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90不可相离

作品:《六夜侍寝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兀屠不是日夜于钟山觑视“玄算子”么,却为何回回都能准确地出现在剑坛中逮我?可若他早知我不在钟山而在青玉宫,以他个性何必等这么久才出手拿我?
    不仅是这一次了!按理说,我身上被却影无相术封印,我还偷听跟踪过他和鬼车,他不应该能轻易察觉我行踪下落啊。何况有了上次被抓的教训,这回我还特别把可能暴露我身份的兵器护甲统统搁在钟山不曾带出来。
    唯一带着的就是……莫非问题出在补天石上!?应该不至于,补天石是览冥之物,兀屠怎能轻易在上头动手脚?
    还有,他那招突然让我浑身灵法受遏的咒法到底是怎么来的,为何专门克制我,是以前他在我身上种了什么蛊?不至于,就算他在我身上种过蛊下过降头,后来我与览冥几番双修,以览冥修为,对我身体灵脉必然了若指掌,要有问题早发现了……
    可是,这次兀屠的咒法不是失灵了么!?莫非,莫非览冥真的发现了什么,只是没有告诉我就替我解除掉……那,那他岂不是知晓我曾与兀屠……
    我使劲儿捶捶脑门,克制自己往儿女情长方向乱想,把发散的思绪给拎回来继续沉思。
    和兀屠交手时动用灵气为何会突然出现走火入魔受灵法反噬的情况?轩辕剑气在宿主残血之后会令情绪狂暴嗜血,这我早知道,但灵法反噬从未有过,这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救我的神秘公子又是谁?
    无数问题萦绕在我脑海,我找不到答案。
    总觉得有只看不见的手,悄悄扼着我的咽喉,令我无论如何作为都难逃其掌控。
    我百般计划周折,都逃不出兀屠的魔掌,若再想只身犯险,不是勇敢,而是找死。思来想去,如今只有赶快回到钟山,与览冥会合之后再做打算。
    喝过药,向老妪道谢,打听得晓如今是天隅五年冬,我昏迷了近半年,于是匆匆告辞,要以重金谢她,她却坚决不要,只说俊俏公子已将全村上下打点周到,让我安心离去。
    我与她几番推辞,见她真不肯再收,只好连番道谢,离开山村,找了个无人处,变回孟江模样的男相,偷偷穿去天隅八年末离开钟山之时——
    出现在水宫中时,我才赫然想起桩要命事!
    我明知览冥马上就要到,刚才心事重重下竟然忘记理应回到早些的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上,好歹也能向过去的自己提点剑坛危险,不可擅闯。仓促间,我也没想到其他法子,赶紧拉住还没穿越离开的自己,急道:“长话短说,你这次行动会出……”
    “卫弋。”览冥的声音不偏不倚,在宫外响起。
    我心头一窒,剩下的话不及出口,被我拽着的蠢货就自个儿跑了!
    我的手还伸在半空不及收回,无奈苦笑,思绪阵阵飘忽惶惑。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是我愚弄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其实,真正被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愚弄的是我。莫说逆天改命,莫说手刃魔神三世,就是这么件小小的事情,我竟然也没能挣脱历史必然的枷锁。
    该发生的总是发生,不该发生的始终没有发生。
    若真的如此,我回来……只是为了帮助历史重演么?
    肩膀被人揽着紧了好几下,我神不守舍冲他微笑,直待对上晨星寥廓的深沉金眸,才浑身一个激灵。
    完蛋,我现在这副山野村夫造型,还有床上这一摊!这不是瞒着家长乔装打扮离家出走被抓现行犯么!!!!!
    “汝欲何为?”他语气清冷,隐隐带着怒意。
    “我……”我百口莫辩,脑筋急转,反应迅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焦虑惊慌:“我……我看你去那么久,所以想……”我心虚地狗腿地笑道,“我就想出去看看,就一两天,那个,这,这不是还没走么……”
    “岂不知魔族在外虎视眈眈,却选此时胡闹,可晓轻重?”他鲜有的严厉,负手俯视我,眉眼间浓云滚滚。
    反正我在你心目中就这副德性,也没打算挽回形象,好在他不晓得我已经转一圈回来了,只当我刚要偷溜。我不做解释,乖乖垂首认错。
    熟料脸刚低下去,却被他温厚的掌心抚住抬了起来,手指修长,两指托着我下巴,三指扣紧我脸颊,疑道:“怎会受伤!”
    手腕被他拖去扣住,我连忙编造解释:“上回兀屠来偷袭,跟他交手过后才发现自己受伤,不是很严重……”
    他仔细把脉,忧色渐疏,向一旁贝盒走去。看他连翻开好几个贝盒,皆无所获,我只好硬着头皮走到床头,取出我塞满“收集”的宝贝的珊瑚匣,从里头摸出一粒仙丹:“你是不是找伤药给我。”
    览冥平静的面容愣是微微抽了一下。
    我厚如城墙的脸皮一片臊红。
    他冲我轻道:“并无大碍,每日一粒,再静心修养段时日,伤势自愈。”
    看来救我的俊俏公子可以彻底排除掉览冥了。
    被我脸色惊吓之后,览冥也不欲再追究我先头鬼鬼祟祟的可疑行径,闲问我两句起居住食,便作势起身离去。
    我赶紧抓住他手指。
    “嗯?”他疑惑回头,面容清俊淡雅。
    于他而言,不过十数日未与我相见,可我却将近六年不曾见他。这六年之中,一回遇上幽帝,自个儿把自个儿吓半死;一回遇上兀屠,小命险些报废。
    六年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对于凡人而言,或许就是生命的十分之一,可对于千秋万载的神而言,不过呼吸眨眼之间。我曾被师尊责罚面壁思过,一坐便是三五年,那是我曾觉得最难打发的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如今回想也不过尔尔。
    没见览冥之前,对他算不上十分思念若狂,就有一股似有若无的牵绊相连。此时见着了,思念反如潮水汹涌澎湃,亦觉得这六年沧海桑田,竟似又重新活过一回般。
    “没什么。”我收回手,“你去哪?”
    “冬翁盘榖尚在宫外候见。”他耐心解释,回头握了握我的手,“及吾返时,再与汝细说。”
    我反扣住他的手,凑脸过去,盈着满目雀跃询问:“你到钟山后,最先就赶来见我的?”
    他脸色如常,沉默不答,见我还拉着他,只得低道:“近日心神难宁,是以先见汝一面,方可安心,然则……”他眉头浅蹙,扫眼床上折得整整齐齐的全副行头,略有不悦。
    我嘿嘿揪着小手卖娇羞,不敢直视。
    他举步离去,临到宫门,似觉察到什么,抬眼睨着那赫赫“春/宫”二字,目光向我斜来。
    我左看右看,佯作不知。
    他五指一挥,迅速离开。等他出了忘渊深水,我才赶紧跑到宫门仰视。
    好好的“春/宫”,被他改成了“弋宫”。
    我本来要偷偷再变回来,看着那龙飞凤舞的“弋”字,仔细想想,就此作罢——
    览冥回到水宫寝殿时,我还没点完胭脂,拖着一袭妃色曳地薄纱,交襟半敞,露出傲人挺峰,婀娜动人地斜眼媚视。
    我极尽妖娆地扭出水蛇腰,搔首弄姿在唇上点好胭脂,翩翩回首,没见到大神预料中的羞涩窘迫,却迎上一双蕴含浅浅笑意的眸子。
    近来不知为何,我时常脸红心跳。
    “你笑什么?”
    他但笑不语。
    “我很好笑吗?”我走到他跟前去卖弄风月,却被他就势轻轻握住双手。
    他坐着我站着,他盯着我一昧地微笑,我瞪着他使劲儿地耍媚。
    他忽然收手探向自己衣衫,我以为他要脱衣服,便干干脆脆地自个儿褪了红纱。
    熟料他竟然从衣衫里摸出一卷卷宗,抬眼睨着我□双肩,神色愕然,转念一想,眉眼笑意愈浓。
    我羞愤欲死,却装得够娴静淡然。默默转过头去,把衣衫捡起来穿好,任那脸颊煮沸腾,我自坚强向地板。
    感觉身后的他朝我这边稍稍靠拢,我恨不得挖个地洞自埋,竟然在他面前干过这样的蠢事……回七千八百年后怎还有底气耀武扬威!
    “卫弋。”他清咳两声。
    “唔?”我郁闷回应。
    他又没了声响,正当要疑惑转头时,一只手掌爬上了我肩膀。
    他长臂自背后绕到我右肩,轻轻将我揽在胸口,复置卷宗于膝上。
    我回头看他时,恰好迎上他仔细探量的目光,我瞅他浓眉浅蹙,不似平时云淡风轻,不禁奇道:
    “怎么,我脸上很花?”
    金眸流转,玉面淡拂,他低喃:“缘何回回稍有疏漏,汝便遍体鳞伤,端地须臾不可相离。”
    我窘迫难当。师尊和夭舍也说过十分类似的批语,唉,我果然是个祸事儿的主。
    “卫弋,明日吾欲启程再往青玉宫。”
    我以为他将说起正事,急忙尖耳细听,他却将手中卷宗搁置榻上,向我侧身轻道:“汝随吾同行可好?”
    我还没回答,他凝视我苍白面色,又抢先道:“罢了,此事不急于一时,待汝调养得当再作打算。”
    瞅着烛龙大神出尔反尔的犹豫模样,我窝心甜笑,随口问起:“你要去青玉宫做什么?”
    他沉吟:“吾已放任天机镜在人间数年,且该将其收服,带返钟山。”
    87未雨绸缪
    他沉吟:“吾已放任天机镜在人间数年,且该将其收服,带返钟山。”
    我一怔,涩道:“怎突然想起来要把槿儿接回来?”我强调了“槿儿”和“接”两词。
    他淡声解释:“天机镜乃逆天神器,久留世间必为祸患。然则此物穿越之力受帝炤封印,且以帝炤性子,并不稀罕此物异能。魔将畏吾之力,将它留置青玉宫中,其不可助魔族焰嚣,不过废置无用之物,难再为祸,吾又不欲因其与帝炤冲突,平白伤及无辜,是以放任在外。但此并非长久之计,帝炤无异心,其左膀右臂兀屠鬼车却虎视眈眈。不仅觊觎天机镜之力,尚且对汝饱存祸心!近来诸鬼受魔族煽动,九阴山雨欲来,吾思前想后,惊觉鬼车之徒,或欲借穿越之力,再兴风浪,虽不知其如何行事,然天机镜必为关要,还是及早收回地好。”
    览冥不带任何感情的评价如利刃刺耳,我知他无心伤我,但那一句句“此物”,一句句“废置无用”,依旧令我如鲠在喉。
    “你不怕再因为她跟幽帝起冲突?”我尽量保持平静,这是无心之伤,无心之伤,莫太计较。
    览冥眉头微锁,金眸冷肃,复拾身侧卷宗,递到我手上。
    我奇怪地扫他一眼,展开卷宗,瞅着上面复杂的卦爻推算,神色渐变,惊道:“这是……”
    “吾此去天界便为取得此物,虽为草案,亦可得见其中奥妙。卫弋,可还记得吾曾语汝,却影无相之术以匿气为要,若略加修正,可令匿气为抑气。”
    我盯着卷宗点了点头,好精妙复杂的推算,环环相套,光是有无转化之大构架我看得都十分吃力。
    览冥起身,踱了两步,负手道:“吾此去青玉宫,一则为取回天机镜,二则为封印帝炤之力略作打点。”
    我紧凝着他魁梧挺拔的背影,声音抑制不住发颤:“你……打算出手了?”
    览冥对三界六道兴亡荣辱向来冷眼旁观,远古时代若非情不得已亦不肯插手神魔之战,我以为照他的脾性,应不至于急着击杀幽帝,是以此刻听他之言,心中抑着莫名难喻的惶惑。
    我怕什么,慌什么呢?
    我与那幽帝不过一面之缘,就算我是槿儿又怎地?他待我再好,亦不过因我是剑气之炉,和览冥待槿儿没有本质区别,不过览冥不屑如他那般收买人心……可是,我隐隐又觉得,这不过是自己妄加揣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毕竟我没有槿儿的记忆,她与幽帝到底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谁也不能妄加论断。
    可我就因这似是而非的理由,白白浪费杀他的大好机会,现在又因他生死惶惑难安,我到底是怎了!
    览冥不曾见到我面上青白变化,兀自道:“未雨绸缪。”
    他顿了顿,复转身走到我跟前握住我手心,面带罕有郁色,低道:“此番苏醒,吾亦扪心自省,若早在神魔大战之初便竭力阻止,是否可避此劫。然本性使然,犹豫不决,幸得汝推吾一把。人间衰亡吾自不必理会,然若放任其行而至《瀚野古卷》所预言,落得灭世之劫,何不若及早出手,了此心头之忧。”
    我怔怔盯着他饱满额头。想不到,我东游西荡四处惹上是非,回回计划好的事都事与愿违,以为自己一事无成,却对他影响如此深重?更想不到,他竟肯亲口向我承认他心中深沉难测难对人对己坦诚的心思。
    不知何时,他握着我的手扣得极紧,紧得我微微作痛,可我没有挣脱,只问他:“……我们,能成功吗?《瀚野古卷》的记载如果是历史……我们做这些事,有用吗?”
    览冥抿唇,深思踌躇:“生死兴衰,乃天地常道,祖神尚有死时,何况天地万物……吾与帝炤亦不可例外。吾以无为而为,信奉此道,却终难真正逍遥。吾曾想,若命数要此世覆灭,覆灭便是,此世不灭,何来新世重生,然则,千万年前,吾终究放不下此天此地,千万年后,吾心羁绊更深,常不得安,愧对职司,亦常彷徨,唯与汝相处时可得须臾平静。”
    我欲言又止,被他重重一握,噎了回去。
    他错开我的目光,望着不知何处的虚茫,转移话题:“若非得以,吾亦不愿伤他性命,吾闻他为敦玄寻求长生不老术,将欲借此与之磋谈,若他肯甘心安渡此生,返还天机镜碎片,吾亦不与其为难。然则,若他执迷不悟,而《瀚野古卷》所言非虚,吾亦将弃那无为之说,为此一回,以命相搏。天隅九年乃《瀚野古卷》所载幽帝亡时,得天时相助,吾将于青鸳自焚之际,封印彼此灵力于青玉宫,与其再战,誓杀帝炤。”
    他欲无为旁观,然势不相容,所以,他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利用剑坛的却影无相阵,把整个青玉宫变作帝炤的陵墓。
    原本,我还担心这次五方来去阵毁得蹊跷,一是兀屠不曾阻拦我摧毁法阵,二是战时我曾被诡异地反噬灵力。兀屠是否在五方来去阵中动过手脚,五方来去阵是不是真地被我摧毁,都是未知数。我还想找好说辞,看怎么让览冥知晓剑坛中设有五方来去阵之事,但若以他这般谋划,倒不必我多废言舌了。
    “那好,明日我陪你去。”我反握住他的手,“我身子无碍,你在我身边,无人可伤我毛发,你去哪儿我都跟着你。”
    他睨着我,沉郁金眸转柔,如清风竹林。
    我动容喃喃:“览冥……”
    他静等下文。
    我听他之语,有感而发,本有满腹体贴话儿,与他四目相注时,却不知当说不当说。以往我不懂事,逼问他是否喜爱我,却不知他心中如此惶惶难安。无情无心,天下皆可放,性命亦可放,这才是烛龙览冥,如今,他却动了恻隐之心,恋慕之心,不舍之心,甚至逆天改命之心。他不知自己是对是错,我也不知道。
    或许待一切尘埃落定时,我们回首,会发现只有他是对的,他所坚持的才是天地常道,可是,如今我们携手走在这条路上,满足而快乐。这世间若是无欲无求,无情无恨,又何来缤纷多彩,哪里值得流连忘返,哪里值得为它不惜以命相护?
    话到嘴边,我却说不出口。对七千八百年后的他,我能直言,可对着此刻的他,我竟然不知自己这一席话到底是帮他,还是令他陷入更加痛苦的抉择。
    “何事?”他见我久不开口,遂和声追问。
    “没,我想你了。”我展开双臂,紧紧搂住他脖子。
    他略微迟疑,亦从善入流地合臂,轻轻地,有一下没一下拢着我的背。
    我顿觉口干舌燥,眼波横媚,忍不住在他玉面轻啄一下,见他不曾躲避,又吐舌头去舔那耳珠。
    “你帮我疗伤,明儿我就生龙活虎了。”我边说,手边偷偷塞进他衣襟里。
    他金眸半开半阖,似犹豫不决,我起了戏耍之意,往上探弄的手折返直下,一把盖住隐隐抬头的男儿雄风。
    览冥气息一促,双手并用捉住我手腕,我也不与他争夺,只顺势偎依进他怀抱,奚落嘲弄地笑睨道:“不愿意帮我疗伤便算了,怎地,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我的头就搁在他肩上,与他眉目相对,近在咫尺。
    他每根睫毛的颤动都映在我眼波中,反之亦然。
    我忽然觉得自己是只专门采阳补阴的妖精,堂堂览冥神尊却成了那落入魔掌的小青年。
    这样的幻想让我嘴角一裂,失笑出声。
    左右以后都是被你欺负的,不若趁现在狠狠捞回个本,要你以后敢对我颐指气使,哼哼。
    我邪心煌煌,一不做二不休,左袖一挥,宫中古琴“超屏”自奏魔音。霓裳羽衣随乐飞舞缭乱,我扭动着身子,缓缓取下玉钗,披散长发,解开腰带,褪下罗衫,跨/坐他身上,恣意如蛇。
    他微微侧首,明月皎皎的俊颜已被红霞晕透。
    我的目光始终胶着他身上,不放过他每丝动人的神色变化。
    你不是无欲无求,甚至可以一面与我双修一面平心静气地指导我引气培元么?怎地现在小小的色/诱都把持不住?
    我一个转身倒骑,分/腿而坐,以私/处在他炽热男/根头首转磨密吻,直待要伸手将怒龙从衣物束缚中解救出来,他一把扼住我的腰,另一手钳住我双腕。
    哎哟,没得玩了。
    果不其然,他温润如玉地牵整我身上挂着的长带,勉强掩住无限春/色,只是那翻飞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细微抖动,暴露了他内心的翻涌。
    整好衣衫后,我还坐在他腿上。
    他似乎觉得不妥,将我掉了个转,变成我正面对他分腿而坐的姿势。我挑起眼尾好整以暇地等他下一步动作。
    他僵了僵,起身横抱我,倾身欲放,我不合作,两腿翘得老高,手紧紧环着他脖子吊着,不肯下地。
    我眼儿弯弯地瞅他,恰逢他也不知所措地低眼瞅我,四目相对,我笑得愈发鲜艳夺目,像只偷油吃成了的狡猾老鼠。
    不曾料想到,荤素不惧的览冥,原来竟吃我这套,怔怔盯了我半晌,就乖乖伸手重新接稳我身躯,嘴唇印在我两片红润之上。
    感觉他的呼吸紊乱,肌肤似火,我心头怦怦乱跳,吐着嫩舌儿欲迎还拒,他进我退,他避我追,他若眯眼睨来,我就舔着唇儿得逞奸笑。
    如是三番,他眸色一黯,探掌牢牢扣紧我脑勺,出手迅狠,不许我再枉动。
    88驾龙遨游
    如是三番,他眸色一黯,探掌牢牢扣紧我脑勺,出手迅狠,不许我再枉动。
    我轻声嘤咛,紧抓着他衣衫的手指时重时轻地一放一送,软腻低喃:“……览冥……”
    他原本钳着我忘情索吻,手亦滑入衣衫沿着我脊柱上下抚/弄,闻言神色微变,深瞳骤黯,似针扎般丢开我,任我跌跪床头。
    “怎了?”我狼狈不堪地支起身子,不解地仰望。
    他表情冷冷地,硬硬地,魁梧的身躯僵直。若他肯皈依佛门,此刻必是双手合十大念:“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好在他不是和尚,对我也不是畏如洪水猛兽,只略微平复心神,颔首解释:“吾将推算却影无相阵,汝先行休息,养精蓄锐。待入梦后,吾自会为汝疗愈内伤。”
    散乱的发丝遮住我半张脸,他的俊颜亦在夜明珠与水波澹荡映衬下明灭难辨。
    他对我动情,是迟早的事。
    现在的他,是不是害怕了?
    是我的出现,打搅了钟山千万载不起波澜的心湖。一向中正不倚冷情薄性的他,为了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言行失当,放纵情/欲,刻意经营。他的心是被我搅浑的,可他偏偏只有与我在一起时才能心安,这对骄傲的他而言,无疑是绝妙的讽刺。
    能把他折磨成这样,我不该再强求更多,满足罢。他现在一定比我更痛苦。就像我最初察觉自己对他的牵挂再无法轻易拿起放下,察觉自己再不能逍遥自在时,惊慌失措,举止失当。
    我老老实实捡起衣衫披挂妥当,合腿跪在床上,整量心绪,乖巧道:“嗯,那我自己先睡了。”
    他没有料到我这么好打发,颇为吃惊地转过眼来。
    待看我果真乖乖往床角一蜷,牵牵被子掖好,他眉目软柔,缓缓踱到我身边。
    “卫弋。”他轻声唤我。
    “嗯?”我不气不恼,瞠着乌圆乌圆的大眼看他。
    他拨开我额发,眼底掠过一丝心疼,不自觉前俯,作势要吻我,却及时地克制住,只抿了抿唇,嘴边的话生生给吞了回去,淡淡道:“好好休息罢。”
    我假装阖眼,待他走开后,侧身睁开,看着玉桌前他的背影,暗中自言自语:
    我耐心很好,可以慢慢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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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到自然醒,览冥候在我身边,大掌握着我的手。
    我一动,他就松手,探身轻道:“已为汝疗伤,汝且周转,是否有不适之处?”
    我是装病卖痛,身子早无大碍,是他太紧张。不过懒得跟他解释,随便运运气敷衍给他看,不过的确又通畅舒爽不少。
    干脆爬起,迅速整理完容饰,瞅见却影无相术的草图还探置在桌上,便忍不住凑过去看了眼。
    一看,我的头立刻晕成堆浆糊。若说五方来去阵我还能窥得其中一二精妙,对着这却影无相推演草图则完全是阅览天书。
    览冥一晚上就想透彻了?
    “你……你知道如何利用此阵?”我惊问。
    览冥云淡风轻地点首。
    好吧,我和他的脑子架构果然不是一个层次的,他在天,我在地,就别纠结了!
    又稍作整备,披戴好我全身行头,最后调整调整腰上的龙须鞭子,我跟在览冥身后,准备一道前往啸龙谷。
    “就我们两个去么?”出忘渊,他携我登云,我好奇询问。
    他点点头。
    我赶紧抱着他胳膊提了个无耻的建议:“你答应我个小小的要求吧!”
    他柔和低眼。
    我蹭声转到他背后,双臂环住紧实的窄腰,嘴角弯得高高地:“我要坐你头上!”
    “嗯?”览冥疑惑地拧身,我却随着他动作始终贴着他背后。
    “回回都是夭舍带我,我想骑烛龙!”
    我不怕死地吼出心中酝酿已久的话语。
    览冥哑然,反手握住我胳膊硬把我拽到跟前。
    紫芝眉宇,青浓入鬓。垂眸一笑,尽占风流。他凝着泓金湖不予回应,仅以掌心压了压我肩膀。
    我抿着唇,还以为自己惨遭拒绝,忽觉一阵狂风刮过,某个巨大的东西霸住全部视野,无边无际的赤芒如火焰般燃烧沸腾,即闻龙吟啸天,云雾缭绕中,铺天盖地的威煞如波荡开,纵使我身上流淌着属于他的灵元,亦忍不住自内而外地微微颤抖着。
    伴随身体的震颤,心中涌起无比的激动,我瞠大双眼,看着赤色的巨龙自云间探出头来。
    探它元神偷拔龙须那回,它整个身体被蕴藏在某种强烈的光芒中,令人眼花缭乱;钟山唤醒沉睡中的巨龙后,我被吓得魂飞魄散,根本不敢迫视它的雄壮威武;此后几次它露出真相,往往只来得及让我捕捉到晴空一抹赤芒残影,便不知其所踪。
    这还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瞻仰烛龙金身!
    我能清晰地看到它每一片荧惑着赤色光芒的鳞片,能感觉到柔韧的龙须似有若无地碰触我两臂,它长长的犄角如两柄光芒夺目的宝剑,一对金赤双眸若日曜迫近,是我所见过最瑰丽璀璨的宝石。
    烛龙腭吻轻轻蹭过我肩膀,自云间探出有几十个我那么大的锐利巨爪,巍峨的万壑岩在其蜿蜒粗壮的身躯映衬下显得渺小而脆弱。
    我激动不能自已地面对他展开双臂。
    龙爪指钩如山压下,将我钩起轻轻一抛,我就势飞到巨龙头顶,两掌紧紧抓着它头顶赤红色的毛发稳住身形。纵目前望,竟似坐在一片巨大的彼岸花海;放眼后望,它头顶两根犄角斜飞出去,宛若鬼斧神工的峭壁。
    烛龙一声震天动地的长吟,逆飞直上九千仞,于空中盘旋澹荡。我跪坐在它头顶,几如登临昆仑天顶,俯瞰莽苍大地,群山皆小。
    钟山之天,万象昏霏。西薄蟾蜍瑶月,东挂金魄圆日,浮云流转,分隔两曜。
    烛龙没有径直南下人间。披云骋空,高飞安翔,乘清气,御阴阳,横绝四海八荒,带我遨游神界。
    我在九天之上,身畔星辰森列,天汉悬茫,仙宫昭昭,邈然不可攀。
    俯瞰烛龙所经之处,丹鹤群集而随,紫鸾凌虚吹笙,松柏长揖朝恭,百芳遇而尽放。诸神山仙境、洞天福地,无论神、仙、妖、魔、鬼、魅,见则顶礼膜拜,闻而靡伏稽首。
    我见识过它龙行之速,逆天冲霄,高不可及,去影难见,回风天声。莫说凡胎肉眼,便是当神仙的眼力差点儿,亦难捕捉清空残影。这回它却刻意放慢速度,于我而言是风驰电掣,于他而言怕是闲庭信步了。
    烛龙上回飞凌太虚,逗留巡天,是何年何月之事了,恐怕遥不可追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无边无际的寥廓天空,长影纵横,我兴奋的尖叫淹没于狂烈的风声中。
    霓裳广带,飘拂升天,乘龙而去,天地任游。
    希望长空漫漫,永远不要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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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览冥带我进入通天幻境后,把我轻轻放在云头,化回人形。我虽意犹未尽,却也晓得若烛龙金身再从凡间巡游而过,不知又得引发多大的骚乱轰动。
    他帮我把散乱在外的发丝拢回髻中,重新拔了玉钗固定好,盯着我被风吹得花枝招展几乎乐咧掉的面皮,莫可奈何一笑。
    我们在云头俯瞰啸青山幽谷。
    青玉宫主体宫殿已近竣工,其空中花园初具规模,自南方移植栽种的红色曼殊沙华花团锦簇,如火如荼。可惜这样一个人类文明史上举世瞩目叹为观止的浩大工程,耗尽炤国国库,惹得天怼人怨,民不聊生。
    按照最初的设计蓝图,约莫还有近半宫群尚未动工,幽帝一朝便已覆亡,青玉主宫付诸一炬,又遭地动山摇,整个啸龙谷塌陷下沉,受泥石所埋,化成一座贲坟。
    世人再也无法得见传说中的青玉宫。
    “该怎么做?”我在览冥身边询问,“却影无相阵在剑坛里,你一闯剑坛幽帝就会有所察觉。我有法子可以潜进去,可里面守备十分森严,没那么容易。”
    览冥奇道:“汝如何得知剑坛之中情形?”
    我惊觉自己一时不慎说漏了嘴,连忙掩饰道:“上次被抓,就是关押在剑坛中。”
    览冥讶异:“竟欲以剑坛困束于汝,既然如此,汝复得脱?”
    我便将云大郎的杰出贡献告诉他。
    览冥淡然:“不想区区凡人亦有此为,难得,难得。”
    可我们已经用木甲兽进去剑坛两次。俗话说好事不过三,如果再来一回,敌人还不防备,除非他们脑子被驴踢过!何况那头木制狻猊已经落在兀屠手上,到底能被他窥得几分机妙实在难讲。
    此法不可行,我怎地不好好思索一番再说出来,现在又该怎么开口劝阻览冥呢?
    不等我找寻到说辞,览冥先救我出困境,他淡声道:“不过,此番吾等不必进入剑坛。”
    呃?
    我疑惑抬眼。
    他笑而不语,携我沿通天幻境迷雾道中前进,不多时,身边浓云白雾散去,才觉自己身处苍茫虚空中,漫天紫星闪烁。
    脚下实实在在有路,却什么也看不到,我与他一起仿佛悬紫宵浮空中。
    “这是……哪里?”我惊讶地环视四周。
    “此乃太虚镜界。”
    89太虚镜界
    “此乃太虚镜界。”
    他指尖向身旁点划,原本空无一物的空间波质流转,一道以上古神文组成的屏障渐现渐隐,似剑刃映光,一闪即逝。
    “一旦吾启动此阵,轩辕剑气将被吸纳入太虚镜界,得一神将在此法阵之上坐守,以驭剑气,可激镜能,令剑气倍增,数阵相通,共结法障,笼罩啸龙谷,抑制灵气外泄。”览冥向我解释。
    “你的意思是不止一个太虚界?”我学他用手指探去,突然好像碰到一堵冰面,手指瑟抖,却见那奇异文字结成的法阵再次显现,转瞬又逝,奇道,“这就是法阵?怎么用?”
    “法阵尚未结起。”览冥耐心解释:“吾将于青玉宫四周九位太虚镜界设阵,届时命九名神将起阵,待法阵起时,若莲花绽放,莲心为门,内外通气之所。气门既闭,镜能可发。”
    我听得不是很明白(看经典来——>http:///书农书库),提问:“你要设九个类似于这样的太虚镜界,只要有东西堵住法莲气眼,太虚镜界就能发挥作用?”
    览冥点头。
    我惊叹道:“好厉害。”
    他浅笑:“太虚镜界乃敦玄为却影无相阵所设,吾不过依托而为罢了。”
    我没细想,又问:“一定要依靠天兵天将么?若只为启动太虚镜界,搬个什么东西压上头不结了?余下的几名神将可得解脱,多一个帮手,就多一分胜算嘛。”
    览冥回道:“非也。既名镜界,可映射剑坛之力,入太虚如入剑坛,寻常修为的神仙哪有如此修为。再则,此阵甚耗灵法,俗物怎堪驾驭?”
    我啧啧称是,又问:“你心里有人选了么?”
    览冥再次颔首:“主阵由夭舍坐镇,冬翁、蓐收、盘榖副阵,东华帝君、金母元君、南极真君、太乙天尊和托塔天王据五芒。”
    没有安排我,我有点小小遗憾,转念再想,他若敢派我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惹祸精担此大任,那才奇了怪。
    又仔细瞧了瞧这太虚镜界,我奇道:“如此奇妙博深的阵法也是从却影无相阵中推演而出?你刚才说,太虚镜界是敦玄所设,天下第一结界师,果然名不虚传。”
    览冥感叹:“当年吾与敦玄论法。其言:‘何为有?’吾曰:‘花草、树木、男女、诸法体状。’其言:‘何为无?’吾曰:‘花为相,草木为相,男女为相,美为相,丑为相,相由心生,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览冥一语惊醒梦中人,我赫然发现钟山某样最寻常不过,我却从没留意的现象。
    心湖清澈见底,却无倒影!就像这太虚镜界一样,名为镜,却不映射外物,反将外物真气藏纳其中,使得外面的实物反如镜像般,令人难辨真假虚实。
    我不禁问:“敦玄是不是看到心湖以后问你的?”
    览冥点头。
    “所谓却影无相,就好像临境而照,镜子里的倒影活了出来,真相却入镜中,有无之变,真假之变当如是。”我有感而发。
    “正是。”
    “太虚镜界,就是镜中?你在此堵塞气门,镜内世界就封闭了,镜内外虚实置换不得,反被反射出去,就好像让原本不映射倒影的心湖可以映出倒影,以彼之力还施彼身,再使灵法高深者运此强力,为我所用,结为法盾,是这个意思吗?”我若有所思。
    览冥毫不掩饰赞许之色:“正是。”
    我这才真正明白(看经典来——>http:///书农书库)览冥前面所说关于太虚境界和封印之阵的机关妙处。
    “那……这里是……镜界之中……”我恍惚低喃,默然垂首。
    览冥未曾察觉我的异样,他将施法起阵结莲轮,吩咐我一旁等候。
    我静静地端详着他,背身苦笑。
    若此处是境界中,那么施诸于我身上的却影无相术怕是失灵了,我现在真气散发,毫无遮掩。
    览冥完全视而不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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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览冥依托却影无相阵的九位太虚镜界,以巧劲设阵,并不如何费力。
    难能可贵的地方其实是如何进入太虚镜界。
    九位太虚镜界在剑坛异相空间中存在数千万载,心细如帝炤都不曾发觉,而览冥仅凭与敦玄远古论法和一张似是而非的草图便可堪破,这才是真本事。
    万事俱备妥贴后,他引着我落入凡尘。
    我想起他即将强收槿儿,心底一阵阵不安。
    再次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硬闯青玉宫,却言将云行直往京都皇城幽帝处所。
    是了,与其强取槿儿激怒魔尊,倒不如先礼后兵径向幽帝要人。
    不安的感觉愈来愈强烈,我没来由不希望览冥见槿儿,也不敢去见幽帝。
    于是我忽然挣脱他紧握着我的大掌,踌躇不决。
    他疑惑地停步,眉眼间盈满关问。
    我怯道:“急吗?”
    览冥轻语:“不急。怎了?”
    我侧首拢眉,想着拖延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随口道:“上回到人间,来去皆匆忙,我想你再陪我走走。”
    览冥负手略思,目光落在我眉心,淡声:“汝亦如敦玄夭舍,偏爱凡尘俗世?”
    我不自觉想起了览冥的一世——孟江。日日从镜中看着这副面容,我都险些不记得当初为何选了他的相貌。
    我想起山野樵夫怒小白之死与我拼命搏杀;我想起酒痴孟江醉舟舞剑四顾茫茫的悲泣纵笑;我甚至想起风流皇帝踏月寻美的雾里看花。他们生动丰富的一生,纵使经历七千八百年曾经作为他们每一人的览冥神尊亦学不出这些鲜活生命的本/色。
    这是人间,我、敦玄、夭舍,所留恋的人间。
    “……你,不喜人间?”我问。
    览冥剑眉略蹙:“无所谓喜恶。”顿了顿,复道,“吾自心湖观世,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悲欢离合,爱恨情仇,好不热闹,然一切归尽,寂灭无踪,不知其所以然。”
    是的,烛龙眼中人世短短百年,如白驹过隙,生生灭灭,全不知这帮人乌烟瘴气地争个什么、恨个什么、念个什么、为个什么。
    在他眼中,人世情恨,怕不过一场莫名其妙的笑话罢。
    “你既不喜,那便算了。”我压下心中涩然,挽着他手臂决云而飞。
    这回换他不动了。每回他想安慰迁就我的时候,神色便这般僵硬。
    “汝若欲往,吾愿随伴。”他好心建议。
    我却没什么兴致:“不了,走吧,正事要紧。”
    我要走时他不肯走,他要走时我不肯走,我俩堂而皇之在敌方势力范围内耽搁着半晌没从啸龙谷走远,便引来了两位熟客。
    兀屠和鬼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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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览冥神尊与玄算子阁下可真是好得闲,不知大驾光临青玉宫,有何指教?”
    鬼车在前,一袭黑衣飘飘,面具森森可怖,声音哑涩如常。兀屠抱胸在后,墨兰发丝披散而飞,血眸透寒,面无表情地平视着览冥与我。
    他没有带噬阳剑,也没有带开天斧。过去的那个应该随在幽帝身边,眼前这个,怕还是我的“老相好”。
    这两位如今都十分不受我待见,我嫌恶地蹙眉别眼。
    览冥敛却温润,面横千霜,眸空大漠,缓步踱到我前面,冷道:“本尊不找尔等麻烦,尔等何必自投罗网。”
    鬼车声如锣钟嘶闷,笑道:“气法无眼,神尊慈悲为怀,想是不愿伤及无辜罢。”
    览冥一手负背,一手起法,雪棱飘飘,或上或下,漠然:“以千余之徒,换两位性命,善矣。”
    虽然心底明白(看经典来——>http:///书农书库)览冥只是嘴上耍威风并不会真这么无所顾忌,但我恐怕还是这里头最不能接受览冥说出这样冷酷话语的,相比之下,鬼车似乎早知道他会这么回答,满不在乎,邪肆纵笑,在他吱嘎如水车轮转的笑声中,他身后的兀屠骤然发难,呼吸之间与览冥已经硬碰硬过了三十招。
    无任何花哨,空拳对空拳,纯粹武技的过招。
    我赫然侧身,直视鬼车,扯着腰上长鞭一抖,冥蛇噬空,挟着太阴之雷滚滚而去。
    鬼车见状,不疾不徐挥舞幽蓝鬼光秃木杖,一道泣血的寒芒自杖口旋转而出,呈喇叭口,携带宛若恶鸟夜啼,令人毛骨悚然的送葬幽乐与我相接。
    法术璀璨,烁玉流金。
    我得览冥指导,借长鞭以小博大,发挥的威力比我自身修为又是数倍暴增,交手时鬼车不慎被我束住手臂,我趁机施展“缚”术,凝气如麒麟,唤夜奔腾,九霄雷霆直击鬼车。鬼车浑身一颤,捂着手臂狼狈连退。
    我心头一喜,趁胜追击,渐渐与他拉近了距离。
    正与兀屠战得不可开交的览冥分神朝我睨来一眼,声如雷霆骤喝:“回来!”
    我闻声猛惊,刹停步伐,返身急退,忽觉浑身一窒,和上回在昆仑丘炎火山时的情形一模一样,通体灵气周转受阻,气闷难扼,使不出一星半点的法力,面对鬼车的追击,除了真刀真枪以身躯硬抗了两下,便不济倒地。
    览冥一察觉情形不对,立刻向我奔来,然兀屠离我更近,终是比他先赶到我身边。
    90两个人质
    览冥的身影在我眼前生生遏制,而我的喉咙则被兀屠扼在虎口上,他五指如爪,力道之大,已在我脖子上摁出了五个淤血的红印。
    他一如既往地心狠手辣,掐住的不是我肉身,却是元神命脉所在,我只能勉强呼吸着。
    “你们这是干什么?”
    一道声音忽然自远处传来,众神魔不约而同转去。
    皓齿明眸,双盼灵动,一身绚丽贵重云锦织成的红色襦裙随风舞动,竟是寻着动静前来打探究竟的槿儿!
    “不要靠近,回……”鬼车急促的呼唤还在空中盘旋时,槿儿已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拖拽着凌空如梭飞起。
    速度太快,槿儿甚至来不及发出惊呼,便已经被览冥掐住喉咙,单臂高举,她悬在空中的两脚踢了踢,缓缓僵直了动作,双手抓着览冥的手,痛苦地直视着他。
    自顾不暇的我,心从胸口提到嗓子眼,即将蹦出喉咙。
    “放开玄君。”览冥单手拽着槿儿,像捏着一只任人宰割的死物,一步步逼近兀屠,眸中泛着我从未见过的风雪寒刃。
    我贴着兀屠,他的身体还是如记忆中那样,全是金属的冰冷触感。
    他冷笑着,冲览冥一字一句:“放开槿儿。”
    览冥在离我三步之遥的距离停下,白皙如玉的手和露出长袖的一截皓腕上隐隐浮现青色的纹路,我甚至能惊恐地听到他的手和槿儿脖子接口处骨头咯咯作响的声音,这毛骨悚然的声音刺得我浑身泛寒,一粒一粒地泛起小疙瘩。
    我睫前莫名起了一层浓雾,冰凉的液体沿着眼眶滑动。
    槿儿就在我跟前。
    她没有挣扎,她只是直直地盯着览冥,就像千万年前她始终如一地默默看着他那般,只是此刻那双原本饱含崇敬恋慕的星空盈载着伤心欲绝的泪,一粒一粒从眼眶里滚出来,落到览冥手上,溅开,滑到览冥指尖,浸润。
    我听到水滴绽放的声音,不是她的,而是我的。
    “槿儿不过是个工具,杀了便杀了,但她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览冥,你且衡量清楚。”伴随览冥的靠近,兀屠钳制我的力道越大。
    犹如溺水,槿儿无法呼吸,我也无法呼吸。
    每寸肌肤都在颤抖,每丝毛发都在蜷缩。呼出去的是身躯中残存的生命,吸进来的却是无边无际的苦涩和绝望。
    览冥眄视兀屠,不知何时已经敛起适才沸嚣而出的戾气,恢复了他惯有的冰冷无情。
    他手心雪光一起,槿儿身上顿时结起层层冰晶,一片一片,将她整个人包裹住,然后,碎裂。
    冰块扯着她的肌肤一起碎裂,亦吸取着她为数不多的生命。
    她奄奄一息,涌出一口浓血,却执着地抬头,一动不动地看着览冥,似乎要把什么东西刻进脑海中,骨髓中,血脉中。
    我宁愿那目光中有恨,也不想看到她此刻的绝望和灰败,对生毫无眷恋的黯淡。
    我想摇头,兀屠扼得我无法动弹;我想哭喊,喉咙被捏得仅能发出小兽般的呜咽;于是我只能盯着槿儿落泪,感觉不到心痛,感觉不到撕裂,甚至感觉不到窒息,只是泪水无法遏制地往下滑,几要流尽我体内全部水分。
    兀屠的手终于被我的泪水逼得微瑟一下。
    他退了。
    若非我贴得他那么近,几乎难以察觉他骤然后退了小步。
    他完全可以用览冥对待槿儿的方式对待我,以此反威胁览冥,但他没有,他居然退步了?
    是了,槿儿死了,又岂有卫弋?
    兀屠可以杀死槿儿和我,但他舍不得天机镜。
    我忽然懵住,忽然想笑。
    一个挟持一个我,相互威胁,天底下有比这更滑稽、更好笑的事吗?
    览冥势威色泠,重道:“工具?恐怕尔等偏偏缺不得此物!汝速速放开玄君,否则,本尊会亲手摧毁天机镜!”
    事情越来越好笑了,若有力气,我怕是要笑得在地上打几个滚。
    我咳了咳,勉强发出气声,在兀屠耳边懒懒道:“呵,你亏就亏在什么都知道……呵呵……你看他,不知者不忧……多好……”
    如此劣势之下,兀屠依然保持冷静,沉声道:“天机镜乃上古神器,祖神托付于你照管,览冥神尊却要渎职枉顾么。”
    览冥一言不发,他只是再施招数,第二次重损槿儿元魄,以行动回答。
    鲜血已经从槿儿七窍中缓缓溢出,她的印堂青光流转,虬形若隐若现。览冥余光瞄到她的印堂,这才微微犹疑,松开钳制她的手,将她单臂抱住,手指扣着她的印堂,一方面是拿其命门,一方面为其续命。
    槿儿惨白脸上唯一明亮的眸子也渐渐失去光彩,仿佛最后一丝力气被抽走般,她放任自己沉沦入无边无尽的死亡漩涡中,她开始等死,等着览冥给予她肉体与心灵最后的毁灭一击。
    远在天边却又近在咫尺的记忆涌入脑海,他曾经加诸于我身体的每一分痛楚都挣扎着觉醒。
    失去了大脑的记忆,却无法抹杀身体的铭刻!
    我感受着槿儿的感受,泪水愈疾。
    若再来一下,槿儿真的要灰飞烟灭的。
    我一点都不担心槿儿会死,我只为她感到悲哀,或者,我为我自己感到悲哀。
    “不……”我终于嘶哑着发出痛呼,几乎耗尽所有力量,却仍不过一个气声,旁人看来我不过张了张嘴巴。
    但是,兀屠听到了。
    他的呼吸,轻轻拂过我的耳畔,似乎有所流连,我几乎笃定那是我的错觉。
    他轻轻一笑,敛目垂视,抚着我脖项的手指慢慢上爬,带着兴味和邪恶勾刮着我的脸颊,语出惊人:
    “想不到览冥神尊如此在意你这小娃儿……也是,本君亦时常怀念你美妙的身子呢?”
    览冥神色愕然。
    兀屠并非色迷心窍轻浮之徒,他想干什么?
    我已经全然煞白的面色硬是被他一语拧成了青白色。
    “可惜……”槿儿已经重伤晕厥过去,兀屠用只有他、我、览冥三人能听到的音量,忽然改变对我的称呼,“小卫弋不仅身子曼妙,元牝亦是十分可口的滋补大药……令本君日日回味无穷,神尊无缘错过,哈哈,可惜啊可惜……”
    我脸色青红变化,丝丝凉意透入骨髓。
    不敢看览冥一眼,纵使如此,我的肌肤亦感触到他难以遏制的威煞掀起千涛狂澜。
    短短一炷香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千万载里心如止水的他两番失控,皆因我而起……
    年少时的荒唐不经我从未放在心上,亦不觉得有太大不妥,可如今光天化日被兀屠当着览冥面前一字一句说出来,我突然感到从未有过的焦虑惊慌。
    我觉得自己几乎也要随槿儿一道晕厥过去。
    不等我昏厥过去,却已经明白(看经典来——>http:///书农书库)了兀屠的目的。
    览冥心绪大乱,被鬼车趁机偷袭,竟毫无防备地让鬼车夺去了槿儿,他用最快的反应挽救的结果,是堪堪发难,从分心关注掩护鬼车行动的兀屠手上抢下了我。
    离开兀屠胸膛刹那,我又听见他侥幸的叹息。
    我在览冥的怀抱里,困难地转头眯眼,想看清楚兀屠的表情,可留给我的印象,还是漆黑一片的金属光亮,他的脸隐在黑色的盔甲和墨蓝色的发丝中,难以分辨得清。
    我想一定是我的幻觉,我竟然觉得他在笑。
    就算他来不及应付,让览冥得手,他亦可以趁机将我打成重伤,毕竟,我肉体的死活根本不影响他所获得天机镜碎片的完好。
    第一回在剑坛,他让我选择生路或死路,我选了死路,再见时,他理应不用再讲情面,将我格杀勿论才是。
    第二回在剑坛,只需补上弹指之力,他就可以得偿所愿取得他觊觎已久的天机镜碎片,但他失之交臂,让我趁隙逃走。
    这一回,我再次落在他手上,我落在心肠比览冥更狠毒百千倍的杀人狂魔手上,结局讽刺的是,相比览冥手上捏着的槿儿,我简直算得上毫发无伤!
    兀屠,你到底想干什么?
    此时此刻,这两个男人,到底是哪个有情,哪个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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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兀屠示意鬼车先带走槿儿,摆出迎战架势,掌心幻化,以焚戮之气形成一柄幻化空明的血剑,剑形一如噬阳。
    我注目着兀屠的眼睛,忽然被炽热的手掌彻底捂住,视野一片黑暗。
    览冥的胸膛起伏已彻底失去了千古不变的韵律。
    从刚才起我的脑海便断断续续浮现着一些朦胧的画面,应始终绷着根神经,才不至于虚脱,如今软在览冥怀里,又被他捂住眼,世界一暗,无数画面便一同涌入,刺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头痛欲裂,眼看就要昏倒,我揪着他腰带无力道:
    “走吧……现在不是大动干戈的时候……”
    他明明计划先礼后兵,如今幽帝面都没见着便与兀屠鬼车大肆开战,以他此时暴风骤雨般的心境,一旦再战,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必然殃及人间无辜百姓。
    览冥闻言身子一僵,却不肯动,但他身体的真气愈发失控,自行游走如刃,我能感觉到他业火焚心,濒临暴怒的边沿。
    “卫弋这丫头,成日沉迷双修,一唤便来,有趣得紧。”兀屠继续言语相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