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章 往事

作品:《暗夜武者

    文玉卿点点头,拉着着莫天悚的手轻声道:“这要从很多年前说起了。我刚才告诉你,沛清一直想让他阿爸接受我,他们总吵架。有一天,他们又吵起来,他阿爸就说,我管不了你了,你也长大了,该是我离开榴园的时候了。
    “第二天沛清的阿爸就走了。沛清没有让他阿爸承认我始终不甘心,在家里等一年,他阿爸也没有回来,于是沛清决定出门去找他,一定要让他同意我们的婚事。
    “文家有一个传统,出门前一定要去拜祭祠堂画上的那颗树。沛清决定出远门,于是也去拜祭那棵树。他是早上去的,一直等到天黑才回来,回来以后就要了我。当时我很吃惊,不明白发生什么事情,因为沛清一直坚持不收房,要给我一个婚礼。现在我明白了,他就是遇见蕊须夫人这妖精。
    “女人当然很想有一个明媒正娶的婚礼。可是我知道我和沛清差那么远,所以我从来不反对沛清的任何决定。而沛清也对我很好。我们在一起开开心心地生活了半年之后,我怀上远山。
    “我非常高兴,但是沛清却一点也不高兴。他说,他必须到一个很远很远的高山去,不管孩子是男是女,都叫他远山。是远山带走他的阿爸,也带走我孩子的阿爸。我听后很不明白,也很害怕,一个劲地求沛清不要走。沛清怎么也不肯答应我。
    “沛清对我说,他要走了,我们母子的生活今后就没有人照料,让我选一个喜欢的人嫁过去,找一个男人来代替他。
    “天悚,我听到这句话的感觉大概就和你刚刚知道自己的身世差不多。可是无论我怎么求沛清,沛清都不肯改变他的决定。我说多了以后,他干脆离开榴园,一个人去到榕树的树洞中去住。我想那样的地方怎么可以住人呢,在家里想了好几天,还是不顾文家不准女人去黑龙潭的禁令,也追去黑龙潭。
    “我看见沛清正在和一个男人打架,旁边还站着一个妖艳的女人。那女人就是蕊须夫人。”
    莫天悚一直没有插话,这时候却忍不住插言问:“那男人是谁?是不是一个道士?”
    文玉卿愕然摇头道:“你怎么会想到是一个道士?难道你以为是中乙?不是他,那男人是蕊须夫人的夫君龙血真君。你知道他们打什么吗?龙血真君说沛清勾引蕊须夫人,他们在争女人!
    “我终于明白沛清为何会要我嫁人了,原来他已经另有新欢!我一直不明白蕊须凭什么能迷惑沛清的心,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她是一个真正的妖精。沛清以前从来也不正眼看其他女人一眼,可是他后来又被飞翼宫的妖精迷惑住,离开飞翼宫也不肯回巴相。天悚,这是教训,你今后千万别相信任何妖精的话。梅姑娘再美,她也是骗你的!”
    莫天悚忍不住道:“阿妈,翩然绝对不会骗我。蕊须夫人看起来也很正派,不会和爹有什么,那多半是他们合起来演戏骗你的。”
    文玉卿摇头叹息道:“你也被妖精迷惑住了。他们不是演戏。那时候我非常相信沛清,看到那一幕也以为他们是在演戏,不然他们早不打架晚不打架,为何会在我去的时候打架。可是我回家以后还是很生气。沛清不是想我嫁人吗,我就嫁给他看,省得他在我面前演戏。于是我把巴相最下贱的一个无赖找来榴园,当夜就嫁给他。这人就是狄丰。”
    莫天悚一呆道:“阿妈,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文玉卿叹息道:“我知道我的脾气一直不好,心头一生气,做事就过分。我嫁给狄丰以后没有让狄丰碰我一下,又去了黑龙潭。我竟然又看见沛清在和龙血真君打架。这次我没有看见蕊须夫人,那时候沛清不是龙血真君的对手,被龙血真君打得吐血。我很心疼,忍不住冲过去叫道,沛清,我已经听你的话嫁人了,你跟我回去吧。
    “谁知道沛清一下子推开我,对我说他已经厌烦我,叫我不要再来找他。我不相信沛清会对我说出这样的话,一激动,差点小产。沛清大概心软了,命令阿寿送我回家。忘了告诉你,我弟弟文寿也就是你的崔管家,一直跟在沛清身边,连沛清去蕊须夫人那里的时候也不例外,知道沛清所有的事情。
    “回家以后我不甘心,就追着阿寿问他沛清和蕊须夫人到底是怎么回事。那答案不提也罢。可是那时候我还不相信,一心以为是阿寿是帮着沛清骗我的,一心盼着沛清能回家。唉!女人很多时候真是很傻!
    “那时候我天天数着日子过。那天正好是沛清去黑龙潭一个月,沛清终于带着阿寿回到榴园。天悚,你可以想见我有多么高兴。沛清见我嫁的是狄丰无法忍受,当夜就让阿寿去杀了狄丰。可怜狄丰进榴园后就觉得是天上掉下馅饼,一直循规蹈矩想改过自新。尽管我不理他,还是对我千依百顺,最后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唉!天悚,我真的觉得对不起狄家的人。后来狄关来找我,我看他还能干,就把榴园交给他管理。一晃,他也在榴园住了二十多年,管家也管了有十几年的时间。只是他到底也是无赖出身,我说过他不知道多少次,他从前的坏习惯总是改不掉,最后栽在赌上面。”
    莫天悚道:“那我回去以后再好好想想,看怎么能不让别人说闲话,又能免去狄总管的处罚。”
    文玉卿摇头道:“不用,天悚,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次也是狄总管自己先做得不对。我因为自己是下人出身,一直对榴园的下人管得很松,搞得榴园现在是没有什么规矩可言。你整顿一下也是应该的。”
    莫天悚笑一笑道:“阿妈又想我来作恶人。其实幽煌山庄的规矩也不严,比如说大哥来了以后就一直和我住一个院子,弄得红叶对他想入非非的。其他那些真正的大户人家绝对不可能让小厮和丫鬟同住。不过也幸好如此,不然我要是真拿大哥当个小厮来用,阿妈也该恨我了!”
    文玉卿本来很激动,被莫天悚一岔,平静不少,莞尔道:“不管我说什么,你都有话接着。”
    莫天悚失笑,又问:“那后来呢?”
    文玉卿的语气平淡很多,道:“阿寿杀死狄丰以后,沛清在表面是又和我和好如初,但是我还是发现他经常愣神,一个人对着黑龙潭的方向发呆。那时候我才开始怀疑他真的是和蕊须夫人有私,但是我不敢问他,我很怕证实。
    “这样一直到远山满月。那天沛清很高兴,喝了不少酒。一个劲地说只有我才是真的对他好。我开始听不明白,后来沛清有些醉了,我才知道,他是被蕊须夫人赶回来的。起因是龙血真君再也无法忍受蕊须夫人和沛清在一起,自己一个人独自离开了黑龙潭。
    “这对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我做了一件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我跑去追问阿寿。结果被沛清发现。沛清说我不相信他,要丢下我们母子离开巴相。我一直求他不要走,但是他还是走了。我又去求阿寿不要走,但是阿寿也走了。我气疯了,就对他们说,你们走了以后就永远也不要回来。结果两个人一起答应我,以后永远也不回来。
    “后来我知道沛清离开飞翼宫以后,曾追到幽煌山庄去。告诉他我当年说的是气话,求他回来。可是他依然不肯回来,他说他没有当那是气话。
    “天悚,阿妈的脾气不好,一着急就会说一些气话,但是你千万可不要学我。有些气话是很伤人的,说了以后一辈子都会后悔。”
    莫天悚一呆道:“阿妈,我看爹不会因为一句气话而不回巴相。我听中乙提过一句,当初爹去九龙镇是听了他的意见。我想爹是没办法回来。”
    文玉卿道:“对了,我还忘记对你提中乙那浑蛋东西!那家伙道貌岸然,其实最是阴险不过。你以后千万别上他的当!”
    莫天悚诧异地问:“中乙也和阿妈有仇?”
    文玉卿道:“他最不是东西!当初沛清的阿爸一走,他就出现在巴相,很快和沛清成为好朋友,其实他只是想借助沛清去接触蕊须夫人。”
    莫天悚道:“中乙有东西在蕊须夫人那里,一直要不回来,大概是想爹帮他偷回来吧。不过我看他到不像是坏人,只是他的徒弟罗天简直坏透了。”
    文玉卿冷哼道:“不是坏人也不是好人。朋友是什么?是要互相帮忙的,不是用来互相利用的。我也听阿寿提过文家的人去飞翼宫是为修炼的方法。我从来也没有看见过一个修成神仙的人,所以不相信这样的无稽之谈,从幽煌山庄回来以后就想找蕊须夫人算账。不是她,沛清何至于一定要去飞翼宫?不是她,沛清离开飞翼宫以后又何至于不肯回巴相?刚才你也证实说文家人去飞翼宫是为了修炼的方法。那么我问你,修炼的方法只有飞翼宫才有吗?蕊须夫人能修成人形,她会不会修炼?她为什么不把修炼之法告诉沛清?中乙自称是什么洞天福地出来的人,他又会不会修炼?他又为什么不把这方法告诉沛清,非要让沛清丢下我去飞翼宫?”
    莫天悚莞尔道:“我知道了,阿妈,不管是谁,只要是妨碍爹和你在一起,就是你的仇人。可是你也不赞成我和翩然在一起,也该算是我的仇人。”
    说得文玉卿啼笑皆非,伸手就在莫天悚的头上拍一下,怒道:“你也不是一个好东西!我看你不开心,把以前的丑事都说给你听,你还取笑我!”
    莫天悚撒娇一样躺倒在文玉卿膝盖上,轻声道:“有个妈的感觉真好!谢谢阿妈,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文玉卿的眼眶又有些红了,急忙笑一笑,轻轻抚摸莫天悚的脸颊,低声道:“你就是嘴巴甜!对我来说是能有个儿子的感觉真好。远山和桃子都和我不贴心,素秋又实在是不太懂事。天悚,你可千万别有事啊!你的武功现在已经很好,别太计较是不是能练成九九功。我希望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在后面的行程中,莫天悚一直赖在文玉卿的马车上没有下车,车帘子也没有掀起来。央宗不好去打扰他们,便显得不大开心,时不时地拿胯下的坐骑出气。
    天黑的时候,他们到达狼墨县。还没有进县城,张捕头和韦捕头就迎出来。听到下人禀告的莫天悚终于下了马车。央宗趁着两个捕头还没有到,忍不住凑过去低声嘟囔道:“没见过一个男人这么粘着妈的!”
    莫天悚莞尔道:“幸好你还知道里面的那个是我阿妈,不然更不知道你会说什么了!别生气,晚上我陪你去看星星。”说完以后拉着央宗一起去应酬张捕头和韦捕头。
    莫天悚对于能在此地见到这两个人也是奇怪,问了几句以后才知道莫桃和知县何逸禹一起在城里最大的酒楼定好位子给他们洗尘。莫桃做事情不讲排场,也很少张扬,对官场上的人虽然不是敬而远之,也不主动去巴结,莫天悚不免疑惑。回头对文玉卿说了一声,文玉卿向来不耐烦应酬官场的人,借口累了,要直接去客栈休息。张捕头和韦捕头竟然说已经在县衙的后院安排好住处。
    莫天悚更是疑惑,不大放心,本想先把文玉卿送到县衙,进城以后莫桃也迎出来,说是没关系,但他不要央宗跟着去赴宴。莫天悚和文玉卿、央宗分手,让张捕头和韦捕头送文玉卿去县衙,自己跟着莫桃朝酒楼走,路上问起莫桃是怎么回事。
    莫桃低声道:“晋开在叠丝峒。邓秀玉有一种很讨厌的毒药叫做散血丹,我觉得在叠丝峒谈对我们不利,下午去叠丝峒的时候就硬把晋开请来狼墨县城。这个宴会喝好了就是和头酒,喝不好就是鸿门宴。”简单说了说大概的情况。
    莫天悚像是不认识莫桃一样打量他一眼,迟疑道:“你想和晋开和解?你不是最恨晋开那样的人吗?我早上才去找了双销帮的麻烦,真没有想到双销帮居然是晋开弄出来的!”
    莫桃道:“双销帮取销魂销金之意,听名字就和从前的陶然会差不多。我去叠丝峒看了,叠丝峒里面大约有两千多人,都对邓秀玉很忠心,又有何知县暗中支持,目前我们的力量还不足以和邓秀玉硬碰。正好邓秀玉想和解,我们不如趁机与他们和解,至于以后的事情看发展再决定。另外我觉得昆明知府不告诉我们晋开的下落很奇怪。按道理说,知府在不久前才得了我们那么大一份厚礼,告诉我们晋开的下落又对他只有好处,他没理由瞒着我们。所以我想借晋开来试试知府。不过最后是不是要对付晋开你拿主意。”
    莫天悚又是一愣,疑惑地道:“以前你不是最讨厌这些别有目的的幕后交易吗?你今天怎么了?”
    莫桃道:“天悚,晋开怕我私下出来和你商量,我是靠尿遁才出来的。我们别在路上耽搁,你的问题回去以后我再和你详细说。你只是说你想不想对付晋开即可,我一会儿好配合你。”
    莫天悚沉吟道:“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得罪知府,知府不拿住晋开对百姓也交代不过去,但是我们也不能让知府以为我们好欺负,可以让他随便用。我看我们杀掉晋开,让张捕头和韦捕头带颗头回去。至于邓秀玉,目前我们树敌太多,能和解我也赞成和解。”
    莫桃愕然道:“可是邓秀玉目前和晋开是一伙儿的。我看邓秀玉也是借晋开试探我们的,杀晋开必然更加得罪邓秀玉,不可能再和解。”
    莫天悚摇头道:“邓秀玉是万不得已才想到和我们和解,也不是真的想和我们和解。这妖精看来是个利益至上的东西,她想和我们和解最大的原因不是因为怕了我们,而是在于我们和昆明知府的关系。既然知府已经知道双销帮是晋开在作怪,还不让公差三天两头去他们那里?邓秀玉在云南的生意是不可能再好好做下去的,所以才想到要和解。她和晋开不久前还是冤家对头,我们杀掉晋开也不见得她就会和我们翻脸。晋开必须杀,既是杀给知府看,也是杀给邓秀玉看。”说着迟疑一下,又改变主意道,“我看还是明天再说。今夜先敷衍他们一下。”
    莫桃皱眉道:“我好不容易才逼着晋开离开叠丝峒……算了,我还是听你的,就先敷衍一下他们。”
    莫天悚急忙道:“不是!桃子,我也是越想知府的态度就越奇怪。想一会儿跑一趟昆明,找南无问一问再决定晋开的事情。”
    莫桃吃惊地道:“这里离昆明五百里,你一来一回得花多少时间?”
    莫天悚道:“一会儿我露个面,吃点东西就走。有挟翼帮忙,明早我应该就能回来。这里你先应付着,一定等我回来再决定。”
    莫桃迟疑道:“要不你坐镇,让我替你跑一趟昆明?”
    莫天悚怕南无不肯对莫桃说实话,也怕消息传来传去出错,摇头道:“不用,明天我们可能全要靠你的花雨刀法才能脱身,你今夜好好休息。”
    莫桃笑一笑道:“随便你。”
    莫天悚又觉得莫桃有些古怪,正想问问清楚,晋开在铁胜的陪同下从酒楼中出来,大声笑道:“二少爷,我就猜到你是私下出来找三少爷的。你们两兄弟商量好没有?”
    莫天悚迎上去,亲热地搂住晋开,笑道:“桃子是怕我得罪好朋友,先来给我打个招呼。”
    莫天悚坐下后不久就发现晋开有意无意地总提他们和昆明知府的关系密切,一提何逸禹就不大高兴,走的时候便特意叮嘱莫桃一定不能得罪何逸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