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金枝玉叶(1)

作品:《仙剑奇情

    “阿谁似你,没心肝……”随著糯声糯气的小调儿声,一个娇俏身影蹦蹦跳跳地回返。手拿竹杖乱挥,沿路打草惊蛇。正是小甜甜。
    待到近前,先自旁边树後探头张望,见两棵大粽子还挂著,方才放心,大眼骨溜溜一转,笑靥如花。恁料一声“小冤家”没唱落,树上有人突然乱声发叫,教她倒吃一惊,臂弯里挂著的盛药竹筒差点没颠倾泄汁。
    她甚是机警,抬头瞥见树上爬著一个发如鸡窝之妇,兀自不上不下,抱树叫苦:“高哦!比我家那棵常爬的石榴树玄乎多了耶……”却是大家闺秀沈璎璎,这趟爬得狼狈,裤头半褪亦顾不上提,微露瘦嶙嶙之腰。甜甜小嘴呶起:“啊你……”陈友谅早按捺不住,突发一声吼:“眼前报还得快!”猛扑下来,原来绳缚早解,却与李逍遥在上边装模作样。
    小甜甜顿知是要赚她来著,既已有备,忙从旁边走闪,陈友谅欲将她扑倒,哪及她蹦得飞快,一时地面撼然,草尘激飞。可怜友谅落空,实打实地扑在地上,摔个半死。小甜甜呵呵笑:“啊呀啊呀啊嘻嘻!”从旁方要使其毒蛊手段,李逍遥既也松绑,怎容她一再整人,忙跃身飞扑,无疑使出天下最为玄幻的风魔身法,端是风诡云谲,变化莫测。
    趁小甜甜顾前忘後,照背将她抱住。甜甜大惊忙挣,口里娇呼:“啊呀啊呀!”李逍遥怎料她挣扎如此激烈,平时虽大大咧咧,要紧关头竟比林女侠反弹尤甚,居然死不让抱。李逍遥手痛,怎抵当得住,但他急中生智,忽使箍腹扣脐勾魂手,又称“百试百爽逍遥手”或谓“逍遥神拳第一式之媾女有一手”,无非那样。
    小甜甜被他那只手揽腰箍腹,本是要挣,瞥见是李逍遥所为,俏脸先红半边。随即“呃”一声低哼,身子继而竟软。心想已无挣扎的必要,毕竟不是别个。李逍遥怎知她转啥念,为免遭殃,只管把手往脐下箍实,如煦火之炙,可怜小甜甜驰骋十几年的道行,於今终遭活报。“嘤咛”一声娇吟,手脚无措,如春泥之化,就势瘫靠在他胸怀之中,往日顽悍骁野之气尽消,居然刷新以满靥娇羞腼腆之态,只是懒洋洋,没法儿扑腾了。
    李逍遥岂料与她打了多番交道,即便痛定思痛已有数回,亦未摸清底细,原来手往那儿一箍就搞定了,殊难相信此匹小蛮鹿为恶多时,眼下竟尔驯服有如初生鹌鹑。其实小甜甜虽然顽劣非常,毕竟瓜怀未绽,算上呱呱落地时也不过十三四年的修行这等嫩。世人眼中此位性情刁钻活泼的白苗宝贝,素喜生食虫卵、离经叛道,外表一派天真烂漫,施用巫术毒蛊的手段却叫人毛骨悚然。一出场便将李逍遥耍得团团转,遭她毒手之人更不知有几,莫不对她毫无招架之力。孰知凡事生生相克,李逍遥无意中用个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居然一搞而掂。
    小甜甜纠缠他的初衷本为与灵儿争风,原出戏耍捉弄之心。哪料一发不能收,竟使她“老人家”栽了,玩砸了自己身为“绝世玩家”的金字招牌,纵然自命天生鬼灵精,不幸初尝情滋味,唯觉百感交集,或嗟时叹,虽转了多少恶念狠念,待得当真被他抱之入怀,仍感羞不可抑。眉梢眼角尽是喜嗔幽怨之情,水汪汪的妙目似凝泪似含春,到底是什麽,她“老人家”也说不上一个所以然,唯有懊恼。
    李逍遥怎明就里,见其情状古怪,不免一怔。抬脚顶住汹汹欲扑的陈友谅,教他靠近不得。方道:“先别急著清算!我有话要问她……”友谅怒曰:“甭迟疑!省得等会咱俩又给挂回去……啊,尻!这会儿全身生疼,没一处实在。”李逍遥为免又遭所算,哪敢轻易放手,连姿势也没法稍换,只叹当下三人都不谙点穴,地上又皆断绳,来不及缒而捆之。
    小甜甜眯著妙眼正自晕晕乎乎,听得李逍遥问话:“小小年纪,哪儿学来这麽多狠毒手段,你妈教的?”甜甜呻吟道:“不……不是呀,啊呀啊哩哩。”李逍遥哼道:“从实招来,不然我……别再整什麽‘啊哩哩’了。我问你,绑人的毒招跟哪儿学到手的?”友谅在旁本感忿惑,此时忽省:“对呀,这似乎是……我怎麽没想到?”甜甜媚眼如丝:“不……不跟你说!”
    但怎由她,李逍遥勾腹的手只一紧,她又即嘤嘤叫唤,直教根宝乱蹦。友谅在旁发指:“快招,不然有你受的……别以为咱看不出此是‘四大淫妖’的手法!”李逍遥不由红脸道:“我这哪是四大淫妖的手段?”友:“我又没说你,我说她!”逍遥方缓:“有亮,捉获四大淫妖,你照样有望将功赎罪。”友谅:“那是……不过,得著落在这小妞身上。”
    甜甜耐不过李逍遥给她来这一手,唯招:“偶不认识什麽‘四大淫妖’这等色!只曾窥见一个缚花老和尚折腾人……”友谅急问:“啊,缚花?四大淫妖之首!黄榜悬红最厚的就他……他在哪里?”甜甜哼哼:“在成都啊!偶去年看到他的……”友谅难抑失落感:“这麽远?”
    李逍遥问道:“到底什麽‘四大淫妖’,我便不甚了了!春宫门的人撞多了,反而糊涂……有亮,你可知底细?”陈友谅边解铃儿边说:“春宫门是大欢喜佛所创,据说这也合乎佛理。具体如何,你另找个老和尚问去,我只知欢喜佛膝下有大弟子缚花代师传艺,收有狐刚子、司徒才一夥,各有花名,常教人叫得乱,又称什麽‘四大淫妖’。在皇榜上官家悬赏远不及彭莹玉等反贼多,但因民女遭殃无数,许多大户纷出暗花悬红,凑巨万之银,四海抓捕无获,足见难缠……尻,这环儿穿得忒歹!出血了都……小妞你还真他妈邪!”
    李逍遥见友谅痛苦不堪,忍不住斥责怀中小妞:“你这等小,怎能跟坏人乱学这些调调儿?”小甜甜红脸道:“人家好奇嘛!”李逍遥斥:“好奇你就去跟淫僧学艺是不是?”小甜甜噙泪呼冤:“人家只是见好玩嘛!又没专门去学,只是跟在後边偷看多时,不觉就会了。那老和尚还用马……唉,你都不知有多趣怪了!”李逍遥模仿厉风行之状,训道:“小孩子什麽不好学,乱学这些!你可要改哦……痛改前非,重新做个乖乖女才可爱。不然没人要了都!”甜甜怨眸瞟他,娇嗔:“你都非礼人家,还说……伪君子哦!”
    李逍遥不禁脸红,忙转移话题,尬然道:“有亮,铃铛解了没?我看月如情势不好,须赶去从四大淫妖手里救回她……对了,左近大概有个破网渔囤是其巢穴,咱去破它!”甜甜咕哝道:“什麽‘四大淫妖’嘛!偶年初就见缚花他们结伴去试炼窟了,还不是有去无回?这一带最淫最坏的就只剩你了!”友谅痛哼不迭:“这会儿去该是送死。唉,那娘们给咱俩削绳,连撩八九剑倒有大半砍伤皮肉,偏生你掉地的那口宝剑又锋利得紧,不该给她捡这支。看我这条筋……咱们不如先赶快去看大夫罢?”
    璎璎在树上大叫:“过河拆桥哦你们!我下不来了,高……你俩别撇下我不理噢!”李逍遥抬头叫她先把宝剑丢下来,堪堪接住,陈友谅忙催莫理、快走。不料小甜甜突然狠狠咬李逍遥胳膊,趁他吃痛缩手,跳转身子,先一脚飞蹬陈友谅裆,可怜又教惨痛而倒。继而素足又提,本想踢李逍遥同样的所在,却终是不舍得,立改心念,把药筒子撩在他脸上,往秃头笃的敲个正著,方才小嘴一扁,哭骂:“小坏蛋!枉人家好心为你找药……却欺负人家!不理你了,你去死吧!”边哭边跑,纤影微晃,奔入雾林。李逍遥唯愣眼而已。
    他手接药筒,未倾多少,见这小煞星就此撒手,不知何因,难免心中既奇且惑,说不出是个什麽感觉。又看陈友谅满地翻滚,忙扶他起来。友谅哀叹道:“人到衰毙时,连小姑娘都来欺……这路没法走了我!”说著又瘫。逍遥激之以励:“有亮,振作些!老子有云:天将降大任给咱,必先虐咱、饿咱、委屈咱、害咱吃苦受累捱够鸟气、常做些乱事还吃力不讨好这等无奈!不过最终我仍还坚信三年媳妇熬成婆,你必将熬成一伟哥……”
    友谅没好气:“这儿又挨妞一蹄子,现下已然是一‘萎’人了,又称‘萎’哥。”逍遥苦口婆心:“有亮!你有诸葛亮之才,所以才叫‘有亮’。须拿出些与众不同的梦想来,别跟一条咸鱼似地……”友谅稍稍来劲:“我真有诸葛亮之才?可朝廷怎麽只给我一个候补的缺儿噢?”遥:“候补的缺儿也是缺呀。有亮!当你还未‘咸鱼翻生’之前,最好有粥喝粥,有饭也喝粥。别这麽挑三拣四!”毕竟没人跟他说过这些鼓舞人的话语,友谅顿忘裆痛,油然而生励精图治之思:“我要看大夫!”
    李逍遥一怔方笑:“这个不算什麽梦想。因为我就是大夫……”友谅振奋道:“我要做大元帅!这个梦做得够大了吧?”沈闺秀在树上曰:“你蔫不拉鸡的还做啥元帅?一点都不帅!快把我弄下地去,甭在那儿发白日梦这等幼稚!”友谅立时鼻不是鼻眼不是眼:“我不帅,就朱元璋帅?打三宝颜我就知道你……”沈璎璎怪眼一瞪:“对呀,他比你成熟!”
    李逍遥怎知这俩怎麽回事,兴许不是冤家不聚头。友谅愈怒:“他成熟?做老大谁不会摆谱给你瞧?到时我也会!”璎在树上曰:“那你干嘛不做去?”谅:“做老大需要成本呐!越大的事儿越发需要高成本……我不是没钱吗我?咱一穷人,没作贼的贼胆、没奸商那等奸、没文人那等贱、又没老实人那麽老实。这真要命!”树上闺秀曰:“给你钱也做不成啥事!看你这孬样儿,跟墨老二似地。合是整不出名堂!”友谅大怒:“你给我钱,老子做给你看!借也行……”心想现下正缺盘缠,好歹撞一大户。
    李逍遥在旁只是晕,最吃不消这俩冤家绊嘴皮子没个了时。忙道:“沈姑娘你先跳下来,别忙唠嗑。”璎:“这麽跳下去不摔死我?”逍遥:“只管放心,自有接应。”他急於去救林月如,不欲久耽,沈璎璎偏是扭捏半天,末了捱不过催促,方把银牙一咬,鼓起勇气展臂做“我心飞翔”状,翩然道:“可要接住我噢!免枯枝棘草刮坏了本小姐的如花妙颜、似玉皓肤……”
    李逍遥手痛难托,见她真跳,半空中呲牙咧嘴而落,乱发狂舞如魈,其状骇然。忙叫友谅伸臂迎接。恁料陈友谅在旁装聋作哑:“什麽?要我干啥?你再说一遍……”沈璎璎扑咚落地。
    李逍遥接应不及,顿足道:“尻……有亮你怎麽能这样?要不是她,咱俩这会儿还不知要受甜甜多少折磨呢!”因遭小甜甜大肆蹂躏,一提起她,友谅就脸色发绿,捡草笠的手乱抖,不知是气抑或怕?
    所幸树下草茵原不太硬,沈璎璎除了啃一嘴草泥之外,尚无大碍,只是脸栽土里,越发变形。李逍遥刚扶起她,忽见陈友谅跌跌撞撞地跑,忙问何故不随他前去救人,友谅边跑边说:“不行!我不跟你混……恕不奉陪!小恶妞定然仍要回来缠你,可见你身边有多危险!老子还想多活几年,梦想就跟咸鱼般没腌透。跟你混只有一路倒霉!”李逍遥忙欲慰留:“你这样跑法,跟一条臭鱼有啥分别?”友谅只不回头:“白掰了咱!”
    沈璎璎望尘飞唾,转面说道:“看他多孱!有亮,我陪你!”李逍遥耸然道:“啥?”璎璎乱眨魅眼:“伴君江湖路,携手闯天涯。以本小姐的经验和才华,足以使你不再是一张白纸,相夫教子谁堪及?带上我,你必後顾无忧,毋须担心我被叼被掳,绿帽子永远戴不上你的头……”逍遥忙逃:“你……饶了我吧!我想陈有亮更需要你的关怀……救命哦!”闺秀边追边叫:“有亮,你终究飞不出我的手心!”友谅在另一方向闻声回望:“不会吧?”
    其实世事公平不过上天的安排,沈大小姐虽是这等样貌,反而不似“红颜多薄命”,此生福来福终,傍夫荫子、旺家兴业莫不畅然,何尝不是一种弥补?鄱阳湖一战尘埃落定之後,明军虽对陈友谅余部穷追不竭,朱元璋夫妇念及昔与沈氏旧谊犹厚,终告赦免,赠良田美宅,使之安养天年。此是後话,按下不表。只说李逍遥无福消受佳人恩,斗展风云变幻身法,溜之大吉。
    白垩纪遗留下来的奇葩沈璎璎自然追不著李逍遥这辈有眼不识宝的庸人。可他逃得越远,越发地暗生不妙之感:“晕……可别真让甜甜美妹说对了,搞不好要毒发死在半路!”凭他所谙医术,亦知体内深埋几般隐毒绝非好事,何时发作委实难说。单只眼下一味鬼翎针毒已足堪虞,想起小甜甜所掷药筒子犹揣在怀,忙从襟中取出,幸洒不多。待去掉封口罩布,一股恶臭气味越发浓郁。
    李逍遥素惧小甜甜的刁顽古怪,闻著筒内恶臭,顿吃一惊:“别是屎!”想起先前那锅百虫羹,难免胆为之毛,如何敢食?方要把筒子丢掉,道旁树下忽发悲声:“视我为无物乎?”时当昏暗时刻,满天阴霾,不知更辰几何。李逍遥只顾跑路,怎晓荫下有人,闻得此声,不免诧望。但他转头乱寻,便觑不见发话者置身所在,兀纳闷间,低处又发口齿漏风之声:“又秃又瘸的矬子!你爷爷在此……眼光别只盯著高处,往底下瞧便成!”
    “我爷爷?”李逍遥愕然低瞧,方见树下地面有一颗白发乱披的老苍头,认将出来,大惊:“尻!老南宫,你怎麽只剩一颗头了?”
    南宫烈火:“有啥大惊小怪?”李逍遥绕头兜个圈儿,趴下又看,终晓其故:“咦,谁把你埋进土里只剩颗头在外边?就跟我家老婶种的大头菜似地……”因感老苍头乱发遮脸,难以瞧清表情如何,便取梳子把乱发全给他梳到一旁,打发齐整之後,本想搞个辫子,但因手疼,只好去繁就简,不顾南宫烈火抗议,给他做个灵儿式的双束马尾,侧头一瞧,先自好笑:“得!”取镜照出样子给南宫烈火玩味。
    南宫烈火怒道:“滚!否则我……”日前南宫烈火失足,李逍遥便料他摔不出什麽花样,没想到再次相遇却成此状,心中大奇。但凭此叟的能耐,别人怎会害他若斯,不由地讶道:“搞啥鬼哦你?好端端怎麽埋半截入土哇?”南宫烈火搐颊发狠道:“干你屁事?”李逍遥吃一惊,忙退几步,仍猜:“你老人家该不会是在练奇功罢?”但看南宫烈火满脸痛苦的表情,却又不象。
    南宫烈火正感难堪,听这笨鸟猜错,却以为然:“对,老子在练功。小子倒还不算全无见识,滚远点儿,不然我蹦出来阉割你!”言罢作势欲出,李逍遥连忙惊跑。但没几步又转将回来,依旧蹲回南宫烈火面前,那叟方松口气,立即又憋苦了老脸,怒道:“却又恁地?”
    李逍遥叹了声气,把适才随手拾获的“稻草婆婆”摆在他面前,虽只小小模型,与太婆本人倒也惟妙惟肖。
    南宫烈火本欲老羞成怒,当稻草婆婆摆在眼皮底下,立时变色不言,满脸老皮只是栗然惊搐。李逍遥自感体力不支,急切赶路不得,唯在旁边乱石之间找块圆点儿的秃石坐下,一边摸药安神,一边朝南宫烈火觑望,口中叹道:“撞上太婆了,对吧?其他人呢……”南宫烈火搐脸未答,李逍遥臀下却宣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李逍遥听出此非老南宫话声,遮莫左近还有别人,方自转头寻望,臀下又发话道:“小檀越,拜托高抬贵臀。可也?”李逍遥心中一怔,随即低头去瞧,看见一张痛苦的脸,才知他无意间坐在一颗秃头上。“咦,你……”
    僧在臀下曰:“老衲少林伏虎。”李逍遥肃然抬臀:“哇……伏虎大师都被我坐在屁股底下了!”只道果然,忙称失敬。左近另一颗圆石又宣佛号:“罪过罪过。降龙师兄,虽说面子要紧,可你也别乱报我的名字呀!小孩儿传出去须不好听。”李逍遥惊蹦,原来身後几颗“乱石”全都睁眼而瞪,每张脸都是一般痛苦、憋迫之色。除两位高僧以外,又辨认出洪日庆、袁和平、幽悠书斋主人等几个难友的脑袋。李逍遥咦咦不绝:“这麽多高人怎麽回事噢?封三侠、松柏双雄呢?”众人睡眼惺忪,均感难堪。
    南宫烈火更是满脸懊恼之情:“看,你把他们全吵醒了!又须唠叨不停啦……”言犹未落,幽悠书斋主人不顾伤後虚弱,愤而开骂:“南宫老贼,不把胜男还给我,何某追你到天老地荒!”洪日庆恨声道:“魔教这些老妖相互勾结,却趁老子抢救袁老八时,突施鬼蜮伎俩,困老子於此。南宫老贼,这帐须跟你算!”袁八:“要不是我摔折了手脚,发不成那招‘见龙在田’,老妖婆定难全身而退……”降龙:“可叹我伏虎禅师一世英雄,竟落这步田地,被小孩看笑话……此劫全拜老烈火所赐,愿你死後下九层地狱,被炼火烧烤!”伏虎:“罪过!师兄此言差矣,我才是伏虎,你不该冒用名号令老衲丢脸。愿你死後得堕拔舌地狱,与南宫老贼一道挨烤!”几圈熙攘之後,又轮到幽悠书斋主人愤然喷沫:“南宫老贼,我要将你一刀一刀地零剁,一寸一寸地碎剐,方解心头之恨……”洪:“老妖婆与这老贼相互勾脚,却害咱遭此荼毒,万一脱困有望,咱须把南宫老贼好生整治一顿才叫痛快呀!”袁:“刚才我梦到他变一田鸡,遭我下锅,炒过来翻过去……”降龙:“我伏虎禅师倘能脱困,少不了也要把他……”伏虎:“愿你下拔舌地狱……”幽悠书斋主人再次得以领先:“传闻老贼与妖婆有一腿,看来果是一丘之貉……”
    李逍遥忙道:“晕!各位老前辈且请歇会儿嘴,待小子我把你们挖出来先。”手边虽然没铲,幸有宝剑可恃,昔日偷挖邻村地瓜多了,刨底儿的经验原也颇丰,本欲掘之,南宫烈火等人均皆变色道:“莫掘……”凭他们几个的身手,倘非受制在先,就算埋入土里也困之不得。李逍遥料想这夥定是穴道未解,倒无虑掘出之後挨欺,不理旁边抗言不绝,只管急刨泥土,心道:“我哪有时间陪你们耗?赶紧挖出来搁这儿,等你们自个解开穴道时,老子早去得远了。”
    其中以何书生最为虚弱,李逍遥先刨瓜似地挖他出来,因见人人神色古怪,已料底下必乃赤条条无所遮羞,果然挖到半截没瞅著衫。李逍遥方感好笑:“太婆这麽老还爱玩恶作剧?”但又多挖几下,忽吃一惊:“尻!”眼光所触,直教心中骇然,无以言状。
    原来何书生出土之躯居然密布无数赤蠕怪虫,竟在狂吸其血,如痴如醉。乍露土外,众蠕突然乱耸其头,尾部深勾肉内,何书生剧声惨叫,满身血溢尽殷。李逍遥惊呼:“邪乎了哦!”忙使净衣符、驱虫香等物欲除,恁料尽使手段只去不掉,群虫反钻皮肉,纷欲匿入何书生体内,片刻间其躯竟肿泡鼓涨,似胖一倍有余。
    眼看何书生已翻白眼,搐抖剧烈,显遭无穷苦楚。李逍遥方感无措,洪日庆强抑骇意,忙教李逍遥赶紧把何书生复埋入土,仍还先前之状,因见这少年不解,又道:“唯有这般,他才暂保性命!此间每人皆是如此,不知太婆使的是什麽妖法,这些怪虫在土里并无异动,只教我等皮肤发痒,倒不甚痛,更不钻肉泻血。你……你先把他埋回去,然後去找……找蜀山派的人,不论厉二封三都行。只有蜀山术或可有望救我们得脱此难!”
    李逍遥才知为何挖不得,慌忙依言把何书生的身子又掩回土里,果然气色转缓。一时怎明其故,不禁呆望每张憋苦的面孔。洪日庆催道:“想帮我们就莫迟疑,快去找仙剑派的高人,适才我听有隐隐清啸之声,想来玄天宗也到了左近游弋。我们还能撑得一阵,你且去无妨!”见李逍遥愣然不动,洪日庆又叹:“老妖婆这是向蜀山派显的手段,欲试其克制鬼蜮虫族之能,若蜀山中人破解不了,来日太婆必召万虫攻山。只要蜀山派有高人在此,定当闻讯赶来,小兄弟,你一路小心!”
    大概“种瓜得豆”是他的命运。连日马不停蹄一般地四处奔波,伤乏不歇,只出於一番热心助人的好意。他早吃不消,无暇去想值不值得。虽说答应了洪日庆一夥,当真要找来蜀山中人其实哪里容易?在荒山野地里,就连可供解渴的水也没盼头。
    李逍遥走得昏昏沈沈,一时手痛袭来,一时担心毒发,忍不住便想:“反正是这样,不如试试小甜甜的解药。”幸未扔掉药筒子,复又取出,不敢多闻气味,硬著头皮往喉里灌,心道:“小甜甜要想害我,不需要花这麽多周折,且信她一回。”那药汁不仅透著泔水气味,入喉更是呛然欲噎。
    李逍遥刚有“上当”之感,立时剧咳恶呕,倒地翻滚,身蜷一团。不知苦楚了多久,待气息稍定,却陷入一大团废弃的破网之中,原来沿坡滚落,不意麻烦缠身。他乱挣半天终於摆脱,起身时见到满襟呕吐之汁,混合血沫,殷染衣衫。略为凝神调息,先前所中鬼翎毒针的不适之苦似已消尽无余。难免暗佩小甜甜的解毒手段,殊不知她由而闯下祸端。
    抬眼间只见挂网处处,透过网眼儿隐约辨出前边有几幢破屋,四周废船乱置。方要爬回坡上,猛然想起长贵之言,心念倏动:“不就是这里吗?”犹未思定该当如何,破坞所在传来一些叫骂吆喝之声,远处望不分明,眼帘里只有火把闪烁,依稀照耀河岸。一个赤条条的人给塞进猪笼子,“噗通”一声沈堕水里。
    李逍遥惊:“哇,月如她该不会就这麽玩完了罢?”霎时忘掉伤乏苦楚,拔剑大呼小叫,急奔上前。未等靠近火把晃闪的所在,脚又陷缠,才知此处遍地破网渔索,底下满是烂泥朽板,游丝缠踝,一只脚不觉又箍夹在泥下破船底板缝间,却绊一跤。尚未发飙先已闹个灰头土脸。
    幸好喉焦嗓哑,加上风涛声劲,没教众人听到他适才叫阵之声。否则当下乘他之危,又生横劫。他好不容易拔脚而出,手绊网里,剑又失落。徒自忙乱一通,只叹倒霉。待拾回宝剑,先前所见的火把微光已不知所向。担心月如受尽凌辱之後落个挨浸猪笼的下场,忙到河边踩著乱板急寻。
    这趟倒无须多少周折便觅著水泡未息的所在,见有粗绳伸入水中,不顾手疼忙拽。将那铁笼子生生扯还,见有几块大石头拴在笼底,难怪出水时非似芙蓉一朵,而似拽大牯牛般。借水波微光,觑见笼内果然蜷塞一人奄然裸卧,猛一瞧其腹鼓涨,顿教李逍遥叫声苦:“可别怀上了……”心头没来由地急恼交挤,未等笼里泥水泻尽,忙以宝剑劈开,硬破其口,拉之而出。只是悲哀:“月如嚣张一世,到头成这等状!死时肚皮还这麽大,想是灌满水……”
    尚幸探明有气未断,往那大肚子擂鼓一般砸按几回,教其吐水而瘪。只见那人低哼一声,微有苏醒之象。却满脸皱皮,乱发苍然,绝非月如那等年轻俊俏。李逍遥吓一跳:“哇!如此憔悴……”侧头揉眼细觑,终教看清样貌,又愕:“似是我在哪处曾经撞过的一个阿婆!”待见其身无寸缕,布满创伤。李逍遥悲愤道:“禽……兽!怎麽可以这样对待阿婆?”兀自气不打一处冒,眼光无意间觑见阿婆两腿间有物耸然,逍遥惊呼:“不会吧?”
    本想慰问一番,待见阿婆有异,凭他屡摔跟头积下的一点儿经验,知非好类,忙以剑抵其颈,兢然道:“你长得跟阿婆似地,怎麽有‘鸡鸡’哦?”阿婆样儿的人又呻吟数声,睁眼见如此锋利之剑森然临脖,乍吃一惊,随即冷笑道:“索性一剑给老子来个痛快的,别整什麽浸猪笼……反正我狐刚子已然赚得够本!”
    “狐刚子!”李逍遥闻言顿省,想起硬天师、陈友谅均曾提及此人,正是黄榜里臭名昭著的“四大淫妖”之一,但不知何故落此下场。当然在元朝的黄榜里,同样声名狼藉的还有彭和尚、刘福通这夥。李逍遥顾不得奇怪,忙问要紧的:“我知你是春宫派的,林家大姑娘是不是落在你们手里?”狐刚子:“老子糟蹋的妞多,不记得哪个姓林的……”似怕再受折磨,为求速死,说完唾一口在李逍遥脸上。“噗味!”
    “哎呀,进眼了……”李逍遥叫声苦,擦拭之後愤然发指:“淫贼,泡了这麽多妞,你死有余辜!被浸一万次猪笼都不算多,等我问完话还要把你浸进去……说哦!”狐刚:“看你也满脸正气,定然不是什麽好人了!跟那夥蒙脸贼路数一样,还扮成村姑也似,快洗净屁蛋等我,你是欠……”逍遥见他嘴硬,怒给一拳,自个也随即趋趴欲跌,想是使力过大,险些掉水去。
    狐刚子半边脸肿胀变形,兀自强悍:“下盘跟松糕也似!连个中年妇女都不如……等老子多歇会,立马杠翻你……”李逍遥究仍有牌可打,倒不慌乱,只把宝剑下移,拍了拍“狐尾子”,说道:“既然咱哥俩这麽能扯,不如就斩鸡头、泡药酒……”此话源自老江湖爱挂嘴上的“斩鸡头、烧黄纸”,亦即“拜把子”。
    狐刚子听出何意,立时变色道:“狗混子!你要斩就斩我的头,别伤我兄弟……”李逍遥见他眼中掠过一丝惧色,实有所惮,知牌打对了,因道:“你只须老实答话,哪颗头都不会挨斩。”狐刚子神情仍悍,话声却软:“休想侮辱我!”李逍遥不由恼道:“你们捉了林小姐来污辱,还说我侮辱你?既然这样,不如就干脆斩鸡头……”狐刚子变色道:“等一等!哪个林小姐?”
    “就是那个没事便生事、出门扮哥们、前呼後拥前突後翘、蛮不讲理又爱行侠仗义的姑苏林家女公子,奶名月如的便是。”李逍遥慨叹道。“到了这步田地,你还装蒜不成?”
    狐刚子冷哼道:“原来是城里那‘人间尤物’,看你把她糟蹋得……”李逍遥怒:“啊?反说我糟蹋她……”又给一拳,自个也随即趋趴欲跌。
    待他从身上爬起,狐刚子叫了几声苦,恨声道:“林家那姐儿杀我师侄北海箬,等我捉她到手,奸她一百次都不嫌多……”李逍遥又怒挥老拳:“你们不是已然捉她到手了吗?尻,这会儿被浸一百次猪笼也已补救不得她所受之辱!”待他从身上爬起,狐刚子喘道:“老子本是要去对付林家父女,她不喜欢抛头露面吗?料想伺机捉她不难……谁知妞未找著,却落你们手上,遭了多日囚禁折磨,又想不起有何恩怨须教我惨遭此劫,实为闷煞!”
    李逍遥咦:“你还没捉到她,自个就先被别人捉了?”狐刚子怒道:“少装蒜!你们是一夥地!别以为蒙上脸,我就认不出其中有几个是崆峒路数……”李逍遥挠头:“怎麽说著我就糊涂了呢?不是你干的,那会不会是你的同门所为?”狐刚子鄙夷道:“春宫派若有其他同门在此,满城已无一个妇女剩下,岂止一个林月如?哼,我那些同门上了别人的当,全都傻愣傻愣地奔苗疆去了……”
    李逍遥惑:“怎麽一码事哦?”狐刚子:“只怪缚花大师兄捉一偷窥的小苗女时,没能搞定她,反被她糊弄,说是某处有‘色蛊’可炼,若能拥有,定然力量大增、雄势不衰云云……大师兄不知给灌了什麽迷药,竟不立马将那小妞儿搞定,而是迫她带路去寻什麽色蛊,半路虽有提防,却仍中她奇毒,以致不举。小苗女趁机溜掉,大师兄一人落得这等懊恼也罢,竟鬼迷心窍,乱发飞鸟传书,急召本门弟子百棍云集‘试炼窟’,说是他找到了旷世难逢的炼蛊宝穴,不听我劝,结果进去的一个都回不来,只剩下些没赶上趟的低辈弟子。可恨那苗女……”
    李逍遥将信将疑,但亦惊心不已:“哇尻!你们这麽多‘精英’,怎会搞不定一个小苗女哦?”狐刚子忿道:“传闻小甜甜满身毒蛊,谁敢轻易乱沾她裙脚?就算她当真自个脱光了走过来,我们也得退避三舍,等验明无害再说。至今我仍想不通大师兄如此小心警惕,怎生遭她毒害?”李逍遥听他诉说得如此险恶,啧啧之余,不免暗自警然:“可见小甜甜多麽危险!假如有一天她向我光身走来,我须溜走才是!否则跟那缚花老和尚似地,该有多懊恼哦……”其实他现下已然很懊恼,想到根宝常日垂头丧气,毫无往昔每晨必闻鸡起舞的雄姿,实有不堪多想的难言之苦。
    “那林心如……啊不对,林月如呢?”李逍遥言归正传,急问下落。“可知是你的哪一拨同道把她捉去啦?从实招来,不然会令我觉得咱俩意趣相投,大有斩鸡头、泡黄酒的必要……”
    刚子:“你问我,我问谁去?无端挨囚数日,我自个都满肚闷豆了……别以为蒙著脸就行了,那日抢林月如的人里,便曾让我认出其中几个大有来头的人物,吹什麽侠义正道!”李逍遥怔问:“哪日?”狐刚子所指便是赵李二人初救林月如於城外桃花林之事,自也认出面前这少年先曾会过,看他仍愣,狐刚子话语忽转慈和,仿似一个良善老奶奶般,蔼声道:“孙子!此间便有另一夥蒙面淫贼,扮成我春宫四条好汉,正糟蹋你那心上人林姑娘呢!若想找回她,须扶老身起来,我带你去。”
    不知使个何般迷惑术,两人目光相触,李逍遥竟不虞有他,眼前只一老太太慈祥之貌。但听狐刚之言,李逍遥脸上微红,嗫然道:“只有一点异议──她绝非我的心上人。”狐刚子眯目微笑:“管她是什麽人,我带你去找就得。但老身腰间深嵌一钉,封穴镇脉多时,以致手足不遂,难以行走。小爷且先帮我拔它出来,一切就都妥了。”
    因见这少年眼光迷惑,驯似孝孙般,狐刚子暗自得计:“我的‘老奶奶术’已经练得差不多了,毋须三言两语,还不是把你哄得跟小姑娘似的?等你帮老身拔了镇穴针,且放个香屁给你闻闻,或者又跟前次一般,猛不丁踹你下水……”哪料李逍遥并不傻,揉了揉眼,说道:“老呢呢,你要不行就多躺会儿罢,甭累著!”
    陡听此言,狐刚子一口闷气几乎噎著。李逍遥往嘴里放丸定神,转身朝渔囤里寻去。犹记长贵所言,又见先前有火光闪没於此,料左近必有著落,无须狐刚子带路。自寒山寺以来,业已徒耽多时,李逍遥暗虑:“唉!耽误了这麽久,估计月如没剩下什麽了。”往坏处寻思,只有去捡尸的份儿,指望不上救人,但惑:“为什麽我看过的戏文里,男生总是能赶在女旦有难关头及时出现,会有这麽巧?当真叫我撞上,怎麽没那样好找哇……”
    越明白戏剧的虚假之处,越为月如忧虑。正搜寻间,忽听有女叫苦。北边屋角传来厮打声,李逍遥得个意外惊喜:“月如的脚果然不太肉!”忙去察看,厮斗声已止,只剩满地纷乱脚印,另外有一只绣花鞋可捡。李逍遥忙掏靴子对比大小,明摆著尺寸不合。他不禁添忧:“这只绣花鞋月如肯定穿不上,因为她好像没缠足。”
    虽说宋之理学大儒吁求妇女重拾裹脚布,强调严守妇道,不许放足出门。文人骚客也纷纷作诗讴歌“三寸金莲”之香豔可爱。然而不喜作茧自缚的女流究多,非仅下里巴人大肆放脚横行,就连城里闺秀也不乏对以莲足讨好男人嗤之以鼻者,正因古诗旧文常提不怠,反证其时女流毕竟缠少放多,或者日缠夜放,跟百合也似。便因珍稀,是以骚客每文必露渴慕追求之思,若然俯拾皆是三寸金莲,亦不足珍奇金贵,何至於令骚人梦寐以求?令道学先生愤然大书特书?
    李逍遥出自乡俚,粗茶淡饭惯了,亦因见多了村姑大脚下田,其性不能免俗,因见月如这等样大家闺秀居然不依规矩而行,早对她足下好奇。至於灵儿幼长瀛外仙屿,不受陋规所拘,倒不奇怪;而傲雪本为胡族,又生於将门,当然对汉之劣习不屑一顾。甜甜是苗乡蛮女就更不用说了,至於锦瑟,李逍遥暗觉她是假缠实放,隐有西域碧眼姬之气,就跟霍小玉一般。而小桃家世没落,只背个鲜卑贵族空衔,料也没人管她。
    而後再加洛英红此样惯於阳奉阴违的豪门脚色,以及朱元璋太太小马,数姝佳丽齐立百花节珠光宝气盛会场合,无不套穿百褶长裙,其裾及地,虽摇曳生姿、映壁影曼,直教贯中、伯温、寄斋等不明底细的雅士诗赞不绝,然在李逍遥、朱元璋类眼光低俗之辈看来,她们的真实用意无非是以长裙遮掩各自无拘无束的天足。後来朱元璋更为马夫人之脚借故杀了不少多嘴的,祸源於皇後那双天下风闻的“马脚”每露裙裾之外,後世所谓“露出马脚”典故概此。即便屠刀霍霍,仍遭许多腐儒非议。
    此是後话,又按回裙下先且不婊。却说李逍遥绕屋乱寻,忽听有人喜道:“想是公子爷到了,不枉苦候一场!”李逍遥打墙角探头一望,见一夥黑衣人个个蒙面,挟持一女蜂涌而来。猛然相撞满怀,各欲惊走。李逍遥因闻妞叫,又即回返,横剑说道:“死了,你们!竟敢干下坏事,却撞到我逍遥儿手上,想不糗都难!”
    吆喝间伸头一瞧,认出那妞:“咦,这不就是银花吗?”原来这缠足之妞便是月如家中小鬟,日前曾勾搭男僮私奔,被女主撞破,幸李逍遥和灵儿相救,才免除一场鞭打。银花:“恩人!快去帮大小姐,她因救奴家而落难,奴家欲回城里找老爷报讯,却被这夥歹人所劫……”林府丫鬟各获月如授以武艺,本都身手不弱,李逍遥见银花此状,看出黑衣人里有好手制她穴道,忙叫放人。“不然我捉你们报官!”
    话声未落,脑後忽有一人阴恻恻的道:“找谁报去?”李逍遥乍然转身,抢在那人掐喉之际斗施快手揭其蒙面布,立时认出:“尻,是你!”原来那蒙面人是许千户。李逍遥恼道:“你很忙嘛!”许搏阴窘然道:“彼此彼此!”但因此碍,纵想出其不意再破其喉已不可望。
    许搏阴中脚跌落之时口里仍喊:“大夥儿并肩做了他,免败风声!”身未著定,背下倏伸一根黝黑拐杖托住,拨转立返。众人投眼望见许搏阴身後悄立一个佝背低咳的慈貌婆婆,当看清此妪手扶一支巨镰重杖,纷纷骇然变色。
    李逍遥也惊得呆了,只觉满身悚然淌汗:“太……婆!”
    太婆眯眼望著破板上卧喘的狐刚子,并不理睬李逍遥等,笑觑一会,等狐刚子身颤失抑时,却问:“刚子,上次跟你说的事儿考虑怎麽样了?”狐刚子变色道:“我……我决不当你的丫头!”太婆微笑道:“既再撞上,也由不得你。”许搏阴见机不好,本想悄溜,恁料太婆随手一伸,便提他後领揪回,笑咪咪的道:“刚子,你若不自行净身,老婆子只好找个人代劳了。”许搏阴暗知命垂人手,毫不迟疑道:“下官愿意效劳!”
    李逍遥不知前番狐刚子曾遇太婆,因见其暗练“老奶奶术”以哄妞诱娃之用,倒也像模像样,起心欲擒为婢,但被狐刚子“屁遁”。此遭再遇,狐刚子身遭奇针镇穴,岂能再使狐鼬之术逃脱,唯悲:“折前辈,现有一妞在此,你何不收她为婢?”太婆笑眯眯转视银花,说道:“阿柠背主而逃,我原是要另寻一个乖巧丫头日夜侍候著。不过刚子哎,我也需要一个老妈子干些倒屎倒尿的粗活。”
    许搏阴忙道:“粗活该由狐刚子干!太婆若饶小人狗命,等小人退休,必来为你老管理家务……”太婆柔声慢语:“乖!”许搏阴方感活命有望,却听太婆笑眯眯的道:“老身听说你找一夥缚花余孽凌辱我那女徒,这帐先算再说。唉……阿柠对不起我,可她是我门下,要打要杀轮不到旁人。”许搏阴脸都灰了,只颤如筛糟糠。
    太婆寻著李逍遥往人堆里欲避的身影,笑道:“小强,婆婆好需要有你这麽机灵的鬼童儿每夜伴寝噢!”逍遥惊:“有何企图哦你!”太婆躬背自叹:“唉,我这腰背常患风湿痛,想是地宫耽久了,落的病儿歹根。每夜没人给捶著,我就睡不熟……咳咳咳!”李逍遥脸色发绿:“我认为许搏阴干这工种比较好!”——
    作者注:“奇情1.1”修订本分A、B两套内容。A版即网文,保留RPG元素(取材自仙剑RPG的部分元素);B版即备用本,不包含仙剑RPG元素,若干人名及相应剧情重置,有关的部份做相应改动,还原作者独创传奇,其他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