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金枝玉叶(3)
作品:《仙剑奇情》 林月如愤道:“又鬼又神的,看你连谎话都不会编得象样些。说什麽歹人灵魂离窍,离躯之魂竟来作恶,於是你靠女鬼相助,赶跑歹魂,救我於床帐飘摇之中……我傻的吗,信你这种鬼话?”李逍遥原知她必难相信这等样奇事,无奈唯笑:“那你说是怎麽回事呀,如姐?”月如猜想:“我看是这样的……”两人一齐回顾,恍见她在溪边涤足戏水,树後露出李逍遥垂涎的嘴脸,暗暗赞美曰:“多好的姑娘呵!”继之以月黑风高,他吹送迷香,撬门入帐。
两相比较,倒显月如所言符合常情。任何稍有理智的人都会觉得李逍遥满嘴荒诞无稽,非但辩白不清,反而越抹越黑。迎著她清风明月一般的目光,李逍遥不敢再枉然辩解,捧头悲叹:“许是你对,我没话可说!那又怎地?”只道自承恶行之後月如必愈鄙视,哪料她面色竟缓,愠瞪他一阵,哼道:“早就知道你垂涎於我,想追求姑娘原也无可厚非,可你不该用那些卑下手段!”李逍遥又欲辩驳:“我想追求你?”月如杏目俏睁,“还敢狡辩?”逍遥又即捧回脑袋,“又是你对,我没话说……但又怎地?”
原知在她面前,说什麽都不如她说的管用。李逍遥除了伏首低头,一概认错以外,别无摆脱僵局的出路。虽感冤屈,但也没想到此法竟使她气消不少,反似恨意大释,话语更见缓和:“姑娘是宽宏大度的人,你既知错认罪,只要诚心痛改前非,我既往不咎又有何妨?”李逍遥以头撞墙,笃笃而响。月如闻声又嗔:“你也不用羞愧到触壁自尽啊!再说了,我不是原谅你了麽?别敲了!免把恶人招来,这会儿我还动弹不得呢,如何保护你?”
“我这是造了啥孽哦?”李逍遥强抑心头悲意,转头问道:“你又惹了什麽恶人呀,如姐?”月如恨恨的道:“有一波斯胡……就是在寒山寺那会儿,长贵赶来向我报急,说什麽四个色狼逮了我丫环去,我哪料有歹贼却来赚害,来不及召集人马,急去追赶。半道却见一个老波斯胡候在路口,不知使啥蛊惑手法,似把我催眠一般,只是迷迷糊糊。强撑著到得山下,撞出个酷婆子,见我不怎麽迷糊,就上来点我穴道,往後我就什麽也不知道了,但那婆子武功好高!大概比我爹爹差不了多少……”李逍遥一怔,“酷奶奶?”
至此,他心中已渐了然。此趟掳劫林大姑娘的多半便是关东强雄旗下“八百龙”,究出何意尚且不明,但既强者齐出,林月如自是不敌。然而八百龙今又功亏一篑,只因傲霜率北国高手突然来袭。他回想先前在枫桥小栈所听之语,尚幸月如完璧无缺。她乍醒时亦怕已遭非份,但觑身上衣衫安好,别无不适,方感放心:“还好没遭这小贼……”
李逍遥心下存疑未释:“八百龙就八百龙吧,但为何挑中王员外这里窝藏‘肉票’?王员外家棺木底下有秘窖已属奇事,更奇的是‘八百龙’怎麽晓得……”枉耽多时,惟恐有人寻来,却不知月如尚有何穴未解,转头想问,待见她满眼戒备之色,居然防他如防贼。李逍遥一怔,随即恼道:“咱俩都‘同窟共挤’了,你还这样……”月如被他觑破心思,娇面一红,难免转羞为嗔:“现下还说这些风话,快想办法帮我解穴!”
李逍遥闷气未消,究也无奈,唯问:“你不会自己运功像高手逼毒那样把穴道给冲开麽?”月如嗔:“当下我哪有……”本想说此时焉有那样高的修为,但一转念,毕竟心高气傲,怎能在野小子面前示弱,改口道:“哪有足够的时辰运功解穴?”李逍遥一想也对:“鬼力赤或老苍龙他们哪一拨随时都可能回来。”此虑仅在心头晃过,未暇言明,月如在旁又嗔:“亏你还折腾半天,刚才简直白忙了。可见有多无能!”
“无能?”李逍遥想起根宝之颓,当下最受不了这麽说,何况是一帅妞当面嘲笑。不由勃然道:“不是把你终於搞醒了吗,‘褥’姐?”月如虽卧犹挺,嘴边挂出鄙夷意,冷哼道:“那只是你偷来的药好使,多闻几下连死人都醒得来。”
“偷?”李逍遥所用醒狮昙等药物均乃洪大夫、灵儿所赠,原非盗窃而获,当下闻言又即牙痒拳抖,随即又念转他处,惑道:“穴道没解,你先自醒转了?那我推拿你时,怎麽不喊非礼哦?”依她性格,料有此出。可惜每个人都自以为了解别人,李逍遥也不能免俗。
月如粉颊微红,继而仰目高视,强装坦然道:“想那时你在帮本小姐解穴,虽然无礼但情有可原。”李逍遥正自点头,她话锋一转,投眸鄙视曰:“可你每十下里倒有几手给我来阴的,别以为我不觉察!小色鬼,你就是这麽卑劣!”这次李逍遥没法驳回,心下大惭:“我以为她昏迷没醒,推拿其腰之际,见她屁股圆鼓鼓地晃花眼睛,忍不住就……顺便掐了几下。唉,没想到结果是这麽糗!”
他是顽童心态,得隙不免胡闹。月如挨掐之时虽然气恼,若能动弹,早已赏他一通粉拳。而後暗暗估摸不出另有异动,这等骚扰纵然恶劣,幸未乘机得寸进尺。月如心头稍宽,暗称庆幸,此时他若用强逞恶,她绝无反抗余地。虑及此层,为不激怒此贼,省得惹他来犯,林大姑娘唯有忍气吞声,往日锋芒稍加收敛,竭力避免惹火烧身之劫。见他在旁窘似无地自容,她只好缓颜安抚道:“子曰,‘食色性也’。姑且念在你还……还不算太过份,只要你能浪子回头、痛改前非,洗心革面做个正人君子,我也不至於斤斤计较。”
“你还‘子曰’?”李逍遥心头郁闷不已:“这位‘儒姐’怎麽就跟厉风行、丁建阳等大侠也似,逮著机会就教训一通……汗!”
月如并未轻易放过他:“向我赔礼道歉。”窄窖里李逍遥躲不过去,被她凛然瞪得心中有愧,又思此非纠缠时候,唯道:“先前无心误掐,原因是洪大夫穴图有误,总之怪俺出手不正确就对了,什麽都别扯,只盼你‘高台贵守’哦!”他既做出表达歉意的姿态,月如倒也不求全责备,许然道:“那还等什麽?”李逍遥趴近又欲推背,月如怒道:“干什麽?不赔还想赚!”李逍遥缩手不迭:“我以为你还需要推……不是要我‘割弟赔款’这麽丧犬入锅吧?”月如脆哼一声,虽然有如一条搁岸之鲤般躺在他身畔,却仗气壮山河之概,仍似高高在上的女主。“既然认错,且罚你帮本小姐解穴。”
按理她既在落难之中,本该央求旁边这位老牌小冤家开恩援手才是。然而两人没周旋几下,居然变成了她在许可之後,罚李逍遥得以给她解除封穴之苦,非但不低声下气,反而越似盛气凌人。此便是林大小姐与众不同之处,若换了别人早将她折辱一番,偏只当下有一个专买她做出来的烂帐。李逍遥傻眼之余,倒也不甚计较,只嗐:“那还不是要推?”又欲上前推之以拿,月如明眸又圆:“滚开!别碰我……你这死脑筋!”逍遥翻倒於畔,状似两人共枕,但他无心旁生遐思,唯悲:“到底要怎麽样啊,大姐?再这样整法,我会被你活活玩死这麽可怜……”
月如横眼道:“自个笨还说别人玩你!瞅你大眼倒透著精灵,怎麽就看不出端的?”李逍遥在旁揉眼:“啥端?”月如为之气结:“先前你那通‘推拿’全错了,知道不?怎麽你没学过点穴解穴吗?没人教你麽?”逍遥:“我要会点穴,早把你给放倒了。”月如冷哼道:“发春梦喏!我们家乃是天下第一等的制穴名宗,我就算背著手给你几百次机会,你都点不倒我……”逍遥心道:“那就戳你咪咪。这一手是妞都会怕!”
月如哪知旁边转何顽念,她生在豪门望族,不论恃宠而骄抑或天性如此,身上纵有豪侠仗义之风,又不免兼具任性、泼辣、又娇嗔可爱的纨习,既与一般阔家小姐、名门闺秀有别,又与灵儿的羞涩温腼、小甜甜的活泼奔放、傲雪的端庄大气不同。越是接近月如,李逍遥越觉她是个对男人堪称“严厉”的女子,稍有不顺,轻则疾颜呵斥,重则大打出手。尤其遇上他这种时不时滑稽捣蛋的乡俚顽儿,更是有如一根烧柴抛在干禾草垛儿上,在彼此心底里想不擦出火爆炽焰都难。
撞她手底尝尽艰辛之余,李逍遥每回必誓:“月如这死妞合该捉来打屁股!太蛮不讲理……”或每多趣评怪论:“月如吗?她是一著名烈马……”当真撞在一处,屡受其激,语必勃然,但无以泄,唯自窝火憋闷而已。触其明眸娇颜,委实容光豔照,不可方物,往往摄然不能仰视,徒生一番自惭形秽之感:“唉,她……不知何等样英才才能配对得上做她‘驸马郎君’?”
一恍神间,几未听清她在旁如数家珍:“那酷婆子可真是高明呐,点我‘风府穴’,捎带制我‘天突’要络。奇经八脉全数受控,足见高手门径!凭你那点儿微末道行怎成?再说别人点穴时力透穴脉,你不谙调用内力解穴,一味胡乱推拿当挠痒痒麽?再说你按摩我上腰‘阳关’、下股‘腰俞’,也是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什麽梨?”李逍遥翻遍老洪手籍未能找到她说的穴理在哪处有载,听得新鲜,不免傻眼。林女侠胜在家学渊源,又蒙多位明师传艺,究竟底子厚实,再说林家武学首须辨脉识穴,乃父更是专精此道的大家,嗣传及爱女,自有一番外人不足窥知的独到之处。她又肯专心用功,所学早不在一干同门师兄其下,只功力未及火候而已。既已看出身旁托腮发愣的那厮原属门外汉,女侠为求及早脱身,免其淫念发作,忙教:“看你什麽都不懂,不妨教会你。有道是,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
“什麽鱼?”李逍遥低瞧洪大夫所绘裸者後股夹缝间秘穴“腰俞”,懵然之余,听闻女侠欲授之以艺,只感兴味。林月如瞥他一眼,见其好学不倦,方才神色优越地说下去,“百会穴後诸穴依次为:强间、脑户、风府、大椎、陶道、身柱、神道、灵台……你要破解‘风府’制脉手法,须从‘强间’入手。‘强间’你该知道罢?”
李逍遥一时没反应过来:“知道,不过我不会干这事儿,太乘人之危了!而且会挨你爸揍……”月如见他会错意,竟尔想入非非,不禁红脸大嗔:“说什麽呢?看看你……图上不是有那穴麽!”李逍遥一瞧方豁:“哦,原来……不过这名称太色了!我们不妨称之为‘弓虽门日’,以免尴尬。”月如红脸低哼:“就你多心!”
李逍遥为免走火,忙敛嬉皮心态,问:“原来解除‘风府’封穴之法要从强……弓虽门日入手。具体怎麽著手呢?”林女侠授之以渔:“对方使的是阴柔门道,解法不难……你只要用阴劲就可以了。”逍遥一怔,两只大眼乱眨,奇道:“啥茎?”究是女孩儿,反应不比他慢,月如顷即自省,赧然而嗔:“看你又想到什麽地方去了!”
为免纠缠愈窘,林女侠稍一定神,立刻恢复大家风度,移眸避开他的目光,匆忙指点纯使阴绵柔劲推拿解穴之法,而非强注刚阳力道。李逍遥至此始明就里:“原来穴道不是乱解的,也要讲究方位、手法和劲道拿捏的分寸。譬如酷奶奶所点的穴就不可用‘两手都硬’的方法来化解……”自感受益,喜欢一会儿又咦:“可还有‘天突穴’呢?这却是在任脉噢,该不会依葫芦画瓢也成罢?”
与“风府”大不相同,这却是月如心中一桩为难之处,听他问到点子上,一时不免窘然,良久憋迫未语。只觉再往下指点给这少年无异於“授猫以鱼”而非“授之以渔”,实属大大不妥。李逍遥急求解法,在旁怎生催问均不获启答,直感心痒难搔。但瞧林女侠神色忸怩,眉梢眼角含羞噙涩,一反往常豪气干云之态,竟似等闲罕难得见的春波楚楚少女。他不禁一怔,心道:“恁地可疑噢!”
林月如平日甚是直爽,这当儿竟尔支吾。比孔子曲笔写春秋还要来得不痛快,毕竟事涉私隐,玩不得直言不讳。李逍遥早从入塾时起,便知儒家作风谓何,此时暗叹:“儒姐读太多老夫子的书啦,就跟女夫子也似。怎麽就这般不痛快了呢?”其实他对经络之理倒非全无了解,并不似大小姐想当然的那样“一穷二白”。即使她含羞答答不肯明示,李逍遥也猜出几分:“‘天突穴’在胸骨上端凹窝正中,位於‘任脉’,此络起於会阴,行於胸腹正中,经颈部到达下唇内。据洪宝书记载,本经临床上多用以治疗生殖、泌尿、胃肠、胸疾比如说乳汁少、月经不调、白带、子宫脱垂、遗尿、尿闭、尿道炎、虚脱、便秘、脱肛等等……可见得全不是好所在。例如本脉络之膻中穴,在男人身上是胸骨正中线与第四肋骨平线交点,同样的位置,到了女人身上就改称为双峰之间夹缝里,俗称‘乳沟’。”不自禁地往她骄挺的胸脯看了一眼,唯自汗然。
继而往下唏嘘:“任脉大多数穴都在敏感部位,好点儿的‘廉泉’、‘承浆’分属口唇等处,至於‘中脘’、‘神阙’、‘气海’、‘关元’,从玉腹一路往下穿过肚脐,比如‘关元’就已经位於脐下三寸了,亦即裤腰以内近乎於裆的范围,不是任凭推拿得的!前朝段皇爷到底怎样给黄姑娘全身经脉要穴发一阳指戳戳点点,且不去探究根底。但从医学上说……”
林月如内心又何尝不矛盾,虽巴不得及早解穴脱困,然而“天突穴”之解法究竟有别於“风府”,即便从“强间”入手已令她难为情,何况任脉的解穴关窍处处均属女儿身要紧所在,以那“八百龙”妇人的阴柔指法,若想安然解穴,任脉诸络非逐穴推拿揉搓不能为。自“廉泉”而至胯间“会阴”,哪处堪能任他如此这般触摸?
李逍遥平日虽说玩得,又大大咧咧惯了,毕竟不同於眼下面对如此俏佳人,若她昏迷未醒也还罢了,此时林月如杏波宛转,一颦一嗔自能使他脸热心跳,只是发虚。当真要摸上她身子,如何办得到?
李逍遥恼:“老阿姨点穴怎就这麽‘阴’哦?”月如低哼:“人老精鬼老灵嘛!”不知不觉,两人想到一处,当眼光交触,各即窘迫,忙不迭移目别处,齐感心跳促乱,慌汗溢然。李逍遥迟疑一会,担心敌返,忍不住又问:“不是每个穴都要拿捏一番吧?”月如红脸道:“哪处也不给你摸!”李逍遥笑:“你道我想摸吗?臊手了都!”月如嗔:“你作梦都想!”逍遥不敢多言,过会儿挠腮,问道:“那要等多少时候才会自个解开哦?”此是林女侠心感苦恼之处:“这穴不能自行速解的!”
李逍遥急:“可我不能老这麽陪你坐著呀!”月如却想拖拖拉拉:“那又怎样?你又不会隔空发指……”李逍遥咦:“隔空发指怎麽回事哦?是不是跟段皇爷戳黄女侠似的远远遥发一阳指?但任脉最底下是会阴穴,难道要张开腿朝向段‘黄’爷……”林:“你哪儿听来的乱七八糟荤段?”李逍遥呵呵:“你教我罢,好让我用隔空发指,跟段‘黄’爷似地搞定你。”
月如绷起俏脸:“满口雌黄就是你这般!再说你又没我爹那样的功力,而且没学过一阳指这门绝学,凭什麽隔空发指帮人解穴?”逍遥老著脸皮:“没几十年功力有啥奇怪,我只是‘黄口小儿’嘛!不如你教我发一阳指,就当帮帮你自己哦!”他乘机打起学招的主意,女侠如何不知,冷笑:“一阳指这等高深的功夫怎能一时半会就能教得会学得成?再说这是我林家独门秘传绝艺,传子不传女。爹爹教给我已属不合祖训,我又怎可再传给外人?”
“晕!”李逍遥摇手道,“不教就算了,别又趁机给我乱灌水……这麽多规矩我不是很能消化。”月如斥:“孺子不可教也!”李逍遥忙掩耳朵。殊不知有个现成学艺的机会从他手边溜走。其实林大小姐心里已自估算,方在患得患失之际,见他不理,她一气又即打消盘桓未定的念头。
不一会,李逍遥又坐不住:“还是别耗了!林姑娘,不如我先背你出去,等送你回寒山寺,让你爹爹慢慢解穴罢?”眼望洞口所在,四壁滑陡,无梯可登,凭他轻功自忖飞得上去,但若多背一人,并不省力。倘如洞口机关严实,只能堕不得出,须费周遭。外边如已设伏,他背著林女侠这等份量的人物贸然蹦出,若遇强敌环伺,料必措手不及。
虽纵存虑,但势不容耽。他正想试试,林月如瞪眼道:“不许碰我!”李逍遥看她仍是满眸惕意,暗叹:“碰都碰过不只一次了!”不得不晓之以理:“林小姐,躺这儿蚊虫多,不是好环境。再说强敌随时便会返转,我先背你逃出去再说罢?”林月如惕然道:“你这人来路不明,又常跟我作对。我怎知你安的啥心?”李逍遥恼道:“我只想背你出去把你扔了!”月如却不信会这麽便宜了她,心下猜疑:“此时我动弹不得,不幸落他手上,实属不妙至极!他若乘机把我背去藏了起来,然後对我肆意使坏,或者胡乱把我扔到荒山野地里,任由歹人、野兽欺负……想想都可怕!我决不上他当。可是外边的恶人一旦回返,也极不妙!”主意拿不定,越发懊恼道:“你不安好心!”
李逍遥气愤之极,唯唱:“如怕宠惯瓶烂处,骁绡玉鞋。抬汪眼,仰舔尝雀,撞怀鸡裂。撞汁饥餐腐儒肉,笑啖渴饮胸如雪……”林女侠怎知他有何心曲郁怀,两人怒目相对俄顷,僵局无望缓解。李逍遥不时拍蚊,只觉此处越耽越憋闷,这层苦楚也还罢了,又记挂著回去找灵儿、锦瑟等人,兼且担心陈友谅搞不定两只狗魅,反搭银花性命。
若比随机应变的聪明劲儿,大小姐究竟不及小混儿,此是李逍遥专长,料能轻取她。大眼乱转片刻,便在林月如心绪不宁时,他说:“月房……啊,不。月乳!既然……”话语陡遭愤怒打断,月如呵道:“你凭什麽这样叫我?依当下的规矩,姑娘儿家的闺名……”李逍遥只是随口乱叫而已,不耐烦详加讲究。听她呵责,倒也习以为常,说道:“管它啥龟,本少爷日理万‘鸡’,一言系之曰忙!没工夫跟你计较那麽多,得赶快趁恶人没回来之前,带你出去为妙……”
女侠瞪眼道:“你敢多碰我一下试试?”李逍遥想著得先问价:“碰了又如何?”女侠恨声道:“等我能够动弹之时,必先杀掉你,然後自尽。因为没法活了!”李逍遥皱脸道:“这就没法活了?你这个‘金枝玉叶’,都不知道人间有多少大苦大难比这厉害……”女侠:“总之你的脏手不配碰本小姐的清白之躯!”李逍遥每耽片刻,越发担心走不脱,烦躁之际,见她如此不可理喻地固执,怎样都劝说不动,难免恼起:“尻!”受其容色所摄,又惮其烈性子蛮劲儿,原本对她不无敬而远之的心思,但既火冒,忍不住便伸手拧其大腿。“何止碰一下?”
毕竟舍不得狠心使之痛,虽只轻捏即收,女侠一口怒唾先已到脸。“哎呀,唾沫星进眼睛了!”
月如呸过之後发誓:“小恶贼!你再碰我一下,姑娘立马不活了。”李逍遥本想趁她不能动弹,硬抱而出。哪料她如此贞烈,为保完璧无垢,不惜以死明志。李逍遥懊恼道:“我就不信!这会儿你连撞墙都不成,还说啥寻死觅活这麽有威胁性……”忍不住便欲硬来,手伸半途,见此位美豔女侠微吐半截粉舌以示,随即抿回嘴里,蔑视地说道:“傻瓜!既能说话,便可随时咬舌自尽。骂贼而死,坚贞不屈。从来是本小姐的追求……”
她既留有此招,僵局立转绝境。李逍遥知其脾气,信她做得出,忙缩手不迭,颓然道:“你行!想是衙字号的淫书看多了罢?撞上我是好运,真遭遇了歹人,那才叫求死不得呢,还由著你‘肩枕哺躯’这麽随意性?”见其垂头丧气,女侠亦感好笑:“便因你是个最‘菜’的歹人呐!所以本小姐才有转寰余地任凭周旋……”
李逍遥携根宝咨询於她:“所谓‘菜’,在这里指的是蔬菜,还是另具含意?”女侠鄙视曰:“菜鸟!”此讽立触李逍遥当下大忌,哥俩儿七窍生烟已属不免,发指曰:“以你的‘肉脚’之状居然还对我反唇相讥这麽自取其辱!几番要没我这号‘菜鸟’扑腾扑腾地飞来解围,你早漏底儿了,那时该改名叫‘辱姐’……再说我跟根宝绝非‘菜鸟’这麽弱小,在‘英雄救美’方面虽说比不上野狐兄那般高歌猛进地玩命跌摸滚爬,仅以‘出牲入蛳’的频繁次数而论,早已是骨灰级的老鸟了,所以才这麽摧颓。”
他本非嗜好自表其功之辈,但屡遭此女蔑视,不幸连“胞弟”根宝也惨蒙小觑之侮,糗得就跟乡农李包田那张脸也似。一怒之下,不禁奋起倾诉。可怜林女侠避闪不开,徒沾满脸唾沫星儿,从来只是她动辄朝别人发火使性,自幼娇宠惯了,哪曾遭此挨喷怒唾的际遇?她不觉愣住,妙眼一眨未眨,怔然傻望面前那张翕动飞沫之嘴。积淀已久的郁气既炸,李逍遥一发难收,愤愤仍喷:“本少爷可没吃你林家一口饭,犯不著宠你拜你舔你臭脚!小样儿,还得瑟得瑟抖起大户派头来了!武林盟主怎地?老牌大侠又怎地?仗势欺人算啥好汉?折我腿、削手指,这些帐先不跟你讨,连宋姐姐也被你们活活逼死,我……我就是气不顺、心不平!”
不知不觉,大小姐整张玉靥满是唾沫。心中百般滋味,又不是滋味,连她自己也说不出是何滋味。就像捧著一个青涩苹果轻啮慢啃,心下玩味千遍,竟无气恼,浑不觉察沫淌满脸。李逍遥痛快了嘴,累坏了喉,见这骄阳少女给他骂得一愣一愣的,毫无回嘴余地,忽觉有如铁拳捣入棉窝里,沾不著边、使不上劲,一怔之下,方才刹舌收摊。
两人默对良顷,月如但嗔:“原来……既然是这麽讨厌我,谁要你每回都来……来帮人家了?”至此,她始有机会慢慢地回想往日每遇危难蒙他一瘸一拐地慌张奔援情景,想起爹爹之言,以及自己怎样对待这乡下少年。虽仍倔性未改,心已疚然,暗暗地柔肠百转。
李逍遥气仍未消,闷然哼道:“为啥?我也想知道为啥总是忍不住来干傻事儿,你有这麽多同门同道,我何必来凑上一份儿这麽没趣……”月如正色道:“一个好汉三个帮,想是因此。”李逍遥又唾:“你还‘好汉’?就你?”月如嗔:“别喷了!弄人家满脸口水都……”逍遥噗喂:“这会儿不唾你,以後没机会了!”月如右眼进水,只难急睁怒目,恼道:“嗨,进眼了……以後你敢唾我试一试?”逍遥又喷:“想想宋姐姐我就恨,不唾就没机会了……噗喂!”
月如怒:“我也噗喂!‘噗’还你!”李逍遥掩眼叫苦:“我眼大过你就是吃亏哦!又……”月如樱唇又动,仍欲唾还,哪料李逍遥抢先一口酝酿已久的浓痰喷射而入,月如乍张嘴便即噎然:“哇……”
李逍遥终告解气,亦感口干,乱咳两下,爽然道:“诬我‘垂涎’你?这才是‘垂涎’……”月如憋苦良久方缓过气来,但已作呕不及,唯恨:“坏蛋!”李逍遥欲将剩勇追到底:“再说就请你吃蛋了!”月如怎知又要尝何苦果,慌忙闭紧嘴巴,因感受欺得惨了,只气得发抖,噙泪咬牙。李逍遥看出不妙,怕逼急了小妞儿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独门绝技,惊道:“别哭、别哭!”
月如哽咽:“你……你跟我赔礼道歉喔!我爹都不曾对人家这样凶……”李逍遥暗喟:“正因为此,所以你才这样蛮!”稍一迟疑,决意此回合说什麽也不能临门屙稀,倘若前倨後恭,非仅驭她无望,反要遭其颠翻脚下,於是硬起心肠说道:“赔礼道歉就省了,最多逼急时行个‘周公之礼’。”此属学塾术语,月如从文诌诌华藻里听出歹意,乍吃一惊,俏面初显苍白,旋即悄转晕红。
李逍遥只道她已吓倒,正得意间,大小姐突然挺胸傲视,矜容道:“不信你敢!”此态出乎始料,李逍遥唯惊而已:“噫……”两人多处一会,林女侠谅他不敢当真,索性打起防守反攻,豁出去赌:“看你那耷拉样儿,作贼也是没种的!最多是小贼,扒手!只会小偷小摸掏人兜兜,有种来抢啊!姑娘才不怕你,倘敢碰我一下,回头叫我爹取你小命!”双峰盈眸,李逍遥眼睛一时陷然难拔,忙掩:“你爹才不会干这事儿呢,吓不倒我!”
黑窟里陡响一声惊呼:“啊……你趴上来要干什麽?”李逍遥此时怎敢低眼多瞧她那春桃豔李般的娇容月貌,只怕乱火炽燃,一咬牙将她抱起,心道:“不出所料,这妞还真重!抱著跑肯定跑不掉,唯有背包袱似的扛著走……只盼外边没轻功高手堵我。”其实这位养尊处优的女侠并不胖,只因自幼练功扎实,骨茁肉紧,又是天生高头大马之姿,委实份量十足,加之余劲犹在,猛一挣扎李逍遥便难抱稳。两身相触,均觉热潮漾血,各有顷间动魄之感。
月如哪暇多思他意欲何谋,只觉羞煞,飞红了脸道:“不要……当下不合规矩,现在不行!”李逍遥怎知她口里热乎热乎地咕哝啥,并不放手,强自定神道:“现在不行?多耽会儿就走不成了,你别以为咱们打得过老苍龙、鬼力赤这俩夥人……别太自信过头啊,女侠。”他心中不停地踌躇,既已放胆揽她腰身,索性想给她一橹到底,顺手解穴算了,但刚推拿几下,耳边便即娇吟不迭,直教李逍遥面红耳赤,自感不妥,若不收手取定神丸含著,料必同她栽做一团。想到险处,暗暗警然:“这事儿可不能干!虽说此时给她解穴最宜,但我只要往她任脉每条穴道一路拿捏下去,哪有分寸可堪掌握。到时不论她还是我,势必同样把不住,却坏了她名节,搞不好连终身大事也误了,改天招亲时让别人奋斗半天得一漏底儿瓶,怎好意思?再说,就算我俩定力非俗,这儿随时有强敌搜寻而来,撞见我在帮她推拿解穴,她又哼哼吱吱,教人必起误会,早晚传遍江湖,我糗没事,可她那时还不给人笑死?”此非多虑,犹记日前大小姐单只素袜半褪,已遭众人取笑的窘状,李逍遥心感怜惜,决意放弃解穴,且先背她逃出去。
其实林女侠亦然内心苦斗难定,待得缓会儿神,见他欲背,立觉不妥,又即嫩舌微吐,俏言警告:“我……我宁死也不跟了你去!小贼,你趁人之危,姑娘作鬼也不饶你……这就立马自尽啦!”说到绝处,只是满心气苦,美目噙泪。
见此果决神情,李逍遥知她真能说到做到,纵有百般不解,亦然一惊放手,怔道:“你……怎可如此倔!”想到绝望处,不禁颓然坐倒,摇头道:“服了你!真的服了呦!强敌转眼就到,你又不肯随逍遥儿一起逃走,却叫我如何是好?”两人相对俄顷,林月如愤然道:“我不要你陪,不论是死是活……你滚!”
若换作别的女子耍蛮性儿,李逍遥必使“诈走计”以收欲擒故纵之效,但料林女侠不吃这一套,捧头苦思不得良策化此僵局,气极唯叹:“好!我就坐在这里看你有何下场……”月如怒道:“谁要你陪了?不许你留下来陪死……”李逍遥以拳自击脑袋,郁然道:“我就不明白,既知留此必是死路,那又何苦耍性子不肯走呢?”林女侠也来气,两人一般莫名其妙较上劲儿,越发地胶著难分难解。她含泪咬唇道:“你侮辱我,姑娘宁死也……也不跟你走!”
李逍遥无奈:“那是要我道歉?”月如噘嘴:“不!谁稀罕?”李逍遥拿她一点辙儿没有:“那你到底要啥?”女侠若是知道自己究竟要啥就好了,然而连她也不晓得,只是红脸欲哭,闷然道:“我……我要你去死!别再让我看见你……你这瘸样儿!”好心遭咒,泥菩萨也来气,何况李逍遥不是,当即著恼:“小样儿!作梦不是?要我没缘没故去死,什麽人哪这是!再说我有亲有故,需要养家照料这那,没事死啥呀?”
月如奇:“你怎麽满口关东腔啊?以前都不是这般……”殊不知李逍遥天生学语能耐非同等闲,之所以新增辽东腔,概因接触“八百龙”多了,不觉染其腔调。但没耐烦解说,只顾催她:“走哦,跟我走罢!大胆地跟逍遥儿走哦,别耍花枪了……”月如又倔起来,哼道:“跟你走是作梦!这辈子休想指望,看你那腿……”李逍遥一听又忿:“腿怎麽了?还不是瘸在你手?当我是天生这等状麽?遭你毒手了都!”月如怒:“当面撒谎!早在我初次撞见你时,你一只腿都打著石膏,肿跟萝卜似地……是你自己调皮调坏了的,死掰卡!还赖我?噗味!”李逍遥擦颊道:“我腿瘸不瘸干你啥事?碍你哪儿了,这麽起劲哦?怪哉!”月如恨道:“还有哇,我问书航,说你专干坏事,从小就混帐!不积极向上,净颓废!一贯偷鸡摸狗、骚扰邻里,满村的姑娘寡妇全被你诱了都!听说你还偷看他老妈洗澡这麽无聊,真是可气。看看这身肥裙,哼,扮女人!装村姑!毫无丈夫气概,乱没品味!可见没冤你屈你……噗喂!”
李逍遥转脸拭去她的口水,不慌不忙掏烟自叼,点燃後靠墙吞云吐雾,再懒得理会,只是含悲茹苦。似此惫懒无赖,大小姐反倒拿他没招了,不一会满窖乌烟瘴气,她咳得眼泪汪汪,愈怒:“又烟又酒的,谁受得了你?这种人没治了都!掐掉噢,不然有你好瞧的……噗喂!”这一下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李逍遥裆间。根宝甩头而叹:“唉,老大!你说怎麽地吧?”
“还能怎麽地?”女侠好歹总算点拨一番,“你这种货色压根不配同本小姐为伍,除非……”底下的抬头问:“说我还是指你?”老大:“有何分别?”宝:“唉……”如:“神神叨叨,不知所云!还不快把烟火掐了?听著,小子……”根宝征求大哥意见:“要不且让小弟过去找她莓妹疏通疏通关系?”大的:“你敢!”小的唯退:“唉……往後可有得苦果尝喽!”哥俩齐唱黑狱断肠歌:“恭祝你福寿与天齐,年年都有快乐……错了,应该是这样唱:人生几许失意?何日得返自由?”
月如忽咦:“怎麽有鸟雀啁啾声?”李:“你听错了,请继续。”女侠灌输道:“总之,对你这种人的要求并不高,想要带我出去……不,想跟著本小姐混饭吃,你至少需要重新做人。”李逍遥差点以为要他重新回去投胎,皱起脸道:“乜?”大小姐不在乎他的感受,自顾说道:“四点。首先你得保证改掉四个最令我痛恨的毛病:一、嘴上不冒烟;二、闻著没酒气;三、听著没谎话;四、不许泡妞。”李逍遥便即称然:“最後那一点我绝对能保证首先坚决不泡……你。此非谎言,乃我心声。至於第一点有些歧义,我的嘴本来是不冒烟的,谁的嘴会冒烟呐?只因多了一物,可供提神消气之用……”如:“看看你,又油嘴滑舌了不是?我还没说完呢,猴急什麽?那不是最後一个要求,尚要加上一条更要紧的。”
李逍遥从武侠世家的老生常谈推想,猜也猜到几分:“最要紧是别跟邪门歪道为伍?”万没料想大小姐居然刻意强调的是这麽一回事:“不许有小金库。”因见李逍遥愣然不悟,她只好加以解析:“文姨常说男人有钱更易学坏,跟我爹爹那样没有私房钱就好管些,兜里空空哪妞会理你?这就令家里省心多了,所以你……”说到此处竟尔脸红,语涩难继。
李逍遥渐起疑心:“对楚二、笑春们,是不是也同样要求毫无保留哦?”月如含羞笑道:“才不要别人这样子效忠呢,人各有志啊。”李逍遥连忙恳求:“我想跟他们一样,坚决想!对我不需要另搞特殊哦。再说我只是想救你出去,无须专为我起一炉这麽厉害的小灶罢,如姐?”月如瞪眼道:“那就别碰我,滚你的!”逍遥心下为难,但想:“当下只是救人要紧,何必纠缠小节?”料想不日即将别去,便不计较,出於安抚绥靖之心,不得不胡乱敷衍了事:“好好,就这样。一不抽烟二不酗酒三不说谎四不泡你……”月如嗔:“错了,第四点不是这样说的。”语声微顿,垂眸道:“指其它的。”逍遥咦:“怎麽你……”本以为此诺包含所有,不料这妞要自己搞特殊,只觉意外。
根宝苦谏:“甭鸟她!须知一棵树再大也大不过整片森林哪。大哥大哥……”逍遥怎甘就此被她套牢拴死,存心敷衍,待出去再溜,只是点头:“好好,加上最要紧的一条规矩,保证没有私房钱。不就‘四不一没有’吗?”月如警告:“答允了人家,可不许赖喔!不然我的一阳指朝发夕至,点你死穴的说。”逍遥为之一凛:“何须朝发夕至?你一伸手我就翘了,死硬了都……走吧咱?趁这会儿还来得及。”
待要背她,哪料又半含嫩舌,摆明死志不改。李逍遥不禁叫道:“哇……又怎麽了?”女侠含泪道:“你不是好人,分明毫不诚挚。姑娘我宁可死在这里,也……也不上你的当!”李逍遥没料到又变卦,似此“一哭二闹三上吊”委实厉害,可怕的是咬舌自尽比悬梁上吊更难阻止,只恐疏於防范铸下大错,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月如心性虽直,却并不蠢,或许比他还精,只是外表憨憨而已。既已看出他毫无归顺的诚意,实属口是心非之辈,教她自感越发生憎,於是将心一横,又不让碰。
李逍遥自然决无死心塌地沦为林家包衣奴才之念,但也断没想到平日豪爽耿直的林女侠居然有此不为人知的忸捏、狡猾一面,被她耍起手腕,险地里斗起心计,无疑缠苦了他。往昔自负聪明机变,即便周旋於村妞农妇、三姑六婆之间也游刃有余,哪里想到会有今日之困。直教头大如栲栳,凭他那点儿小聪明,势已穷於应付林月如这等样“内外有别”的大美人。当发现她其实很有头脑时,就有如网口之鱼,终究难逃被廉价收购的命运。只不明林女侠何以对他玩耍这般手段?
两个冤家相互猜疑,一时又陷僵局。李逍遥恍感头顶上隐约有传动静,不能分辨是否风动林涛,抑或别有异样。心情一急,他又忍不住想:“跟她耗到几时才能见分晓?冤家做都做了,不如索性推拿也好、按摩也好,解开她被点的两处穴道,然後我便溜,而她必来追,这也算救了她出去……”既动此念,不由转头瞧她。
目光交触,李逍遥顿感羞愧:“这样往她身上摸遍,实属不妥。後果堪虞,想都别想!”欲解此穴,须得这般著手。虽说救人要紧,此举却也近乎狎亵,与房事中的“前戏”已无分别。李逍遥尴尬之余,不免隐隐猜疑:“依林姑娘所述的情形想来,定然有人易容,扮作四大淫妖来引她追杀,然後波斯胡和一酷婆子候在山下把她搞定。那婆子必是酷奶奶无疑,据说是八百龙老大的师姐这麽高杆。点林姑娘穴道大可不必使这等阴歹手段,除了武功像酷奶奶那样高明的女人,别的男子只要依此推拿解穴法一试,便等於占了林姑娘的便宜。搞不好还……这样乱摸一气,男的撑得住,女的憋不住。”思到此处,似察那神秘妇人的一层用意。
“若我所猜没错,八百龙似乎也不大有把握能保强锋如愿夺魁胜出,是以‘酷奶奶’行此下策,大概想要强锋抢在别人之前搞定林姑娘,只要进来这个秘窖帮她解穴,推拿个把时辰,结果就有如‘暗渡陈仓’一般。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这招不但阴、而且绝。也只有老奶奶能想得这麽歹。”李逍遥总算翻多了马家兄弟的公仔书,从连环画中学得兵法与诡谋。平日虽不屑用,但别人使伎俩时,他一想便知端倪。啧然之余,又有一处存惑:“这麽好的计策,缺了男主角怎麽行得通?可是耶律强锋上哪儿去了呢?如是易唐两老用这招,自有拓跋英杰依计来‘救美’,但八百龙用这一计把林姑娘擒来,没有强锋可搞她不定,这种事别人代劳不了哇,给别人一干就糟了!强锋到底去了何处,怎麽不露面呢?却把林月如孤零零地晾在这……”
林月如哪知他心里想什麽,正如李逍遥不晓得她转何念。但虑:“拓跋英杰还没什麽,若是强锋这时赶来,我可糗杀!”林月如胸脯一挺,把他目光吸引过来,方道:“小子,别动歪主意哦!”虽然口里警告,这种做法却似提醒李逍遥别光愣著。
李逍遥怎敢往她挤衣欲裂的丰胸多瞧,抱臂发窘片刻,料想林女侠既不怕死,也不吃吓,怎麽劝或哄她都没指望。本感无计可施,待听她提及“歪主意”之辞,他登时灵光闪动,有了新招。月如暗料这少年似乎不愿碰她太多私处,只想背她逃出,教她最著恼的便此,见他仍愣,忍不住嗔之曰:“你到底打姑娘什麽主意?要是我能动得,也不怕跟你出去走一遭!不怕你搞鬼!”这话里又有玄机,李逍遥倒听不出,叹道:“隔空解穴我可不会,只好背你到令尊那儿去,由他老人家出手最妥。”
月如恼道:“瞧你这话说的!我爹也不好乱碰女儿家一些羞人所在呀……”逍遥以为然:“是呀,都长这麽大了,你也不便张著腿对准他老人家……除非有个女流高手肯代劳,这样就避免大家都尴尬。”月如蹙眉道:“除了我以外,那个酷婆子虽也算得女流高手,可她却是敌人!”李逍遥顺著这层话头叹开去:“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这种穴点得自然有其道理,不怕跟你讲明。便是要使解穴的占你便宜,甚至做你相公!”
月如怒:“谁敢做我相公?”却悄瞟李逍遥一眼,暗想:“别以为本小姐不知道,还用你这蠢小子来解说?这种制穴手段就连亲爹也不便出手破解,除非另有女流高手帮忙,其他男子除了夫婿以外,亲兄弟都得避嫌勿动。这种穴点得羞人,只合让自己丈夫来破解,可是我哪儿来的……丈夫?”
李逍遥不理女儿家心事,只在旁劝:“快随我走罢,那夥人可不好惹,一旦回来……”月如瞪眼道:“哼!姑娘怕他们怎的?既落歹人之手,除死无大事,怕什麽?”气鼓鼓地不理他,无论怎样劝都不肯跟他逃走,直教李逍遥恨得牙痒:“我知你林女侠一不怕死、二不怕苦、敢玩牺牲。可是落在这帮人手上,生死由不得你……”眼珠一转,虚言吓唬。“可知那酷奶奶是谁?便是春宫门老前辈狐刚子!据说他练成了传说中的泡妞绝学‘老奶奶术’,所以变成这副模样,瞅著是老奶奶,其实……别有洞天!”
月如虽然不明就里,却俏眼鄙视:“你们不是一夥的麽?”李逍遥叹:“我是使剑的,不耍鞭。”月如无非还要强撑:“那又怎地?有什麽好怕的?”李逍遥吓之曰:“可是他们会‘鞭’打你!你不怕挨鞭麽?”月如嗤之以鼻:“哈!鞭打算什麽?不过就是鞭子。姑娘也是使鞭的,你吓不倒我。”她自小熟读英烈传,了解一旦好汉落入敌手,挨鞭是少不了的,早已视若等闲,仰鼻脆哼道:“烙姑娘都不怕,还怕鞭抽不成?”
李逍遥见她如此,不禁拿烟头作势要烫,林女侠果然不动声色,反欲挺胸迎之。李逍遥唯叹:“那些胡编英烈传的真是流毒害人非浅!培养出这麽多爱虐人和爱被虐的无辜後辈。比如她……”月如哪知他为何愤而批判那类书,见其缩烟不烫,眼光立转鄙薄,冷哼道:“看,我的形象高大过你哦!没招了吧?”
李逍遥看出这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不知好歹,只有苦笑:“可你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孩子啊,怎麽可以随便挨许多男人‘鞭’抽这麽出格呢?”女侠:“少在那儿假惺惺了!说了不怕,鞭有啥了不起?不就是鞭子麽?”她未曾亲眼见识春宫诸徒各赋异禀之状,只道李逍遥所谓“鞭”仅指一门软兵器,最熟莫过於她,惧从何来?
李逍遥见她仍不领会,急道:“唉,怎麽跟你说呢……你有没上过药材铺?”月如:“偶尔去过呀,有什麽稀奇的?”李逍遥循循善诱:“那你有没看见药材店里摆著一缸一缸药酒或者药水?里边有啥物事?”大小姐徒瞪美目:“药材呀。”李逍遥:“还有呢?除了药材还泡啥?”女侠:“蛇呀。”李逍遥强抑烦闷之感,吸烟道:“除了禽兽爬虫之外,还有啥东东泡在药酒里?”月如:“鞭呀。”
李逍遥终於松了口气,打个响指:“耶……鸪!鞭──”
“鸪”是洋泾滨番话,意即“好”,或曰“对”。月如变色:“鞭?”
李逍遥叼烟点头:“鞭!”
大小姐惊:“是这一种?他们要用来抽我?”李逍遥眉飞色舞:“有过之无不及!”
这一宝总算押到正点上。女侠虽说大无畏,压根不惧身陷囹圄挨打牺牲,但毕竟是个未曾婚嫁而且瓜蕊未破的黄花闺女,听毕李逍遥对春宫派诸徒身怀异禀的绘声绘色描述,慑然之余,顿知这号“鞭”半根也挨不得。唯惊:“果真比药缸里泡的那些还……还要大?”李逍遥做了个“笃定无疑”的嘴形,且拉开衣襟展示後腰一处奇粗的乌瘀伤痕,以加强说服力。
转眼两人已逃在外。逍遥:“怕了吧?挨‘鞭’的滋味可不是玩儿的。鞭抽!不只是火辣辣……”月如嗔:“别再提鞭了!”李逍遥为免她又似先前那般随时变卦,继续拿话稳住她,不给她多想的余地:“可不可以用‘家夥’来代替?对了,你的鞭法还真不错……”月如恼:“别再提那玩艺了!”逍遥:“你不使鞭麽?”月如怒:“大不了我改练刀剑就是!哼,姑娘十八般武艺样样都行!换啥兵器使不得?”逍遥赞:“还真不错!那比武招亲……”
大小姐愠然不已:“别提招亲了!一想起‘鞭抽’的恶心处,我这时都想吐了!”逍遥:“那你……”林女侠:“大不了我不嫁!原来男人的坏东西是这麽可恶……”不禁又想起药材铺里泡的牛鞭,暗骇。
逍遥开导:“其实不是所有的‘鞭’都跟药店里泡的似地,其中不乏猛虎壮鹿,只是用来浸酒吃的。”月如耿耿於怀:“真可恶!”逍遥耐心诱导:“我觉你不应‘杯──弓蛇影’!世上不是每一条‘鞭’都那样狰狞可恶,好比当初你在林居士家水池里亲手所捉的……”脸上吃一记粉拳仰跌,只是懵然。但听月如怒道:“少美了!提起你,我就忍不住要吐!”稍想秘窖之窘,倍感羞耻,朝他脸上呸一口,掩面跑开。
李逍遥鼻血长流,躺在庭阶旁只觉悲凉,想起她鄙视、怨恨的目光,简直有如一对尖刀戳穿心窝,此刻的心情比她更感无地自容,但已追悔莫及:“活报来得快!刚才我不该莫名其妙就受她似有所求的目光所诱,稀里糊涂就出手帮她解了穴……”回思穴道乍解之时,林大小姐一记憋了多时的大耳瓜子就赏给了他。虽然什麽都没有发生,他俩却皆难以释怀,却又故作坦然,待到後庭,月如终於憋不住发作。
迷迷糊糊只见大小姐丰姿入林,转瞬碧逸。李逍遥虑及险境未脱,心中不安:“她一人跑掉,可别又……”但感奇怪,不明北傲、东雄两夥人何故杳然。女侠激动之下,乱挥一拳著实不轻,李逍遥忍痛爬起,顾不得擦拭鼻血,本要追寻林月如芳踪,免她又没撞好事。骤闻四下里人声掩近,朝荒院围拢。
李逍遥不愿徒陷乱仗,唯往幽邃处走避。廊下见一死尸,亦属黑衣蒙面之辈。未暇多瞧一眼,墙外乱声越发地逼近了。李逍遥料难逃脱,急取黑衣人蒙脸之巾,犹未乔扮妥当,倏见一人挥舞爪钩,凌空猛扑而来,身影旋若飓风横荡,李逍遥抬剑不及,臂膀已搭钢爪,心头一沈,既痛又惊:“鬼胄道来得好快!”
辽东“强横霸道”四大豪,任挑一人单打独斗,当下李逍遥均非敌手。其中鬼胄道似较另三人稍弱,连吃此人数亏之後,凭李逍遥的机灵已略窥其短,知这道人一味求快求诡,其实招招不掩破绽,但因其快诡变幻,亦足使人无暇在他闪击速搏之中找到反击余地。鬼胄道既存这份自负,不免时有托大。
岂料落爪未实,李逍遥连串腿影抢撩下盘,鬼胄道未及拿桩立稳,陡遇“风魔神腿”,一时不免步法扰乱。李逍遥既来不及拔剑抗击,索性弃剑不用,快手斗探,抓入鬼胄道怀内,顷间连掠数把,人参鹿茸银票飞爪镖取揣不迭。鬼胄道速攻遇快攫,只是怪叫连连,想不出天下竟有如斯快手。
待要回钩断腕,李逍遥翻手飞快,掌底飒然投蛊,迳入其襟。鬼胄道又发一声怪叫,钢爪扯引,生生撕下一大片衣袖。李逍遥後退之势反而更快,在旁人看来,两影不过乍交即分。鬼胄道发爪攫空,只见李逍遥已倒纵甚远,非他所及。
趁鬼胄道忙於运功自逼毒蛊,李逍遥本要就势越墙而出,恁料背後铁蒺藜激撒如雨,断他退路。唐翔千在墙头喝道:“玩蛊使毒,下三滥的伎俩!且看我无毒铁蒺藜……”言犹未落,李逍遥连串斤斗翻了开去,悉教蒺藜雨落空,叮叮叮叮洒了满庭。
唐翔千不由喝了声:“好身法!”双手从豹囊连抓连扬,又一波更骤密如急雨暴雹的唐门飞镖仍追不舍。李逍遥无心耽缠,只感惊疑:“这两拨人怎麽联手对付我哦?”双手乱抓数下,虽然抄接不少铁镖蒺藜,但当唐翔千催急攻势,他便感应接失措,心神只稍慌疏,立辨不清来势,右肩吃镖,挨痛忙逃,但未跃过高墙,忽见一夥人扛大杆子挑著两个缚似遭猎野猪般的人出林而来,有唤:“逮著两个淫贼,救了林家一小鬟!”
陈友谅吊在杆上,望见李逍遥出现在墙头,连忙挣扎呼救。狐刚子给打得奄奄一息,只难作声。李逍遥未及多想究竟,忙踢墙砖乱瓦击打那夥汉子,手扬几下,连发数镖射断绳索,解了那俩之危,不意唐翔千悄袭而至,小腿後又连中三镖,仆跌下地。陈友谅见不是头,叫了声:“兄弟你撑著,我会另外设法来救你……”一路叫嚷,拉著狐刚子慌逃入林。
李逍遥摔出墙外,只听拓跋英杰叫唤:“休教走了这淫贼!”四下里群丐掩拢,为首是一个苍发稀松的老化子,身上大袋小袋。旁有朱每兑等林门子弟尾随,见堵著里边逃出的一个花裙蒙面贼,皆喜:“哈!袁十爷在此,定教歹人仆街!”李逍遥不知那老化子便乃江湖上有名的丐帮前辈袁日初,眼见拓跋英杰露面,只是疑惑:“不是说这小子给大魔头殷承宗逮去了吗?怎麽又……”
“区区一个殷承宗算什麽?”拓跋英杰身旁有个长脸文士负手走出,迎著众人惑询的目光,仰鼻冷哼。“有我们在,他只好闻风而逃!”
有识得的惊喜道:“皇甫先生也到了!”待见树林中又走出两个戴白纸面具、肩披网氅的青衣儒,袂裾不动,倏忽移至长脸文士身畔,负手分立左右。每兑等有眼光的又拍手叫好:“邬焕庆邬爷、关愚谦关夫子,京城有名的‘大厉十才子’随皇甫先生来俩,邪派定然更吃不消了,难怪连殷老魔都吓得望风而逃!”
袁日初、唐翔千等老成之辈虽识千麟基、皇甫川、易百山等相府“三大国士”以及国学坊“大厉十才子”的手段,却不相信殷承宗轻易望风而逃,一时想不出是何缘故,但见拓跋公子得以安然归来,均感喜慰。拓跋英杰眼望李逍遥,恨恨的道:“适才见如妹红著眼圈、鬓发凌乱,跑进树林不理人,连我叫唤都没睬一眼。其状甚是可疑,想是被歹贼所辱,此帐须在这个来不及逃掉的小贼身上讨还!”说完拔剑在手,皇甫川拦著他,眼望墙头,说道:“杀贼自有我等,何必污了公子爷的贵手?”
鬼胄道立在墙头,因见落单,本感心慌,不意皇甫川一脸和气,拱手先揖:“原来耶律家也有朋友前来相助,无怪乎林小姐以及公子爷皆能安然脱险。此位想是雄帅三位老友之中的鬼胄真人了,在下早闻盛名,如雷贯耳!”
其实鬼胄道一夥与唐翔千等人来意无他,皆为各帮其主计赚林月如。与唐翔千对视一眼,各感心虚,闻言又觉尴尬,方未揣透皇甫川此说何意,唐翔千瞪鬼胄道一眼,为不抖露各自糗事,打个圆场:“对,刚才就是我跟鬼老道联手,杀了几个贼,截下一个来不及逃掉的。所谓大道所在,殊途同归,大家为救弱女,不约而同走到一起来了。”
鬼胄道点头道:“我们都是疾恶如仇的人!”因怕李逍遥直暴其丑,与唐翔千不约而同起了杀机。李逍遥蒙上了脸,又在昏暗之中,他们一时均未认出,只道此乃对方的手下。鬼力赤先已匆匆带人追随傲霜而走,并不在场凑此热闹。
唐翔千的暗器虽未淬毒,可他发射手段刁钻老辣,认穴奇准,早著一绝。李逍遥几处穴道皆遭铁镖钉陷,封脉滞血,急切如何起得?众人仍怕他使诈逃脱,纷把石头砖块投打身上。又有一夥丐帮弟子持长篙竿,末端拴系捕犬套索,伸来缠扯手脚,套上脖颈,大呼小叫,著地拉扯。朱每兑等好事者跟在後边追殴踢打不休,势如痛打落水狗,李逍遥又似过街老鼠,只苦不堪言。
因见鬼胄道等杀机四起,老丐袁日初忙拦:“且留活口,莫打死了他。我那两位老哥在这一带失踪,不知生死下落,直教急煞。让我先问问这歹人,看能不能得些线索……”拓跋英杰急欲手刃李逍遥,免泄林月如羞事於众,不理皇甫之阻,硬是拔剑来砍,说道:“有甚麽好问的?”若非袁日初撩脚飞快,李逍遥脑袋已丢。
袁日初虚晃一脚迫使拓跋移剑旁避,立显北派名家路数,但未收脚,足踝之侧立时搭来一只黑靴,抬眼见是右首那青衣儒袍下伸腿撩拦,袁日初不由嘿道:“素闻邬爷也是腿功行家,这是要伸量老化子来著?”一语未毕,已同邬焕庆以快打快急较数腿,各自显露高明脚法。众感炫目,皆赞不绝。左首那青衣儒有心暗助同伴,身影悄移,在後边占断那老丐腾挪跳荡的转寰余地,虽说不动声色,其势俨然以二对一,袁日初立感局促,微微变色道:“关夫子,莫非是要逼急我穷叫化?”话声乍出,右胫砰地挨邬焕庆斜捺一腿,顿时步态踉跄。
关愚谦微哂一言:“岂敢?你们光脚的自然比我辈穿鞋的会玩儿命,适才得罪莫怪。”眼见同伴已占到便宜,是以敛足後移,宁不紧逼。邬焕庆也即退回,朝老丐抱了抱拳,算是赔礼。袁日初虽然懊恼,中腿处半天筋麻难消,自忖再难强撑斗技,对方好手云聚,决难讨回场子,唯退一步,把帐记在心上。
拓跋英杰得隙上前,推开朱每兑辈旁人,方要一剑结果李逍遥,人丛里忽然素影炫夺,惊眸但现柔荑晃伸,叮一声弹指落剑,拓跋英杰武功原本不弱,恁料半招未交,手腕已木,眼睁睁地看著长剑脱手,划个半空飞弧,插在朱每兑两腿之间,半截深入土里,剑柄嗡颤不竭,只教惊呼不迭。拓跋英杰一怔,旋即後领被揪,可怜他堂堂武当高弟、相门贵胄,连对手是谁也看不清楚,便给巧投轻抛,跌入人堆里。
李逍遥兀自昏昏糊糊,遭绳套勒得几欲窒息而死,倏然缓解,朦胧恍见一袭白影连避皇甫川、关愚谦、邬焕庆、唐翔千数名好手围堵狙截,飘然跃落他身旁,迅速除去缠索。若非皇甫川半道分心去探视拓跋有无受伤,那白衣人未必如此轻巧得脱截杀之势。但她武功之高、身法之绝,足以震慑全场,待见是一素妆少女,虽著男束亦掩不尽那一身绝代芳华,众人又皆惊豔。
那白衫少女刚至李逍遥身旁,鬼胄道恃快先临,钩爪分袭,欲夺他两人性命,但有大半杀势倾往那少女身上,概因忌她身手远胜地上瘫躺的少年。那女郎见李逍遥伤势难看,几难分辨本来形貌,她不禁愣然,浑忘顾及钢爪袭颊之险。
钢爪锐芒乍掠,旋即血光激溅,半空黄叶尽殷。鬼胄道料必得手,耳听众声纷纷惊呼骇然。一抹得色方泛眼眸,便见一截焦黑残刃飒然回鞘。鬼胄道心头一凛:“彪残刀!”眼光急投,原来飘叶之间多了一人,身著麻布缟素,妆如吊唁。没等他多看一眼,喉间血花溅落,顿时惊省:“好快的刀!”
一时之间,众目皆投於鬼胄道仰跌的身影,惊望其头颅咕碌碌离颈翻滚,震慑於如此夺瞬致命之刀,不知两个白衣人何时带那少年离去。以皇甫川之能,亦不敢追,唯与唐翔千相觑失色,实难相信眼见之事:“杀鬼胄道这等样人物仅凭一刀了却?就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