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7烛龙金眸
作品:《六夜侍寝》 事关我生世来历,我急忙静神凝听。
览冥面色微沉道:“大桃木遇袭之事你可知晓?”
夭舍点头:“略知一二。当初让鬼车逃走,恐怕他尚在世间,此番兀屠偷袭大桃木,极可能受鬼车指使。”
览冥神色渐郁:“我也有此担心。鬼车老谋深算,思虑周全,若无全然把握绝不会轻举妄动。魔族始终没有放弃复活帝炤,一日不寻回槿儿,三界一日不得安宁。”
夭舍沉默,莫名扫过我一眼,须臾之后复道:“你担心槿儿又落入魔族手中?”
览冥负手不语。
夭舍也一脸深沉,眼珠却渐渐落到我身上。
女神的直觉令我大感不妙,他目光十分叵测!
似乎察觉到夭舍异样,览冥也回头与他一道看向我。
我顿觉毛骨悚然,如坐针毡!
览冥迅速扫过夭舍,淡然道:“你怀疑她是槿儿?”
唉……啊!?
夭舍半勾嘴角,抱胸斜肩,一副要把我轮斤称两卖掉的奸相:“虽然从她身上丝毫感觉不到天机镜气息,可你不觉得奇怪吗?”
览冥一脸平静:“她不是。”
夭舍惊讶挑眉,继续高深莫测:“天机镜的能力和轩辕魔剑剑气,两个人都长得那么像青鸳,天底下哪有如此巧合之事。”
览冥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她不是。”
夭舍迅速反驳:“为何如此肯定?只因你感受不到它的气息,看不破她的本相?可你别忘了,普天之下精通结界封印术而登峰造极,足乱你我法眼者,尚有敦玄天女。”他顿了顿,深沉道,“青鸳既是敦玄转世,以她和槿儿的交情,并非不可能。”
忽而天边一道红芒,朝霞染红了章莪山头。我骤然浑身一个激灵,拧了拧脑袋,瞄准览冥方向。
脑海中再次莫名浮现那句话:
——烛龙视为昼,眠为夜。
他身子轻侧,剑眉之下原本禁闭双眸已然启张,狭目深深,淡金色的眸子,宛若红日出江波,银箭起流光,偏偏睫毛上笼罩着一层白雾雨露,似乎在刻意隐藏一些说不清道不明,沉重厚郁的东西。
金眸……传说中祖神的眼眸……天地之色……
脑中闪电般掠过意识深处那对冰冷之极,漠然无情,可以吞咽灵魂,让人万劫不复的漩涡。
心脏骤然急缩,万蚁噬咬。
怔怔盯着他略微发白的薄唇,伴随着那弧度的晃动契合,我猛然捂住自己耳朵,向后连退数步。
他似乎望着日出的方向,又似没有什么能被他放在眼里。
他眼角有陌生的怅惘,而他说的话,还是一字一句钻入了我的耳朵。
“早在上古时代……天机镜丢失遗落人间之前,她便曾与我,并肩作战。”
话音落,他缓缓回头,望着我。
先愕然后茫然。没有听到害怕听的字句,胸口大石落下,却被他这忽然一睨,我顿觉自己身处史诗般壮烈磅礴的漩涡中央。
但此刻陷溺于览冥金眸中,我更纠结着一件十分令我头皮发麻的事:
原来他一直用这样的眼神在看我……这独特的,让我终身难忘的,怎么跟当初青羽盯着红羽神交的眼神那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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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古时代?”夭舍愕然,看着我问览冥道,“她到底是谁?”
览冥金眸淡淡扫来,薄唇启阖,对我道:“他不曾见过你男相?”
我茫然点头。
“男相?”夭舍愈发震惊,直勾勾盯着我,“你,你不会是……”
在览冥的注目示意下,我诚惶诚恐又变出孟江模样的男相,刚露出面目,就听夭舍大叫一声:
“是你!?”
先天上神的思维都很跳跃,恕无辜的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全然云里雾里不知所以,呆呆地看着他们。
夭舍已经冲过来拿捏住我肩膀,目瞪口呆:“臭小子,为何一直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我无奈。我从你这儿离开时,就没想过自己会认识孟江,更没想过这张脸会牵扯进来这么多些前尘往事。
览冥淡漠的目光递来,落在我肩膀多出来的手上。
夭舍乍跳,迅速撤开手去。他动作很快,但我眼角捕捉到一丝痕迹,我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夭舍的手,似乎在冒烟?
览冥走到我身边,冲夭舍云淡风轻道:“她不认得我们。”略微停顿,“功力亦大不如前。”
“怎,怎么会?”夭舍背手疑惑。
览冥缓缓摇头,我也跟着他摇头:“别问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那……”
夭舍还要说什么,却被览冥打断:“如今纠缠此事毫无裨益,当务之急,我要尽快找到槿儿下落,还有……”他转身对我道,“卫弋,还有谁知道你身负特殊能力,又见过你男儿身的?”
他语气过于沉重,我知道必然关乎紧要,不敢怠慢,仔细回忆一番,如实相告:
“见过我男相的挺多,师尊、阿延、小维、和你手下蓐收,嗯,这一百多年,我几乎都以此模样行走人间。而知晓我能力者,除你们两个,惟我师尊,但蓐收、阿延、小维亦曾见我运剑罡之气,对了,还有兀屠和……”
“兀屠?”览冥与夭舍异口同声,面目俱震。
呃……
“你怎么认识这大魔头?”夭舍怒目。
我战战兢兢偷瞄览冥,对于兀屠不敢多提,嗫嚅道:“他以前在倚帝山呆过短短数日,与我交过手。”打死我都不会承认跟他“交情匪浅”!
“那就坏了。”夭舍与览冥交换眼神,仿佛打定什么主意:“她是跟着你还是跟着我?”
“此乃钟山辖下之事,不便劳烦于你。”览冥淡淡道。
靠,我什么时候成钟山辖下之物了?!我赶紧对着夭舍猛摇头。
夭舍给了我一个爱莫能助的笑,安慰道:“他这人性子是冷些,但并非草菅人命之徒。这段日子不大太平,他肯出手相助,小卫弋还是安安心心跟着罢。”
我听不懂你们说什么,我只是出来打酱油的,最多龙须我不要了不成么!
似乎察觉到我的不满和困惑,览冥终于肯开口解释:“卫弋,轩辕魔剑与帝炤魂化为一,魔族欲复活帝炤,必然觊觎轩辕魔剑剑气以此养护帝炤魂魄。魔族近来蠢蠢欲动,兀屠又知你身负轩辕剑气,定会打你主意。以你如今修为,绝非他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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兀屠要想对我不利,我早不知死千八百回了。
听到现在,我对事情的来龙去脉略有把握。我与魔尊帝炤渊源深厚已无须质疑,但现在烛龙毕方跟我到底是敌是友却是未知之数。如今只得他们片面之词,殊不知是否他二人联手忽悠住我,别闹到最后我却是魔道中人,那就成好戏了。
还有览冥身上的味道、薄唇……和那个让我绝望没顶的男人……越想越起鸡皮疙瘩。
心思略转,我拿定主意,恭敬道:“卫弋何德何能,劳两位上神费心。如何处置卫弋,不才还有一种办法。”
夭舍抱胸道:“什么办法?”
我笑容满面:“两位上神尚有要务在身,不若我先行返回北极天柜山?”
他二人对视一眼。
我继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卫弋出山已久,何况正值多事之秋,于情于理,都该向师尊回禀,恐他老人家操心。”
哎呀,我差点儿还忘了,昨晚吩咐小维接应我出宫,到现在没消息,不知那丫头会不会急死,别晕头转向直接跑回北极天柜山把师尊搬出来才是!
夭舍略思片刻,沉吟道:“我以为不妥,小丫头,兀屠和鬼车皆非泛泛之辈,你还是乖乖跟在览冥身边比较安全,莫要任性。”
我顿感绝望,心中纷扰,正要寻借口抵赖,不料览冥竟出口相救:
“无妨,卫弋所言也不无道理,我先送她回北极天柜山吧。”
峰回路转,我难捺惊喜,唯恐他临时改变主意,恭敬笑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吧!”
览冥冲夭舍淡然道:“此番我被意外唤醒,商尘宏一世尘缘未了,牵连甚广,恐扰乱人间命运法序,仍需返回皇宫,待司命将一切布置妥当方得解脱。分/身乏术,想请老友你代我走趟大桃木。”
夭舍笑道:“没问题。”
览冥点头,一言不发执起我的手,牢牢握在掌心。
云雾笼罩,脚尖离地,眼看要被览冥牵引离去,夭舍在身后骤然出声。
“览冥。”
我们一起回望着他。
夭舍撇了撇嘴,淡笑:
“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24回禀师尊
览冥,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夭舍这句话令我思绪万千。
风呼啸而过,缕缕发丝从我发髻里跑出。反观览冥,鬓角整洁,一丝不苟,浑身干净清爽,正如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永远的完美无缺。
我不是很敢直视那对金眸,意识深处的抗拒,还有,每当想到那双眼睛主宰昼夜轮回,背脊便泛寒。它总是提醒我,他不同于三界六道的活物,他是真真正正,与天地同寿的神。
当然,不得不承认,览冥是个很温柔的神,不着痕迹间一点点驱赶掉囤积在我心中的畏惧疏离。但不知为何,每当与他独处时,我总有些莫可名状的胆怯,不同于他觉醒之初打心眼里的敬畏臣服,而是一种很奇怪的情愫。
我想起凡人常说的“近乡情怯”。
我又一次盯着他走神了,直到他伸手把我鬓旁飞舞的发丝拨至耳后,我才幡然醒悟,慌乱低头,却不意发觉南炤京城正在底下。
我急忙呼道:“且慢,且慢!”
“何事?”
“我两个师侄还在皇宫外等我,览冥君稍等片刻,待我寻了他们一道回去。”
览冥平静道:“昨夜他们在皇宫附近?”
我点头。
“不必寻了,待我送你返回北极天柜山,再差人将他们一并送返。”
我恍然记起昨晚烛龙惊醒时摄人心魄的无边威煞,小维阿延必然抵御不住,搞不好早落在蓐收女魃手上。不妙,也不知那昙花精走得够不够远,可别一块儿落到他们手上,恐怕会吃不了兜着走了。
烛龙大神腾云术自然非同小可,我乱七八糟的事情东想西想了没多久就已抵达北极天柜山。
在山门口向览冥作揖谢别,他也不罗嗦拖沓,转身即去。反倒是我,傻傻望天,直到他身影彻底消失云端,才莫名其妙拍拍自己脑袋。
娘的,杵这儿干嘛呢,我可真是个懵货。
转身进山门,随手抓个门僮问道:“师尊可在山中?”
“祖师爷似乎有客到访,此刻应在上日观吧。”
我琢磨琢磨,觉得此事关乎紧要,须尽快与师尊通气,于是径直去了上日观。
上日观外侯着几名仙侍,见我身影纷纷上前揖礼,我瞅了眼紧闭观门,问道:“师尊还在待客?”
仙侍道:“贵客今晨离去,祖师爷正在观中打坐静修。”
我可没胆搅师尊“静修”,决定在观外小亭中等他睡醒。随手勾了个仙侍打算拉过去陪下棋,顺口问道:“哪里来的贵客?”
被我勾住的仙侍道:“小仙不知。”
我回头扫视群雄,纷纷摇头:“小仙不知。”
有没有这么神秘哪。
此刻我满脑子都是烛龙毕方魔剑天机镜等等一团乱麻,无暇深究这名贵客的问题,并没放心上,孰料没走两步,就听见观内传来师尊的声音:
“门外可是卫弋?”
我毕恭毕敬道:“师尊,正是徒儿。”
“进来罢。”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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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推门进去,入目观中石榻上,师尊白发如雪,面容清俊,神态淡雅,手持拂尘闭目打坐,肃肃如松下风。
我拉门关窗,确认周遭静寂少人,一屁股盘腿坐到他身边,呜哩哇啦唾沫乱飞,把这几天遇到的事一股脑儿抖出来,当中自然略去我觊觎烛龙龙须跑去爬床的过程。只说如何如何遇上商尘宏,他如何主动招惹于我,我如何好心送他回宫,如何好心替他把脉,怎么不当心惊醒烛龙大神,还有他和毕方跟我说那些颠三倒四的话,边说边提着茶壶自斟自饮润嗓子,待我天花乱坠说完事情来龙去脉,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师尊,您别老睡觉呀,您说说话,徒儿该怎么办?”我扯着他衣袖不停摇晃。
师尊清目满启,沉静道:“为师跟你说过什么?”
“唔?”
他缓缓闭目,复又睁起,厉光毕现:“为师千叮万嘱,叫你莫在外人面前使用这两种力量,你何曾记在心上!”
我“咕咚”一声,从石榻滑到地上跪着,垂头丧气,伸手挠了挠师尊垂下的衣襟摆子。
“一直都是这副无所谓的样子,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吃些亏永远不长记性!”师尊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
这烂熟于胸的斥骂听得我心襟动荡,十分亲切。我满脸忏悔:“师尊,徒儿这次‘真的’知道错了。”
师尊用拂尘扫开我,面上纹丝不动,居高临下俯视我片刻,沉声道:“罢了,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我撇撇嘴,可怜巴巴仰望他。
师尊起身,俯视我道:“览冥、夭舍两位上神所担忧之事,亦是为师所担忧的。”他略微沉吟,“让你跟在览冥上神身边,倒不失为明智之举。”
“啊?”
师尊冷冷扫我一眼:“魔族若要复活帝炤,对身怀轩辕剑气的你志在必得,北极天柜山妖魔出没,难保没有他们的耳目,若兀屠亲自前来,为师亦无力护你周全。”
我急道:“师尊,兀屠第一次见我就知道我这本事,要对我不利早就干了,徒儿跟他相处一年他什么也没做啊,何况后来他不是被您打跑了吗?”
“无知荒唐!”
师尊勃然变色:“你可知,轩辕魔剑剑气天下至强至大,至刚至阳,蕴含无穷之力。当年兀屠重伤新愈,得你初元,耗你真气无数,你却魔迷心窍贪小失大,为那区区几百年灵力白白便宜他无数珍贵剑气,以至他功力大增。当年以为师之力,尚能压住这头魔畜,可你别忘了,他乃魔尊帝炤麾下第一员大将,好勇斗狠。远古大战,夭舍上神的腿便是断于兀屠兵器——巨剑噬阳之下!莫说他既得你剑气功力倍增,便是他功力全然恢复如初,为师也非他敌手!”
我愕然忆起当年与兀屠双修时,他那双泛着剑光寒芒,熠熠发亮的血泊双瞳;忆起他沉溺如蛊,缓慢而绵长的呼吸;忆起他每每调息养伤之后,抱着我无止无尽地翻云覆雨……原来,他一直瞒着我,偷取我体内剑气……
我还像白痴似地说想帮他。
帮得可真够彻底地。
垂首敛目,我莫名打了个寒战。
师尊挥袖负手,喝道:“大桃木一破,九阴鬼军入侵,魔族覆灭三界,此事非同小可。为今之计,你速速收拾,随为师前往拜谒览冥上神,共商对策。”
我收拾起心中惊慌,额伏至地,叩首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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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览冥说他还要回宫处理商尘宏后事,我便引师尊直奔南炤京都皇城。
我们在皇宫里搜索一番,途经贵妃寝宫时,被院子里的女魃拦下。女魃引师尊入殿后退出,与我一道侯在门口。
天色渐晚,我跟女魃大眼瞪小眼,觉得颇为尴尬,遂没话找话道:“赤水女神,小神我有个不情之请。”
女魃宝相庄严,客客气气道:“若是九凤上神座下两位小徒之事,献儿已按神尊吩咐,放他二人离去。”
我嘿嘿一笑,作揖:“多谢多谢,其实,小神我是想问……”我干咳两声,“赤水女神昨夜在皇宫附近,可曾见过什么,妖魔鬼怪?”
女魃不动声色:“阁下指的是?”
我抿了抿唇,决定发挥自己厚颜无耻的功力:“赤水女神若抓到只昙花精,能否给小神我几分薄面,将她交于我?”
女魃依旧无波无澜:“卫弋君乃九凤上神得意弟子,怎会认识这等邪魔外道?”
唉,我觊觎人家主子的元神不说,还逮了只妖精来当替身,那感觉就像我去抓了最不入流的青楼中最人尽可夫的烟花女子去侍候人家供养庙宇上的宝贝皇帝一样,绝对的亵渎阿!难怪女魃正眼都不肯给我。
我继续无耻道:“女神有所不知,那小昙花命虽低贱,于卫弋却有救命之恩,还请女神高抬贵手,放她一马,大恩大德,卫弋无以为报。”
为了个点头之交的小妖怪卑躬屈膝,说尽好话,这年头我这样善良的神仙真的不多见了。
女魃冷哼一声,微微提高声音:“不瞒仙友,我对此等妖物性命并无兴趣,卫弋神君若要也无妨,只是它亵渎神尊,又得神尊珍阳,神尊宝元岂可便宜妖物,待她将珍元悉数还来,我自然放她一条生路。”
靠,你只说她得了烛龙阳元,咋不提烛龙怎么采她阴/精的呢?现在宝元都进入大小周天了,若全还给烛龙,她还有命活么,说话都不经大脑的。
我撇撇嘴,决定不再跟她废话,相比之下,恐怕她主子还好说话些,到时候览冥让她放人,她敢不放。
哼,昙花精可是我罩的,我卫弋罩的人,只许我卫弋欺负!
25同床共枕
夕照清池,已至酉时,连续折腾好几天,早习惯像凡人那样昼出夜憩的我困意绵绵,站在外面忍不住打呵欠。
正打算伸个懒腰走动两步,殿门吱嘎推开,变作商尘宏模样的览冥在前,师尊在后走了出来。
我与女魃上前施礼,女魃毕恭毕敬对着烛龙福身,冲我师尊却只是点了点头,真没礼貌,我对她异常不满,万般腹诽。
“卫弋。”
师尊出口叫我,我急忙应道:“徒儿在。”
“从今以后,你跟随览冥上神左右,任其差遣。”师尊顿了顿,语重心长道:“好生磨练。”
这安排师尊早跟我说好了,是以不慌不忙道:“徒儿领命。”
“神尊……”女魃显然毫无心理准备,急急出声,却被览冥抬手制止,她只好满脸愤懑退后一步,看得我心头痛快至哉!
师尊又道:“为师须先行返回北极天柜山,你在览冥上神身边侍奉,切不可再任意妄为。”
喂喂喂,师尊,外人面前,骂我就是打您自己耳光啊,要教训咱找个没人的地方关起来慢慢教训!
我努力朝师尊使眼色,无奈师尊根本不看我一眼,反倒是览冥兴趣盎然地看着我,看我偷睨他,竟还冲我温和一笑。
师尊言简意赅地耳提面命了两句,转身向览冥告辞。
到他将要离去,我才赶快凑到跟前,扯着他衣袖揪嘴道:“师尊,我要跟他跟到何时啊?”
师尊仙风道骨,一派漠然:“览冥上神肯让你呆在身边,乃莫大荣幸,亦是不可多得的历练机会,理应诚心静气。”
其实览冥这尊神并不讨厌,对我客气礼貌的,彼此又有些交情,并非全然陌生;其实我对于这么快又见到他,有那么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雀跃窃喜;其实我还是有些胆怯,但为了匡扶“人间正道”,阻挠魔族灭世的崇高使命我必须唾弃无视这点小小的心理创伤;其实此番和师尊通过气,确定我跟他是一伙的,不该再有什么芥蒂……其实,但是,可是……
虽说平时我也三天两头往外跑,回山就求神拜佛祈祷师尊别回来或者立刻出远门,但师尊真把我给撵出去了,我心底还是有些小小的郁闷和不舍的……
许是察觉我终于有了为人徒弟的良心,师尊难得用了和蔼语气:
“好了,回头为师会遣阿延小维助你一臂之力,莫再牵扯拖沓,你平日的出息都哪儿去了?”
我黑了黑脸,只得放开衣袖,朝师尊磕了三个响头,恳切道:“师尊,徒儿不孝,无法侍奉您老人家左右,望师尊好好保重。”
“嗯。”师尊点了点头,乘云随风而去。
我望着他离去的天空,有些微的伤感。
又不是再也见不着,我这是怎么了?
看来我果然是个多愁善感的神仙,比较喜欢欢聚热闹,讨厌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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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旧作回我的元咏妍,住回我的昙宫。
奇怪的是览冥非要我先化作小太监随他临幸昙宫,直到入殿瞅着殿央盈盈上前请安的美人,我才恍然大悟。
览冥屏退众人,独留我侍奉,待众人退去后,盛装华贵的“昙美人”急忙朝前一拜:“小妖叩见神尊。”
览冥朝我一笑,径直上榻,交叠双手垫于后脑,侧躺道:“她是你引进来的,交给你处置吧。”
我站到她面前扼腕道:“你这没出息的东西,我让你能跑多远跑多远,你还逗留这皇宫附近做什么!”
昙花精听得此言,才察觉是我,急忙磕头道:“神君,那日蓐收神座镇守,小妖不敢擅动,后来……”
我一挥手:“算了,事已至此,你也别着急离开,本座应该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你先变成我现在这小太监模样,平时就在昙宫听候差遣吧。”
“是!”她急忙领命。
我又道:“莫在这皇宫中为非作歹,否则那赤水女神发起威来,我可保不住你。”
“多谢神君提点!”她磕了两磕,和我样子对调,迅速掩门退出。
目送昙花精离开,我回过头来,对上“商尘宏”似笑非笑桃花迷离眼。
嗯,摸着良心说,虽然览冥本相俊美无双,天下无出其右者,但我还是觉得他现在这样子顺眼些。即便气质是天生的,但少了五官帮衬,那气势还是要差许多。相较之下“商尘宏”长相更为细腻柔和,我对着现下这副尊容,总算没那么拘谨忐忑。
这几天辛苦操劳,天南海北,我实在需要好好将养将养,遂一屁股坐到榻上,把他往里面推了推。
我承认我是故意接近他,又变回商尘宏的他。
稍微保持点儿距离……气味儿……胸膛……肩膀……唇……
我目光逐渐向上,身子离他也越来越远。
果然还是不能靠太近。
烛龙已经觉醒,怎还会是商尘宏,那个傻傻被我玩弄于股掌中的人间皇帝。这淡而撩人的呼吸气味,依旧是属于览冥的。
“卫弋。”
他似乎不甘心再这样屡屡被我拒之千里之外,拽住我双臂,用力拉回他怀里。
“看着我。”他低声,眸底幽幽起浪。
我姿态十分扭曲,发型亦很狼狈,挣扎间面板朝下压在床上,弱声道:“别凶,等等。”
调整姿势,头往外侧背对着他,主动向他偎依过去。果然,只要不是正面抵在他胸口,只要视野不直接受那两片充满魔力的嘴唇刺激,只要嗅觉不零距离被他的呼吸和脖项间瑞香占据,我浑然天成,和泰安康。
他就势伸出手来,枕于我项下,左手抚上我神阙六宫穴,汪洋大海般涌动的灵气随即把我层层包裹,若浮云端。
“是不是昨夜伤势未愈,身子不舒服?”他有些担心地问。
我背对着他舒服得直想叫娘,两爪抱住他左手,牢牢固定在自己神阙上,半眯眼牛头不答马嘴低声:
“览冥上……唉,我想问你个问题。”
他声如细雨,在我耳侧澹荡涟漪:“嗯?”
我赶快捂住暴露在外的耳朵,侧头望着附身过来的他,但见俊颜含芳敛卉,舒眉展颜。
“那个……你生我气吗?”
他不用本相还有个好处,就是“商尘宏”明亮亮的“黑眼睛”可以注目于我,不然到了晚上对着两眼一闭的他,本来就够高深莫测了,还不让从他心灵窗户里揣测其心意,要不要人活了。
他扬眉不解,我于是轻道:“三十年啊,我爽约了,你生我气吗?”
不待他开口,我又急忙解释,“我原本打算过两三天就突然出现给你惊喜的,那三十年之约根本是信口胡诌。可是后来出了点儿事,我被你那好朋友夭舍抓住,跟三太子打架去了,所以最后没来成。”
言下之意,要算账你找夭舍去!
我感觉捂着肚子的大手有些些微的用力,他神色倒不曾有异,只懒懒道:“你不认得我,却怎么认得他的?”
我简单交待完巧遇夭舍的经过,末了郁闷絮絮叨叨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能冲破章莪山结界的,你知道吧,我性属极金,夭舍火系法术专专克我,我想破他结界比破你的还难。都怪那该死的樵夫!”
“樵夫?”
一提这樵夫,我火气大了,愤愤道:“甭提了!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狼心狗肺的东西。三百年前我刚出山,逮谁看着都觉得是个心地纯善,那人长得又周周正正人畜无害。章莪山你知道的,结界内外两番天地,从外面看光秃秃一破烂山头,我驾云经过正眼都懒得留,本来没我什么事,怪就怪我眼睛太尖耳朵太灵,大老远就瞅着他咋唬,定睛一看,他面前居然站着头吊睛白额巨虎!”
览冥薄唇微启,有些哭笑不得眄着我。
我被他这种渴求聆听的眼神所激励,愈发滔滔不绝:“我小时候也常听那些白虎精吹牛攀比,说自己曾经吃了几个几个人提升了多少妖道,一时善心大发决定匡扶正道,摁下云头,拳打镇山虎,一脚过去!”我边说边凭空摆了个飞毛腿姿势,洒脱不羁道,“把那吃人恶虎踹下山崖!”
览冥收回抚在我神阙上的手,坐起来顶着下巴干咳一声。
“你也觉得我很厉害对不对?”我厚颜无耻,得到他一个莫可奈何的肯定目光,立即面色一凛,腾地盘腿坐起,面对他慷激昂道:“我原本打算不留姓名,学我师尊气度飘逸离去,可那樵夫冲上来死死拽着我,非要我赔他老虎!”
我开始一人分饰二角,叉腰的是樵夫,昂首挺胸拗造型的是我。
飘逸的我:“拽着我干什么,男女授受不清!”
叉腰的我:“你,你,你,你杀了小白,你杀了小白,你把我的小白赔我!”
飘逸的我:“什么小白?喂,你别告诉我,那头老虎是你养的。”
叉腰的我:“哇,你这婆娘长得斯斯文文国色天香,没想到是个母夜叉,我的小白,我的小白,你死得好苦啊!”
演到这儿,览冥忽然出口道:“他没这么窝囊吧。”
26无情无爱
我正演到兴头上,览冥忽然出口道:“他没这么窝囊吧。”
事实的真相是,当时那樵夫气宇轩昂义正言辞乍看之下还有点儿秀色可餐,指着我道:
“妖妇,小白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出手如此毒辣!”
在我的理解里:妖,媚而艳丽者;妇,熟女也。
他叱我作妖妇,无疑是国色天香俏佳人之意。
我对自己被览冥突然打断表示不满,瞪着他示意要听下去就闭嘴,遂继续道:“说时迟那时快,这刁民与我一言不合,抡了把锄头便偷袭本座我!没想到他尚有几分本领,我以慈悲为怀,不敢伤他,他却咄咄逼人,死缠烂打!”
览冥轻揉额心,叹道:“此镰名曰‘敛刈’,镰出如秋风肃杀,然敛而不刈,并非杀人兵器。”
“恋弋?”我怪道,“亏你编得出来,我看它就想饮我血吃我骨,还恋弋,我还爱卫呢!”
览冥闻言一怔,耳根前脸颊后隐约泛起淡淡红晕。
我才后知后觉瞪着他:“咦,你怎么好像看过现场似地。”
览冥嘴角勾勒明艳微笑:“当时分明是你心虚之下先声夺人,我不知你对我是否心存杀意,为求自保不得已出手。”
“那个樵夫也是你!?”我尖叫一声,听到殿外传来轻响,急忙捂住嘴巴,做当心翼翼状。
“我不是樵夫。”览冥无可奈何,“那一世我出自书香门第,机缘巧合下得高人指点,练就一身非凡武功,小白幼时被我从森林里捡出来养着。我受人所托追捕江洋大盗,误入章莪山,贼人放完淬毒暗器,自悬崖边纵飞而下,我惊于小白受伤,接着你从天而降,不由分说就把小白踹下山崖。”
我打赌当时自己表情跟吃大/便一样。
览冥点着头自言自语:“如此说来,或许是当时生死存亡关头,元气自行游走护体,以至于破了章莪山结界。”
我欲哭无泪,悲苦道:“你,你……我修炼多年,好不容易第一次出山,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把我打落山头!害得我以为人间处处有凶险,又在夭舍那儿躲了好几十年才敢真正行走江湖啊!原来是你,我,我……”
览冥哭笑不得:“小白与我相依为命,你一出现我便痛失挚友,这样算我们扯平吧。”
我咬牙切齿:“怎么扯平,你出手多重,若我不是个小神仙,早被你一镰刀给勾掉脖子了!”
览冥无奈道:“当时你突然从胸口摸出一把珠子撒过来,我以为是暗器,是以……牵动了真气……”
我不平怒目:“我自知理亏,不还嚷着说赔你么!那么大把珍珠哪里长得像暗器了!”珍珠这种东西,琅玕树三珠树上一摇一大把,我可半点儿不心痛。
“谁想得到你随手带那么多珍珠……总之,是我莽撞。”
他偏着头,未曾察觉外袍半滑肩膀,浅笑道:“转世时我还纳闷,你来这么一出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百思不得其解,原来又是巧合。”
我汗颜,当心肝颤了两颤,对刚才自己无法无天冲撞烛龙的行为十分后怕,急忙收好腿摆出淑女姿态,谄媚微笑:
“我们,我们到底见过几次啊?”
览冥托着下巴道:“算上这一世,也就三世了,‘樵夫’之后到孟江之间我又投胎过两次,你没出现。”
废话,第一次出门就直接被你吓回家了。不仅如此,我沦落到现在的下场,变来变去不男不女还跑去爬床侍寝,纠其根源,就是烛龙!
如果他不叫那么一嗓子,我就不会干掉小白;如果我不干掉小白,他就不会把我打下山头;如果他不把我打下山头,我就不会认识夭舍;如果我不认识夭舍,我的擎雷鞭就不会被他烧成灰渣;如果我的擎雷鞭没被夭舍烧成灰渣,我这几百年哪里要四处奔波寻找练器材料,最后堕落到今天这般田地!
原来你才是罪魁祸首!
许是我眼中怨恨太过情真意切,览冥笑容略略发僵,末了只好道:
“不就一根龙须么。”
我感觉自己正在焕发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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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出手来,我以为他会立刻变出根龙须,不,以他这么善解人意的个性,应该会直接变出把龙鞭!(我承认我是故意这么写的。)
但他没有,他修长的手指从我发间穿过,温柔抚玩,在我殷切的企盼目光下,半真半假道:
“你对我身上一根龙须,比对我还感兴趣。”
我咧咧嘴角,抓抓头皮,问出心中疑惑:“你说上古时代,我就曾与你并肩作战……这是真的吗?”
他眼中碧澄无云,望着我默然不语。
“可是我完全没印象呢。”我指了指自己,“你确定是我?我那点儿三脚猫的功夫……若真能参加上古诸神之战,也是给你们拖后腿的吧。”
我又抠着唇中思考:“这么说起来,你、夭舍、我,我们以前就是好朋友,可夭舍好像不认识我呢……奇怪……但他好像又认识‘孟江’……可照这么说,为什么蓐收和女魃不认识我呢……”
他并没有回答我,兀自摩挲着怀里一枚白玉。我看他半天了,一直没停过。
夭舍曾经说我长了一对贼招子,看见宝贝自然发亮。这白玉虽只露出一角,光凭那色泽光莹,我就敢笃定这是件上乘法器。商尘宏铁定没戴过,这是属于烛龙的。
顺着我的目光,他取下白玉,在我眼底摊开手掌,却是枚白净素雅,无任何丝绦妆点,白若凝脂的相思扣。
大象无形,大音希声,天底下最美的东西,往往是最纯粹朴质的样子。
“好,好漂亮……”我惊异得嗓子都粗嘎起来。
览冥低声道:“补天石于上古战争中损毁,此乃所余残石。上古之战后我受伤沉睡千万载,睡梦中日夜抚摸,磨去砥砺,化作玉石。”他顿了顿,又补上句,“七千多年前,一时兴起,琢磨成相思扣佩挂身上。”
神,神器啊!
我从他手上接过来,捧在手心细细品玩,满眼歆慕。
他继续低低道:“可凝聚灵力,提升修为,亦可疗伤愈病,起死回生。”
不愧是,神器!!!
我看得哈喇子直流,感叹道:“传说补天石色彩斑斓,五彩变幻,现在这块颜色怎么如此纯洁无瑕,好剔透好纯粹。”
“纯洁无瑕。”他声若蚊蚋,把这四个字重复了两遍。
我奇怪地睨过他,却迎上一双深沉黢黑的眸子。
“五彩缤纷不美吗?”他问。
我有些茫然,点头道:“美啊,不过我更喜欢它现在的样子。”
他低头轻喃道:“原来如此。”
我有些惶惑,好像自己不当心得罪了衣食父母,急忙讨好道:“你怎么啦?我哪里说错话了?”
他也不跟我装深沉,淡然回答:“它是相思扣,原本一对,情人间若相互思慕,便会变化五彩,她若思慕情浓,它便是红色,她若伤心欲绝,它便是青色……”
我背脊不知不觉间又冒出一层细汗,尴尬道:“那现在这样呢……”
他朝我微微一笑,云淡风轻:
“无情无爱。”
玩完,我踩人家痛处了!
心卡在嗓子眼上,大脑急速运作,突而灵光一闪,犹若神助,我自己都佩服自己灵机应变的能力。
我双手呈上相思扣,恳切道:“览冥,你别难过了。好歹曾经兄弟一场,这次我帮你。”
他轻描淡写黯黯睫毛,目光悠悠。
我想当然道:“这是‘槿儿’送给你的吧?你不是说你感觉不到她的气息吗?搞不好她真的落入魔族手中,毫无意识,所以这相思扣才感应不了她对你的思慕爱恋。”
览冥抿了抿嘴,不作声。
我以为他沉默代表默认,遂继续表忠:“你跟槿儿什么时候失散的?”
他眸泛雪寒,仔细看着我,低低道:“七千八百年前。”
呃……我尴尬了。
“咳咳。”我不好意思垂下头,局促道:“这么久以前啊,那,我不一定能行。”
“你想做什么?”他语气轻若浮羽。
我指着自己道:“我原想穿回你和槿儿失散的时候,看看她到底去哪儿了,或许能找到些线索,不过……”我羞涩道,“我法力太浅薄,七千八百年前,我恐怕到不了……”
“穿……回……从……前……”
他宛若魔怔般,赫然抬目,抓紧我的手腕。
“怎,怎么了?”我有些惊惧地往后缩了缩,他力气太大,我手腕好像正在碎裂中……
他似乎彻底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瞳中险山崔嵬,面上风云变幻,喃喃道:
“到底是忘记了我……还是……我的过去才是你的……”
27相思双扣
“到底是忘记了我……还是……我的过去是你的……”
他没有说完整句,嘎然而止,眸海狂风吹雨,直视于我。
我打赌他被这问题纠结了很久,实在过于好奇,努力抽手同时吸着凉气问他:
“什么……意思……?”
他猛然惊醒,抓着我的手并没松开,却似乎刚经历过一番涅磐重生,已有了某种笃定,双眼泛着坚毅的明亮光芒,似乎还掩映着似有若无的喜悦。
从认识他到现在,这应该是我见过他最激动的样子。
“卫弋,你的穿越能力,还是必须倚靠外物么?”
听不懂的不想,我直接忽略他话中“还是”两字,继续抽着手腕点头道:“是啊。”
自祖神开天辟地,万事万物存在消逝皆会留下痕迹,一棵树,可以历经人世沧桑,把点点滴滴都铭刻于他一枝一叶,一纹一刻中,只要能找到记录这段记忆的东西,我就能依循它自身的铭刻回到过去发生的时空中。不过对于有思想的东西,譬如妖魔神明动物凡人,不大好使,因为凡有思想者,必然会产生记忆的模糊和虚伪,且往往不容易受我控制。”
数日前在皇宫中与蓐收一战,他刑钺迎头向我劈来,我抓住刑钺同时,依循刑钺的记忆,穿越到蓐收挥舞它向我劈来的一刹那前,自身后偷袭,两个卫弋同时出手,才救了自己一命。不仅如此,当初夭舍突至,除了剑气护体,我也是用过这本事火口逃生,否则早就随擎雷鞭一起灰飞烟灭了。
相思扣既然是槿儿送给览冥的,我原想依托相思扣的回忆回到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空,可是,七千八百年前也……我最多也就摸着自己睡了一千年的石床,想看看自己过去到底是什么东西,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那石床居然跟我的意识同年同日生,我耗尽元神努力往回穿了五百年,也就见到块未经开化的傻乎乎的大石头,跟自己半钱关系也木有!
我百折不挠,在北极天柜山的时候,抓着个什么东西就往回穿,穿来穿去只证明了一件事:师尊果然是一千五百年前才把我带到北极天柜山来,以至于这里一草一木对我没啥印象。
至于所谓幽都山卫弋峰,那里太靠近九阴鬼地,十分危险,师尊不许我去,我也曾偷偷溜过去,反正啥也没捞着,还被师尊吊在柿子树上饿了大半个月,损失非常惨重,下场相当凄厉。
“不过……”以防他希冀过高,我急忙转折道,“以我现在的功力,最多也就穿回一千年前不得了了,而且这样穿来穿去,特别耗我元神,我可以试试看,不过你得让我将养将养,找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时辰……”
说到这儿,我隐隐又有些后悔,没事装义气给自己揽的什么损己不见得利人搞不好办砸了还遭怨恨的烂活。
览冥笑得柔情似水:“我不急。”
不急就好,不急就好。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残忍行当,趁我说话间松了手劲儿,佯装不知把我拉回他手臂上枕靠着,从背后搂紧,指肚轻轻摩挲我手腕上的淤青。
淤青很快散去,他重新把手抚上我神阙穴,运起层层叠叠瑞祥灵气把我包裹住,宛若月下清风低喃:
“休息罢。”
身处天下至玄至阳烛龙大神怀抱,我内牛满面,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和满足,并向故乡父老致信:我一切都好,请师门放心!
迷糊间,我手里似乎还捏着那透凉洁白的白玉相思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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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眯着眼睛稀里糊涂想:他怎么不要回去?凝聚灵力,包治百病,简直就是修炼出游必备良药,要能据为己有该多好啊。
一个亲昵的声音带着暖风在我耳侧道:“不行,这个是我的。”
当个大神还这么小气巴拉的!
我撇撇嘴,使劲儿捏紧相思扣,往自己胸口摁了摁。
身子似乎被人揽过,某样又软又湿的东西掠过我鼻尖,拂羽般触两触,接着两片香润清冽的东西覆裹住我的呼吸。我那不甚清明的脑子在关键时刻往往十分灵活够用,电光火石一句话飚过:
烛龙口津,更胜瑶池天水,绝不浪费!
于是我大张嘴凑上前去狠狠吸了两口。
“你这贪婪的德性,真是数千年如一日。”那道好听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这次音源转移到我正面。我不加理睬,继续咀嚼吮吸加吞咽,恨不得把他吸干。
他的怀抱中明明滚烫,却不让人觉得热,只是无边无尽的温暖。
吸着吸着,我似乎坠入梦乡,又似乎朦胧中舒醒。
镜花水月中,我置身一片漆黑的世界,听到有人言笑晏晏。
男的无奈叹气,跟览冥的声音很像,却比他多了一份拘束的严谨:“……好生引气固元,唔……别闹了……”
女子放浪笑声如铃儿不绝。
“卫弋……唔,……卫弋!”
嗯?谁叫我?怎么听着有些像烛龙大爷在发火呢!我赶快把手一推,想把相思扣还给他,却发现自己丝毫不能动弹。
“卫弋!”他颇为恼怒,我听到什么东西“怦怦怦怦”贴着我激烈跳动,一起一伏间把我推出去又拉回来,晃得我头晕。
“莫胡闹。”烛龙大爷义正言辞。
我直觉惹了祸端,须得赶快睁眼立正站好,可眼皮睁来眨去,除了漆黑一片就是一片漆黑。
什么温暖厚实的东西突然把我捏住,怔忡间,一片煦日晨光映来,晃得我有些眼花。
我好不容易适应这光芒,正上方,览冥那完美无缺胜似圆月的无双俊颜映入眼帘。
白皙如玉肤质在晨光下愈发柔靡,翘起的吊梢凤眼半敛溶溶,流光溢彩,额头细汗晶莹欲滴,精致绮丽的锁骨自半敞金丝单袍中犹抱琵琶半遮面,一切的一切,却只为衬托出两片近在咫尺,媚红妖娆,薄若蝉翼的鲜唇。
色字头上一把刀,我感觉心脏正在被美色反复摧残蹂躏。
我神游海外,盯着他唇瓣启阖,一眨不眨,底下什么软软的东西似乎微微起伏,我并没在意,只愕然发现览冥唇上有靡烂的血色,哇啊啊啊啊啊啊,烛龙被人咬了!烛龙血啊,烛龙的宝血啊……
暴殄天物!好心痛好心痛,我要死了要死了!
“这是什么?”
身子一轻,我突然被人拎了起来,脸上重重挨了一巴掌,痛得我眼冒金星,正要呐喊,定睛一看,却见身旁一个白白胖胖,闪烁着五彩光芒的东西和自己一碰一撞,原来刚才撞我的是枚相思扣!
不是刚才览冥给我看的那枚么?
接着,一张无比熟悉,简直是烂熟于胸的女人脸映入眼帘。
我看着“我自己”披头乱发,衣衫不整,表情淫/荡地贴着览冥半敞胸膛歪坐而起,手心颠着我和隔壁的大胖兄弟没心没肺道:
“定情信物?”
览冥低睨着她,或者另一个我没好气道:“此乃五彩补天石材质所制,可疗伤护体,亦可凝聚灵力,辅助修为……莫闹,好生听吾一言……”
软在他怀里的尤物艳冶妖媚,舌尖挑逗览冥锁骨,在上面留下深深浅浅吻痕,览冥被她拨弄得面色忽明忽暗,只得干脆钳住她手腕强行拖开,正色肃目道:
“既然受伤就仔细调息,莫一味贪图欢娱……卫弋!若觉无事,立即把衣服穿好下去!”
真是不解风情!
我被她随手搁在旁边褪下的丝裙上摇头叹息,基本明确自己的意识现在正附在相思扣其中一只上。
她瞥了瞥嘴,身子骨依旧软绵绵地,不情不愿面对览冥直腰,斜着媚眼道:“体内气息还是紊乱,你再陪我双修一次就好了。”
这个览冥的眼色似乎比我所认识的那个更加清淡虚渺,手指搭上她脉搏,平静道:“双修不必,汝且打坐,吾助尔调息。”
“不、要。”她迅速抽回手,睨着我和身旁的大胖兄弟,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这个给我?”
览冥点头,牵紧交襟外衣,掩饰住无限风光的锁骨。
她似笑非笑,突然把我抓了起来,一抛一抛,上上下下,颠得我有些反胃!
“你不是最看不起凡人妖魔之间情情爱爱,送我这个,算什么意思?”
览冥面色无波无澜,低着头一丝不苟整理衣衫。
她笑得更尖锐:“相思扣?览冥神尊好得闲,竟有功夫去把补天石琢磨成如此精致玲珑的相思扣。”
览冥整理好衣衫,狭长莹惑的金眸缓缓抬起,矜淡无风地注视着她。
她眼底闪过一丝黯然,神态高傲妩媚,忽而察觉到什么,两指夹住我,凑过琉璃大眼来饶有兴趣道:
“怎么突然发出淡淡红光?”
览冥闻言神色微动,我辨别不出他的思绪,似惊非惊,似喜非喜,乍看之下寂静空旷,忽眼瞅来,又觉得他有些许迷茫。
不知何时,他的目光落在静置平躺着的另一枚相思扣上,晶莹如玉的手指缓缓将它拿起。
我想起他对我说过,相思扣发出红色光芒,代表情人对你恋慕殷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