如何也找不着幽煌剑,且不管用什么方法都找不着穆兴。穆兴不在,穆家堡的人日子一直不怎么好过。当时我只觉得痛快,认为那是苍天有眼,恶有恶报!后来在榴园,我才从央宗小姐的嘴巴里知道穆兴多年前就死了。不过那时候我也还想着要报仇。但是离开鼋头渚以后,我是真的不想报仇了。活在仇恨里真是一件既可怕又痛苦的事情。”
    莫天悚还是有些不理解,笑笑道:“谷大哥能放下仇怨,立地成佛,和红叶姐一定有很大的关系!”
    谷正中老脸微红,回头看一眼,红叶正和央宗在一起,低声道:“你可别说出去,丢人得很!”
    莫天悚大笑点头道:“明白,明白!话又说回来,我们今夜还去不去穆家堡?”
    谷正中叹息道:“你不明白,要是没有鼋头渚血肉横飞的那一幕,红叶说多少都等于零。既然三爷有心,我们当然去。我想介绍稹仇给你认识认识,也正好趁这机会把我和穆家三代人的恩仇了结了结。”
    莫天悚又有些迷惑。谷正中苍凉地道:“我家是被穆兴毁掉的。稹仇的爹和奶奶却都是被我亲手杀死的。稹仇是个遗腹子。他娘给他取名稹仇,就是想让他长大以后向我复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