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五章 恐惧
作品:《暗夜武者》 梁红剑的坐骑被蜈蚣叮咬后就不大跑得快。莫桃和薛牧野也不理会,依然落后一长截,放慢速度远远地跟着梁红剑。又走不久,梁红剑又发出一声惊叫,她的坐骑忽然倒在地上,把梁红剑掀翻在地。
莫桃叹息道:“不知道她又玩什么。”还是只有纵马跟上去。
薛牧野拉起梁红剑以后,莫桃在马脖子上发现一只黑色的蝎子。坐骑连中两毒,已经离死不远。莫桃依然挑下蝎子一脚踩死,回头笑道:“穆夫人,看来我们该叫你五毒夫人才是。阿曼,别客气,搜搜她。”
不等薛牧野动手,梁红剑自己从身上拿出一个竹筒。薛牧野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条毒蛇,随手扔掉。梁红剑急道:“薛公子,那是贱妾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你为什么扔?刚才是不小心才让蜈蚣和蝎子跑出来。”
薛牧野笑笑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摆弄蝎子毒蛇干什么?刚才的蝎子和蜈蚣幸好没有咬你。”
梁红剑低头道:“贱妾的仇家是一个武功高强之人。要是没有这些东西,贱妾永远也不可能报仇。”
莫桃道:“别说那些了。你骑我的马。阿曼,我们两个和骑。”
梁红剑愕然看看莫桃,明显是有些失望,却没有出声。默默地上了莫桃的马背。
几个人又朝前走去。这次莫桃和薛牧野跟得很紧,一直很注意梁红剑。没走多久,梁红剑又偷偷从身上拿出一个小盒子来。不等她打开,薛牧野便伸出手去,笑着道:“好漂亮的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梁红剑显得更是失望,低着头目光斜斜地看一眼薛牧野,很不情愿地将盒子递给他。薛牧野打开,里面乃是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花蜘蛛。薛牧野随手又将盒子扔掉,摇头叹道:“夫人都从什么地方搜集来的这些毒虫?还有吗,都拿出来!”
梁红剑犹豫一下,又拿出一个盒子,却递给薛牧野后面的莫桃。这次里面装着的是一只蟾蜍,莫桃也叹息一声,随手丢掉盒子。几个人继续赶路。
很快到了中午,他们下马在路边的一家小饭铺中打尖。这样的小饭铺没有什么好东西,三人不过是要了几碗凉皮。莫桃吃不惯调味用的芫荽,大声吩咐老板不要加芫荽,多放一点辣椒。喊完坐下来,却见梁红剑的神色显得很慌张。梁红剑的话一直不多,但很镇静。莫桃不觉诧异,与薛牧野交换一个眼色。而梁红剑居然看出他们的疑惑,显得更加慌张。
片刻小二端着几碗凉皮到了,莫桃和薛牧野都很小心,端着碗看了又看,还是看不出异常,而梁红剑又的的确确至始至终没有碰过凉皮。想到还要赶路,两人还是端着碗都吃了。
吃完后莫桃付账,薛牧野觉得手心发痒,挠了挠,挠出几个小红疙瘩,也没太在意。出门上马,又走一阵子,手心越来越痒,且手背也开始发痒。薛牧野又挠一挠,挠出一串水疱来。水疱破裂后,又流出黄水。薛牧野终于反应过来,失声道:“那个装蜘蛛的盒子是有毒的!桃子,你没事吗?”
梁红剑狞笑道:“有毒的可不止是盒子,装蛇的竹筒也有毒。”
莫桃惊道:“我没事!赶快找个有水的地方你洗一洗,再到前面的县城中找个郎中看看。”拿出一颗莫天悚配制的解毒丹给薛牧野,自己一跃来到梁红剑的后身,怒道,“说,你用的什么毒?”
梁红剑冷然道:“我不会告诉你们的。这种毒没有人能解开!薛牧野必定全身溃烂而亡。我只恨你没有吃芫荽,不然你就和他一样了。”
莫桃更气,动手想打人。薛牧野急道:“桃子,你一拳头下去,她可就没命了!三爷解毒很了不起,我们去找他,肯定没事。陕西紧挨着四川,我们很快就可以见到三爷。”
莫桃点点头,也顾不得梁红剑是个女人了,在梁红剑身上搜一番,搜出几个纸包,里面装的全是褐色的粉末,颜色有深有浅。可惜不管莫桃怎么逼问,甚至用分筋错骨的手法让梁红剑骨头错位,疼出梁红剑一身大汗,只会哀哀的呻吟,也不肯说出哪一包是解药。莫桃到底心软,又觉得折磨一个女人不是男人的作为,又给梁红剑解开,不知道拿她怎么办才好。
薛牧野道:“我们还是赶路去找三爷吧!”把几包药都倒出一点,硬逼梁红剑吞下去。梁红剑厉声道:“我死也不给你解毒!”
莫桃气道:“和你家有仇的是谷大哥,你和我们纠缠什么?”伸手又想打人。梁红剑冷然道:“你敢说你和幽煌剑没有关系?我可没有冤枉你!我是没有武功,可我不怕死。”莫桃大怒道:“又是为了这把破剑!”一掌扇在梁红剑的脸上。梁红剑吐出几颗合着鲜血的牙齿,大笑道:“你打死我好了,你朋友没救了!”
薛牧野皱眉道:“别耽搁了。我们赶快赶路吧!”莫桃点点头道:“找天悚路很远,听说这女人还有一个儿子。我们去穆家堡把她儿子抓住,我看她说不说解药。”梁红剑冷哼一声,还是不肯理会。薛牧野苦笑道:“她儿子多半逃走了!这次我们可真是阴沟里翻船了。”莫桃道:“先过去看看再说。”将梁红剑的双手捆了,横担在马背上,放在自己的前面,继续赶路。
他们一直沿着乾佑河在走,当下离开大路,先到河边。薛牧野洗完之后还是很痒,且耽搁这一阵子以后,两条胳膊都开始发痒。莫天悚的解毒丹似乎作用不大,这时候他也不敢随便乱挠,只得又上马指望能找到一个郎中。
凌辰说什么也不同意莫天悚单独出门。听说有泡温泉这种好事,狄远山也非得要跟着。因此莫天悚和央宗出门的时候身后还是跟着一大串的人。好在谷正中和红叶都非常努力想和穆稹仇建立正常邦交,总算是有两个人没跟着他们。
看见后面一大群人,央宗很失望,显得闷闷不乐的。中午,他们终于达到骊山,可是华清池却说什么也找不着,温泉倒是有一眼,仅仅只是山里的一个烂水塘,只有一点点大,和想象中的奢华天差地别。莫天悚非常失望,喃喃道:“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
狄远山却兴致不减,和凌辰一起跳下温泉。央宗只得先避开,拉着莫天悚走到一边随便找一片草地坐下。向山跟过去,把一大包糖炒栗子递给他们。央宗抓起栗子就吃,却对向山挥手道:“你也去那边温泉泡泡吧,不用管我们。”向山好笑地道:“是!我立刻滚蛋。三爷,我就在下面,有事大声叫我。”
等向山走后,央宗嘀咕道:“真烦,想清净一下也不行!”
莫天悚在山坡上躺下来,叹道:“这还不算烦呢!谷大哥一定要化解仇怨才叫烦人。穆稹仇虽然没有见过谷大哥,可天天对着他的木头雕像射飞刀。我看不出他们之间的仇怨能化解。”
央宗忽然道:“天悚,你的鬼点子最多,能帮谷大哥就帮帮他。我能认识你,还多亏穆兴呢!”
莫天悚晒道:“你是说谷大哥家里的那把假剑吧?我是追南无去的建塘,和那把剑可没有关系。我帮不了他。”
央宗放下吃得很香甜的栗子也躺下去,用一只手撑着头,认真地道:“你不知道,当年要不是师傅得到谷大哥家里的假幽煌剑,就不会认识痴情哑巴,也不会学汉话,我也就不可能学你们的文章;后来痴情哑巴也不会进藏,左顿大师也不会又和师父一起专门去找痴情哑巴,知道更多你的事情;而且我也学不到你家的暗器手法,左顿大师不会一看见你射暗器就认出你是谁,回来就不会告诉我你的事情;后来你来官寨的时候,我就不可能亲自带人在房间里等你,被你这无赖占便宜。”
莫天悚失笑道:“哇!好复杂啊!不过你的文采我倒是很佩服。出个上联你对对,半夏当归,生地何如熟地好?”
央宗伸手扭住莫天悚的耳朵,一双不算大的眼睛瞪得溜园,气道:“你又想赶我走?”
莫天悚捂着耳朵跳起来开逃,大叫道:“你不对我自己对就是了,忍冬独活,大麻自比胡麻差!”
央宗更生气,跳起来就追,大怒道:“你说我是能迷惑人的有毒大麻?”莫天悚一边逃一边笑:“你怎么不认为自己是胡麻?”央宗吼道:“胡麻是张骞从西域带回来的,怎么可能是我?一定是指梅姑娘。”
莫天悚大笑道:“你知道得挺清楚的嘛!那你说你是什么麻?”草药知识央宗可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莫天悚,一张嘴八个药名,不仅工整还语带双关。央宗气得很,停下来直喘气。莫天悚诧异地发现央宗真的很容易累,又靠过来,搂着央宗笑道:“别生气了,我说你是天麻好不好?你们可是住在离天最近的高原上。天麻者,从天上掉下来的大麻烦是也!”
央宗大怒,一把推开莫天悚。莫天悚憋着笑道:“别气了。天上掉下来的不管什么都是好东西。天麻也真是好东西,能杀鬼精物,除蛊毒恶气呢!”央宗余怒未消地嘟囔道:“你到什么时候也不忘损我!”
莫天悚失笑,拉着央宗一起坐下来,柔声道:“你最近精神总是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手伸过来。我给你看看。”央宗神色有些变了,低头小声道:“我挺好的!”犹豫一下,才伸出手腕。莫天悚刚刚要号脉,下面的向山大声叫道:“三爷,你快下来,谷大爷来了,有急事。”莫天悚拉着央宗一起下去。谷正中跑得满头大汗的,急道:“三爷不好了!红叶探听出梁红剑是去的上清镇找二爷。”
莫天悚不在意地道:“我还以为什么事情呢!去上清镇的人还能少吗?”谷正中急得不行,嚷道:“可是梁红剑会用毒。而且还把跟着她的人连夜打发回来报信,说是梁红剑已经得手,怕我和你报复,要穆稹仇出去避一避呢!”
傍晚时分,莫天悚在离灞桥不到百里的地方找到莫桃和薛牧野。薛牧野吃了一颗解毒丹,除了身上长满水疱,浑身痒得难受以外倒没有太大妨碍,梁红剑吃下混合药粉,一脸黑气,出气多入气少,已经奄奄一息,兀自不肯说出解药来。
莫天悚放心不少,说解毒丹不是非常对症的药物,野外也不好拔毒,打发向山去买药,一行人又回到穆家堡。这时候整个穆家堡已经易主,穆稹仇也被软禁在他自己的房间里。莫天悚给梁红剑服食一颗解毒丹后,把她和穆稹仇关在一起。梁红剑看见儿子终于崩溃,哭着说出解药,只求莫天悚放过穆稹仇。
莫天悚淡淡道:“你的解药未必有我配制的有效,留着你自己用吧!”转身要走,穆稹仇怯怯地叫道:“文叔叔!”莫天悚心头一软,低声问:“什么事?”穆稹仇从角落中走出来,低头问:“你就是三少爷莫天悚?你可不可以放过我娘?”莫天悚蹲下来,尽量温和地笑一笑道:“我已经给你娘吃了一颗解毒的药。”出去后又吩咐守门的凌辰不可难为穆稹仇母子。凌辰嘟囔道:“杀了他们不是一了百了!三爷,你变得越来越婆婆妈妈的。”
向山买回药物,薛牧野吃后立刻身上就不痒了,大大地夸奖莫天悚一番。莫天悚笑道:“别拍我马屁,没用。你今夜好好休息,明天再吃两次药才能完全好。”转身出门,却不见莫桃的影子。莫天悚很奇怪,向山道:“刚才古大爷和红叶姑娘一起把二爷叫走了。”莫天悚问清楚方向,也找过去。
夜色中,谷正中、红叶和莫桃都跪在一座一点也不起眼,连墓碑都没有的坟墓前,面前放着一些祭品和血红的烈煌剑。莫天悚知道这肯定就是谷正中父亲的坟墓,过去跪在几个人的身后,磕三个头,见前面几个人都没出声,他也没敢随便站起来。
又过片刻,谷正中拉着红叶站起来,长叹道:“你们也起来吧。从今而后,我谷家和你们文家的所有仇怨就此一笔勾销!”说完却还是显得很激动,没有再招呼莫桃和莫天悚,和红叶一起快步离开了。莫天悚想起身,见莫桃还是没有动,便也跪着没动,忍不住问:“桃子,谷大哥是不是叫你放过梁红剑和穆稹仇?”
莫桃点点头,拿起地上的烈煌剑,也不急着回去,回身坐在地上,把烈煌剑递给莫天悚,幽幽地道:“你的剑!”
莫天悚接过剑,也坐下来,迟疑道:“你不想放过梁红剑?”
莫桃摇摇头,笑一笑问:“阿曼没事了吧?他中的是什么毒,怎么遇见芫荽才发作?”
莫天悚总觉得莫桃古怪,有意笑道:“我出马,当然没事了!桃子,你可是又输给我一次!那种毒是好几种蛇毒调配在一起制成的。梁红剑下毒的本事有限得很,芫荽是发物,实际不遇见芫荽蛇毒也会发作,只是隐在体内,表面不怎么看得出来,救起来还更难一些呢。你没发作是因为你练的天一功,不是因为你没有吃芫荽。怎么?吓着你了?”
莫桃点点头,轻声道:“那种毒发作得很慢,我伸一根指头也能要梁红剑的命,她不可能不知道来找我的后果。她不惜赔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报仇,我真的被吓坏了!要是阿曼没办法再见他的月亮之花,我不知道如何才能对阿依古丽交代。”
莫天悚点头道:“我明白!刚才大哥也很害怕。如果仅仅是我们自己,有什么危险都无所谓,可是一想到幽煌剑还会连累到亲人和朋友,我也很害怕。”
莫桃长叹一声,缓缓道:“天悚,我想把其他事情放一放,专心去查查幽煌剑里究竟有什么了不起的秘密。”
莫天悚愕然道:“幽煌剑的秘密不就是飞翼宫的《天书》吗?”
莫桃摇摇头道:“阿曼说幽煌剑的剑鞘是假的,根本不可能与《连山易》有关联。我又听见八风先生背着我问爹为何把峚山告诉你,却没有说幽煌剑的秘密。当时爹说他也不能肯定幽煌剑的秘密,还说他曾经把秘密告诉过左顿,还给过你找到秘密的线索。”
莫天悚沉吟道:“找到秘密的线索?这样说来秘密并不在幽煌剑身上。”努力回忆他和映梅之间的谈话,却怎么也想不出哪句话是线索。万分迷惑地和莫桃互相交换了彼此知道的事情,眼看曙色已露,讨论还是没有结果。
莫桃拉着莫天悚一起站起来朝回走,道:“天亮了,我们回去吧。”走几步又朝坟墓看看,叹息道,“谷大哥说他本来是给父亲立了墓碑的,墓也不在这里。后来他成功杀死穆兴的儿子,穆家武术失传,从此一蹶不振。梁红剑性格刚毅,无法报仇,居然跑来砸烂墓碑,还想把棺材也挖出来,正好被来上坟的谷大哥看见。
“当时穆家堡就只剩下梁红剑一个人了,正怀着穆稹仇。谷大哥害怕一尸两命留下梁红剑,但是梁红剑却从此把谷大哥恨入骨髓。后来谷大哥迁坟,也不敢再在坟前立碑。并发誓说等梁红剑生下孩子就取她性命,然后再给父亲立碑。不想穆稹仇生下来,谷大哥见到孩子很可爱,又下不了手了,然后发誓说等孩子满月就来杀梁红剑;结果他就这样满月推百日,百日推周岁……一直耽搁到现在。红叶姐最爱说多想想别人的好,日子就过得容易一些。谷大哥说他小的时候亲爹对他很严厉,倒是穆兴对他很好,他对着穆稹仇就是下不了手!
“谷大哥没有给穆稹仇求情,就说了说往事。但是我竟然不知道该拿穆稹仇母子怎么办才好。不知道将来我死了之后,会不会也有人把我恨得要死,恨得连坟墓都要扒开。我甚至想不明白我的墓碑上会怎么写。我更没有想到,我的名字和你的名字居然都是禅师取的,背后还有这么复杂的含意!这名字刻在墓碑上,又有多少人能了解其中的含意呢?”
莫天悚垂头道:“我现在才觉得我亲爹亲娘真的好可怜,自己的孩子无端端被人抱走,却连给孩子取个名字的权力也没有。桃子,你想怎么追查幽煌剑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