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101神尊呷醋
作品:《六夜侍寝》 趁着天色微暗,我和览冥顺利潜入上日观中
师尊喜净,观中日日掸扫,一尘不染。师尊还有个癖好,一般每过百年北极天柜山的家具用物几乎都会更换一次。以往我不觉得有何不妥,只当是师尊的洁癖使然,如今却越想越后怕——他是在防我吗?
小时候我还抱怨过,我说:“师尊,您把东西都换了,我就没法穿越着玩了。”
师尊斥我道:“卫弋,要再敢成日动用这力量,当心为师不饶你!”
其实仔细想想,师尊的担忧都不无道理。天机镜的力量的确是万祸之端,我若一直好好听师尊教诲,绝不至于招惹到夭舍览冥……所以,师尊这么做,只是为了更正制止我的恶习,不是要防我!
我不敢明目张胆承认自己在祈祷,但我抑制不住意识深处的偏好,每当我嗅到一丝阴谋的气息,却总能迅速为师尊找到合理圆满的解释。我不断告诫自己不可如此偏袒,这样会影响我的判断,然而……
唉。
“没有发现?”
见我独自抚着师尊的掸尘发呆,览冥关问道。
我讪笑回神:“不是,我还没有开始。”虽然发生了很多事,但在这个时代也不过过了几天而已,观中用具应该都还没有更换……若统统更换过,那问题恐怕就真的……
我的指尖不自觉晃动,心生胆怯,不敢觊觎真相,就怕真相非我所愿。
深呼吸,吐纳常新,抱元守一,宁心定气,我调整好心绪,整顿收拾复杂心绪,印堂虬纹青青,开始沿着记忆铭刻搜寻自己需要的东西。
漆黑重甲,墨兰深发,血泊双瞳!
——兀屠!
当这个映像冲入我脑海刹那,我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惊呼,印堂阵阵发痛,手从掸尘上针扎似地挣开,趔趄三步跌入身后的胸膛时,晕眩的大脑才微微清明。
“看到什么了?”览冥托着我双臂忧问:“浑身凉成这样?”
我合拢双掌紧紧捂住眼睛,又用力呼吸了两下,苍白笑道:“没事……我还没找到。”
默默运转一边清心咒,我的手无法克制颤抖着再次抚上掸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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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如波纹荡漾开。
师尊于蒲团上闭目打坐,室中黑影一掠,兀屠现身。
师尊并未启目,只淡淡道:“听说你奇袭大桃木,我就知不日即有故人到访。”
兀屠抱兄冷笑,并不言语。
师尊静如止水,平静道:“当年你不告而别,这些年我四处明察暗访,却遍寻不得,便猜测你必是潜入九阴鬼界寻开天斧去了。想是自大桃木出来时被神荼郁垒发现,为免行踪暴露,干脆折身佯攻大桃木,让世人都以为你意欲强入鬼界,却想不到你是从鬼界出来的。”
兀屠依旧那副冷酷模样,哂道:“不愧是鬼师,猜得分毫不差。”
鬼师……
我脑子一懵,无法思考。
师尊,真的就是鬼车……不对,师尊话里有蹊跷,我不可操之过急,枉下断言!
师尊缓缓睁目,风神俊逸,撩尘而起,仙姿飘飘,冲门外道:“本座有贵客到访,勿令打扰。”
门外传来仙侍的应喏。
师尊沏茶,为兀屠奉上一杯,这厮竟然冷傲之极,只抱胸冷睨我师尊,却不伸手来接。
师尊也不以为忤,将茶随手搁在兀屠身旁桌上,示意他坐。
兀屠仍是没动,冷道:“本君此来,只再问一次你的答案。”
师尊语意淡漠空旷:“往事已矣,我这些年闲居散游,早不问天下事。”
闻言,我一阵欢欣激动!
兀屠点点头,举起桌上的茶,冷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以茶代酒,就此恩断义绝。”言罢,不待师尊说话,他兀自一饮,将茶杯随意扔在桌上,“鬼车恶名昭著,另一条路并不容易,你自己好自为之。”
师尊感叹,为自己斟茶自饮。抬眼见兀屠意欲离去,急出声道:“且慢!”
兀屠侧身冷睨。
师尊挺如秀松,看着他的目光带着丝丝悲悯:
“我以为你此行是来取天机镜的。”
兀屠抿了抿唇,不置可否,转头又要离去。
“兀屠,奉劝你一句,历史不可违。七千八百年前我既然见过你,便从不怀疑你能否成功回到过去,同样地……尊主,依然会败亡,无论是远古时代,还是七千八百年前。”
兀屠用背影冷哼:“与本君何干,本君只是去做该做的事。”
师尊摇头,忽然道:“当年青玉宫一役后,你重伤变回原形,沉睡不醒,尊主魂魄尽散,我竭尽全力集齐,然则他魂魄依旧虚弱不堪,我不得已,将这丝魂魄养于卫弋体内,折损她剑气整五千年,耗尽元神,化回原形,以至于她对前尘往事一概不知。这数千年,我亲眼见她日夜受噬,煎熬度日,形同枯槁……一千年化回人形,又养了整整一千五百年才苏醒过来……我给她取名卫弋,便是希望她能扔掉槿儿的身份重新生活,不要再卷入神魔之争中。”
兀屠旋身,微微眯眼,将大拳一紧,抚了抚手中的开天斧柄,轻道:“多谢。”
谢师尊保存了玠梧的魂魄,还是谢师尊让我重获新生?
师尊上前一步:“这么多年朋友,我看得出来,这回你对她是动了真情。她如今虽心性懵懂,对你其实一直记挂在心,兀屠……何不学我们,忘记过去,重新开始?”
兀屠没有回答,亦不曾有丝毫所动。
见儿女私情动摇不了他,师尊又道:“你此去生死未卜,亦不知是否还有再见之日,临走前,你不去看看她?”
什么意思?这会儿我根本不在北极天柜山,师尊又不是不知道。缓兵之计?
用我来缓兀屠,找错筹码了吧!
兀屠向前迈了一步,自走他的路。
看着兀屠消失,师尊良久不语,末了只向着他消失的地方惆怅地自言自语:“你会后悔的。”
我脑海中莫名浮想在钟山时兀屠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血泊,他自上而下地看着我,笑得暧昧不明:
“……真没想到……你竟然就是那烦人的玄……”
师尊不是想施缓兵之计,他只是想让兀屠来看看当时的我……然后发现,原来卫弋就是玄算子……
师尊为什么说兀屠会后悔。
玄算子,他必杀之。而我……他真的对我有情?
师尊忽而又一声轻喃,听得我鼻头一酸,泪意上涌,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耳刮子。
他说:
“我又怎能眼见你伤我徒儿……”
师尊,答应兀屠会置身事外的师尊,是为了保护我才千里迢迢赶到皇宫的,我之前竟然还将他想得如此不堪!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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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现实,我松了口气,却又多了些沉甸甸难以言喻的东西。
“看到什么了么?”览冥见我长长吐了口气,为我拭去额头汗珠,柔声询问。
“不是。”我捂着心口微微一笑,灿烂绚目,“还好还好,师尊不是鬼车。”
要得到别人的认可并非容易之事,尤其是一个天下人人得而诛之的恶人,我也要保护我的师尊。
览冥怔怔盯着我,忽而苦笑,揉着我发丝低道:“你心里最在乎的,真是你师尊。”
我讶然抬眸,不明所以。
他侧目道:“上次回来,是担忧你师尊伤势……这次回来,是为了还你师尊清白……你呀……”
何时才能为我而来?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我却懂了。
我一片茫然。览冥吃兀屠的醋我理解,怎地现在连师尊的醋都吃上了,这我该怎么办?
道歉?我又没错。发气?没气发不出来。
嗯,怎么都怪怪地……懒得理他!
我在外头悠晃好些年,离开前又顺道回了一趟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亦是干净整洁,夕阳余辉洒入,桌上摆着我以前捏的泥偶,做的小木甲兽,墙上依旧贴着面壁思过时抄写的女诫,贴在墙上不为别的,主要是那段日子天天炼字,登峰造极,我觉得那几个字是我写得最漂亮好看的,干脆就给裱起来自我欣赏。
衣柜里有个暗格,是我藏材料的,打开检查一下,空空如也,小维办事牢靠,我让她统统打包过来,她果真半点儿不留。
我四下搜了一遍,发现除了些年少时玩耍的东西真没什么好带走的,就招呼着览冥走人。
回头一看,览冥竟在把玩我捏的小泥偶。
“捏得好吧。”指着靠窗那一排活灵活现的泥偶显摆道:“努,这个是师尊,这个是我,这个是小维,这个是阿延,这个是……”我瞅着碧蛇姐姐的泥偶,心中警钟大作,往他手上偷瞄一眼,当即恨不得时光倒流,打死我都不会带他进屋缅怀过去!
我怎么都忘了我还捏过兀屠的泥偶呢!!!!!
又要吵架了,又要吵架了!我哀叹。
出乎意料地是,他把泥偶放回窗台,朝我漫不经心嗯道:“走吧。”
隐忍不作,倒霉在后头!
我憋不住话,窜到他跟前张臂拦住:“你现在要打要骂直接来,别秋后算账。”
他微蹙浓眉,负手在后,抿抿薄唇,却没说话。
我瞪着眼睛看他,随时准备接招,是以他突然伸手,我立即就摆出格档姿态。
他略错讹,五指一换,揽星抱月,就围着我的腰肢把我拽到他胸口,俯身吻住。他一点一点咬我的唇,细细麻麻地,带着一丝痛,又不是很痛。
末了,贴着我的唇,怅然一嗟:“我这样子,是不是很惹你讨厌?”
我愣了愣,直觉摇头:“没啊。”
他手臂收得更紧,软软的睫毛与我交接,我忍不住踮脚吻了吻他紧闭的凤目,无比认真:“我发誓,从今以后只和你双修。我卫弋向来说话算话的。”
览冥对我的誓言十分无奈,把我的手拿回来握在掌心里,低道:“不是的……你不懂。”他叹了口气,眉眼颤动,稍微挣扎后,呢喃道,“你知道吗,每次你回去,我回忆起七千八百年前与你种种亲密……有时……连对过去的自己和你,都无法释怀。”
自己吃自己的醋?!
我嘴一歪,忍不住笑场了。
览冥两颊闪过一丝红晕,迅速板下脸孔,用力捏了捏我的手以示警戒。
我只好强忍,抑制不住身体怦怦作抖,憋着笑艰难出口:“好好好,以后若再穿越,连你我都敬而远之,我只和这时这世的你双修,行不行,览冥神尊?”
览冥从没被人用这种逗孩子的口气对待过,一时表情分外精彩,估计正在对自己的天真坦白悔恨交加。
我怕他真的恼了,赶紧扑过去抱住他,脸颊在他胸口蹭了蹭,笑道:“览冥,我好喜欢你,比喜欢师尊还喜欢,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他的心跳微微加快,我想抬头看他表情,却被他紧紧扣着脑袋,无论如何挣扎不得。
我整张脸都快被压扁,嘟囔叫嚷道:
“你要捂死我……鼻子要压断了……览冥,我打你哦……唔,唔……嗯~”
97等待使命
寅时赶到昙宫,小昙花精还在担惊受怕地卖力演出,见我现身,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都快滴出泪来。我好生安抚一遍,又耍了吃东西的老招数把她换出去。
览冥随后出现时,我正拧着自己衣衫嗅,见他过来,便道:“刚才出一身热汗,又跑来跑去地,我想沐浴,你一道么?”
览冥点头,立即下令赐浴韶清池。
侍女们备置妥贴,先行告退,览冥褪去衣衫,已经先行下池。
这温泉池在人间是稀罕物,于览冥眼中却十分下等,他也不见得有多享受,纯粹只是为了陪我。
话说回来,尘埃哪敢近烛龙金身,我倒真没见过他沐浴,但他比我见过的任何雄性都干净。
我边想边脱了衣服,瞅着他靠岸的精/壮背影,完美身形,肌理匀称,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撒丫子才对准他冲/刺起来……
览冥惊觉回头,我已经跳到他背上,膝盖跪上肩膀,手抱着他的头稳了稳,便开始放肆大笑。
水中脚滑,览冥怕摔着我不敢枉动,两臂高举,牢牢捏住我双臂,拔高声调佯怒:“卫弋,快下来,当心摔着。”
我嘻嘻笑着,干脆抬腿骑上他肩膀,故意乱晃。他跟我扯打起来,我就用脚趾头去挠他鼻子,他开始还一再忍让,只用巧力拽我,无奈秀才遇上兵,碰到这么个不要脸皮的八爪鱼,什么巧力都无济于事。
到我拔开他的发髻,用爪子在他头上乱刨一通后,头可断发型不可乱的览冥神尊终于大发雷霆,单手捏住我肩膀,身子前倾,一个过肩将我摔进水池里。
我料定他会接住我,摔下去时还放肆大笑,到温水前呼后拥堵进鼻子嘴巴时,才赫然发现自己真被他扔进水里了!
我疯子似地尖叫着跳出水面,指着正在拼命打理被我抓得乱七八糟头发的览冥撒泼:
“你摔我!你敢摔我!”
览冥试图用玉钗把盘髻固定后,屡屡被近身骚扰的我打断,无奈之下只得单臂夹住我的腰,让我整个人横挂在他身侧,另一手将玉钗抛上岸,往水里一沉,再将头发抹至脑后,缓缓露出水面。
湿漉漉的长发服帖地顺着他漂亮的脑弧往后顺势披挂开,有少许几缕从鬓前滑下,更为他皎洁如玉的绝妙容颜凭添了几分风流撩人。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他披下头发。
览冥的额头十分饱满,很适合将头发盘好,但此刻湿漉漉地散下来,令他的相貌发生了些为的改变,显得不那么正经,却多了一份邪魅。
他朝我露出鲜有的咬牙切齿。我立刻打算脚底开溜,无奈现在被他夹在腋/下,压根动弹不得,只好冲他讨好求饶的挤眉弄眼。
他把我扔上岸,让我几乎整个身子都趴在湿漉漉的地板上,仅余小腿泡在水里,一手摁着我腰背将我牢牢压稳,一手揪着我臀瓣,作势轻轻拍了两下,斥道:“皮痒是吧?”
“打脸好了,不要打我屁/股!”我无赖地叫嚷。若他真敢打我脸,我一定会喊“打哪儿都行,别打我脸。”
览冥没有回我。
感觉粗壮的手臂挤到我两腿间,将它们分劈开,我拧出最大的弧度往后望,就在回头刹那被他饱满的占据。
和着水声,他的肌/肤与我的肌/肤碰撞,分离,伴随他的进退,不停发出令人骨酥体麻的“啪啪”声。
精疲力竭昏睡前,我产生了个念头。
一二三四五……我就算了,好歹回七千八百年前去岔了岔日子,览冥这可是连续好几天昼夜战斗不息阿……
莫不是这几千年把他给饿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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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览冥的皇帝身份令他不得不尽早离开温柔乡跑去上朝。他起身的动静惊醒了我,我饶有兴趣地看他洗漱着衣,抱着被子一边看一边傻笑,他回头睨见,坐回床头没好气道:
“这几日“朕”不分昼夜地待在昙宫中与你纵情声色,昨就收到言官进谏了。”
我用脚趾去蹭他腹下双腿间,被他巧妙地避开,于是咯咯笑了会儿:“你还不赶紧去上朝,怎地,要把那昏君做到底?”
他摸着下巴,学我口气道:“我已经下令司命加速着理,这帮子神仙日子过得实在滋润,办事动作忒慢,改天得让中天老儿好好管束管束。”
我先前一直没太在意这事,听览冥说起,便问:“你打算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
览冥平稳道:“我让阎罗那头物色了个与商尘宏命格相差无几的魂魄,先送过来借尸还魂,待他铲除孟氏余孽后,其江山会被先太子与元咏妍之子取而代之。”
“孟氏可是你的后人,你倒舍得。”我笑道。
他回眸挑眉:“若我不曾觉醒,孟氏命数亦到此为止。”
我努了努嘴:“哼,白心痛你了,我看你到人间来也不是受苦受难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看过你的轮回命盘,代代福寿高禄,日子过得不要太舒惬。”
览冥与我逞口舌之争向来无甚胜率,无奈笑了笑,又揉揉我的头发,便龙骧虎步上朝去了。
“商尘宏,旧炤宣宗,历永嘉朝,遇事韬晦,群居游处,未尝有言。”
——《炤史.帝王本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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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床上又滚了半个时辰,神清气爽爬起来,整洁服饰,径往师尊下榻处。
进屋时,小维和阿延也在,不消多说,小维那兔崽子看我的眼神已经荡漾得可以摇秋千了。
“以前还以为要和章莪山结亲家,这下更不得了了,居然跟钟山攀上了姻亲。”小维完全当我不存在,兀自跟阿延咬嘴。
我揪住她耳朵,拧到门口,瞪道:“没大没小,滚出去,回头看我代你师傅好好收拾你。”
小维朝我扮了个鬼脸,笑嘻嘻拉着阿延走远了。
屋里就剩下我和师尊。他老人家正要开口询问我这次经历,我却先跪在他面前,以首伏地,轻道:
“……师尊,孽徒冒犯,请师尊责罚。”
“怎么了?”师尊疑惑。
“……徒儿,徒儿偷偷去过上日观!”
师尊一愣,从榻上走下来,拉着我站起身,眉间依旧云淡风轻:“这么说,你都知道了?”
我点点头,万般歉疚道:“徒儿不该怀疑师尊,其心当诛,自甘领罚。”言罢又要跪回去,却被师尊拦住。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略微沉吟后,低道:“你不怪为师?”
我不解抬眼。
他叹了口气:“欺瞒你身世,耗你元神。”
我摇摇头,就算亲耳听到他跟兀屠说出此事时我也一点儿也没有怨恨过,诚恳道:
“师尊,当年青鸳死后,敦玄魂魄曾复苏过,她对我说,只因我这身穿越异能和剑气使然,一生羁绊于命数,坎坷波折,所以她在我身上施展却影无相术,希望我能借此跳脱过去的枷锁,变回当初章莪山时无忧无虑的槿儿。”
这些事,我连览冥都没有告诉过。
当时被览冥伤得遍体鳞伤万念俱灰的我缩在乌龟壳里,选择逃避。却影无相术施展在我身上后,我还不满足,问她有没有什么阵法可以封印掉所有过去的回忆。
她的神情有些微的受伤,只怅然摇头:“我不会……我……不想忘记。””
这是她活着时永远不会有的体悟,或是因为身死湮灭,才能暂时跳出宿命的折磨,坦诚面对自己。
敦玄不愿意忘记什么我不知道,也许是我,也许是她的父母,她的堂兄,也许,还有玠梧……
她不愿意忘记,就像玠梧不稀罕改变命运一般,因为不管多坎坷蹊跷的命途,都留下过他们宝贵的回忆。
只是那时被绝望湮没的我并没有看透。
青鸳自焚,玠梧魂魄散去,斩断了我对过去的最后一丝不舍。
奄奄一息倒在师尊怀里,看着被烈火焚灭坍塌无踪的青玉宫,仰视天空中高高在上,威武不凡的烛龙,他正在施法竭力维持笼罩整个青玉宫的法罩。
这就是无情天地留给作为槿儿的我最后的印象。
“莫说就算我意识清醒,为玠梧牺牲也是心甘情愿,更何况,师尊您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您的确满足了槿儿的愿望,给了我新的生命,新的生活,没有您,就没有北极天柜山无忧无虑的岁月,就没有现在的卫弋!”
师尊向来沉稳内敛的俊颜皲裂开些微震动,他握着我的手,轻轻拍了拍,然后放开,转过身去。
我在他身后再度跪下,叩了三响,肃颜发誓:
“师尊,您的秘密徒儿必然守口如瓶,有违此誓,甘受三昧真火之焚!”
我伏在地上,看不见师尊的神情,须臾之后,听他轻叹一声:
“傻孩子。”
从师尊房里出来,阳光明媚耀眼,我眯眼抬首,用手指挡住眼睑上方,任光辉自指缝间泻入。
一切美好而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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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昙宫的第五个夜晚不知不觉降临。
我沐浴整洁,画眉点睛,罗衣飘飘地坐桌案前。
师尊的身份谜团画下句读,我和览冥之间的感情亦尘埃落定。迄今为止,我所有牵心挂怀的事都已经了结。
于我而言,此时此刻,远古的故事尚未开启,七千八百年前的大战也没有拉开帷幕。
此时此刻,一切都还来得及,来得及阻止,来得及改变。
如果《瀚野古卷》所载的一切事情全部发生了,如果七世末日无可阻挡,那么,在末日大战后幸存的我,既然能巨细无遗地安排下玄算一族回到远古时代,安排下《瀚野古卷》的传承,就一定能回到此时,回到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时候,让故事再来一次!
我从《瀚野古卷》的记忆铭刻中亲眼见到过来自未来的自己。她亲身经历历史,必然知晓我们错在哪里,败在哪里,而我就是要去扭转更正这些错误!
我用了半生迷失于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漩涡中,去真正认识了解这个世界的法则,那么我的下半生,不能再无头苍蝇瞎转碰壁,只要找到这些关键的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点,只要我还有一口气能穿越时空,我都不会放弃,直到改变它!
这就是我的使命,天机镜的使命。
览冥回来,见我正襟危坐,摩挲着掌心里的相思扣沉思,顿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正想上前打趣我,再瞅我神情,有些吃不准,剑眉团蹙,关切询问:
“卫弋,怎么了?”
我闻言抬首,认真道:“我在等一个人来给我解惑。”
览冥眼角挑出担忧,捉了我的手,带着些许疾言厉色:“你又有什么打算!你答应过我什么?”
我仔细端倪着他,平静道:“你忘了你怎么认识我的么?”
他先是怔愣,转瞬面色大变,煞白透明。
他张了张口,正要说什么,忽而一阵轻风飘入殿上,他猛然抬眸,死死盯着黑暗处渐渐显出的人影,惊诧失声:
“……卫弋?!
我顺他的目光缓缓扭头。来者瓜子脸,斜眉入鬓,一袭新作的青色斜襟襕衫,白莲长靴,插在发髻里的玉钗正是览冥平日里最爱戴的那根。
他这扮相一如既往,可我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仔细瞧了瞧,他腰上竟然没有系览冥送我的龙须鞭。
他手上拿着本十分眼熟的卷宗,冲我和览冥露齿而笑:
“我来啦!”
我站起身来,向他笑道:
“你来了。”
98回溯之旅(一)
“……览历三〇一四年十二月二十七日,距离末世之战已经过去整整一年。无日无夜,两极消亡,四季无常,植被凋零,动物几绝,核辐射日日侵蚀着这个残破星球最后的一丝生命。地面已经完全失去生存的价值,临近的几个移民星球同样也受到致命的打击,且生存环境不断恶化。今晚,最后一批人类就要转离他们生存了千万年之久的星球,可阴阳失衡后,其它几个星球也支撑不了多久,最多十年,十年之内三界若无法进化出适应新宇宙环境的身体机能,将会彻底从宇宙消失,而进化的可能几近于零。”
我捏笔顿了顿,还想再写些什么,最终只是在最后一排落下:
《瀚野古卷》,至此完结。
祁还一袭严谨的黑色西装,毕恭毕敬站在我身旁。
我翻了翻已经写完的《瀚野古卷》,有些微微地后悔,当初怎么没有发明出来个可以保留笔迹的电子书,最初的部分都是览冥整理的,现在留下的全是枯燥无味的电子字体,真是可惜了。
想到览冥,我凝神而笑。
已经过了一年,我曾经一度以为离开你,我活不过一天。
与神魔妖相比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往往有着超出自己想象的潜能,和人相处太久,我感染了他们的恶习,变得和他们越来越像——为了近乎变态的执着和欲望而痛苦地活着。
我从椅子上站起,整了整衬衫,拿着《瀚野古卷》走到祁还跟前:
“马上就要走了,我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他抬起坚毅的目光。
“雪儿知道你的选择吗?”我从来不希望他和这个世界有太多联系太多牵挂,但发现他和雪儿的事情后我也没于阻止,如果他能为雪儿而拒绝我,或许还能创造一个不一样的历史呢。
可惜,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找到过这个“不一样”。
他丝毫不为所动,在我面前跪下,两手搁在膝盖上,向前倾身行了个礼:“祁还心意已决。”
我看着他,感慨道:“你的性格很像我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朋友。”
祁还保持低头的姿势不改。
我收回思绪。从他出生那日起便被我选中,他的一切的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他所学习掌握的知识、技能,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天。我如我所愿那样变成现在的样子,我心有不忍,却也明白(看经典来——>http:///书农书库),即使违背本愿,有些牺牲难以避免。
这是师尊和兀屠用生命给我上的一课。
而现在的我,已经变得和他们一样冷血而悲哀。
我珍而重之地将手上写完的《瀚野古卷》交到他手上,他双手接过,向我重重一揖,脸上有彻底超越他这个年龄的成熟、隐忍和坚毅:
“祈还定然不负老师所望。”
我看着他,敛下所有不舍,平静道:“跟我去五方来去阵吧。”
祈还起身看着我,忽而开口:“临走之前,我有一件事想请教老师。”
“你说。”
他的国字脸流露出军人才有的严谨和秩序,这是长年在览冥身边耳濡目染的结果:
“老师,我这次回去,是顺应历史还是逆天改命?”
我微微沉默,想起很久以前听到过的一句话,遂平静回道:
“凡事但求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祈还反复低喃这四个字,渐渐正了颜色,重重点头。他换下西装,穿上白衫长靴,跟我登上私人飞机,一起抵达剑坛。
这里在很多年前就被划入军事禁地,实则荒无人烟,我带着他顺利进入已经破损不堪的剑坛。当他站到五方来去阵中间时,我冲他重新叮嘱道:
“我会送你到第二次神魔大战之后,凡间民众依然信奉轩辕龙神,你大可借着他的名号,将幸存的人类召集到这里,那时三界六道中不会有比剑坛更安全的地方。”
祈还点头:“学生谨记。”
我知道该放手的总得放手,却还是忍不住罗嗦了句:“祈还,那是一个你完全陌生的世界和时代,《瀚野古卷》能告诉你未来历史的走向,却没办法告诉你每一天该怎么过,如何在灾难丛生的大漠荒野寻找食物和水原,夜晚在哪里歇息才能免受自然和丛林的危险,没有谁能帮你,你自己……好好保重。”顿了顿,我又道,“玄算一族就是人类火种存续的方舟,你肩膀上的责任和担子比你想象的还重——永恒的苦修者,放弃太多,却得不到什么……”
他再次镇重地向我承诺,最后问了一句:
“老师,那您呢?”
我面含微笑,岔开话题:“走吧。”
送走祈还后,我回到已经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钟山。
无源之水断流已久,心湖枯竭,日月同晖的天空仅余无边无尽的黑暗,忘渊干涸,曾经的水宫浮在半空中,破败坍圮。
我的手一寸一寸抚过寝宫中记载着曾经与他朝夕相处点点滴滴的物什,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面容渐渐变化,水晶镜中显出陌生而熟悉的面容。
我触碰着镜中人的眉眼,轻轻一笑:
“孟江,好久不见。”——
走出水宫,经过忘渊畔心湖上以往他时常伫足沉思的地方,我的脚步渐滞,依稀间,一年前惊天动地的旷世之战如在眼前。
自认识览冥以来,他对我的威胁管束总是雷声大雨点小,无论大小事情,最终妥协的必定是他,只除了最后一次。
敦玄七世死了,不管帝炤如何努力,为她投胎凡人,为她忍受难以言尽的痛苦折磨,她的神魄彻底散去,再也没有轮回。被宿命玩弄千万载的帝炤彻底发狂,他回到剑坛,唤醒被封印在青玉宫中,陪伴敦玄一起沉睡的魔龙真身。
我想去劝阻帝炤,览冥不允,这也是这么久以来,他唯一一次没有向我妥协。他封住我周身灵脉,将我关押在弋宫里,耗费近三成灵法以结界笼罩弋宫。
我嚎哭,像神经病一样唾骂,声嘶力竭地哀求,他没有停留,亦没有回头。
我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只能听到一阵阵天翻地覆的巨响,连被结界笼罩的弋宫亦在这难以想象的可怕威力面前战栗着,恐惧着。
心脏要蹦出喉咙,眼皮不停乱跳,我的泪水渐渐干涸,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仔细感受着外界的动静。
忽而,一道凄厉的龙吟自远处传来,响彻寰宇,闻者惊心,其决绝似乎在控诉无情天地,而其声势与力量却足以令天地为他的悲伤陪葬。
我发了疯,不顾死活地对着结界法罩冲撞,头破血流亦不觉痛,我使劲拍打着,眼睛已经哭得看不见,然而突然,我一个趔趄从弋宫中栽了出去。
保护着整个弋宫的结界突然消失,而束缚我身体的灵力也烟消云散。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任由自己坠落到忘渊之底,趴在地上,无识无觉,半天不敢动弹。
我双眼已经流出了血,嘴唇却变作彻底的灰白。
挣扎着站起,每一根毛发都在绝望地颤抖着。
钟山忽而地震般摇动,似乎有什么东西重重落进了心湖。
我站立不稳,几乎四肢并用地爬上云头。那时,日月之晖渐渐隐去,天地被黑暗笼罩着,整个世界仿佛被洗劫砸摔过,阴阳秩序大乱,生灵仓皇奔逃,本是最悲壮无比的末日来临之景,却统统没在我脑海中留下半星儿印象。
因为我眼中,只能看见盘旋在心湖当央,周身赤芒黯淡,奄奄一息的巨龙。
它的骊珠已经彻底失去光彩,浑身无一处完好,大片大片的鳞片刮开,血肉模糊,两只前足一只折断,一只露出森森白骨,宝剑般的犄角断裂不知所踪。
它身上所携的那枚相思扣在挥霍掉补天石所有灵力后消失,没有为它带来生命的希望,只不过换来它最后一丝告别的力气。
似乎是感觉到我的气息,它颤抖着眼睑微微扯开一线细缝,金色的瞳孔蒙着黯淡的灰,最后吃力地看了我一眼,还来不及说出告别的话,便永远地闭阖。
它就这样在我眼底,化作赤尘,飞散不知所踪。
风卷残云,袍袖猎猎,我呆呆地立在那里,由始至终,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我缓缓睁开眼,视野所见,一片空荡。
最后环视留下无数美好回忆的钟山,站在它曾经烟消云散的地方,我莫名之间,感觉自己即将踏上回家的归路。
近乡情怯或是欢喜雀跃,我不知道,印堂青色虬纹明艳,我轻轻对他说:
“览冥,我这就来找你了。”
99回溯之旅(二)
景福二年春,我的第一站。
昙宫中暖炉生烟,红屏香烛,勾起了我对最初的美好记忆。
敦玄已死,她施展在我身上的却影无相术业已消失。览冥察觉到天机镜气息,我一现身他便发现了我。
我晃着手里崭新而空白的《瀚野古卷》,笑道:“我来啦!”
过去的我亦站起身来,回道:“你来了。”
寒暄一番,我的目光总是似有若无地停留在览冥身上,引得过去的自己面色一沉。她横挡过来轻推了览冥一把,嗔道:
“我想和未来的自己说说私话,你回避一下。”
览冥无奈地笑笑,朝我略一颔首,风姿绝胜地离去。
我的头随着他的移动转了过去,直待他消失在殿门。
恍恍惚惚地想:不是梦中,而是活生生的他……可惜,不是我的览冥,不是那个与我有着更多美好和痛苦回忆的他。
“唉唉唉,看够了啊!”旁边的女人聒噪不停,一把揪住我耳朵逼我回头。
我打开她,没好气瞪了一眼。这四万年日子过得太糊涂,前尘往事都记不大清楚了,我以前掐过未来的自己耳朵?靠,力气还真大。
“这就是《瀚野古卷》?”她自觉地从我手上取过,翻了翻,随口道,“我见云大郎用过,我会写,还有其他什么特别之处吗?”
这次我专门来找她,可她说的话却一个字没听进去,从览冥离开这间屋子起,我便开始走神。
我以为自己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他烟消云散之初,我发了疯地往回穿,想要阻止他将我困在弋宫中,可他早防备过我这招,不管我使出浑身解数,总因这样或那样的岔子导致了同样的历史不断重演。
后来,不管我有多想他,也不敢穿越到过去去看他,我怕,我怕自己控制不住而不断停留在有他的世界,从此裹足不前,令时光停滞。
经过一年的冷静,在亲眼目睹亲自参与到末日之战后种种无力回天的惨相悲剧后,我才明白(看经典来——>http:///书农书库),就算早已经预知结局,我也无法卸下肩上的担子。
最终,我决定按照当初和览冥之间的约定,回到历史中去完成我未尽的使命。
那个约定是:不管结局如何,卫弋,一定要和览冥在一起。
回溯之旅中,我将不可避免地再见到过去的他,我以为这一年我已经明白(看经典来——>http:///书农书库)自己该做什么,也早知晓自己的归宿在何处,可真正见了他,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控制不住自己的私念……
我的目光落在她腰间的龙须鞭上微微出神,没太在意她说什么。
她使劲儿敲了敲桌子,横眉竖目:“喂喂喂,你自己有一个,干嘛还盯着我的猛看,我警告你,想都不许想!”
我回过神来,冲她撇了撇嘴,尽量满不在乎地摆出个笑容:“他死了。”
我忽然回忆起这段场景,当时我觉得未来的我笑得十分凄凉,想到这点,我悻悻然收了笑容,在自己面前,何必自欺欺人呢。
她闻言神情一窒,不知所措,惶惶惑惑地撇开眼。
她缓缓坐到我身边,沉默了很久,才当心翼翼询问:“……什么,都没有改变?”
我点头。
她搁在桌上的手慢慢捏紧,侧头盯着我,格外严肃:“告诉我后面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部。”
真是令人怀念的青葱岁月,我以前也是她这样的性子呢。
我抿唇笑着,摇了摇头。
她瞪眼,坐不住了:“喂,你想什么呢,我等你回来就是要你告诉我我该往哪儿走,你不想救他吗?你不想让他重新活过来吗?”
我眉眼柔软地看着过去的自己,平静无澜的语气一如览冥,这便是所谓近朱者赤吧。
“我是个失败者。”
她愣住。
我看着她沉稳低语:“现在的你,应该对宿命已经有了自己的领悟吧。你还记得当初你劝云大郎说过的话吗?”
祖师爷,拯救世间重要,还是逆天改命重要?如果俺们不管做什么都避免不了七世之劫,那俺们的努力还有意义么?
人生下来都是要死的,早一百年死晚一百年死都没区别么?
我继续道:“我来只是想告诉你,这个世界的历史是可以改变的,只要我们可以袖手旁观。”
她皱着眉看我。
我笑了笑:“只要我们什么都不做,早在第二次神魔大战之后,览冥就已经死了,这个世界将根本没有槿儿和卫弋的存在,你,永、远、不会认识他。”
她动容地抬头,一双乌黑的眼睛晃动着烛光明灭。
“只要我们有所在乎,只要我们插手历史,便不会改变任何事。放手,你做得到吗?放手,或许是更糟的结局,所以你和我,永远做不到袖手旁观。”
“这就是宿命,明知道过程,明知道结果枉然,却还不得不逼着自己如戏子般重复着上演。”她怔忡地低喃。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所以我不会告诉你历史到底会怎样,如果你知道的和我一样多,你就会是下一个我,下一个失败者,不会再有第二种可能了。”
“可是,我就是你,你的选择,也会是我的选择啊!”她激动道,“我们不要作茧自缚,你告诉我你败在哪里,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只要我们能不停地穿越下去,总有一次可以改变历史!”
我接口道:“是的,即使希望渺茫,你和我都不会放弃寻找这第二种可能的机会。所以,我才不能告诉你未来的真正历史,《瀚野古卷》涵盖古今,却无自言片语提到我们自己,因为我们是著录者。”
“我还是不懂。”她眉毛皱得更紧。
我摇摇头,叹道:“如果你能改变历史,我就不会存在。”
她怔怔呢喃:“如果有第二种可能,就不会有你,没有你,就不会有人来此地此时来给我指路……可你已经来了,你的存在就意味着没有第二种可能……这不是一个无解的循环,一个荒彻底矛盾的悖论么!?”
我笑了笑:“是,那这个游戏你还玩吗?”
她陷入沉思。
我继续道:“我说过,我是失败者,我只会把你指向死路。你是天机镜,你能比所有生灵,包括览冥和帝炤更清楚地看到历史和未来,如果连你都不知道怎么办,没有谁会知道。学学玠梧,永远往后看,但是永远不看结果。不要去想什么天命可违不可违,你的每个选择都应该问心,问心无愧才是你的路。”
她沉默了很久,缓缓抬臂,与我十指紧握,她问:“那你呢,你的世界已经毁灭,你会怎么样?”
我想起几万年前穿越回到远古时代,在第二次神魔大战后,亲眼目睹的那一幕(作者我决定跳出来提示,这次回远古时代,对于文中一直的主角卫弋还没有发生,但是对于末日卫弋已经是几万年前的回忆了,还看不懂的看完下卷记得回来这里体会卫弋的心情),满腔柔情似海,笑道:
“我会回到览冥身边,永远在一起。”
她疑惑不解,各种猜测,见我不肯多说,摁捺不下,蠢蠢欲动。
“能不能把相思扣给我看看。”我岔开话题。
她毫不犹豫地从怀里摸出来放到我手上。
冰凉的玉扣沾染她的体温,灼烫着我手心。
如果再加上这一枚相思扣,能不能救活览冥?
这个念头在我脑海中一闪而逝,我不着痕迹睨着过去的自己,收回目光,自嘲地笑了笑,把相思扣还到她手中。
算了,还是让她自己选择吧。毕竟,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我想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
我轻松地吁了口气,冲她道:“我要走了。”
“这么快?”她迅速起身,诧异道。
“嗯,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她怕我说走就走,赶紧拉住我的手,急问:“救我的俊俏公子是不是就是你?”
“嗯。”
她似乎想起什么,双瞳晶亮:“你说你要去找览冥……你是不是要回到第二次神魔大战的时候去救他?”
我点头。
她眼中流露狂热:“带上我,我跟你一起去。”
我哈哈笑着挣脱她的手,善意地讽刺:“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你连他们两个的身都近不了就化成飞灰了。”
她不甘示弱地反鄙视:“你又能多了不起。”
我叉腰得意,用手指比出个四:“我跟览冥在一起四万年,一万年寄生虫似地昼夜吸取他的灵力,另外三万年不说天天双修也大差不差了,你以为我功力如何呢?”
她惊讶地张嘴,眼里流露崇拜之色,遂沾沾自喜:“那我以后会变得很厉害?能比师尊还厉害吗?”
甫闻师尊二字,我神情一愕,一些被尘封的回忆铺天盖地将我席卷。
“你怎么了。”她关心询问,十分敏感地试探,“是不是师尊……”
我收敛心神,含笑摇头,冲她道:“……不管九凤还是鬼车,他永远是我心中最敬爱的师尊。”
她也微笑着道:“我也这么觉得。”
师尊……我心底怅然辗转。
偷偷去看他一眼?
唉……还是算了……相见不如不见,能说什么呢……别再生枝叶事端了。
“我真的要走了。”我向她摆摆手。
“别,你带我一块儿去。”她死缠烂打。
我没好气瞪她道:“你问问览冥,看他放不放你。”
她叉腰仰天:“他是纸老虎,我不怕他。”
我冷笑:“你不怕我怕。”
她指着我骂:“越来越没出息!”
我瞥她眼:“你有出息,要来自己来,别指望我。”
“别别别!”她整个扑上来抱住我胳膊,急道,“好事不过三,他这次肯定不会放我走啦,而且是去千万年前也,以我现在的功力根本去不了!”
我踹了她两脚,踹不动,只好翻着白眼道:“你跟他说,我都来了,你死得了吗!”
她一顿,恍然,呆呆地握拳打了下自己的手心:“有见地!一针见血哇!”
受不了的蠢,我无奈地摇摇头,趁她不备,赶紧消失开溜。
100回溯之旅(三)
天隅五年夏末,我的第二站。
刚出现青玉宫附近,她就精确无比地倒进我怀里。
我扣住她手脉一探,命悬一线,格外虚弱,好在兀屠并没有对她造成致命伤。功力已经无法支持她继续保持“元咏妍”的相貌,化回了本相。我知道兀屠很快会追出来,抱起她腾云驾雾,落在炤山北山系的一个小山村中。
当年昏昏就醒,轻松自在,没想到俗语果然是真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以前自己惹的烂摊子,今天收场时才知道有多麻烦。昼夜不离为她输入灵法,还得施展分/身术四处搜集神草仙药,耗时近半年,才堪堪保住自己的小命。
累得我半死。
那大娘看我的目光总是充满了了然的暧昧,每每对上总惹得我一身鸡皮疙瘩。
好不容易等她身体情况稳定,我重金谢过村里的人,一阵清风飘到青玉宫。
熟门熟路地找到进入剑坛的机关,我从幻境通道当心翼翼靠近。
果不其然,兀屠躲在剑坛深处闭目养神。
当年的我就算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他回到这个时代后居然哪里都不曾去,就一直守在剑坛。
呵,以前的我可真是笨哪,昆仑被掳后就被误导,一直坚信他在暗中监视觊觎我。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看经典来——>http:///书农书库),他哪里需要追着我东奔西跑,守株待兔,让我自投罗网才是王道呀。
何况,我背后还有只手指着我往这里头钻……唉……
随着我的靠近,他猛然转头,血泊双眸直直盯着我的方向,一转不转。
我没有现身。
约莫一盏茶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他冷冷地试探:“卫弋?”
我以气传声,稳当地回应:“是。”
一片静寂,静到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
他先开口,语意肃杀:“你倒真不怕死。”
我轻笑:“你舍不得杀我。”
话音刚落,一道鬼魅阴风如闪电般袭来,摧枯拉朽之势,几震裂以类似于太虚境界的法术结成的幻境通道。
我轻松避开,继续隐在境界的紫宵虚空中,笑盈盈道:“你杀不死我的。”
他向来泰山崩于前而不改的地狱冰寒皲裂,血珀流转,惊疑不定起来。
他对当时的我有几分分量太有把握,自然不信我能如此轻易避开他的袭击,更不信我能飘忽不定地躲起来,彻底不让他发现,却偏偏让他嗅到天机镜的气息。
除非,是他自己产生幻觉。
若真枪明刀,现在的我或许依然不敌兀屠,可我打的就是心理战。
纵使心中愧疚,我却不得不利用你对我的感情。
我的心比四万年前,冷硬多了。
我轻笑轻语,如乐音回旋:
“你杀不死我的……呵呵,因为……我在你心里。”
兀屠脸色陡白,浑身戒备地循着天机镜气息随我转动,隐隐怒气盛起,冷戾道:“到底何方神圣,敢在本君面前装神弄鬼。”
我拖住他继续游走,柔道:“为什么离开我?”
一道阎罗葬风肆虐而至,这次避开时没那么轻松,兀屠不愧是魔族第一悍将。我略定心神,身形更快,凌波微步,幽幽低问:
“为什么离开我?”
他眼波中红质闪烁,紧绷着脸,一连斩出六、七道凶煞无比残霓似血的夺命气刃。我越躲越狼狈,渐渐有些吃力,遂一咬牙,显出原形,一衫红衣飘到他跟前,带着五分促狭五分狠意,眼儿弯弯仰视他,嗔道:
“你这王八蛋敢欺负我,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
碧蛇姐姐,这王八蛋欺负我,帮我剁了他!
骗子……你法力明明比我高那么多,为什么还要抢我那点儿微薄可怜的灵力,呜呜呜呜呜……我不会放过你的……呜呜呜呜,你等着,你等着……
兀屠盯着我一动不动,他的心防已经成功被我钻出了一条裂隙。可心性坚韧的他即使在这样如梦似幻的情形下,依然保持了最后的清明——他念出了炎羁束灵咒。
我身上虽然穿着火浣裳,可早不是师尊送我的那件。
炎羁束灵咒起不了作用了。
我抿着唇,一步一步靠近他,站在他跟前,挑眉恶道:“你要走就走,我又不稀罕你,好歹认识一场,做什么招呼都不打一个!”
他眉头微蹙,一掌两指扣住自己太阳穴摁了摁,缓缓抬眼。
我还是在他跟前,却背着手一步一步往后退,努道:
“骗子,你是大骗子,我才不稀罕你……”
他凝视着我,脚步挪了挪,却没有追上来。
即便是在梦境中,兀屠也不会放纵自己的感情。这样的他,无论情人抑或对手,都可怕,亦可敬。
直待我退回黑暗中再次藏起来时,才听得他几不可闻的叹息:
“小娃儿……为什么是你。”
我扭头,面无表情地望着无尽虚空,动身穿越回刚进幻境通道的时候,趁着自己和兀屠周旋,迅速进入剑坛,启动却影无相阵。
阵法的光芒汇聚于我印堂,天机镜的气息再度被纳入太虚镜界中,深藏不露——
洪荒时代,两次神魔大战间隙,章莪山,我的最后一站。
蘑菇石旁,一枚泛着金色光芒宛若星子的碎片自天空陨落,在地上蹦了两蹦,滚到我脚边。
我低眼睨着它,恶作剧地抬脚作势欲踩,忽然想到这样无疑于自虐,遂临时高抬贵脚,只脚尖一拨,将它踢到蘑菇石下。
眯眼仰望,一道五彩光芒如流星划过天空,直奔昆仑,不多时,黑影蜿蜒长空,龙吟于天,追着那五彩光芒旋即消失无踪。
他们来的方向,正是西北,钟山。
我刚抵达钟山,老远便听见夭舍的大声嚷嚷。
“览冥君,你是故意失手让敦玄拿走天机镜的吧,嘴里说六道生死与你无关,哼哼,这可是默许纵容!”
夭舍你真是一如既往地脑残啊,这种话心里想想就算了,吼那么大声,你还指望他会承认么?
从背后看着夭舍张扬的巨翼,我回想起七世大战之后,地面冷冻无光,液体迅速凝结成冰,重伤的夭舍身化烈火,熊熊燃烧一年,制止了冰原蔓延,才为人类向地下和外星转移争取到宝贵的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
他留在烈火中最后的残影,便是这一双炽目的羽翼,比凤凰涅槃更加悲壮绚烂。
我伤感地笑了起来。
览冥和夭舍同时闻声而转,一并招呼我的,还有览冥陡然发出的摘叶飞花,若非那片片叶刃是冲着我来的,我真忍不住想为这干净利落的一招大声喝彩。
斜身躲过,我立定,直直地望着览冥,不是很礼貌地打了个喏,笑道:“见过两位神尊。”
览冥一袭螭龙腾云银白锦衣,身披寒漪流云长带,空中飘荡。肌若玉瓷,唇如流丹,墨发高束九龙夺珠金冠,两道青锋剑眉斜插入鬓,一双掉梢凤目若流星赶月,不怒而威,遗世独立。
他不带温度的金眸眄视我,沉声质问:“来者何人,胆敢擅闯钟山。”
我盯着他,微微失神,如丝般的痛楚绕着心脏,一波一波荡开,险些就要控制不住不顾一切地奔过去紧紧抱住他。
夭舍抱胸摸着下巴,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我:“你是个凡人?”
我这才整顿心绪,向览冥和夭舍分别作揖:“不才玄算子,修道多年,受家师所托,特来拜谒,愿为阻止第二次神魔之战尽绵薄之力。”
夭舍蹙眉,疑道:“什么第二次神魔之战?大战刚止,诸神俯伏,小子休得胡话!”
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淡然述理:
“天机镜落入敦玄天女之手,敦玄天女如何可敌帝炤?”
览冥和夭舍都没有表情地看着我。
“天机镜若落入帝炤手中,帝炤如何留得它在世间?”
览冥依然没有表情,夭舍却略为正色,看我的目光也渐渐凝重起来。
我继续沉稳叙述:“天机镜若毁,敦玄如何挽救人世之劫?”
览冥不改眼色,夭舍却有些站不住,不由自主开始向我靠近。
“敦玄救不了人世,如何不死?”
览冥转过脸去,对着忘渊负手而立。夭舍再沉不住气,急急打断我:“帝炤会发狂?”
只是找不到敦玄他就兴师动众大杀四方,敦玄要死了,他能不狂么。余下的何需赘言?
我睨着览冥的背影,又望望西南方的天空,点点头:
“快了。”
短暂的沉默,览冥豁然向前一步,冷声轻语,苍遒有力,沿着漫漫山谷向四海八荒荡开:
“诸神听命,速至钟山。”
我身体微微一颤,与他朝夕相处数万年,没想到他的威煞依旧可以令我胆战心惊,生敬畏之意。
览冥话音刚落,无数光芒如星坠大漠,一道一道以钟山为核心奔来,把天空撕裂割裂成一片一片。
何其壮观!
他背立沉声,继续吩咐:“夭舍君,前往北海,救禺彊、据比出水牢,以备不测。”
夭舍面上大惊失色,急道:“览冥,这不妥吧,你这样岂非公然造反,如今只是推测,天帝他……”
我无奈插嘴:“览冥神尊会分不清分事情轻重缓急么?速去速回吧。”
夭舍哑然,回头睨我。
我和蔼可亲地笑了笑,从袖子里露出一跟手指偷偷指着览冥那边:“你不信我,难道也不相信他的判断?”
夭舍眼眸一凛,这才乖乖展翅北飞。
他刚动身,我转身向览冥抱拳,主动请命:“恳请神尊派遣在下前往东海之外,将天吴原化君带回。”
101回溯之旅(四)
夭舍刚动身,我便向览冥抱拳,主动请命:“恳请神尊派遣在下前往东海之外,将天吴原化君带回。”
我出现的蹊跷突然,览冥对我存有戒心理所当然,是以闻言,他只是冷冷地看着我,不着痕迹打量。
忽然,他金眸微动,却旋即恢复了冰冷。
我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动摇此刻的他。
就在适才,天机镜的气息,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很快,魔龙将发出惊天动地哀啸,怒触昆仑,再接着,兀屠率领九阴妖魔诸鬼,与神界展开大战,七日之后,便是帝炤与览冥第一次决战。天下大乱,没有人会去注意到,天机镜残余的力量和一注轩辕剑气会聚集入章莪山蘑菇石下一枚不起眼的碎片上。
“汝师从何门?”凤眸冰寒,他浑身散发着与世隔绝的疏陌。
“家师不愿透露身份,望神尊见谅。”我不卑不亢。
天隅九年我与兀屠剑坛决斗……他死在我手上,而我被他用开天斧强行送回景福年间,停留在脑海中最后意识,浑身血淋淋地倒进览冥怀里,化回天机镜碎片。
直到一万多年后,在魔神四世降临前夕才苏醒过来。
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双闪烁璀璨金芒的星眸,带着汹涌澎湃的喜悦,盯着我一眨不眨,好像我随时会消失般。
那时我刚刚恢复人形,一/丝/不/挂地坐在他怀里,脑子空白混沌,直到被他的火热狠狠占据,才晕头晕脑扯住他衣衫问“你是谁?”
我形容不出览冥当时精彩的表情,更形容不出他的心情,末了,他紧紧蹙着眉,从我身体里退出,脱下外袍把我裹好,看着我一言不发。
好在只是暂时的记忆模糊,他陪在我身边,一件件跟我说,格外温柔耐心,不久,我就一点一滴全部想了起来。那一夜,览冥异常热情,他溢着发烫的汗水,在我耳畔不住轻喃:
“不许再忘记我,不许再忘记我。”
我在他身/下颤抖着,被他撞得一晃一晃,手指爬上他支撑在石头上的大掌,划着指尖哑道:
“第一次忘记,就一眼,你就让我着了魔似地偷偷放进心底;第二次忘记,明明有那么深的伤,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想接近你,招惹你;第三次忘记,睁开眼看到,便觉得好亲近,你吻我,我的心就扑通扑通乱跳。”
览冥感动地低吟,捧住我的脸重重地烙下一记又一记炽烈的吻。
我喘息着问他:“你呢,如果你忘记我,还会重新喜欢我吗?”
他啄着我的唇,轻道:“我不会忘记你。”
我挠他,皱着眉,嘟着嘴:“哼,要接近你,没个天时地利人和根本不可能,你要忘了我,估计我这辈子都没法再让你喜欢我咯。”
他眼如弯月,宠溺地撩开沾在我脸上的湿发,柔道:“不会的。”
我推攘着他的胸膛往后缩:“你骗我。”
他迅速扼住我腰/肢,重重上顶,再次饱满地将我占/据,柔亮的嗓音带着一丝性/感的沙哑:
“没有骗你,第一次见到卫弋的时候,就隐隐觉得,是个与众不同的,对我很特别的人。”
与众不同,特别吗?
我挺直身躯,保持微笑,依旧不卑不亢地回视他。
他半眯金眸,显得愈发狭长深邃,冷漠道:“玄君仪表坦荡,不似心怀叵测者,即便如此,亦望君谨言慎行。汝且去罢。”
暂时相信我,不过留待观察。我抿了抿唇,恭敬施礼退下。
原本为取信于他,还准备了满腹草稿,却比我想象中进展顺利多了——
纵使我来去如风,连夜赶路至东海之东,寻到原化与其同返,亦过去了整整三日。
三日前,魔龙怒触昆仑,据比取昊天塔结土系法术强支天柱,暂时遏制昆仑倾倒之势。其余诸神奋力合围缠斗魔龙,直杀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览冥独守鬼门,然至于第三日,魔族悍将兀屠携九黎壶骤现,九阴鬼军借道九黎壶中封印的奇异空间降临神界,浩瀚不知其数的鬼军带来的妖魔戾气令九黎壶难堪重负,生生震裂。
鬼军内外合击,强攻大桃木,览冥一夫当关,独立难支。
我和原化赶到鬼门关时,览冥正被兀屠联合鬼族九王杀得左支右绌。原化奋勇,变化原形,九头虎身,怒目而电视,貔豹吼而山裂,司诸川水灵骁将凌波泛水,突跃破浪杀援。
我亦运起紫电,从天而降,落入兀屠与两名鬼王在览冥身边交织成的包围网核心。
恰逢兀屠举握噬阳无刃,刀风扫掠,一击重斩自后背直劈览冥。览冥正面迎战一老树模样的鬼王,正与其枝干纠缠,闻风声,掌心雾起,空气中的水凝结成冰,在他身后陡立尖锐冰墙。
与此同时,我亦使出相同的一招,奔雷闪电变化为霜雪寒冰,两堵冰墙一前一后牢牢护住览冥。
兀屠诧异地扫过我,暗中揣摩我的来路分量,一连速斩试探,我与他交手十来回合,便知他此时正值全盛,比后来厉害不少,我并非他敌手,但好在览冥从旁相助。
渐渐地,单打独斗还好,可若关系览冥,我却大有拼命三娘的气势,好几次甚至不惜暴露空门,亦将他护得滴水不漏。
览冥见我真气招数与他自己如出一辙,修为甚至在夭舍之上,为了他大有豁出去不要命的势头,纵使战况激烈,也忍不住睨了我好几眼。
我们在大桃木形成拉锯战,从早打到晚,直到鬼车率领帝炤麾下穷奇、梼杌、饕餮等诸大将援至,览冥分析形势,勒令我们暂避其锋。
此时,离大决战还有三日——
自敦玄死后,神界雷霆滚滚,大雨磅礴,暗无天日,几与鬼界无异,连钟山都不曾幸免,更莫提人间。
除夭舍率领烛龙座下的几员神将外,风神禺彊自领一路,山神据比自领一路,三路人马围斗魔龙。且仍然不停有四海八荒的各路神仙纷纷赶来钟山助战。
大难当前,以往心怀各异的诸神第一次同心协力地汇聚到览冥麾下,听候其差遣。
暴风雨前的宁静,沉重而肃穆,让我仿佛再次回到了七世末日前夕。
我受了些伤,独自在万壑岩一个山洞里疗伤。这个山洞是览冥选择下来最适宜双修的地方,我和他也在这里渡过了许多美好时光:
他第一次被我逼迫着起火烤烧烤喂我;
他第一次对我说“卫弋,我爱你”;
甚至,我们还在这里讨论过七世浩劫结束后,决定要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是赤红色的龙还是青铜色的龙,览冥还逗我道,孩子一定会是面红色的镜子……
“伤势如何?”熟悉的声音突然将我拉回现实,我受惊地望向洞口,在看到那张熟悉的容颜时,泪水几夺眶而出。
我当心地掩饰好自己的情绪,将脸低下躲于阴暗中:“无碍。”
他闻言,旋身离去,无一丝留恋。
隔日凌晨,神魔两族大战在瀚野平原上全面爆发,地坍山裂,山海变幻。顶住昆仑的昊天塔一日一日歪斜,即将不支。
让诸神奇怪地是,战场上并没有看到魔龙帝炤的身影,这让神族大军取得了一定的优势。
览冥在钟山决胜千里,运筹帷幄,得闻这一消息,亦是疑惑。
平时无事,我一直乖乖缩在洞里,鲜少在外走动,见览冥若有所思经过洞口,我才起身叫住他:
“敦玄新丧,魔龙心智大乱,如今怕也差不多要从悲伤中清醒过来,该想法子复活敦玄了。”
这几日对我几乎不曾留意的览冥,再度将目光落在了我脸上。
我波澜不惊回视他:“天机镜已毁,魔龙要复活敦玄,只有一个办法。”
“……潮音还聚。”览冥低喃。
不出所料,第六日子时刚过,一列鬼军突袭钟山,施展蛊术,令大多神仙头晕目眩。好在览冥早有防备,立刻遣将束整军队,调离中蛊诸神,安置解蛊,一切有条不紊。
这时,他已经愿意把我带在身边。
鬼军的攻势一波一波,环环相扣,引龙出洞,分散兵力,声东击西,一改昨日颓势,个个妖魔鬼怪战力倍增。相比之下,神族虽显得被动,但始终没有被各种奇袭陷阱触发大的混乱,大体局势几乎如原计划处于览冥的掌控下,稳步行进。
我以前听览冥讲过这场战斗,他如斯评价:“帝炤精于诡兵,吾长于治军。”
将帅之才旗鼓相当,拼的就是实力。
因为帝炤的迫不及待,这场激烈的搏杀一直持续到第七日,其惨绝人寰,难以言论——先天神族与强盛的鬼、魔三族经此一战后,便落到后世寥寥无几的局面。
七日凌晨,一黑一赤两头巨龙从九天云霄一路缠杀至万重深渊,直杀得天翻地覆,阵阵威煞如波荡开,继续摧毁已经残破不堪的世界。
补天石在这场厮杀中被灵力震碎,裂为两半,一半被览冥夺回,一半被帝炤抢到手。
帝炤抢到补天石后,直冲昆仑,头也不回地离去。
览冥略一迟疑,在空中盘旋着俯视大地血海飘橹,发出一声悲鸣,亦追着黑龙刹那消失,仅在血诡的天空留下一道赤色的残影。
我满身污秽鲜血,狼狈不堪地斩杀掉两个魔将,望着东南方向若隐若现的昆仑。喘了口气,握握双拳,施展烟遁术,向着东北方向的北极天柜山奔去。
远远地,便见到一头九头凶鸟,长喙滴血,广翼遮天蔽日,对着一倒地的青衣男子,振翅俯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