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2青年孟江(上)

作品:《六夜侍寝

    到时师尊问起,我就来个打死不认。
    “且慢。”
    这念头刚闪过脑海,烛龙赫然出声,吓得我险些叫出来,面若死灰盯着地板,有种心思被人洞悉的恐惧感。他不会还会读心术吧!
    “你抬起头来。”
    须臾之后,他若有所思缓缓下令。
    我掌心满是汗渍,顾左右不知所措,直到他再次轻言细语道:“抬起头来。”我才一咬牙,猛然抬头,迅速瞥过他一眼,又惶惶瞥往床柱,不敢逼视。
    适才匆匆一瞥,已大约打量过他相貌。
    他依旧浑身赤/裸,却让人生不出丝毫亵渎冒犯之意,通体氤氲着淡淡金色光芒,乍看有商尘宏丝丝影子,然作为神界最为完美无缺的神祗,商尘宏区区凡人纵使再姿美神俊亦不及他万分之一,完美无缺的五官轮廓,完美无缺的气质神韵,挑不出丝毫瑕疵。
    只是那双吊梢凤目紧闭,偏让人觉得有种咄咄逼人的锐利精光泄出。
    想起他似乎闭着眼睛,我又偷偷抬起眼皮朝他那看了两眼,却见他始终不曾睁开。
    堂堂烛龙是个瞎子??
    我每次睨去的好奇目光停留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越来越长,直到傻傻看着这张已经超乎我所有常识的俊美面容目不转睛,恍然失神。
    烛龙面无表情对着我,我觉得他似乎在端详我,可他没睁开眼睛,我又不是很确定。
    孰料他突然开口:“现出你真身来。”
    我有些被吓了一跳,怔愣片刻,决定还是不要过于老实的好。
    若露出本身,到时候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刚打定主意给他看我的男相,却觉不甚妥当,拜托,若论变化之法,我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吧,还不一下就被戳穿,难得他现在看上去很讲道理的样子,要是被我气着,一怒之下废我千年修为还不跟捏死只蚂蚁一样。
    可是……
    我卫弋的真身到底是什么呢,这是个值得商榷的问题。
    师尊的真身是九头凤凰,烛龙的真身是衔烛赤龙,阿延小维的真身是魔兽延维,连昙花精都有朵又大又白的小花本相,那卫弋的真身又是什么呢?
    到底女相是真身,还是男相是真身,我自己都说不清楚哇。
    心思如此一转,我当机立断,变化出男相,瓜子脸,丹凤眼,翩翩玉立。
    “是你!”蓐收陡然出声,神情巨变。
    我分明察觉烛龙身子不自觉前倾,弧度极小,可并不符合大神淡定的形象。他望着我良久不语……虽然他闭着眼睛,但我感觉他就是在看我。
    似乎大家都察觉到烛龙神尊的异样,蓐收并没有冲过来将我拿下,只是双目炯炯,眉头深锁,浑身戒备紧紧盯着我。
    起码过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烛龙才稍稍动了动手,指尖幻化,给他自己套上一件纯白如雪,领子袖口镶着淡淡金色细龙纹的袍子。
    他缓缓起身向我走来,随着他的靠近,我就是没种地双腿发软,直想往地上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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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勉强靠柱子稳着,见他在我两步开外停住脚步,白袖起落,解了我身上的捆仙索。
    “适才本尊元神觉醒,威煞甚厉,恐怕整个京城凡人魂魄俱慑,汝等速速前往三十六天,传本尊口谕,命三清四御下凡相助,务使天明之前恢复如初。”
    “谨慎神旨!”蓐收女魃领命,临走前蓐收重重摄视我一眼,抚髯而去。
    他两人离去后,气氛诡谲。
    烛龙始终在我两步开外宛若入定,我贴着柱子不上不下极为纠结。
    然后,一直面无表情的他,嘴角微勾,冲我道:“这是你本相?”
    我盯着他不知道该回答是还是不是。
    他并没有为难我太久,挑了挑那紧闭的吊梢凤眼,恍惚间似在向我促狭而笑:
    “玉瓶沽美酒,
    数里送君还。
    系马垂杨下,
    衔杯大道间。”
    我像被下了蛊似地,颤着嘴角回道:
    “天边看渌水,
    海上见青山。
    兴罢各分袂,
    何须醉别颜。”
    他满意地点点头,负立点额:“卫弋,别来无恙。”
    我崩溃打了个趔趄,颤声道:“孟江兄……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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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扯谎被人抓现行,像我这么窝囊的恐怕空前绝后!
    我终于明白(看经典来——>http:///书农书库)为何一直觉得商尘宏神情熟悉,也了然他一见我便亲切相认的前因后果。
    孽缘啊,孽缘啊!
    司命星君你扯的什么故事什么命!杀了我也想不到上辈子萍水相逢的陌路知音这辈子我会去爬他的床阿!
    百年之前,我尚未用此容貌,懒得废脑子的我一直以阿延的形容游戏人间。
    遇见他那日,云水清若长空,遥接云梦泽,谷鸟吟晴,游人执鞭跨马,一一涉远道。
    埠野城郊桐雪楼外,轻狂少年抱酒卧马,仰天大笑而至,到了楼前,翻身下马,把缰绳朝街边垂杨枝头一挂,摆着凌乱醉步就往里走。
    那时坐在楼门口的我一时诗兴大发,盯着他感叹:“系马垂杨下,衔杯大道间。”
    他闻言醉波横烟,跌撞着坐到我桌前,反客为主抓起我面前酒盏,笑道:“好句!”
    我眉开眼笑,冲他道:“兄台遇上什么好事,如此开怀?”
    他一脚踏上椅子,半坐半瘫,风流倜傥,摇头晃脑道:“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精游何处,笑入~北姬~酒肆中~”
    我点点头,好个白马少年,春风得意。看他这纵横逍遥的模样,倒颇有几分我北极天柜山人的风范,当即对他大起好感。立刻斩鸡头烧黄纸换名帖称兄道弟,见他如此好酒,便与他多说了两句,不想他听我字字珠玑,立刻双眸放光,引为酒中知己,愈发滔滔不绝。
    我毕竟长他百吧千岁的,纵然他赞我学富五车亦不算过夸。
    但不得不佩服的是此人文采斐然,且越是酩酊大醉,那诗句随手拈来,犹如神助。我被他陶醉过头,一时摁捺不住,就给承诺下个事儿。
    这事儿直接导致他爱我不能自已,恨我无法自拔。
    起因是这样的,他一杯接一杯,却见我说得头头是道,偏偏滴酒不沾,斥我不解风情不懂生活,我一时意气用事,凑他耳边神神秘秘:
    “并非小弟我不愿喝酒,只是这等俗物,唉,实在难以下咽。”
    他醉醺醺望着我,又望望手中空壶,茫然曰:“埠野美酒,天下驰名,卫兄却以为此乃俗物?”
    我十分不屑冷哼:“天下驰名,哼,不过天下沽名钓誉之物,俗不可耐!”
    他闻言来了兴致,挑眉道:“君子不作诳语,卫弋兄如何断定此为俗物。”
    我摸着鬓发故作深沉:“多说无益,明日酉时云梦泽青口渡……”
    他抢过话头:“好,不见不散!”
    我与之击掌曰:“不见不散!”
    分别之后,我连夜爬云头飘至章莪山,不由分说偷了夭舍窖藏的一坛美酒跑路。
    隔日,一叶轻舟停靠青口渡旁,我坐船头,瞅了瞅天色,估摸孟江将至,于是上岸候他。
    刚登上码头,大老远就见孟江一袭青中泛白的袍子,手里倒提把剑,另一手摁着腰间酒壶,疯笑着从路口飞奔而至。不一会儿,他身后就出现大批穿短打的人马,个个凶神恶煞。
    他带着一群人绕着码头四处堆积的货物绕弯,身形灵动如蛇,时不时向后张望,边跑边呼:“卫兄,卫兄,你在哪儿!”
    我瞅这形势不妙,预估了他的行进路线,抢先跑到他们必经路上埋伏,等他刚过去,便施法将堆积如山的木箱全数推倒。
    只听得惊天动地巨响,孟江回头看见我,急忙折返,拽着我的手没头没脑乱冲。我反手拉他,指着船跳脚:“走这边,走这边!”
    我俩一前一后气喘吁吁窜到船上,还没站稳,他已经丢了剑蹭到船家身旁催促:“快开船,快开船!”
    船夫是个老人,身子骨倒十分利索,瞅着形势不妙,拽着缆绳紧张道:“你们干什么了!”
    我焦急地回头,那伙恶汉已经拨开木箱急速向这边靠近,反观孟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居然还一直笑得出来。
    我从怀里一摸,拿出锭金子发到老船夫手上:“开船!”
    老船夫喜上眉梢,毫不含糊,把金子收好,吁道:“开船咯!”
    “你干嘛了,怎么这么多人追你……孟江?”
    危险解除,我才扭头问孟江。可哪里还有他身影。我一边喊他名字,一边东张西望,脑中灵光一现,暗道“爷爷的”,立刻掀帘钻入船舱。
    果不其然,这厮席地而坐,抱着坛子深吸一口,满脸餍足,几欲仙去,完全视我如无物。
    18青年孟江(中)
    果不其然,这厮席地而坐,抱着坛子深吸一口,满脸餍足,几欲仙去,完全视我如无物。
    我盘腿坐一侧,刚想开口,被他随手勾住肩膀歪倒他身上。
    这人两眼精光熠熠,嘴几乎笑裂掉:“好家伙,你上哪儿搞来的,光闻这味儿我都快醉死了!”
    “瑶池仙酿,就这一壶,喝了就没了啊。”唉,凡人真是少见多怪,瞧他那宝贝疙瘩的样子,我摇头叹气,“你刚才干什么了,怎么惹到那些人的?”
    他闻言,竟然自己先笑得前仰后合,捶地不止。
    我更加好奇,推他胳膊催促:“快说啊,怎么回事?”
    原来这厮想到今日之约,心痒难耐,无心睡眠,遂跑去烟花之地和北姬吟诗作对,弹琴论画。没想到晚上酒喝太多,怀抱美人竟虚度春宵,呼呼大睡直至下午。他被内急憋醒,房间里四处找不到夜壶,冲出门去乱闯,不料在茅房附近的柴房被他遇上老鸨逼良为娼!
    他笑得断断续续,眼若弯月,说话时神采飞扬,关键时刻就对着我不停眨那吊梢凤眼,调儿曲折向上说“你猜,后来怎么着?”
    那时他剑在手中,看着不顺眼,干脆连剑带鞘从窗外砸到老鸨天灵盖上,直砸得她太阳星星月亮齐闪烁。
    说到这儿时,孟江甩着兰花指花枝招展学老鸨转,一边转一边往地上蹭,一边扭腰还一边哎哟妈呀,晕了晕了。直笑得我前仰后合,险些没呛气。
    老鸨钢筋铁骨,当然没晕,怒不可遏,指挥千军万马要将孟江拿下。孟江寡不敌众,只好带着一大帮子龟/公和打手在妓院里上蹿下跳。他脚程极快又泥鳅似地灵活,众人围追堵截,偏每次都让他从指缝间开溜。
    他带着一群人兜圈子,跳围栏,爬楼梯,上桌子,吊顶梁,拽着纱帘荡秋千,这门进去那窗出,旁边姐姐妹妹们甩着绣帕咯吱咯吱看热闹,他见美人们笑,于是更加卖力表演,后来瞅着约会时辰快到,又急急忙忙跑进那间柴房把剑给捡了回来,这才爬墙逃了。
    我已经笑得眼泪花花,捂着肚子一直喘:“你……你是猴子,变,变的……这样,都,抓不到,你,啊哈哈,啊哈哈。”
    他表演完毕,满头大汗扯开衣襟,一手拎起酒壶,又冲我眨他的吊梢凤眼:“那是我武功高强……好热,唉,你带扇子了?”
    他一边说着,伸手摸我胸口,把不当心露出柄来的大铁扇给拖出去,“啪”声展开,甩膀子直扇。
    当时我险些忘记自己用的男儿身,下意识叠手缩胸,还好关键时刻反应过来,交叉护胸动作自然过渡到抱臂干笑。
    他潜心钻研酒香,不曾察觉我的小动作。
    细闻,浅尝,仰天饮。
    我擦亮眼睛拭目以待。
    喉结在某人优美的颈线上下滚动,乌黑铮亮的瞳孔赫然凸出,呆滞了好久,他才张着嘴缓缓扭头看我。
    我含笑斜眼:“如何?”
    他看也不看,把扇子往我怀里一掷,两手抱住酒壶举过头顶。醇酒若飞瀑直下三千,径入其口。
    至此,我再次被他彻底无视。不肖多说,对于某个嗜酒如命的人,杀他可以,抢酒不行。这酒虽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美则美矣,我倒没那么大瘾,可彼时彼地,眼巴巴瞅那家伙醉卧酒乡乐天知命的样子,竟然格外眼红嘴馋,辞别他后,我可老老实实窝在章莪山闷头大喝整日,方止住被他挑起的馋劲。
    一壶下肚,孟江整个身子横船板上。我看他呼吸绵长均匀,一不休克而不绝气,偏偏拳打脚踢之下死猪似地毫不动弹,万般焦虑。
    一出山被凡人打回老家,二出山直接害死人命一条,若孟江不醒,我这辈子估计都得跟北极天柜山思过观里的墙壁耗上了。
    无奈之下,我只能硬头皮蹲他身边候着。
    舟泛碧波,我守了他三天三夜。若梨花落能让凡人三日不知醒,那章莪山仙泉神酿,该不会让他就此一睡百年吧?
    这我得守到何时是个头?!
    我尝试在他耳畔制造各种噪音尖叫不见成效,反惹得老船家要赶我跳江,只好换了个雅俗共赏的法子。
    不才向来与三教九流相好,一身博杂之技,虽不深专,凑巧还能奏得几曲。于是变出把乐琴,专选金戈铁马浓烟滚滚,一连几段都抓着一把弦猛打的曲子。
    我从《少年游》奏到《将军行》,从《破阵子》拨到《满江红》,连《十面埋伏》都祭了出来,黔驴技穷,刚捧着他脑袋打算用来滚琴弦时,他终于幽幽启目,眸中空空荡荡,一副不知今夕何夕模样。
    我赶快把他脑袋挪回地上,满脸伪善关切:“孟江兄,你可算醒了。”你再不醒,姐姐我可要撤了。
    他雾蒙蒙望着船顶天花板,眼珠转也不转,魂魄尚未归位,就在我以为他其实没醒现在纯粹梦游打算再给他一拳时,他才顶着歪歪倒倒的发髻,恍惚坐起。
    “孟江兄?”我五指舒展,在他眼前晃啊晃。
    他怔怔看着我,毫无征兆地,两行清泪自眼眶倾斜而出,泣下沾襟。
    瓦阿阿阿阿阿阿!这是神马情况!
    小维哭我都一个头两个大,你个大男人这么个嚎法……救……命……啊……!!
    “孟江兄,你怎么了?”我推窗拿扇子盘腿勾肩膀,动作一气呵成,坐他身边猛打凉。该不会是舱里太闷,把脑袋烧坏了吧!
    他恍恍惚惚歪身子坐靠我怀里,就势竟然一把抱住了我。
    醉酒初醒的涩哑嗓音在我耳畔低喃,语气竟格外悲戚:“人生数十载,孰梦孰真。”
    这考倒我了。身为神仙,做梦不是必修课程,我还真没太多经验……
    他一直这样低沉好久,估摸神智终于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失态,才松开我,抱拳点头,勉强笑道:
    “卫弋兄让某得尝此等仙醴,只怕孟江以后再不能饮酒了!”
    唉,古有伯牙断琴,今有孟江戒酒,啧啧,啧啧,人生,苦短啊。
    我只好安慰他道:“我之前哄你呢,区区几壶小酒,你想喝卫弋还是请得起的。”
    然他悲色未疏。
    窗外月冷江清,他脸上笑容缓缓收起,怅然独望良久,蹒跚起身。
    孟江身子挺拔瘦长,船舱太矮,他须得弯腰才不会撞顶。如此躬身出舱,拾起几日前他随手扔在板上的宝剑,步履踉跄立于船头,但闻湖岸风嚎猿啼,四顾茫茫。
    他拔出长剑,剑鞘随手扔在甲板上,立于危舷之侧,略显单薄身躯在夜风吹拂下,颇让我胆战心惊。
    我赶快挪到他身后,随时准备跳湖救人。
    他先以剑身缓缓拍击船舷,拍着拍着,开始自言自语,我听得不甚真切,隐约捕捉到几个字,什么“红颜老”,什么“空余恨”,小维给我的言情本子上两回一章必然出现,我不禁暗度:这厮失恋?
    他神神叨叨念了这么几句,拍击愈急,手臂一抬,挑起剑花白影,竟开始舞醉剑!
    我急忙于刀光剑影中左闪右避夺他宝剑道:“孟江兄心中有何抑郁,可否告知小弟,看小弟能不能给你出出主意?”
    他身形早已踉跄,受我轻轻一拉,就扑颠舟中,不顾扶持挣扎爬起,宝剑扔我手上,自行跌跌撞撞回舱跽坐琴前,长指猛打,五音狂乱,一曲未终,弦断琴鸣。
    琴鸣惊心,铮音回响。
    他猛然敛目,掩下满腔怆然,一阖一启,又是一炷香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
    待他睁开眼,入目所见,依旧区区在下我。
    “卫弋……”
    “孟江兄!”我诚挚无比地泛起充盈爱和关怀两汪清潭。
    人果然很复杂,孟江更是我见过最为悲喜无常的凡人,若能体会理清这个人言行举止背后的深刻内涵,亦不枉来人间走一遭了!
    他略显凄怆面容浮出一丝勉强笑意,沙哑道:“……你一直守着我?”
    我努力点头,这不是吹的,我可是衣带不解地在照顾你啊。
    他眉间秋水白霜,轻道:“孟江失礼,劳你费心了。”
    我摇着大铁扇豪气干天:“唉,你我朋友一场,不要说这些见外的话。你到底怎么了,心里有不开心地说出来,憋着更难受。”
    他微微侧首,扣着断弦,并不扭捏作态,哑声道:“不瞒卫兄,我本南炤京城人士,家严曾任图南、枝春太守。某少负才名,博通经史,十岁观百家,十五好剑术游神仙。未及弱冠便受表荐,于朝廷对策高第,授朝散郎。幼时随父居于枝春,亲见覃人杀扰边境,使百姓不得安生,遂怀济世安国宏愿,欲沙场杀敌,保家卫国。孰料当今皇上只重辞章,吟好花间,某不愿屈身以侍权侫,虚度光阴十载。”
    他顿了顿,沉吟,“君王虽爱蛾眉好,无奈宫中妒杀人。某言行桀骜不驯,以致诽谤陷害,被流放至此。”
    我一手托着下巴,另一手有一搭没一搭晃扇子,盯着他的脸发呆。
    19青年孟江(下)
    他黯然沉吟,“君王虽爱蛾眉好,无奈宫中妒杀人。某言行桀骜不驯,以致诽谤陷害,被流放至此。”
    我一手托着下巴,另一手有一搭没一搭晃扇子,盯着他的脸发呆。
    他目无焦距,苍茫对江,继道:“世人只知孟郎斗酒诗百篇,又有谁知,自古诗人少显荣。原以为不在高堂,便风流花丛,做个任侠剑客,独善其身。原以为,众人皆醉唯我独醒,还不若干脆一醉解千愁……呵……”他摇头苦笑,“我一生但求一醉,觅而不得,不想遇上卫兄,得偿夙愿,却未料到,醉不若不醉,不醉亦醉。”
    我脑子里被他绕得比醉酒还迷糊,只好神情严肃故作深沉。
    他怅然长叹,眸色比月亮还清凉:“孟江大梦一场。梦中半生意气风发,半生漂泊落魄,皆依稀模糊,只一场景刻于脑海中,无法磨灭。数十载后,孟江垂垂老矣,两鬓斑白,临镜而照,回想此生,宛若跳梁小丑,缠斗于口蜜腹剑之中,离少年愿望十万八千里,顿时悲从中来,不可断绝。辗转间,某之魂魄仿佛立于一座青坟之前,上书“酒痴孟江之墓”。观吾此生,一事无成,仅堪以饮者留名。芳草凄清,恍恍惚惚,时闻少年游,时得破阵子,又仿若身中十面埋伏,在前无路,往后绝崖,四顾孤寂。痛不欲生中,魂欲散去……触情惊心间,赫然发现自己醉躺江舟之上,有你相伴身旁……总好过一场皆空……”
    说到这儿,他抬眼直直凝视我,落寞道,“抑或……此时此刻,才是梦中……”
    好玄妙的一段话。
    不知何时,我也懒得扇扇子了,托着双腮蹲他身边听他吐完苦水,愈发觉得他难以捉摸。这孟江初识时洒脱不羁,好似什么都不放在眼里,搞半天,原来是什么都放在心里。
    可我迄今依然不了,他到底烦恼个什么东西?
    “你觉得当这文官没意思,想报效国家,投笔从戎?”我确认一下有没有会错意。
    他神色怅惘,兀自怆然,对我的问题不置可否。
    我耸肩摊手:“那就去呀。”
    他微微侧首,有些无奈好笑地叹了口气。
    恕我无法领会凡人纠结错综的心思,直愣且不加修饰道:“看你郁闷成这副样子,有什么好瞻前顾后的?官印一挂,从军去呗。”我拨弄着自己飘逸的鬓毛,“你也不到三十呢!我看你们这儿说书的,天天侃什么‘太公钓’,这老头不是年轻时宰过牛卖过肉,生意干一门砸一门,年过六十,满头白发,老婆都跑了,人家也没你这么自暴自弃地,天天安安心心在河边放长线钓大鱼,最后不给他钓出来个明主么?”
    孟江望湖嗟叹:“谈何容易。我出自书香门第。好剑喜游,已被老父视作不思进取。何况伴于君侧,尚难展抱负……”他顿了顿,黯然道,“或许我真的只是长于文采而少政见罢……”
    我听他说这些丧气话,心里堵得慌,浑身不舒畅,抓起大铁扇一把敲他胳膊上,怒眉道:“放屁!想想想想想,喝喝喝喝喝,你想穿船底喝破肚皮醉死过去,能改变什么!你不试,不去做,怎么就知道结果?!望洋兴叹,不如破釜沉舟;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你知不知道,我在家苦练数百……苦读数百书,第一次出门游学,就被人羞辱得抱头鼠窜,照你这样,我一辈子关家里不出来好啦!知不知道什么叫再接再厉?知不知道什么叫永不言败!”
    孟江张口,似要说话,被我一气呵成的咆哮打断,我挥袖示意他闭嘴,豁然起身,叉腰俯视,慷慨激昂道:“说什么此生但求一醉?我老家里,好人没几个,有本事的没几个,乱七八糟奇形怪状好逸恶劳见宝眼开的一抓一大片,可都对得起“豪气”一词!他们找到宝贝了喝酒庆祝,他们得到美女了喝酒狂欢,他们受伤了喝酒压痛,他们没事围一团觉得无事可做了也喝酒消遣,就没一个是借酒来销愁的!孟江,你这样的态度来喝酒,当得起‘酒痴’二字么!?我是个山野村夫,不讲那么多礼仪伦理,也不懂什么出身书香门第,什么要老父安心。我师尊天天跟我说‘随心所欲不逾矩’,我只知道随心所欲在前头,不逾矩在后头。我这辈子大大小小祸闯了无数,师尊日日恨铁不成钢,骂我‘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掉泪’,我只知道撞完南墙起个包过两三天就消了,人生短短数十载,进棺材闭眼睁眼十八年后又是条好汉,有什么好瞻前顾后的!堂堂七尺男儿,顶天立地,不怕庸碌一生,无畏歧途死路,求的不过爽爽快快问心无愧,便是对着自己的孤坟又有何悔,又有何撼!”
    孟江怔怔凝视我,状若入定,一动不动。
    我吞了吞口水,再接再厉:“你连妓院都砸了,还怕干什么更出格的事不成?亏得你大梦一场,不然真到老了再来后悔,那才叫无力回天!”
    说完,我盘腿坐下,情绪仍然处在亢奋状态,瞪着他与之对视。
    他混浊醉眼渐渐清澈,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长躯直立,一揖到底:
    “孟江自诩不拘世俗,今日得卫兄当头棒喝,若醍醐灌顶。”
    我拱手回揖,为自己第一次为人师表而沾沾自喜,得意不已:“好说好说。”
    孟姜保持揖姿,再无半分醉态,诚恳道:“卫兄一语惊醒梦中人。待天明时分,孟江便挂印离去,只怕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得相见。”
    我算算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得先回夭舍那儿解馋,随便带壶酒来,估计两三天晨光,遂道:“有缘自会相见。”想了想,又加句,“嗯,最差不过三十年后,今时今日,青口渡,我再请你喝酒,开心酒。”
    他闻此宛尔,不再多言。
    隔日,青口渡送别,不知为何,我心头有些莫名惆怅,想到不久前初识孟江情景,不禁叹曰:
    “玉瓶沽美酒,数里送君还。系马垂杨下,衔杯大道间。”
    许是前途陡然一派光明,他心情大悦,豪气万千,与我手把臂远望云梦泽重峦叠嶂,感兴而发:
    “天边看渌水,海上见青山。兴罢各分袂,何须,醉别颜!”
    我以为他过于激动,兴奋到浑身都发烫了。
    此番一别,我先回章莪山解酒瘾,偷酒偷到一半,远足的夭舍返回,不由分说把我拉上天庭打劫三太子。三十六天不比神山中,天上一日,人间十年!我那里不过短短数日,待一切尘埃落定,我急匆匆按落云梦泽,四处打探孟江去处,却只在我们约会处寻得青坟一座。
    那坟头小巧,碑文上仅书“酒痴孟江之墓”,但干净整洁,似常常有人打扫。我回想起孟江曾提及的梦中青坟,不禁唏嘘。
    在那儿站不多时,已有两三丛百姓路过扫墓,甚感疑惑,与一名员外打扮的老人家相互见礼,询问道:“此墓中所葬何人,并无墓铭,何以众夫老如此恭敬。”
    老人家答曰:“小兄弟并非我南炤人士罢。”
    我点点头,大约了解南炤国与邻国交恶,亲近友好的只得东海国,遂道:“小生乃东海人士,初至宝地游学。”
    老人家抚须道:“难怪不知。此墓中所葬之人,乃我大炤国忠武公。忠武公戎马一生,屡建奇功,保我大炤二十年安宁,当今圣上曾赞其‘权倾天下而朝不忌,功盖一代而主不疑’。早年曾任散郎,因得罪权佞而遭诽谤,索性挂印离去,弃文从武。年九十五岁寿终,官拜太尉,赐谥忠武。原应配飨庙廷,只是忠武公临死前叮嘱,只要一抹黄土,几字墓碑,但求葬于此地。举国上下莫不敬重。”
    孟江,原还有些担心你,如今你在天有灵,立此青坟前,亦不觉虚度此生了罢。
    郁结得解,我手抚木碑“酒痴”两字,笑叹曰:“想必忠武公生前,必是个嗜酒如命之人。”
    “非也。”老者道,“忠武公自从军以来,除非祭祀犒劳军,平日滴酒不沾,只是常叹:‘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遥知湖上一樽酒,能忆天涯万里人。”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在我心中滋生蔓延,比起上次分别惆怅更加严重。待老者离去后,我解下腰上酒壶,把酒洒在坟上。
    古语云: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
    我并未至转生殿打听他投胎转世去了何处。只是渡口送别,他一袭青衫,英姿勃发的模样深深刻于脑海中,我就干脆变化成他当时的模样,不知不觉用惯了这副尊容,以为彼即是我。
    娘亲的大白菜,我又没跟他修过,咋知道他也是烛龙轮回其中一世呢!
    20我的秘密
    娘亲的大白菜,我又没跟他修过,咋知道他也是烛龙轮回其中一世呢!
    我感觉自己浑身抽搐,看怪胎般盯着眼前烛龙先生。
    装,你继续装!
    一个孟江,狂放不羁好酒如命;一个商尘宏,绮丽柔靡多情成痴,鬼才能想到他们居然都是那位以公正无情而闻名于世的烛龙大神啊!
    人格分裂变态也不带这样的!
    烛龙眼不见而心堂雪亮,莞尔道:“若不遍尝七情六欲,做个真正的凡胎肉骨,我这七千多年入世轮回岂非毫无意义可言?”
    他果然会读心术!
    烛龙依旧风神秀逸,举手投足优雅天成:“非也,不过卫弋万般心思皆在脸上。”
    噗,你不是瞎子么!
    额上突然略略一沉,是他探手摸着我头顶,有些像我以前给阿延和小维顺头毛的感觉。对着商尘宏我敢挤□抛媚眼,可对着烛龙,这样亲昵的动作实在令我诚惶诚恐,不知所措。
    我脑袋陡然僵作块石头。
    我低着头转眼珠子,却听那淡漠的语调中带着丝丝笑意:“莫非是日有所思,才渐渐长成你的模样?”
    咦,这话听着不大对劲。明明是我剽窃他孟江一世的模样,可烛龙的意思……好像是他对我日有所思,所以渐渐长成孟江那样子……这话应该是这么理解吧,为啥我越理越糊涂了。莫非……烛龙大神故意说反话,跟我开玩笑么!?
    他心情似乎不错,继续道:“之前几世来来便去,匆匆忙忙,这次终于舍得将我唤醒?”
    这都哪跟哪儿去了,我怎么越听越糊涂。
    啥叫舍得把他唤醒,怎听着这么带刺儿?或者烛龙其实对于我敢觊觎他元神的事情格外愤怒,以至于胡言乱语神志错乱?不好,我小命危在旦夕!
    这么想着,我不自觉退后两步
    他却没继续纠结这问题,微微侧首,望向窗外,十分恬然对我道:“昙花将放。”
    这是猴年马月的故事了?!我听这么一说,顺着他的方向望着窗外花架,傻乎乎冒出句:“还要赏花吗?”
    他轻轻点首:“你先穿上衣服罢。”然后负手出殿,一派宗师气象。
    留我在原处化成雕像一座……
    只好自我安慰,无碍无碍,反正现在大家都是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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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袭青色云纹单衣,淡雅素净,我潇洒翩翩步至他身后,瞅着那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正要感兴两句附庸风雅,眼前白袍飘舞,怔忡间竟被他宽厚温暖大掌裹住一手。
    我对这状况十分茫然,傻傻仰望。他身上清雅瑞香扑鼻而来,发似柳絮拂我面颊,如玉俊颜芳华更胜白月雪花,侧首低眉,对我宛然一笑,并不多语。
    良辰美景,我与烛龙大神……相处好像越来越匪夷所思。
    这种诡谲的暧昧气氛并不持久,更确切说,他刚冲我笑完,眸海沉敛,蹙起眉间烟寒点点,带着疑色把指尖滑至我脉搏上。
    滚烫的手指突然摁住我手脉经络,一股麻意直冲脑门,我打了个哆嗦,慌乱挣扎。
    他没料到我会突然反抗,手一滑松开,却忽而抬臂,吓得我往后一跳。
    “无须惊慌。”他略带歉意,朝我微微点首,语言平和,竟有莫名令人心安的力量:
    我惊讶纳闷间,他的手指已缓缓靠近我印堂处,刹那间一股巨大的暖流喷涌而至,从百会径往手足三阳,督脉顿畅,根本不需我引导,那股气流汹涌直下膻中穴,以此为轴心随任脉广散巨阙、神阙、气海诸穴。
    任督二脉一畅,一扫先前颓势,且不说伤势不自而愈,连肌肤亦泛起柔光,神清气爽,功力骤然提升数倍。
    待气流自行周转完毕,我欣喜若狂拜在他面前,真心诚意叩谢道:“多谢神尊赐法!”
    他闻言略微踟蹰,收回手指,轻道:
    “何必如此生疏,照旧唤吾览冥罢。”
    览冥……此乃烛龙尊号,三界六道中,敢直呼此名的屈指可数,想不到也有本人一席之位!
    我对听不懂的选择性失聪,兀自沾沾自喜,眉飞色舞道抱拳道:“那,卫弋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双不染尘埃的螭纹白靴映入眼帘,手臂受他相扶。
    不过百年前一面之缘,烛龙待我却如此亲切,全不若传说那般不近人情,我的确有些受宠若惊。
    我对他惧意稍疏,但仍不敢频频注目,是以并不知他现在神情若何,直到听得他略微忧心的关问,方再度抬眸。
    他问:“你功力何至于如此不济。”
    呃,俺被鄙视了。
    我汗颜抱拳道:“惭愧惭愧,小弟我虽不思进取,然五百年造化得如此修为,窃以为够用了,多谢神……多谢览冥兄赐法,卫弋受之有愧,受之有愧。”
    好歹也跟兀屠困了那么多次,虽说道行只有五百年,功力可有数千年以上,放眼神界诸山,老子已是进步神速,个中翘楚,咋能这么瞧不起人呢!
    这是自见面来,我说得最多,也最发自肺腑的话,然而览冥听完后,面色微变,怔怔对着我,眉间疑云滚滚。
    他一语不发,沉思良久,复肃颜敛色转到我身边道:“我有几事不明,可否相告?”
    我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更不会是什么简单事情,可突然之间,我跟他渊源纠结,说旧情有旧情,说暧昧很暧昧,况且他还平白无辜赠我千年灵力,就是他现在要我为他抛头颅洒热血,我也理应万死不辞。
    扯个狗屁蛋兄弟相称,他手指点一点我就功力暴涨,这比他弹指一挥取我性命更有威慑力好不好!
    我敢说不么?我能说不么!
    我只好伪装豪气干云:“卫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也不假推辞,靠前一步,袍带飞舞,一朵昙花在他身边静静吐蕊,映衬之下却全然失色。黑夜之中,他身上微微泛起的神光愈发显出那股尊贵雍容无法逼视的气质。
    “你何日拜于九凤门下?”
    这个,说实话好像没什么不妥。以他的身份和目前表现出来的性情,应该不至于存祸心找师尊收拾我罢,于是恳切道:
    “一千五百年前,师尊闲游至幽都山卫弋峰,把我的肉体带回北极天柜山。当时我初有意识,然拘于肉体中,状若活死人,直到五百年前才真正控制肉身,开始在师尊门下修炼,三百年前正式出山。”
    览冥闻言眉间忧色愈重,继问:“一千五百年前到底发生何事,能重伤你至此?”
    我干笑道:“我没有受伤啊,都好好的。”
    他脸色还算得上平静,可越来越急促的语气彻底暴露了内心的奔腾汹涌:“再之前呢?”
    我抽了抽嘴角,试探:“嗯……还,没,出生?”反正打我记事起,就这副模样这副德性,木有童年,直接化出成人形态,在妖魔界并不稀奇嘛。
    览冥神情变幻,哑然不语。
    半晌之后,他若有所思,轻声询问:“你,可曾认识一位名叫玄算子的人?”
    这我听说过,终算能回答出一题,立即接口:“玄算一族自上古时代起便游离于三界六道之外,知晓古今,屡番相助我正道阻挠魔龙灭世,行踪神秘,无人知晓其来历。”
    我觉得自己答得没错,玄算的来历就是没来历,天下孰人不知孰人不晓!可览冥听我说完,却似刚听到什么最匪夷所思的事情,一派愕然。
    他的手指不自觉挽住袖口,斟酌片刻,简直称得上当心翼翼:“卫弋,那夜在皇宫,蓐收身前身后的两个你……你自己知道怎么回事么?”
    此言如五雷轰顶,炸得我身子一软,眼前昏天黑地,再无丝毫血色。
    怎么给忘记,自己最大的秘密早早让商尘宏撞破了!
    估计过不了多久,蓐收也会告知烛龙轩辕剑气一事,不不不,上次我与蓐收打斗,商尘宏恐怕早醒来看得清清楚楚,适才我又以剑气护体强入结界,烛龙虽自封元神沉寂于商尘宏体中,但并不代表他对诸事一无所知。
    我在他面前,早无任何秘密可言。
    冷汗自两鬓流下,手脚冰凉。
    上古之战的结局,是烛龙统领诸路神军讨伐帝炤。一代魔尊,也是在烛龙手上灰飞烟灭的。他二位乃宿敌,偏偏我身带轩辕魔剑剑气,只此一条,就足够他将我挫骨扬灰一万次。
    心底百转千回,悔恨不已。
    好好过我的逍遥日子,偏红了眼想窃取龙须,果然是贪心不足蛇吞象,赔了夫人又折兵!
    许是察我神色有异,他再度重复逼问。
    我汗涔涔敛色支吾道:“自有意识,我便察觉自己有穿越时空的能力。那日,的确是逼于无奈,才……”
    不等我说完,他急切凑首轻问:“以你现在功力绝无法破我结界,你是否借用了轩辕魔剑剑气?”
    他果然知道!我背心都被冷汗浸透了,颤唇嗫嚅,硬着头皮点头。
    然后,便没了动静。
    起码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我忐忑不安抬眼偷睨。夜风花香中,明月晖光下,览冥薄唇紧抿,眉头深锁,面色若月寒江清,似乎被什么问题困扰,彻底陷入沉思。
    我心头嗖嗖发凉,偷偷又离他远了些,随时准备遁地化烟,溜之大吉。
    21一场误会
    我心头嗖嗖发凉,偷偷又离他远了些,随时准备遁地化烟,溜之大吉。
    他想了很久,总算回神,眉间依旧轻烟笼罩,转过身逼近我,斟酌询问:
    “一千五百年前的事,你全无印象,那你还记得我么?”
    一千五百年前?我还没炼成精呢!就算您是怀胎十月把我生出来的亲娘,哪也得等我呱呱落地以后再聊交情是不?
    览冥见我东张西望装无辜,不甘心追问:“你此前从未见过我?”
    “孟……孟江那世,算,算吗?”我笑得特别勉强。如今作为砧板上的鱼肉,我很忧心自己的生存问题,若再不折腾出个一个令烛龙大神觉得满意的圆溜答案,神尊耐心丧尽当场翻脸,我无论如何逃不过魔手啊!
    “若你此前并不认识我,缘何三百年前出山即来寻我?”
    咦?不对吧,我们不过百年前见过,你叫孟江那一世,怎么又变作三百年前了?三百年前,三百年前我在干嘛,唔……对了,兀屠带着倚帝山老少魔众跑路,我东游西荡偶尔打听打听他下落,可惜一无所获,后来就闯入章莪山跟夭舍闹腾。那时烛龙应该还在轮回中,而我似乎仿佛人间界走得并不多,老兄你不会记错了吧?
    被览冥接二连三层出不穷的刁钻问题为难得一塌糊涂的我,担惊受怕偷睨他。
    他安静等候我回答,见我挠首苦恼相,神色愈发深沉。
    “此番为何强行将我从轮回中唤醒?”
    他声音很淡很轻,以至于透着寒意,冷气重重直扑面门。
    我觉得自己再不表示点儿什么实在说不过去,张了张嘴,汗颜道:
    “那个……恐怕有误会……我不是故意招惹您,……只是,欲借龙须一用,意外,意外……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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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音一落,我自发自觉垂首跪地,根本不敢去瞧他反应。
    就在这时,一道金光划破夜暮,落于我身侧,刑钺击地,盔甲铠铠。我从未如这刻般喜见蓐收此神!
    “神尊吩咐之事已然办妥,属下另有要事相报。”蓐收声如洪钟,炸得我耳鸣,干脆把头贴得更低。
    “何事?”
    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外人在时,览冥少了适才那份平和亲切,不怒自威,神圣不可仰视。
    偷窥蓐收时,正遇他侧目递光,与我相对。我赶快端正容姿,毕恭毕敬低好头:“神尊,是否要卫弋先行告退?”
    览冥云淡风轻:“无妨。你且直说。”
    我只好继续眼观鼻,鼻观心,但愿蓐收别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已经自食恶果了,再没兴趣自找麻烦!
    蓐收有须臾迟疑,却不违逆烛龙,迅速道:“三日前丑时左右,魔将兀屠奇袭大桃木,欲破鬼门。神荼郁垒与之恶战,然兀屠并不恋战,见缠斗不下,即刻退去。”
    览冥平静道:“鬼门可有损耗,他带了多少兵?”
    蓐收答曰:“他独身前来,毫无所获,大桃木并无损耗。以防敌将再来偷袭,盘瓠君已经奔赴大桃木协助两位神使。之前属下并不知晓神尊近日将转醒归位,见冬翁复生在即,是以遣使至钟山召来,欲接替属下之位守护神尊。此时神尊已醒,蓐收请命,即刻前往大桃木探查究竟。”
    “你亦觉得此事诸多可疑?”览冥继问。
    “回禀神尊,自七千八百年前鬼门一战,兀屠失踪迄今,遍寻不到。属下曾闻其出没于倚帝山,然待属下遣兵前去之时,倚帝山荒芜,妖魔无踪。此番兀屠自行暴露行踪,恐怕另有所谋。”
    遍寻不到……我打了个咯噔。听他们形容,好似兀屠一直亡命天涯,四处躲避,阴险狡诈,老谋深算。可我明明记得那一年他日子过得不要太惬意舒适。
    览冥略微沉吟,复问:“这七千余年,可有槿儿踪迹?”
    槿儿?这又是谁。唔,管她什么东西,烛龙亲切叫她槿儿,她就是神,如若将来遇见,好好巴结!
    蓐收稽首曰:“属下无能,全无线索。”
    览冥挥袖:“怪不得你,此番苏醒连本尊亦察觉不到她的气息。”他顿了顿,“也罢,你先前去,冬翁既已复生,不必再来此侍奉,随你一道前往大桃木。”
    “属下领命!”
    蓐收欲退,还没起身,又沉声道:“神尊,此人……”
    览冥淡然:“本尊心中有数。”
    “是,属下告退。”
    蓐收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又只剩下苦命的我和烛龙大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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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弋。”
    果然,蓐收一走,他马上调转矛头对我。
    “在!”我以首伏地,乖顺应承。
    一只晶莹如玉的手出现在我眼前。
    我战战兢兢抬了眼皮,下巴险些掉地上。完蛋了完蛋了,我居然劳烦烛龙大神屈尊纡贵蹲曲在我跟前!
    还有,这只手伸出来是什么意思?!
    我万般惶恐。
    他只是保持伸手的姿势不动。
    比耐心,比冷静,我当然比不过他,抿抿唇,我不是很确定地抬了抬手。
    白皙手掌摊得更开,纹路分明,等着我把爪子塞进去。
    我觉得脑门突突直跳,逼迫自己把他想象成商尘宏,以往的熊心豹子胆却在关键时刻消弭无踪,没来由地,我破天荒头一遭,怯场了!
    半举空中的指尖甫触碰到他指肚,就不受控制抖若筛糠,心急之下,我用右手抬住手腕,想阻止抽风的左手,无济于事。
    他突然凑近,一道暖风拂过耳侧,我打了个激灵,歪头缩耳朵,两手维持原状却被他单掌纳住。
    他拽着我的手往前拉,上身却向我急速靠近,迫得我直背挺脖子往后躲,手臂身体瞬间被拉扯得十分伸展。
    随着他不依不饶地靠近,他的手跟着他的身体靠近,我的手也被迫靠近,于是拼命向后仰的我,华丽丽地失去平衡,准备用后脑勺问候地面。
    倒下去的过程中,我的腰先后脑勺一步靠上横栏,及时遏止了身躯坍塌之势,然而那横栏却十分放纵,也不征询我意见,便推着我的腰前送,直把我送进了览冥怀里。
    拦着我腰肢的,是他结实有力的手臂。
    他的呼吸,他的唇,就在我眼皮上方。我脑子突然就发起昏来,一阵阵酸涩感直袭眼角,迷迷糊糊的眼幕中隐约有个影子在跳动。
    好像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曾经呆在这样宽厚的怀抱中,被这雪冷露清的气味笼罩。我不记得关于这个怀抱的过去,但这种感觉给我留下了过于深刻的印象,深入骨髓,嵌进心脏,成为一种本能。
    每寸肌肤都在颤抖,每丝毛发都在蜷缩。呼出去的是身躯中残存的生命,吸进来的却是无边无际的苦涩和绝望.
    无论商尘宏抑或孟江,甚至在他进出我身体时,都不曾给我过这样窒息的感觉。
    在我卫弋多灾多难百毒不侵的五百年祸患生涯中,甚至再之前困于漆黑无觉的肉体里一千年的孤独,都不及这痛苦的千万分之一来得悸动。
    犹如溺水般,我挣扎着想浮出又黑又冷的海洋。我疯狂地挥舞着四肢,朝着上方那丝曙光拼命游去。水面离我越来越近,我已经能从那墨蓝色的波纹和光粼中感觉到救赎,可当我伸展手指竭尽全力想跃出水面时,那光粼渐渐凝聚成一张清俊绝美的面容。
    千古不变的冷峭眉峰,千古不变的无情金眸,千古不变的挺正鼻梁,千古不变的淡薄浅唇,一字一句吐露。
    我听不见他在说什么,我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瞠大眼睛,看着他微微启阖的唇,仿佛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走般,失却了全部勇气和求生的欲望。我收回手指,放任自己沉入无边无尽的死亡中,放任自己被没顶的绝望,彻底淹没。
    我想当时我是听到他说什么了,只是我不需要听见,也不需要记得,因为我不愿意听见,也不愿意再回想。
    忘得干干净净,越彻底越好,最好是永远,永远,不要再想起那一刻。
    抹杀了大脑的记忆,却无法抹杀身体的记忆。
    “卫弋,卫弋?”
    耳畔传来一句句沉沉的呼唤,总算唤回我不知道发散到哪儿去的意识。
    我这才惊觉自己以一个十分婀娜的美人侧卧势仰在地上,美中不足的是两手成扭曲盘根龙爪举在面门上,隔开那张近在咫尺的冷颜俊貌。
    看来,我已经不知不觉间成功挣脱了烛龙的束缚。
    屁股往后挪了挪,正打算利落爬起,他却先一步揽住我双肩,手臂不知怎地一环,就把我抱了起来,轻轻放在地上。
    落地时我脑门不幸擦着他胸膛一路滑下来,才赫然察觉两相比较下,我这模样可真是娇小柔弱哇。
    孟江堂堂七尺之躯尚且如此,要化出本相来,在他身边不跟个黄毛丫头一样了?
    22十大神器
    览冥闭眼对着我,眉间云雾缭绕,面色黯沉。一声若有似无地叹息后,他不再如刚才那样咄咄逼人,与我保持了一定距离,轻声呢喃:
    “你说到我懂的那天,自会出现相见……原来并非我等到了……一切只是场误会么?”
    我反正从头到尾没听懂他一个人自言自语些什么,也就不甚纠结他的问题。
    直勾勾,甚至有些发怵地盯着他一眉一眼,我努力回想刚才在岸上踹我下水,害我淹死的男人长什么样子。
    这模样说像,好像又不是,说不像,唉这轮廓好像又真是。不对不对,那男人跟块冷冰冰的石头似地,虽想不起样子,可给我的感觉,他浑身上下找不出丝毫和七情六欲搭边的气味儿,尤其那对眸子,简直就是冰窖。没错,眸子,览冥可是个瞎子。
    这么一想,我越来越觉得不是览冥。览冥性子虽然淡淡地,跟人有些疏离感,却还算文质彬彬,跟谁都客客气气地,全不如传说中那样无情冷酷。
    你看他刚苏醒过来,对于我这个居心叵测的妖孽尚心存仁慈,也没有马上赶尽杀绝,恢复意识后第一个动作就是用气墙隔绝开威煞,保我性命——那时他还不知我是与他有故交的卫弋。
    出口第一句话,是跟女魃寒暄。传说中女魃戴罪返回钟山,烛龙根本不顾她没有功劳有苦劳,也不体恤她如何沦入魔道,完全公事公办,铁面无私地把她放逐出神界。可我亲眼看着览冥如此亲切与女魃交谈,传说的真实性恐得大打折扣。
    不是览冥,绝对不是览冥。
    等我天马行空走神完毕,发觉览冥已经唤了我好几声。
    “怎么神不守舍地?”他朝我伸出手来,却似乎想到什么,生生止住,收回背后,眼角蕴起月清水柔。
    脑子还有些稀里糊涂混混沌沌地,没规没矩惯了的我一时半会儿把那谦卑恭敬抛诸九霄云外,没大没小愣愣问他:“你刚刚说什么?”
    “有些事想询问毕方鸟,你可愿随我走趟章莪山?”
    章莪山?我没听错吧?我正愁摆脱不了他,他居然主动要放虎归山?那可是我的地盘,去,当然去!
    我忙不迭点头。
    他看着我,似乎有些犹豫,负于背后的单臂轻动,牵扯着肩膀一上一下,没多时,他缓缓垂臂,露在袖外骨节分明的玉指微微收起,冲我轻声:“来。”
    我脸庞突然火辣辣地发热。
    今天实在太诡异了。先是心口乱揪,现在又莫名奇妙身子发烫,都是些从未有过的症状,我中邪了不成?
    我自诩在凡人眼中也算得上一个有操守的闺女,却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扭扭捏捏。好歹床都爬过了,这时才来假装娇羞,是不是有点儿太晚太作?
    绝对不是我不够大方,而是览冥那副欲迎还拒的样子,不就想牵个手么,瞧那纠结的小样,搞得我都神神癫癫的,面颊上的燥热居然传染到了耳朵,再下去额头都要冒汗了!
    刚刚不还居高临下摊了大掌要我放爪子,怎么转眼跟个小媳妇似地,要拉人手还只露出这么点儿指甲来。这是我眼力好,换个睁眼瞎,还不指定能领悟他的意思呢!
    我顶住尴尬,视死如归,豁然出手抓住他的——袖子。
    指尖不当心掠过他温暖的肌肤。
    我很镇定,啦啦啦啦啦啦啦。
    他慢慢抬臂,似乎在端详自己的袖子。我抬头望月,心头继续啦啦啦啦啦啦。
    宛若柳絮软云,先是轻轻地一碰,接着,手被他紧紧握住,掌心温暖丝丝传来。
    我思绪有些飘渺。
    身子也飘了。
    嗯……我的确飘浮在半空中。
    览冥带我驾上云头,风驰电掣,速度之快,恐怕只有师尊和兀屠能勉强跟上。
    章莪山眨眼即到,他忽然揽住我腰肢,我不及反应,撞上宽厚胸膛,那股清新瑞香再次扑鼻而来,胸口沉沉一恸,还没来得及挣扎,他却松手拉开一步距离。
    我才愕然发现我们已经落地。
    远处传来凤鸾清鸣,一团烈焰狂风呼啸而至,天地失色,夭舍果然堪称出场最为华丽的神仙。
    近百年没见过夭舍,他不识得我这男相,不及多想,我赶快摇身一变,显出本相。
    虽还是男儿打扮,玉钗束髻,但眉眼间绝对正宗少女,整个体型也纤细了一圈。
    待变过来,目光仓皇掠过览冥,我才警觉自己这样有些不妥当,但管他呢,纵使烛龙再厉害,如今有毕方鸟撑腰,我怕他作什。
    只是有些奇怪的是,他对我突然化出这副模样的举止只是微微扬眉不解,但并不惊讶意外。
    仔细回想,从变成元咏妍和商尘宏颠鸾倒凤,一直追溯到孟江千古之后我去拜坟头,那次我用的还是阿延的样子,按理说,我这副模样他的确没见过。
    我尚且暗自纳闷中,夭舍已至。
    “你终于舍得醒了?”他落地化出人形。发青如墨,双臂缠绕火焰金环如蛟龙盘旋,一袭青光宝衣,中央位置饰以繁复凤凰纹,面上依旧张扬不羁俊美笑容。
    趁他二人寒暄,原本站在览冥身后的我哧溜一声窜到夭舍背后站定。
    夭舍讶异回头,拽着我肩膀奇道:“你怎么跟着他来的?”
    不待我回答,他挑眉咋呼:“你这自取灭亡的惹祸性子,真是数百年如一日,居然惹到烛龙头上去了?!”
    我满脸黑线……喂喂喂,不要这么直白好吧?
    夭舍朝我头顶重重一捶,恶狠狠瞪了两眼,转头对着烛龙时又恢复平时吊儿郎当嬉皮笑脸模样:
    “她干了什么?若非太伤天害理的事,便给老友我几分薄面吧。”
    览冥浓眉不经意蹙起,没有回答夭舍,只是看着我。
    我躲在夭舍背后使劲儿推他。
    夭舍抱怨地抖抖肩膀,却也只得认命,冲览冥笑得天真无害:“这丫头是有些顽劣,不过并非什么十恶不赦之徒,你好歹是个先天上神,不要同这娃儿斤斤计较吧。”
    览冥玉面若雪,原本清澈如湖气韵陡然冰冻三尺,凌霜晦暝:“不知夭舍君何时与她如此熟稔。”
    夭舍大大咧咧叉腰挑眉,拇指指了指我:“不打不相识,这丫头脾气甚合我意,唉对了,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次过来有何事?”他朝我歪了一眼,“还是……这家伙耍什么手段让你带她来的?”
    木有阿,我多么纯洁无害哇,你不要诬陷我!
    这边厢我还在跟夭舍“脉脉含情”交流火花,那边厢览冥凌波微步,不做声色间已经移形换位到我和夭舍中间,虽不至于挡住视野,也迫得我们隔岸相对。
    我可没种再当他眼皮底下钻到夭舍身后去一次,只得强自镇定,努力淡化自己的存在感。
    览冥至此不再睬我,径直对夭舍道:“确有一事相问。”
    夭舍接过他话茬:“你是想问槿儿下落吧?”
    览冥点头。
    夭舍道:“你只身入轮回后,我便再也感觉不到天机镜的气息,四处打探槿儿下落,迄今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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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机镜?
    上古十大神器之一,具有穿梭时空能力的天机镜?
    我心头一紧。
    我也怀疑过自己这身匪夷所思的本事与天机镜有关,是以曾经多方查阅古籍。
    相传祖神打造十大神器——轩辕剑、开天斧、东皇钟、凤凰琴、补天石、昊天塔、天机镜、崆峒印、九黎壶和造世鼎。
    其中象征至高无上力量的轩辕剑归于掌乐司战百神之主帝炤。后来轩辕剑与帝炤魂化为一,随帝炤堕落而化魔,亦随其覆灭而烟消云散。我身上偏偏带有轩辕剑气,此其一惑。
    可分天开地、穿梭太虚的开天斧自祖神创世以后一直下落不明。
    收妖伏魔以镇鬼煞第一至宝的昊天塔原由昆仑山天吴守护,天吴战死以后辗转落入灵鹫山元觉洞燃灯道人手中,由他授予托塔天王。
    此外,当初足以吞噬诸天,神器中最不稳定的东皇钟,早在远古诸神时代,由天下第一封印大师敦玄天女以崆峒印封印。如今三十六天天界大门,便是被崆峒印封印掉的东皇钟所化。
    十大神器中,三十六天已得其三。
    余下五样神器,皆毁于两次上古之战,包括天机镜。
    天机镜可穿越时空,大违世间之道,一直由钟山烛龙守护。然而在第二次上古之战前夕,天机镜遭魔龙帝炤抢夺摧毁,化为齑粉,早不复存在,怎么听他们这么说,天机镜尚存世间?还跟那个槿儿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那我这点儿微不足道的,必须借由外物的穿越能力,又作何解释?此第二惑。
    事情或许关乎我生世来历,我急忙静神凝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