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95凤凰涅磐

作品:《六夜侍寝

    “卫弋这丫头,成日沉迷双修,一唤便来,有趣得紧。”兀屠继续言语相激。
    闻此,览冥拼尽全力压抑着的怒涛龙骧刹那爆发,排山倒海的力量形成如山大的巨龙,咆哮嘶吼着直袭兀屠,引得天动山摇,大地倾圮。我惊惶俯瞰地面,沿河几片村落已被塌陷的山石填没,粉身碎骨。
    我受制的灵力迄今没有恢复游走,无法抵御他一波接一波的威煞之气,如断线风筝般弹飞出去。
    兀屠立刻飞身欲夺,览冥总算在这个时刻醒悟过来,运风而起,强大的狂岚化为迅猛无情的杀意,势如破天,宛若要震落银汉广漠中的星辰。
    兀屠迫不得已,刹住趋势,折身躲避。览冥趁机跃到我身边,将我牢牢接住。
    “他故意激你的,不要再打了,你看人间,你看啊!”我涕泪纵横,扯着他衣襟沙哑地呼求。
    览冥静寂万古的金眸微微泛红,已显狂乱之态,盯着兀屠的狠戾目光陌生得几乎让我以为他是另一个我不认识的神。
    他放下我,在我身上起了层法盾护体,转身欲战,我急忙趔趄要揽。他动作太快,我拼尽全力一跃,只堪堪抓住他下裳摆子。
    他身形因此略滞,我赶快手脚并用抱住他脚靴,披头乱发哭道:“别打了,求你,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已落下风的兀屠趁机反击,剑气如苍鹰破浪直逼览冥。览冥心神不宁,又受我牵绕,虽携着我险险避开,却几被兀屠伤到金身。
    兀屠继续扰乱他心神,冷凝血眸,一边与览冥恶战,一边邪笑道:“好娃儿,不辜负本君厚爱,如今神界的计划均已打探得到,本君岂能不好好嘉奖,这就让你脱离苦海,重返本君身边!”
    他说这话时,我一面揪着览冥力劝,一面不住盯着人间。
    青玉宫有轩辕剑气守护,毫发无伤,可四周城池已受地裂山坍洪水暴雨之灾,惨绝人寰,若他们再打下去,只怕一个活口都留不下了!
    流离之乱映入眼睑,离间之语灌入耳膜,我心如滚油锅,煎熬之极,无以复加,加上阵阵剧痛直袭脑门,终忍无可忍厉声尖叫:
    “够了!我自毁元神,你们谁也别想捞着好处!”
    言罢举手,对准自己印堂就狠狠一掌。
    “——卫弋!”
    我软软倒地,耳畔传来览冥撕心裂肺却压抑如闷雷般的呼喊,转瞬便被紧紧纳入一个颤抖的怀抱。
    嘴角挂着诡异的不易察觉的笑意,我心安理得地昏了过去。
    开什么玩笑,我灵力都没有,怎么打得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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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发现,自打认识览冥以后,我时常就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
    醒来就在他怀里,睁眼便迎上他殷殷的注目。
    神仙是不会做梦的,可这次昏迷,我似乎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梦醒之后,越过览冥看着熟悉的蓝天白云,看着身侧生机盎然的绿水青山,听竹涛万壑,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似有若无的彼岸花香,我才终于明白(看经典来——>http:///书农书库)当日孟江大梦初醒,不知今夕何夕的怅然。
    这里不是钟山。
    “章莪较近,吾不得以先携汝来此,可有不适之处?”见我四下打量环境,览冥放柔声音解释,那当心翼翼的样子似乎怕声音稍大些就会把我惊碎般。
    是了,这里是章莪山,我熟悉的章莪山。
    是三百年前的章莪山,是我待过千万载的章莪山,亦是我初遇青鸳和玠梧的章莪山。
    我推开览冥,站起身来,缓缓向前。
    览冥面色清冷如雪,始终跟在我身后,保持一步之遥的距离。
    我沿着火照之路,分开怒放的曼殊沙华,沿着记忆的脚步向前。
    朦胧中,似乎在花丛中看到一个仓皇飞奔的小女孩,哇哇大哭着直唤“槿儿,槿儿你在哪里,救命,救命!”而她身后,紧随着一头威风凛凛的巨兽,践踏了大片大片盛放的鲜红。
    我随手采撷一朵,拿在手里把玩着,走进碧竹林。
    竹叶沙沙,竹节高不可知。我抬头仰望,看着两个手拉手的小女孩,尖叫着从竹尖跳下,又每每在落地前飞起,咯咯咯咯的欢笑声回旋在竹林每一个角落。
    穿过竹林,我终于看到我曾经的家——蘑菇石,是青鸳取的名字。好在她分得清蘑菇,才不至于落下个更加可怕的名字。
    我走到蘑菇石低下,曲腿而坐,看着眼前清溪,游鱼成双,白鹭翩飞,手不自觉把最外辐散如伞的花序一层一层,抽丝剥茧。
    “我叫青鸳,青天的青,鸳鸯的鸳,你叫什么?”
    “你在木槿花下,我就叫你槿儿吧。”
    四瓣花序,拧结一股,折作凤首。
    “你知道的,你不是普通的石头,现,则天下大乱。”
    “槿儿,你有魔性。”
    相对各六瓣花序,合叠为凤身。
    “……先练笔画,横鳞竖勒,须进中有退……尚未学步,便想疾走?”
    “天意不可违,一切早就命中注定,即便来回时空,亦不过推波助澜,顺应天意罢了。孤的路孤自己走,谁敢阻拦,神魔亦可杀。”
    散在外层反卷如爪的花瓣合捋分抽。
    “人间区区生灵涂炭与天地万物相比,算得了什么?只要一日我主魂魄归位,持轩辕,驾六龙,覆灭旧世,重铸一统,世间再无数异,信仰一,种族一,无贫富,无丑美,无异,即无争。无争,即无杀,一个真正美好幸福的永恒乐园。”
    勾丝瓣为左翼,舒展铺羽。
    “槿儿,你不要喜欢他,不要被他收买,在这里我只有你一个朋友了,别丢下我。”
    “我要离开这里……求求你,带我走吧……槿儿……”
    “槿儿,不如我们一起看看,皇上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再为右翼,双翼如飞。
    “那以后我可以叫你兄长了?哈哈,我也有兄长了~小石头也有兄长了,哈哈~~~兄长,兄长~~”
    “孤只要她一个,谁也不能阻碍孤。”
    “孤还记得,千万年前第一次见她时的情形……等你长大以后就明白(看经典来——>http:///书农书库)了。”
    凤尾如翎,一缕、两缕、三缕……
    “小娃儿,我们达成协议了。若本君背叛尊主,你杀了本君。若你背叛尊主,本君亦会亲手杀了你。”
    凤凰既成,注入灵力,神鸟转首,展翅翱翔。
    “孽障,胆敢趁本尊沉睡之际,为虎作伥,助纣为虐。”
    随着脑海中这一声如惊雷乍响的呵斥,做好的小凤凰从我指尖上滑落,它不明所以地跃飞而起,亲昵地吻着我的手背,而我,早已纵泪满腮。
    一眼万年……多么美好的字眼,背后所意味着地,却是怎样沉重绝望的伤痛。
    玠梧,我们真不愧是兄妹,同病相怜。爱,得不到回应,面对的永远是心慕之人的憎恶,嫌弃。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付出即可获得的回报,作为槿儿的我由始至终不曾得到过览冥的一个正眼。
    即便如今我是卫弋,那又怎样,我曾经一败涂地,伤得体无完肤。
    玠梧,我真的明白(看经典来——>http:///书农书库)了,真的懂你了。可正因为我经历过你那般的痛楚,我才更加灰心丧气。
    玠梧,青鸳……我最重要的兄长和朋友,我帮不了你们,命运给我们开了天大的玩笑,我们无能为力,无能为力……
    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们走向毁灭,等待着与你们一起毁灭的那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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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沉浸在回忆中,几乎忘记身旁还有他陪伴,站起转身,竟被背后的他生生吓了一跳,
    我知道错不在他,他待我无可厚非,可刚刚亲眼目睹曾经将我彻底摧毁的场景,我真的无法勉强自己在此时此刻直接面对他,强下心中泛滥躁动的怨愤,硬是弯起嘴角轻道:“刚才中了敌人的蛊,令我周身灵力停滞,才着了道,如今灵力恢复如常,补天石已为我疗愈得当。”
    览冥凝着金眸,盯着我一转不转,亦不言语。
    我退后一步,偏眉不耐道:“你想问什么尽管问吧。”
    览冥紧抿双唇微微泛白,依旧沉默。
    我觉得浑身泛着寒气,合臂揽着自己双肩,愈发烦躁:“我以前的确与他双修交好,但都是过去的事了。至于他说什么派我来当奸细的话语,我没什么好解释,你若怀疑,我就此消失,绝不再出现在你眼前。”
    说到后来已经成了气话。可览冥当了真,甫闻此语,骤然伸掌捉住我手肘处,玉容略白,双唇更是没了一丝血气。
    我缓缓阖眼,觉得阵阵虚弱无力。
    自己不好受,何必再让关心爱护自己的人难受呢。我晓得这个道理,可我偏偏控制不了自己。
    暂且不见,让自己冷静冷静或许是个法子。
    “我……有些不舒服,想一个人静一静。”也不挣脱,我低低喃絮,满脸疲惫。
    他的手不自觉紧了紧,相对寂寂,良久之后,终是微微地松开了。
    我从他身边擦身而过,漫步至火照之路,找了片柔软花丛,席地而坐,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92相敬如宾
    天大的事情,睡个觉便生龙活虎,这就是我卫弋。
    我伸了大大的懒腰,从花丛中爬将起来,忽觉自己被阴影笼罩,于是挡着光线扭头抬首,迎上夭舍探究的目光,我露齿一笑。
    “览冥呢?”我问。
    夭舍在我身边盘坐后躺,以肘支撑,随手采下一捧花,无聊地用手指揉搓着散到我头上。
    “喂……喂!”我瞪眼无语,幼稚不,这种游戏我几百年前就不玩了!
    “他让我守着你,还留下冬翁、盘榖,但他自己先回钟山去了。”
    “他自己走了?”我吃惊。
    “他好像……”夭舍继续抓花撒我,“心事重重,脸色不太好。他一向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即便和兀屠鬼车交手,亦该谋划全局以防灵法危及无辜,此番竟然全不顾后果影响,惹得人间山动地坼,屋瓦皆堕,更莫提所及人命……你们到底遇到什么事情?”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
    览冥现在是追悔莫及吧。
    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自己离开,我在他心里怕得划到青鸳那样的红颜祸水行列里咯。
    “他走的时候,有没有向你交代我的去处?”
    他原本是要去说服玠梧的,我也想去见见玠梧,可我一个人不敢去,我被兀屠和鬼车下降头,去便是自找罪受。
    若他此刻不想见我,我就只好先回景福年间。虽然恢复了幼时的记忆,可我记得我作为槿儿失去意识前,是被兀屠交到鬼车手上,此后六千年时光的记忆依旧一片空白,再有意识时,身体已经长大了,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师尊,从此被唤作卫弋。
    鬼车……师尊……
    作为卫弋的我实在不愿意他们之间有一丝半缕的关系,可是……我曾经亦是那样欣赏鬼车。
    平心而论,鬼车,他谈吐举止,和师尊实在太像了。越想越像。
    师尊说他在幽都山卫弋峰捡到我的,师尊从来不会骗我。一定是出了什么岔子,才让鬼车君把我给弄丢了……
    “他说等你伤势好些,若还想回钟山的话,让我们三个护送你去。”
    我些微地走神,听到夭舍的回答时有些反应不过来,须臾之后才微笑点头:“行啊,那我们明天启程吧。”
    晚上,独自躺在蘑菇石下,我仰望群星璀璨的夜空。在钟山那么久,看到的始终是日月同晖的昏暗天色,后来独自溜出来,成日百般心事忙碌不停,我都快忘记以前在屋顶吹着夜风数星星的日子了。
    这一夜,我抛弃了一切杂念,没有览冥,没有玠梧,没有青鸳,没有灭世的担忧,没有宿命的彷徨,没有任何爱恨情仇尔虞我诈,有的,只是繁星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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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览冥没有料到我会这么快回来。
    夭舍带着我抵达时,他独自站在忘渊之上,低首看着那盘一直没有动过,也没有下完的天残局。
    听到动静,他转身看到我,金眸深瞳微微一动,掠过复杂不可言喻的情绪和淡淡的疏离。
    他眉眼间那一丝冰寒陌意,将我与他之间生生划开一道巨大的鸿沟,比弱水忘渊更难逾越。
    一夜之间,他似乎重新回到此世我初见他时的模样,静默威严,无情无欲。
    我苍白而笑,与他相对,恭敬有礼道:“神尊何时启程拜访帝炤转世?”
    览冥直直地看着我,无波无澜,即使站得这么近,我却再也读不出他丝毫情绪。
    我微垂首低眉,将自己摆在和冬翁盘榖一样的身份,请示道:“玄算子恳请随行,不知神尊意下如何?”
    不是览冥和卫弋了,而是览冥神尊和玄算子。
    他的神色顿如青冥长天,如隔云端,转而沉寂,颓波激清,高风缅邈。
    一如既往,他不追问我的目的,我的来历,他依旧冷漠,依旧不会拒绝我,他只是把本就不多的温柔压入箱底,再不展露示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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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翁为使约见玠梧,返回钟山时带来玠梧的口信:
    酉时天泰大殿夜宴,恭候大驾。
    冬翁为使,夭舍、盘榖携天兵天将随护,至尊三清受邀坐镇钟山,蓐收亲自看守大桃木。览冥一向独来独往,并不好兴师动众,此番谨慎如斯,恐怕是担心再遇到上回的意外。
    连着出发,他也不同以往龙飞迅渺,而是始终不疾不徐地与我同在一个云头。
    途中,他不看我一眼,面冷如冰。
    将至宴时,览冥令诸神将于青天列阵,决云至我身侧,沉声道:“玄君,借步说话。”
    我正在思索如何开口让他帮忙——我身上的剑气,一旦靠近幽帝就会暴露身份。没料到他会主动找我,张了张嘴,默默跟在他身后走到一旁。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花果同枝的仙草,叶状如杨,其枝五衢,黄华黑实。
    “这是……少室山百草木囷里的帝休草?”
    我这种成日跌打损伤的家伙,对药草什么的小有心得,这种草我在师尊收藏的典籍中曾看到过,亦是现世几乎消失的珍贵仙草,据说服之可令人心平气和不恼怒。
    他要我吃草消气?他要跟我和解?这,这算什么道歉法?
    察觉我神色古怪,他眉头浅蹙,只得解释道:“服之不怒,乃人间谬传罢了。服食此草,可令人血脉凝动,周身不运而息,然并不伤身。”
    体内元气血脉停止,的确是想气也气不起来。嗯,如果让将死之人服食,还能暂且延长保住性命罢。
    我津津有味依这帝休草药性发散思索它的功用,明显走偏的神情令览冥不得不再次补充解释:
    “轩辕剑气与帝炤魂化为一,心灵相映,即使用法力掩饰压制,骗得过旁人,独独骗不过帝炤。汝服食帝休草,可令体内百气百脉暂止,剑气如死,可瞒得帝炤一时。”
    我复杂地抬头看着览冥,他却移开目光。
    原来他早有计较,为我打算好了。
    “谢谢。”
    他没有回应,转身离去。
    我赶快服下帝休草,疾步追上他。
    他瞥眼见我跟上了,留盘榖指挥三军,引着夭舍、冬翁和我赴宴。
    只要我肯留下心来,细细体会他为我所做的一切,体贴依旧无处不在。
    只是,以我如今的心境,这般相敬如宾……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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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乾门入,过殿登陛,远眺玠梧立于天泰大殿龙座之前,峥嵘骨立,霸气天成。
    在他身后,手握噬阳巨剑的兀屠面无表情地坚守岗位。
    不见青鸳。
    入夜,明月清影,列宿参差。
    尊卑列叙,典而有章,衣裳鲜洁,黼黻玄黄。清酤盈爵,中坐腾光。珍膳杂遝,充溢圆方。笙磬既设,筝瑟俱张。乐饮过三爵,缓带倾庶羞,欢笑尽娱,乐哉未央。
    宾主尽欢,曲终人散后,神尊览冥与魔尊帝炤屏退左右,独留大殿。
    这个时候纵使天塌下来,也不会有人敢去打扰他们。
    我朗声冲冬翁称自己先行离去,与盘榖君在外敬候神尊,转身便施展烟遁术,一阵风似地飘进了后宫。
    找到青鸳时,她身披暖裘,抱着手炉斜坐窗下,自个儿煮那青梅酒,纤腰楚楚,慵媚天然。
    匍匐她脚下的狴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耷着头继续打瞌睡。
    酒香四溢,带着青涩的果子味,醉了一室冬寒。
    她懒懒地拨剑挑酒,忽而察觉异样,水盼牟扬,旋即与我四目相对。
    她并没有表现出太多害怕,只略略吃惊,扫视四周宛若石雕的侍女,不动声色将腿从榻上并挪而坐,左手有一搭没一搭抚着暖炉,右手捏着毫曹的剑柄,劲腕横斜。
    狴犴察觉动静,赫然起身,抖擞毛发,猫行在前,警备地盯着我,随时会猛扑过来。
    我朝她温润一笑,拱手揖道:“玄算子。”
    闻言,她神色愈发惊讶,将我上下打量一番后,沉吟:“可知过去未来的玄算?”
    我懒得和她解释玄算子和玄算的区别,反正解释也解释不清楚,名号无关紧要,便微笑颔首。
    她眼波随转,翩若惊鸿,不经意间尽显绰婉,笑道:“鬼车布下天罗地网要置阁下于死地,阁下却独探龙潭虎穴,胆子倒是不小。”
    狴犴在她的安抚下重新趴回地面,却依旧虎视眈眈。
    “夜半三更,深宫内院,孤男寡女,皇后不怕?”我瞅她的样子,十分好笑,忍不住打趣。她在外总是这副故作深沉的刺猬样,实则跟我一样是个直肠子,喜怒都写在眼底眉梢。
    她持剑一颤,把剑面上煮了许久的青梅酒抛弹开,这才倒拖着剑柄婀娜而起,嫣笑道:“本宫寝殿中,从来没有第二个活着的男人。阁下若能全身而退,本宫只会乐见其成,为君祈福。”
    我无所谓耸耸肩,最坏不过玠梧赶来,我露出真身撒娇认错,再被他痛骂一通便是——虽然我极不希望他发现我就是跟览冥混在一起的玄算子。
    我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不多,也无暇再和青鸳逗笑,略正颜色,切入主题:“青鸳,你听过帝炤和龙舞的传说,有没有听过逆龙帝和廉皇后的故事?”
    她满眼戒色斜睨着我,若有所思。
    我将《瀚野古卷》中有关他们三世的记载添油加醋地可歌可泣地讲了,润润喉咙,又要继续说第四世时,她诡笑一声,打断了我。
    她凑到我跟前,仰抚云鬓,冶容多姿:“你说的……是我和他的转世?”
    她的笑容太诡谲,我一时忡怔,不知该不该答。
    “逆龙帝,是会死的?”她问。
    我豁然明白(看经典来——>http:///书农书库)她在想什么,眸色疾黯,唇线失色。
    “你能知过去未来,这么说,他以后会投胎成凡人?”她眼里有了异样的神采。
    我喉咙似被抹布堵塞住。
    “呵呵~呵呵~”她轻笑两声,就着窗外惨白月光显出一丝狰狞。
    93天下大劫
    不是魔,是人,有生老病死的人,可以亲手杀死的人。
    我动容道:“青鸳,他不是凡人,亦不为神界所容,轮回道上没有他的位置,他若放弃魔身投胎,游魂无所归附,必受万年生不如死的煎熬才可使魂魄不散,转世为人,其苦难以言绘,甚于凌迟,你的心真的一点都不会痛么?”
    她抬起水眸,光芒散乱,笑容愈轻:“是吗?如此,甚好,甚好……”
    紧紧捏拳,我激动促言:“青鸳,我知道你恨他,可这么多年,你的心就算是块石头,也该被岩浆熔化了吧。当初为了南桑国英勇就死的你哪里去了?魔神投胎每一世,人间都要历经大劫,其血腥可怖,罄竹难书,你真的忍心苍生受苦?”
    她看着我,自进宫以后,我从未见她脸上呈现如此瑰丽灿烂的笑。
    “不要这样笑!”我忍无可忍吼道。
    她怔了怔,用剑柄顶着自己的心口,朝我一步步走来:“天下苍生?我日日煎熬,睁眼闭眼,都是我父王皇兄的头颅,和他们血淋淋的,死不瞑目的灰瞳,他们骂我不知廉耻,侍奉仇雠,猪狗不如!谁会管我是笑还是哭,我的命运早已注定不是么?”
    我竟然被她逼得连连后退。
    她幽幽诡笑,继续进逼:“他是魔神,无所不能,他眼高于顶,以为什么都尽在掌握中。他喜欢纵容我,那我就看看,自己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同样的话,她分别对槿儿和玄算子说,我听了两遍。她死后敦玄魂魄现身,对我提起这段往事,并无如此强烈的仇恨,只是被浓郁的哀伤包围……我以为她终于谅解了他,难道,是我理会错了?
    “玄算子,他亡国了吗?”她突然问道。
    我一时失神,“嗯”出声来。
    我与她皆是一怔,随即听见她凄狂的笑声:“……哈哈,哈哈,我居然成功了……我居然成功了……”
    她浑身散发着真诚的喜悦,与这阎罗森森的昏黄冷殿格格不入,她缓缓踱到我身边,凑在我耳畔,以轻得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到他一无所有的时候,我要死,他还拦得住,他还能用谁来要挟我吗?”
    此刻青鸳心里,除了复仇,已经装不下任何东西了。
    我挫败地垂头,知道自己再次徒劳无功。不死心只有我而已,我绝望地呢喃:“几世纠葛,你真的不愿意结束怨恨,放过他,放过你自己,亦是放过天下苍生。”
    青鸳低笑,盯着我,毫不犹豫,一字一句,从容道:“你听着,还有,所有监视着我的魔怪,你们都听着。”
    她顿了顿,戾笑狠绝:
    “让他不要再痴心妄想我会陪他长生不老,他若想再缠着我,大家投胎再见!但是——”她拖长声音,掷地有声,“他日我必手刃仇人!”
    我如遭雷击,呆愣地盯着宛若化身复仇修罗的青鸳。
    她还是那么美,艳色绝世。
    “铿锵!”
    她将宝剑随手丢在地上,披带回风,笑得飘忽不定:
    “我等着,他爱来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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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皇宫出来,回到盘榖君身边,我已经彻彻底底地绝望。
    我忽然想起以前在万壑岩以玄算子的身份欺骗槿儿时信口胡诌的话。
    我说“世事难测,所谓逆天行事,不过是生在庐山不知其貌,事后回想,依旧是命运的一枚棋子。他二人自有他二人的劫和涅,你若掺搅进去,当心恰得其反”。
    如今回想怅然,自己诓自己,不仅一针见血,还一语成谶。
    我和青鸳的话到底能被玠梧知晓多少已经无关紧要。
    只要是青鸳,陷阱也好,悬崖也罢,玠梧都会毫不犹豫地一头栽进去。
    览冥还没有出来,但我早知道结局。
    无论怎么做,该发生的都会发生。
    玠梧不稀罕我的穿越力量,也不一定非要我身上流淌的剑气,但览冥向他讨要天机镜,他会说:“看槿儿的意思,谁也不能勉强她。”
    而槿儿不会回钟山。
    我不怕“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那时的我只要能想想他的样子,看看画中永恒的背影便已经心满意足。
    我也不怕“神女有心襄王无梦”,不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因为烛龙览冥,于我而言本就是高不可攀,无论如何追逐都无法触碰其靴尘的梦。
    我从来没有奢想过他会青睐于我,只要他能将我当做最普通的朋友,当做部下,甚至当做一个陌生的路人,只要是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生命即可。但在他眼中,我与路边野草残花,猪豚狗彘无丝毫差别。
    我只是个东西,甚至是件他并在乎随时可以毁弃的东西。
    我知道,我与“玄算子”的一根头发丝儿比,都是我在地,它在天。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当年被他打成重伤后,我陷入昏迷。
    兀屠和鬼车觉得不是激化与神族矛盾的时机,他们吃不准我在玠梧心中的分量,却十分吃得准我在青鸳心中的分量,他们担忧玠梧会为青鸳而轻举妄动,便干脆向他俩隐瞒着我的病情。
    我昏迷的时候一直是鬼车君无微不至照顾我。
    到天隅九年玠梧带着青鸳来新竣工的青玉宫巡游散心时,我伤势几愈,只是元神被览冥毁伤的部分无法恢复,穿越能力再次受损。但那时身上的穿越能力还被玠梧封印着没有解开,我也不知道到底损耗了多少。
    如今想来,我现在丧失天机镜威力,只能凭物穿越,应该便是那时留下的后遗症。
    玠梧来的时候第一句话便问我:“槿儿,你想回钟山吗?”
    当时甫闻此语,我神色陡然苍白透明,扑进玠梧怀里连连摇头,从醒来就没有流过一滴泪水的我在他怀里伤心欲绝地好好哭了一场,泪水润透了他的衣襟。
    心思敏锐的玠梧或许猜测到了什么,再不提此事。
    览冥也从来没有来找过我。
    所以,其实我是知道览冥和玠梧这次摊牌会一无所获。
    玠梧护着我,尊重我的意愿。
    而览冥不用询问“槿儿”便知道她的选择——天机镜不可能回钟山。
    礼不成,则兵之。
    他看似温吞,实则雷厉风行。既知答案,便不再试图挽回什么,他只需要依照天机所示,等到《瀚野古卷》中记载玠梧一败涂地的时候,再给予他致命打击,干净利落结束后面纠缠不休的宿世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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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事重重淹没在天兵天将中回到钟山。
    待发现身旁人去楼空,自己独自飘浮于心湖水上,一旁墨石上依旧摆放着那盘没有下完的天残局。
    眼前依稀浮现当初在北极天柜山第一次下出和局时的情形。
    师尊白发如雪,玉芙清隽,仰望天边,怅然的口气中带着不胜寒冷的孤独。
    “卫弋跟他一样,也是执着不改的性子。”
    “他?师尊您说哪个啊?还有谁能像我这样冰雪聪明?”
    “他……他是为师的……一位故友。这盘局,是他与为师下出来的,为师败了,因为为师没有他执着。”师尊顿了顿,“他是天底下最执着的。”
    师尊口中的他,就是玠梧吧——或者该称呼他,帝炤。
    以前我不懂,为何师尊在提到这件事的时候,会突然变得那样孤独,宛若独自绽放在冰山之巅的雪莲花。
    现在我懂了,执着的人,即便被所有人遗弃,亦会向着目的地孤身上路,逆行不悔。
    师尊说我也是执着的性子,呵呵,难怪呢,成日跟着玠梧,难免会学他了。
    想到这里,原本焦躁惶惑的心反倒渐渐平复下来。
    我面对的死局依旧无解,我亦没有找到一条可以走通的道路,我只是突然有了某种信念,坚定而执着。
    只要有一心重视的东西,就会变得像玠梧那样强大,那样无所畏惧。
    我该走了,去完成我该完成的使命。
    沉浸在思绪中良久,我缓缓睁眼,终于落下斜举的右手,点上最后一子,解开了天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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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笼罩在阴影中,我背后不知何时立着静默无情的永恒之神。
    “有劫必应,子子回提。此局,竟是如此解法。”他轻漠的语气中隐着一丝叹然,或是心有所感罢。
    从开劫起,在遵守禁止同形重复的前提下,只争一子,有提必提,哪管局势如何,哪管天下江山,只为一子,绝不放手。
    以前的卫弋不懂玠梧,身在局外的卫弋不理解玠梧,为了一个女人,弃天下于不顾,值得么?
    原来,这从来都不是一个值不值得的问题。
    我悠悠长叹:“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世间逍遥道,难得糊涂。”
    他默然。
    我兀自用两指捉起那粒圆润剔透,至关紧要的白子,来回观摩把玩。
    他终于缓缓开口,压抑而低沉,似被万千愁绪烦闷纠缠:“如此折己折人之物,何以世人皆追逐不息,无法舍弃?”
    我飘忽嗤问:“你懂人间真情?”
    他沉沉不应。
    望着钟山日月同晖的天空,不知为何,今日却品出些不同的意味——无论圆月曜日,却都似夕阳西下,使人心伤。
    “爱恨情仇,痴男怨女,你不懂,焉知其为折己折人之物?”
    手中白子在湖光映衬下晶莹闪烁,我凝眸而笑:
    “焉知一子不是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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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牵襟起身,回首与他相对。
    金眸已阖,凤尾凛凛,剑眉出入,水寒风刀。
    后退三步,我向他行揖别之礼,和声道:“在下离家多日,思念家中师长,就此与览冥神尊别过了。”
    他原本便集蕴着塞云浓雾的双眉更是紧蹙,闻言失态,大跨一步挡在我去路上,双手平举,却生生停在半空,不敢碰我。
    发生那样的事情后,他愈发当心谨慎,轻易不肯允许情绪起伏变化,刻意与我保持距离。我看在眼里,说没怨气是假话,却也真正能体谅他。
    他此刻心中多少痛苦多少挣扎,不见得会比我好受。至少,我早知道结局,还有个盼头,有个慰藉。
    但瞧着他欲言又止微微苍白的面容,我仍然抑制不住深藏的幸灾乐祸。
    我一直都不是个小气的人,可览冥,当你的手掐在我喉咙上,一而再伤我元神时,我真的希望我曾经能够有恨你的勇气。可惜上天连一次让我淋漓尽致恨你的机会都不曾赐予。
    曾经的我爱得卑微,没有资格去恨;后来的我看着你为我而伤我,没有立场去恨。
    心气难平,却又怆然凄别,我再退三步,向他行揖:“告辞。”
    他却再度拦在了我的去路上,眉间晴雨变化,空寂不宁,开口时,温润如泉的嗓音竟带着丝丝涩哑,一字一句,艰难询问:
    “何日……再见?”
    我眼角微润,瞳光凌乱。
    耳畔响起他同样涩哑的闷声冷哼:“卫弋,是你让我懂得‘情爱’二字,我却问你,你自己懂了么?”
    眼前依稀昙花盛放,他回眸倜傥,百感交加:“终于舍得将我唤醒?”
    我潋滟波光,扣着自己那枚熨贴着胸/房,流转赤芒的相思扣幽幽一笑:
    “情为何物?到你找到答案的时候,自会相见。”
    94乘交元真
    “何日……再见?”
    “情为何物?到你找到答案之日,自会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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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回离开景福二年,览冥不曾相送。他把贴身携带的相思扣珍而重之交到我手上,独自离开寝殿。
    答应放我重返七千八百年前,他心不甘情不愿,而那时的我心怀鬼胎,瞅着他思虑重重的模样阵阵心虚,见他肯暂时离开兀自庆幸不已,且有些暗中嘲笑——我来来去去于你而言不过呼吸眨眼之间,我都不曾郁闷伤离,你忧郁个什么劲儿?
    如今重返故地,览冥的那枚白玉相思扣静静地躺在桌上的软缎金匣中,凝脂剔透,朱丹欲滴。
    只是心境已非。
    我探出手指,抚/摸良久。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突然之间,我意识到……莫非就因我临别之语,他才跑去轮回这数千载?!
    我越想越是心惊,将相思扣纳入掌心,拳拳握紧,疾步跨出寝殿,便在院落一角的花架前发现“商尘宏”的身影,他正专心致志摆弄着架上青翠欲滴的昙花枝叶。离他五步之遥处,昙花精变成昙美人元咏妍的模样端庄侍奉。
    听到动静,昙花精回过头见到我,急忙款款而拜。我抬了抬手,让她先行退下。
    现出原身,我靠着廊柱站了会儿,他由始至终没有回头,我便自己走了过去,从他身后把那枚红润的相思扣递过去。
    他这才停下忙碌的双手,凤目中絮飞如雪,俯视着我,却没伸手来接。
    “干嘛,不要了?”我瞪他。
    他绷紧的玉颜闻此莞尔,把我捏着相思扣的手整个儿包在掌心里,顺势一拉,我就跌进他怀里,入鼻熟悉的如雪如风的清新。
    我心房上拧得紧紧的弦刹那断裂,一直顽强压抑的怨愤、委屈、酸涩、郁闷,一涌而出,似终于等到了喧泄的出口!
    我对着他没头没脑地挥拳踢脚,深深浅浅的足印烙印在他膝盖处,紧接着又隔着锦衣死死啃咬着他坚硬的胸膛,脸上涕泪纵横,统统擦到他干净洁白的龙袍上。
    览冥闷声不吭,任我报复。等我打累了,拳头也打酸了,他才挨个挨个揉着我的指关节,把红瘀逐个抚展开。
    我哭到嗓子沙哑,鼻子堵塞,抹抹已经干涸的眼泪,用力抽吸两下,把清鼻涕使劲儿擦在他胸口,再对准他足尖重重一踩。
    通体舒畅了。
    览冥无暇顾及自己一身狼狈不堪,只弯腰捧着我的脸,用暖暖的掌心抚摁着我颧骨,拇指微凉,一点一点轻轻按/摩我红肿的眼睛。
    “你那时就开窍,何必入人间受七千八百年的轮回苦,你活该!”我哽咽着,毒舌不饶人。
    览冥抿抿唇角,顺道帮我把散乱的发丝捞到耳朵背后。
    “你居然认不出来我就是槿儿。”我继续怨怼,说到槿儿两字时,声音渐轻,哼哼唧唧几乎又要哭起来。
    “我差点儿就被你打死了。”我声声控诉,终究克制不住,雾气再次盈满眼睫,泣不成声,泪水沿着他的手弧全钻进掌心里,被大掌紧紧摁在脸颊上,又热又粘。
    “……抱……歉。”
    他还是这句话。可今日再听,才发现他说这话时,眸中有细如针扎的血珠粒粒滚动。他笨拙的口舌说不出什么讨人欢心的甜言蜜语,可他苍白的面容,紧绷的肌理,波澜起伏的眼眸,无一不在向我诉说他的追悔莫及。
    我泪势愈急。想到这榆木疙瘩冰山死人脸居然真跑去轮回人间,体味学习什么七情六欲,一会儿觉得实在解恨,一会儿又心痛死他一根筋傻得吐血,高高在上的天神竟让些凡夫俗子给亵/渎了去,暴殄天物!
    他愈擦泪水愈多,挺秀俊眉盘根错节,俯首而下,温润的唇一点一滴地吮掉我滑出的泪珠,无尽爱怜心痛。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贞节烈女,思虑重重东奔西跑六年,那经得住他这般温存,一声轻暧,渐渐收了泪水,羞眼迷离娇弱无力地偎在他怀里,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抬首环臂,急索香吻。
    身上作为玄算子时所穿的青色襕衫不知何时扣子断落一地,敞开滑落下去,露出里面微凉的肩头。
    他的吻如蝴蝶展翅撒在肩膀上饱满圆润处,点出一个又一个小红印。
    浓重的男人气息将我彻底包围,肌/肤渐渐嫣红了起来。我倾身扑上,迫不及待用唇和手在他光洁半露的胸膛寻探摸索,情/欲如魔鬼般急速膨胀,无法抵挡遏制。
    他难耐低吟,握着我酥软的椒/乳,恣意捏揉,擒着我腰肢将我置于身旁青石台上。火热的嘴唇一路蜿蜒向下,披襟裂帛,当滚烫的舌滑到我脐心时,可怜的青襕已经对半分成两块破布,无论如何遮掩不住这光天化日之下的满院春/色撩人了。
    他的手掌不知何时来到我腰肢上,松解罗带,径插入丝滑亵/裤中,一手捂紧嫩蛤,手刃侧陷,分劈开如脂如膏的两片嫩肉,撩动香澧浓浓。
    我媚眼横呈,身躯伴随他手指的拨拈乍挺乍软,蓦感一股呛人的酸热直冲鼻腔,阵阵热浪如打翻的米酒从花底掉了出来,弓颈悸啼着先丢了回身。
    览冥抽回手指,面无淫/邪地放入檀口吮了吮,在我目瞪口呆的注视中,举握双股,将头埋入我滑腻泥泞的花/径入口。
    又烫又湿,他光滑的下巴时不时压得我心儿慌慌。想到贵为神尊的他竟然屈身就我那处,我蹙眉惶惑,又是贪恋又是发麻,还带着亵/渎神灵的邪恶兴奋。呼吸越来越困难,似乎处在鼎鼎燠热的蒸气笼中。
    待我又失魂落魄淋漓一泄,他才缓缓倾身而上,又来与我唇舌纠缠。玉光闪烁的男儿下巴涂得我面颊亦一片泞淖,我娇喘吁吁地怯睨着他:
    “也不怕污秽。”
    他嘴角一弯,惊心动魄的艳冶:“此乃后天酒,男儿梦寐以求,得之似醉,何秽之有?”
    我心中突突乱跳,嗔媚哼吟道:“让你去人间体味真情,你却学些市井俗人的下/流言辞!”
    览冥见我肯与他顶嘴打趣,这才真真松了口气,额头抵额头,鼻尖抵鼻尖地柔视着我,轻道:
    “这回是我真等到了?”
    我凝目回视他眼底浓得化不开的深情,眸中又是一阵潮润,丝丝缕缕思愫千结百回萦绕心头,把脸颊轻轻靠着他胸膛,闷哼:
    “嗯。”
    “钟山一别……你说回家,便是回到这里?”他不放心地追问确定。
    “嗯。”我眼中温热,把他抱得更紧。
    他总算放下心中大石,掌心沿着我脊柱揉搓,舒道:“等司命了结完商尘宏一世命谱,就随我回钟山吧。”
    “嗯!”
    我心底一颤,强压下不安,重重点头。
    他舒眉展颜,现出本来俊美无双的本来面目,炽吻如雨,紧紧贴凑过来。一根坚/硬如铁的巨/物在我腿/根间蹭了蹭,我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就被他狠狠一顶,直贯到底,高高将我耸起。
    我之前丢过两次,内里已被耕耘得酥软怒绽,他记记深入,首部始终嵌在昆冈中,痛得我头皮发麻,又抑制不住一波一波的快美。
    所谓昆冈,又名干躁石、昆石,民间或曰其为“玉穹窿”,位于花/径最深,花心之下,状若窝巢,专供男/精汇聚,以纳入玉宫受孕,娇嫩敏/感之极,但生得幽秘隐蔽,寻常难见,我也只在双修秘谱上看到过。亲身尝试后才知其销魂绝顶,极难言于旁人。
    他将我挤压在青石上,一腿挂于花架。因他出入耸/动过激,我一时不慎勾垮了整个花架,但闻盆落地上,乒乒乓乓,我促呼讨饶,他充耳不闻。
    我那只脚被卡在歪倒的花架中无论如何不得脱,欲哭无泪,背上又不停撞击着青石上的棱角,咯痛难耐,偏被他蹂/躏得死去活来,嫩窝处一波一波急剧收/缩蠕缠,还不知死活贪婪地拿深处最娇弱的地方去迎怒/龙巨首,津流浆出,涂得两人交接处狼狈不堪。
    好不容易熬到他玄阳之精充塞填满穹隆,花底玉醴乱冒乱吐一通后,才吊着口气哀啼道:
    “这石头硌得好痛……抱我去里边……”
    他闻言急急将我翻折过身,果见背上伤痕点点,不禁责骂道:“为何不早说?”
    我昏头昏脑,朝他手臂上狠狠拧了一把,恼怒道:“我喊得嗓子都哑了,你还敢说我没说……”
    他满眼疑惑,愣问:“你何时说过?”
    “我……我喊‘痛’呀……”我两靥霞飞,硬着头皮强词夺理。
    “扑哧”览冥低笑出声,揪了揪我的耳垂,没好气道:“你这强驴,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
    “还有我的脚……”我可怜巴巴秋波猛送。
    他低头掰断花架竹枝,取出我脚腕一看,果被勒出一条粗粗的红痕,微微破皮。
    “你的法力呢?也不知道好好护着自己身子?”览冥将我横抱起身,龙骧虎步迈入寝殿,既好气又好笑地教训我。
    这种时候居然还能指望我有脑子分出来管其它事情!
    我满腔腹诽,拧着他胸口暗红狠狠转了个圈,痛得他倒吸口气,才得意洋洋反问:“堂堂览冥神尊,也不知道以灵法护体?”
    他躺上床,侧抱着我一顿乱亲,指尖所过之处伤势俱愈,一咬一啄道:“还有力气与我斗嘴?”
    我搂着他脖子笑眯眯道:“这叫做乘交元真。阴阳交感所生形神真一之气,为五之妙合,至灵至微,一方采得,双方罗通。”
    他无可奈何,自知言语之争必然是会败给我的,遂继续上下其手,准备再展雄风。
    我咯咯笑着避开,用脚趾头挠着他昂藏处,打趣道:“你不是很能节制么。”
    他一把捉紧我足踝,就势挂于自肩,挤贴到我身上,槌头在臼中耕犁着,贴着我面庞气息不稳道:
    “我在你跟前,早没什么自制力可言了。”
    啧啧,不仅学会斗嘴,连调/戏都用得炉火纯青了!
    95神尊呷醋(上)
    昙美人入宫才几日?五根手指都能数清,迷得那皇帝神魂颠倒,这不,光天化日之下,又囤在昙宫中白日喧淫,颠鸾倒凤。
    期间太后派人来找昙美人,被“商尘宏”打发走;师尊听说我回来,也派小维过来打听,同样被“商尘宏”支走。
    我俩已经摆出一副不大战三百个回合绝不出门见人的架势,天塌下来亦要先做个风流鬼。
    几度云/翻/雨/覆,闺/房寂寞六年的我酣畅淋漓汗流浃背地俯贴在他身上休憩了半个时辰,掀开被褥翻滚一旁,下巴搁在他肩上,小声道:“陪我去个地方。”
    览冥不加追问,手脚麻利与我相互帮衬着着好衣裳。
    我趴在紧闭的窗口,从缝隙里往外张望了会儿,娇滴滴吟道:“……我饿了……休息会罢……”
    见我指了指窗台上的昙花,览冥会意,对外沉道:“谭华。”
    谭华,是昙花精扮作的小太监的身份,皇帝身边的人。
    不多时,门外传来应喏。
    “拿些果子点心进来。”
    约莫一盏茶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昙花精掩门而入。
    我就守在门前,见她进门便一爪捏住她手臂,指着狼狈不堪的龙床道:“上面叫去。”
    “嗯……啊?”
    昙花精和览冥一起向我投来不解的目光。
    “你扮我和皇帝,继续云雨,直到我们回来,别被任何人瞧出岔子。这会儿应该也不会有人来打搅。”我一边说,一边变化成她的模样,一身太监服,不给昙花精拒绝的机会,从寝殿退行而出。
    变出个假人太监守在宫外,里面渐渐传来昙花精敬业的喘息声,我施展烟遁术溜出了皇宫。
    刚现身,览冥已经跟上,我拽着他的手,一路直奔北极天柜山。
    “你要背着你师尊做什么?”行云之上,一直不曾多嘴的览冥终于开口询问。
    我略微沉默,倒不是想骗他,而是真的不知如何开口,斟酌半晌,才嗫嚅道:“师尊劝我帮你回到过去找天机镜下落前,见过一名神秘的贵客。”
    “神秘的贵客?”
    我又沉默了会儿,才慢吞吞道:“兀屠消失那么久,突然在大桃木露出踪迹,我师尊就有神秘贵客来访……三百年前,师尊去见过兀屠一次,隔日,整个倚帝山妖魔尽去,空无一物。”
    以往觉得这两件事毫无瓜葛,可若我师尊真的就是鬼车,那师尊和兀屠之间……
    不,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误会!
    览冥心思敏锐,转念便想得通透,握着我的手紧了紧,柔道:“别胡思乱想,不管发生什么都有解决的法子,嗯?”
    “嗯。”听他安慰,我起伏难安的心神好像突然有了主心骨,插上定海神针般,感觉十分奇妙。
    我独来独往惯了,即便在七千八百年前和览冥昼夜相伴时亦自有心思算盘,从未如此刻般,觉得生命中好像多了些什么东西。
    他揽着我往怀里带了带,我就势靠在他胸口。
    这个些微的小动作令我脑中灵光一现,为刚才的奇妙感觉找到了一个确切的表达——依靠。
    心中柔软,面上亦是温暖,听着他强劲有力的鼓鼓心跳,缓缓阖眼,任他携我驾云绝天。
    “这么说,蓐收曾提及‘他’一直在倚帝山,是确有其事了?”
    我飘飘然,忽听他没来由一句低问,一时没反应过来。
    蓐收在倚帝山?啥意思?
    把他的话重复想过三遍,我面色五彩变化,觉悟过来。
    览冥的“他”,是指兀屠!
    我硬着头皮,老实回答:“他就呆了一年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突然出现,突然就走了,据说之前是在倚帝山闭关,可我从没见过。”
    览冥闷了半晌,声轻如絮,再问:“……青玉宫外和我交手的其实是穿回去的兀屠吧。你们是在这一年……好的?”
    我额头溢出一滴冷汗,脑子嗡嗡作响,僵着脖子点了点头。
    沉默,无尽的沉默。
    我手足无措,垂死挣扎着解释:“我没有红杏出墙,我当时还不认识你!不是,是槿儿认识你,可我不记得你……你当时不喜欢我,不,你当时喜欢我,是我当时不知道你喜欢我……也不对,我……”
    我时空错乱了。
    览冥不应声,我不敢抬头看他表情,只觉得他向来阳气旺盛温暖非凡的身躯正冒着一层一层渗人的寒意。
    眼看北极天柜山就快到了,我鼓足十万分勇气拉了拉他袖子,原想放低身姿哀求讨饶,不料出口却成了:
    “我都没怪你投胎百世有余,妻妾成群,还让女魃陪你双修!”
    览冥闻言身躯亦是一紧,轻声解释:“我入轮回投胎,元神沉睡,前尘往事一概不知,此事并不受我控制……”
    我嘟了嘴,别开头:“我不也少不更事。”
    他抿唇,在北极天柜山外止住云头,握着我肩膀,面冷如霜,沉声道:
    “当初他挟持你却对你手下留情,可是对你还有情意?”
    我心尖颤了颤,虚道:“我不知道……他也说过只要我落他手里,一定会灭我元神,将我打回碎片。”
    “魔畜狂言放肆!”览冥威怒,冷笑,“只恨七千八百年前没打死他,如今却被他逃到过去。”言辞之间,丝毫不掩饰不愿善罢甘休的叠叠杀意。
    兀屠身上的伤果然是览冥造成的。
    我怕览冥误会我对兀屠还有私情,不敢询问七千八百年前那场角斗的战况,更不想继续和他探讨这个令我浑身不自在的难堪问题,遂转口道:
    “现在正是哺时,山中诸位师兄师弟正在进餐,各处守卫薄弱,我们赶紧趁机潜进去。”
    “慢着,我再问你,你如今对他可还有牵挂?”
    览冥平日并不是个爱盘根问底喋喋不休的人,可这回,不知是否心头妒火熊熊燃烧近万余年,被我不当心把烈火外面深结千年寒冰给碰化掉,于是一发不可收。
    “没有。”我偏头俯视群山,心不在焉道。
    “卫弋,每次你一有心事,要么转着眼珠顾盼左右,要么低头装傻。”他神色淡漠,语气愈发咄咄逼人。
    “真没有!”我颇不耐烦,摔开他的手往旁边踱了两步,躁声道,“他想用我体内魔剑之气养伤,我以为他要教我双修提升灵法。后来我没利用价值了,他就走了。我跟他就这么回事。”
    被玩/弄一番的事情要我当着自己现在的爱人面前说出来,搁谁头上也不好受!
    览冥玉面冰凝,眉眼间朔雪纷纷,冷道:“所以你又找上我,与你合气双修?”
    一股戾气直冲头顶,我两眼发黑,双唇直颤,险些被这话气厥过去。
    兀屠说过比他更难听的话,说我“沉迷双修,招之即来”,我就当它是个屁,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可览冥此言,比当初他施展在我身上的凝冰裂骨术更令我痛苦百倍!那时只是肌肤一片片被冰晶冻得碎裂开,如今却是心房被他的冷言剑语冻成冰晶,一粒一粒碎开!
    我气极反笑,不择言辞回道:“没错,我就是喜欢双修,逮着个男的就想修,灵力越高的我越稀罕!我当初怎么招惹上你的?为了根龙须我都肯爬商尘宏的床,我就是这样人尽可夫,不知廉耻,你满意了?”
    览冥顿顿地盯着我,眸海浩荡,时而风霜纵横,时而洪焰烁山。
    怎么着,非要把我逼哭才满意?
    我强抑眼框湿意,瞪圆眼睛做河东狮吼状与他对视。干过的事就不怕承认,要你来嫌弃东嫌弃西的对我品头论足?!
    我俩对峙良久,他先别开眼去,语意萧萧,却带着不容忤逆的威严:“罢了,此事了结后,你立即随我回钟山。”
    什么口气?天机镜是你钟山辖下之物又怎了,我是卫弋,又不是东西。
    他忽然伸手过来,我立刻反掌打开,用力过猛,倒把自己拍得手心发麻。
    他一怔,眉间团聚山雨,出手如电,不由分说把我扯跌进他怀里,冷道:“怎么,不许我碰了?”
    我咬着下唇默默挣扎,不肯回话。
    他面上几经周折变化,终是强令自己放柔语气,虽不如刚才那么冻人,却也谈不上和颜悦色,只淡淡道:
    “此事到此为止,你我都不要再提。可以后……哪怕你心性一如顽石,我也绝不会放任你恣意妄为,到时莫怪我管得宽了,管得紧了,亦休要气恼我对你严加约束,指手画脚。”他顿了顿,加重语气,“即便你恼怒哭闹,我也不会作丝毫让步。”
    我想破脑袋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乍听上去,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要对我严加管教,甚至带着严师慈父的意味,可仔细一想,这厮的意思分明是:
    我管你卫弋怎么想,你以后就是我的人,有天王老子我亲自看着,看你怎么红杏!
    和玠梧如出一辙的霸道!
    我算是三生有幸,撞到这么个神手上,当下气也不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可当他矮□子,重重压着我肩膀,满眼肃色,如临大敌地深沉询问“你可曾后悔招惹我”时,我满腔怨愤,再次付诸东流了。
    我无语地翻翻白眼:“我要后悔了呢?你肯放我走吗?”
    他冷着脸,一副“你想都别想”的生人勿近之色。
    我耸肩,又低头望着脚下层峦叠嶂的群山:
    “要翻旧账我们以后回钟山去慢慢翻,你再耽搁下去,误了时辰,真的就行动不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