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霸王卸甲(四)

作品:《仙剑奇情

    洞外陡响一道惊雷,将李逍遥震得猛然回过神来。即便他竭力不把眼光去触及那弯娇月,脑中萦徊不去的也都尽是那婉娈横卧的雪肤花貌,玉骨冰肌。这原也怪他不得,终究是血性方盛的少年男儿,面对此情此景,难免要为之心笙动荡。但当目光游至她那羊脂白玉似的腰腹之侧,触及伤口猩红斑斑的血迹,顿时减去杂念,提匕趋身,依洪大夫临床之法施刀落刃,虽自小心翼翼,利刃入肉之际,她仍不免一痛而颤,光滑柔润的肌肤水纹一般的微漾而开,随即绷紧,溢出晶光莹闪的汗珠,犹如花蕊凝露,温玉含晕。
    李逍遥忙道:“紧要关头,不要乱动啊,省得割破血管哦!”傲雪点了点头,咬著银牙忍耐。不一刻,已是遍体皆潮,汗湿薄衫,紧贴娇胴,更是纤毫毕现。李逍遥无意中瞥见一痕透酥,双蕾含春,芳胸凝露,玉体横陈,几乎不克自持。为免乱了方寸,只好不看,但脑中已然酥影摇曳,萦怀不去。他想到一法,便试著给自己说故事转移杂思,下刀无误。傲雪渐难忍受阵阵笨拙的剜肉之苦,不由得哼出声来,这哼吟声不免又搅乱李逍遥好不容易才敛起的心神,忙道:“你不是不怕痛吗?哼什麽哼?别给哥哥添乱行不行?”
    傲雪蹙眉道:“人家……人家被你这麽乱戳一气,冰心诀都失灵了,吃……吃不消嘛!”李逍遥掩耳不听她那娇喘细细的鼻腔呢喃之声,说道:“不许说话!”傲雪微噘樱唇,虽然依了他言竭力忍痛不哼,但却苦於身受双重煎熬,心为荡魂春药所阵阵侵凌,加上皮肉剜裂之苦,神元破关,几乎要崩溃一般,潜修多时的天山冰霜素心诀仿佛就要霎间毁於一旦,再也支持不下,就算呻吟也已减消不去那百般的苦楚,当匕首又抠出一颗弹屑之时,她忍不住大叫一声,张口咬住李逍遥的腰肌。
    李逍遥惨叫之余,险些落手重了,几乎要一刀扎死她,幸好收手得快,移转剑尖,缩身怒叫:“你咬我作什麽?妈的……痛死啦!”提脚乱踹,挣脱开来,低头一瞧,腰间清清楚楚的留下两道月牙儿形的殷红齿痕,不由咧嘴跳脚,恼道:“气死我了!你这鞑女……”
    傲雪伏地埋首,皓背微颤,缎子般柔滑的丰脊溢彩流光也似,闷声说道:“好难受!”李逍遥只道她终於抵受不住肉痛,却哪知真正使她心如揉碎一般的其实是另一层难言之苦。那荡魂春药被她憋得久了,渐渐不受天山心法所压制,洪涛扑堤般的阵阵冲激心头,那般滋味自是苦不堪言,她年纪尚稚,如此苦楚难以启齿言明,一迳暗自压抑多时,李逍遥居然没有觉察其中不对之处,只道她伤後发烧,以致有些古怪。
    因见手术未毕,他只得揉腰蹲回傲雪身旁,为免她忍不住又咬,随手从地下抄起一根骨头,塞入她口中,逼她衔著,说道:“这个先拿去顶一顶,好硬的哦!不怕你咬住不吐哩……”提剑又去挖她伤口,抠出一粒血淋淋的钢珠,捏到眼前瞧了瞧,咋舌道:“厉害!不过我还是找到你了,不管你躲进窟窿里有多深,总要把你挖──出来!”丢到身後,埋下脑袋继续抠。
    无意中一刀下得偏了,划破她肚皮一道血痕,她不免身子一震,绷直如弓张弦抖,雪藕也似的嫩臂不自禁的一下勾住了他的肩颈,颤落玉珠。李逍遥反手打开她的粉臂,目光跌入那琼脂幽膏般的腋窝窝,不由的一阵眼突突,为免胡思乱想,急忙讲故事给自个儿听。
    傲雪早吐掉了那根腐臭的骨头,闭目乱晕一阵,越发浑身躁热难耐,闻得他在旁边自言自语,不由的低声问了一句:“你……你在说什麽?”李逍遥头也不抬的答道:“偶在讲古以放松自己紧绷的神经,以便顺利地帮你抠完第三十六个洞里的小钢珠。”傲雪痴痴的咕哝道:“我也要听。”李逍遥哼道:“你懂屁中原段子。”傲雪不自禁的悄移面颊轻摩他腿,粉颈奇热,涨得发红,起了阵阵细米粒儿般的小疙瘩,竟不觉察身子暗起了奇妙的变化,喃喃的说道:“我当然懂的。小时候二姊夫哄我睡觉之前,我总缠著要他先讲你们中原的俚俗故事呢。”眼波流转,轻推他腿,娇嗔道:“你快讲嘛!”
    李逍遥无奈,只得点头:“好罢。偶就讲一段古给你这胡妞儿听!话说……”清了清喉咙,扭头朝旁边“噗!”的吐出一口浊痰,大眼一瞪,悠然开讲:“话说有个农人偶然捡到一条半死之蛇……”傲雪嗔道:“听过了。”李逍遥只好换古:“话说七仙女……”傲雪格格娇笑:“董永嘛!”李逍遥只好又换:“话说又有一个农人,偶然看见一只兔宝宝……”傲雪妙眼流转:“撞树上?”李逍遥只好再换:“话说……”
    连换十七八个段子,均没能多说半句便给傲雪堵没了,李逍遥懊恼之余不免惊讶,惊讶之余不免狠下手去,傲雪闷哼一声,一对皓臂抱紧了他的腿,第三十六个小口里蹦出一粒小钢珠,李逍遥欢呼一声,赶忙替她止血上药,喂了几颗还神丹之类内服药丸,心中登有松了一口气之感,抹汗道:“总算搞定了!”转面瞧了瞧脚边凹陷处所集的三十来粒小钢珠,啧啧连声,心下也自暗佩:“小胡姬不知是天生异禀还是顽强过人,身受这般重伤,没挂掉也罢了,居然还能在动手术时跟我谈笑晏晏,宛如关公再世一般……呃哦,难道关老爷轮回转世投错了胎竟变做女人啦?还是个番邦女人呢!”
    他给她敷了金创药,洗净伤处血污,撕布包扎既毕,已累得想要躺下,傲雪却闷哼的道:“人家脚痛难忍呢,你怎麽不治啊?”李逍遥看她确似不适,却不知是哪里不适,只道真的伤在脚上,若是断了足骨而不得以及时续接矫正,那便只怕要跟他一般成了终生残废的瘸子。他虽感精神疲乏已极,终是不忍见这天生娇豔无瑕的少女留下难挽之疵。只得强打精神,问道:“哪一只?”
    傲雪低声道:“你……你不会自己脱靴来看吗?”埋起俏脸,摸索著找到那只随身的皮袋,摇了一摇,递了过来,交他提神。李逍遥正好口干,接过便饮,其味古怪,似奶而有烈酒之味,猛灌入喉,呛得晕头转向,奇道:“啥东东啊?这麽难喝地!”傲雪从他手上取回皮袋,一仰脖间,咕噜咕噜的饮了几口。李逍遥瞧见她仰饮之时,那莹白柔滑的脖子微微抽动,好看之极,不免又感心头暗荡,忙低下目光,心想:“她怎麽可以这样撩人心弦哦?一举一动都要人受不了……我还是赶紧抽身为妙,要不然哪,嘿嘿!不定要有雷劈之事发生在这洞里……”
    “这是马奶酒,”傲雪斜转眼波,一对炽热而醺醺微醉的眸光熨在他脸上,酽酽凝注,递酒袋给他。李逍遥摇头道:“你这酒不能多喝,呃……我肚里像是烧将起来了。”傲雪侧头来瞧,见他果然脸红如被烫著。她眸子里不禁微漾笑意,却懒洋洋的卧了下去,粉颊红晕,只是不语。
    李逍遥只得低头,暗觉这小女孩儿此般情态既透著诡异,却又美丽妩媚已极,心头只是怦然难定,握她足踝,费九牛二虎之劲方才除下那一对小蛮靴,扯褪素袜,但见纤足鲜妍,盈光撩人,愈发心乱,又被烈酒的後劲攻将上头,不免神思恍惚,自感越来越难以自拔,只好又讲故事转移意念。
    傲雪没等他“话说……”便娇喘著打断:“小大夫,你的段子我都听过啦。”李逍遥恼道:“下边这一段管保你从没听过。”傲雪斜目藐他,低声道:“是麽?”
    “当然是!”李逍遥蹦著舌儿道,“话说……有一对小夫妻拜堂後,新郎不谙事儿,独自蒙头睡觉。新娘回门向家人哭诉,双方亲家商议此事而後决定,由新郎父亲向儿子面授机宜。其父不知该怎样教导才能帮儿子开窍,便斥责儿子道:‘你这蠢龟,讨了老婆还不晓得要干点啥!我来教你,晚上同房时,将你的撒尿家夥,放到你娘子的撒尿家夥里,撂进撂出,你懂了吗?’那小子说‘懂了’。他就寝前,拎起自己用的夜壶,放进新娘陪嫁来的高脚便缸里,重复拎进又拎出。新娘子唯有哀怨饮泣……”
    说完大觉好笑,捧腹自乐。等笑完之後,瞧见傲雪徒瞪一对妙眼,在旁惑然呆望著他。
    李逍遥不由一怔,借著酒劲儿,咧开嘴巴:“你懂了吗?”傲雪愕然摇头,随即掴他一耳瓜子,扭过头去,嗔道:“都不知道你在胡说什麽!”但又忍不住偷眼瞄他,心头如揣小鹿儿一般狂突乱撞。
    这一掌虽无内劲,却也扇得脆响,打醒了李逍遥。他知道自己刚才不该对这小郡主说那荤段子,失礼倒也还罢了,若是在大都,便是一条死罪。死罪倒也罢了,此刻说这等荤话岂非等於往干柴上添一把火?既撩拨了自己,也撩拨了别人。
    他低下头,没敢多心。把她双足一摸,并没发现骨折之象,只是一只脚踝似是扭伤了。他想起洪大夫那本书上有教授之法,取过来依法施为。慌乱中误翻到“足部按摩”那一页,见到有足掌穴位图和指压捏揉之法,照做得几下,傲雪顿失自持,扭身反侧,媚眼如丝地瞄著他,红著脸娇啼道:“你……你干什麽?”李逍遥道:“不是帮你治脚麽?”指头按压,傲雪“嗷”的一叫,几乎背过气去,涨红了俏脸,恼道:“坏……坏小子!”
    李逍遥运起阿修罗心经以凝神守元,但当那阵阵宛转娇啼夹杂著浊重鼻哼的销魂蚀骨声音钻入耳中,终是不免心烦意乱,手劲稍大,掌腕陡翻,“哢嚓”一声微响,把她那只素足的脱臼部位歪打正著地扳合了。
    虽然如此,毕竟下手甚重,傲雪吃痛不消,大叫一声,弹身而起,勾住了他的脖子,钻身入怀,光洁莹滑的肩背在他胸前微微颤栗,不时泛起阵阵细粒儿般的小疙瘩,春潮涨涌,梨花催雨。
    李逍遥没想到她会钻他怀里紧紧搂抱,胸膛大热,火团一般,只是慌了手脚,说道:“你……你离我远些。好热!”殊不知他光著上身所透出的男儿热气更已搅乱了傲雪的芳心,再也抵受不住那荡魂撕心的药性侵袭之势,娇胴战栗,香汗淋漓,颤声说道:“小……小大夫,我好难受!热……像火烧一样!”一边呻吟,一边扯下身上的亵衣。
    李逍遥一低头间,只见凤纹衬裙已然半褪,傲雪显是烧得神志不清,两眼朦胧,在他怀里颤抖得一时,仍是抵不住体内那奇异而猛烈的火烧之感,浑忘了羞涩,不记得世俗之防,竟把那白光玉股翘起来透些儿风,想以此减弱热潮催激之苦。
    便在火光跳闪间,李逍遥瞥见她圆润的後股上隐隐泛出许多血红色的桃花状小痕,不由一怔,猛然想起曾无意间翻见洪大夫医书上的某一页,这般症状似是中了高丽烈性催情春药之後,发作到了最後关头的特有反应。
    他吃了一惊,连忙托起傲雪的香腮,仔细一瞧,看出她眼球充血,鼻翼翕张,眉心处隐隐笼著一层黑气,正是中毒之迹。先前他只道蒙古女子大都豪放不羁,不似中原姑娘那般含卉不露,又以为傲雪无非是受伤後发高烧,所以稀里胡涂,行为异常。待得发现她中毒已深,方才暗吃一惊,取书急翻,寻找解救之方。
    其实傲雪先前的一味运功压抑,更已激化了体内狂暴之极的药性发作势头,便如冰雪覆盖下的火山复活一般,又有如洪峰遇堤,越积越高,最後临堤冲决,那自是铺天盖地,千军万马般的势不可挡。
    李逍遥苦於不谙点穴,只将傲雪推到一旁,转身背对著她,翻书乱寻,找到“妇科玉尺”那一页,游目一览,借火光看到一段描述,说的是春潮涌时,男有三至、女有五至。他著重看女有五至:“面上赤起,眉靥乍生,心气至也;眼光涎沥,斜视传情,肝气至也;低头不语,鼻中涕出,肺气至也;交颈相偎,其身自动,脾气至也;玉户开张,琼液浸淫,肾气至也。五至皆全而操之,必欢然完满……”
    他转头瞧了瞧,心中不禁暗暗叫苦:“看这小妹妹此状,啥都全了!”再翻看此症状之阐述,写道:“四大淫药之荡魂摧花散,世人所不齿。”李逍遥一一对照,果然吻合,不由咋舌道:“难怪不堪之极,原来她中了这种强力淫药。”急寻解法,洪大夫书中写道:“中此毒後七个时辰内若无房事消弭,必血迸脏裂而殁,惨不堪言。无药石可解。”李逍遥两眼不由瞪大,惊道:“无药石可解?那不是死定啦?”
    傲雪中毒後已不知过了几个时辰,眼下之势显然已届临最後关头。仿佛在炼狱中生受煎熬。李逍遥先前那一瞥,便已见她发髻凌乱,红唇如火,两条修长、苍白的秀腿不时交缠紧夹,不时屈张颤抖,每一寸肌肤仿佛充满了血和水,似乎已将涨裂。在朦胧的火光下,她莹白光滑的腿上竟起了一粒粒寒栗,双腿虽然不时蜷曲,纤巧的脚背却已挺直,娇美的躯影不时绷紧宛如拉满的玉弓。
    这时他再回首,她整个人似已完全虚脱,眼白上翻,嘴里淌流透明般的白沫,全身每一根肌肉都在不停的抽搐颤抖,缎子般光滑柔软的皮肤每一寸都起了颤憟。世上只怕再也不会有一种比这更诱人血脉贲张的景象。
    可是看见她这样子,李逍遥的心不禁在刺痛,仿佛也和她一起身受折磨。
    那血红的汗汁,流遍了她洁白胜雪的胴体。
    眼看伤口又渗出殷红的血晕,李逍遥忍不住用手去按她伤处。就在这时,她喉咙里突然发出一种奇异而销魂的呻吟,柳腰款摆,花心轻折,如牡丹沾露,娇媚初放。李逍遥方欲闭眼不看,她那羊脂白玉似的手臂已把他抱个满怀,犹如八爪鱼似的将他身体胶缠密实。便只是这一勾臂一搭腿,傲家的绝世武学也不免要发挥其傲世无匹的威力,顿时将李逍遥制箍得毫无回旋余地。
    他一颗少年跳脱的心,终於被她的幽雅的娇憨的媚丽的风情牵去了!但觉绛唇启时,吁气如兰,玉纤触处,蚀骨欲酥。不禁神魂颠倒,软玉温香,涌入怀中。恍觉玉面田田,兰香满满,春至人间,花能弄色。便在荡魂之际,玉笛度入,蓬门初开。於是嫩蕊娇香,随蝶安排,豔体摩挲,缱绻备至。这时的李逍遥,如痴如醉,又惊又喜,那种酣美的迷神的快感,使他飘飘欲仙,根本忘了一切,直如穷汉变作富翁,平民做了皇帝一般。
    只是不知在这情洽意美、畅快无比的好景之中,他的命运也已悄然起了始料不及的变化。犹如当年的汉家秀才萧乘龙遭遇傲霜……
    洞里光浮影晃,春潮荡漾,傲雪不禁沈浸在一种既幸福又欢愉无比的深深陶醉之中,即便是那娇蕊乍破的舔心裂痛,也混杂了说不出的盈美酣畅之感。恍如升仙入梦,只觉两股分开,不由自主,任彼所欲乱送,浑身酥软,渐渐的大感美不可言,四肢软不能抬,一任他恣意儿掇弄便了。她心中美满,待要言语,牙关紧闭,不能出声,只是呢声喃语,鼻声哼哼,不知所云。如痴如醉之下,不自觉地心神摇荡而入“五候”之境,落在李逍遥眼里,那便是洪大夫医典所云:“娇吟低语,心也;目合不开,肝也;咽干气喘,肺也;两足或屈或伸,仰卧如尸,脾也;yīn户沥出粘滞,肾也。女者美快之极,易於受孕,更於彼此之间大有补益之助。”
    不知不觉地,洞内火光渐熄,黑暗中只听傲雪口中喃喃低吟道:“有女怀春,吉士诱之……舒而脱脱兮,无感我悦兮,无使龙也吠。”李逍遥读书不多,不知此是《诗经》“召南”篇“野有死麋”的古句。傲雪初尝情味,欢合美快之下不觉吟哦而出,诗的大意是:有个姑娘春情动,俊俏哥儿把她撩。末段是说他俩好上後,姑娘叮咛:你若来时轻悄悄,不要拉扯我围腰,免得引起狗儿叫。
    《诗经》中关於男女间纯真爱欲的描写,可谓淋漓尽致而无所顾忌。其中不说男儿思恋姑娘,便是姑娘思恋男儿,也同样的大胆而不加掩饰。这无形中深合傲雪这等天性爽朗大度的蒙古少女的心意,一反宋朝程朱的道学礼教压抑人性之真情流露。她原本在人前自持矜贵而冷傲孤高,那知竟遇上了这个行事随意、大大咧咧的乡下少年,不自禁的竟将芳心暗倾,情为之泻。虽说实出无奈,李逍遥也是迫於情势而与她欢媾洽合,然而这终是谁也没有力量去阻挡的冥冥天意。
    命运的无形之手,安排他们有了这一夜。
    或许,这便成了北庭傲家走向毁灭的前奏。
    没有人知道以後会怎麽样……
    事毕,猩红点点,尽染席地的战袍。两人在昏暗中温馨一阵,迷糊一阵,继而又是春潮暗涌一阵,不知多少合,直至精疲力竭。此时傲雪已然毒解净尽,卧於李逍遥怀里潜行天山玄天无极心法一周天,暗觉得了阴阳调合之益,一身神界功力竟尔倍增,伤势愈合奇快。惊异之余,又和他温存一阵,抱拥亲吻,余热难消,李逍遥哪知傲雪血脉中流承著半神半人的先天灵气,见她重伤之後竟仍有如此无穷的精力,心下不免惊愕难言。她歇了一会,神志缓复,突然低声问道:“我的包呢?”
    李逍遥一怔,随手指了指身旁,有气无力地咕哝道:“在这儿呢。”拎起给她。傲雪从他怀里伸出粉光致致的藕臂,接了过来,抱於胸前,垂眸道:“谢天谢地,骨坛没丢。”想起李逍遥此趟助她之功,心中感激,探唇来吻他。
    李逍遥哪儿还有余力与她周旋,只是任她所欲,又不知扑腾了多久,他突然想起一事,摇了摇傲雪伏在他胸脯上的娇身,问道:“什麽骨坛?”傲雪枕著他胸膛,原本默默出神,闻得郎问,便告诉他。“包袱里装的是我家先人的骨坛。这趟前来,便是依高人指点,迁吉穴以葬,据说可以挽救大哥的性命,保我傲家度过这场风雨,永盛不衰。”
    李逍遥不禁一怔,问道:“不是要挖中原武林的龙脉吗?”傲雪嗔道:“谁说的?龙脉有什麽好挖的?我来只是为了迁葬先人骨灰,没想到……”妙目流转,瞄了他一眼,满心甜美之情,柔声道:“哪知会遇到你这小大夫……小坏蛋!”
    李逍遥瞠目结舌,心下暗感不安:“不好,刚才我撒没了的那些粉……难道是我那未来的鞑子老丈泰山大人的骨灰?”
    傲雪心中甜蜜,伸手拾起那支刻有她闺名的小龙泉,赠送给他,垂眸说道:“送给你。”说完,羞得低下脖子,晕生双靥,粉腮儿红红的,宛如一枝带雨的桃花。李逍遥一时没有想到去接受,只是瞠然道:“那是骨灰呀?”傲雪见他神情古怪,不由凝目瞪视,问道:“你怎麽啦?”
    “我……我……”李逍遥支吾,不晓得该不该说。
    傲雪瞪著他,越发疑心,问道:“你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说?”李逍遥迟疑道:“这个……”
    傲雪原本情窦初开,一夜之间,於男女情事由懵懵懂懂到豁然大悟,因感美满愉悦,心下并不悔恨刚才所做之事,对这汉家少年自也不再视为陌路之人,却反而平添了一桩心事,暗觉难办之极,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先不跟他说,省得无谓烦恼。她心中有事,眼见李逍遥也显得欲言又止,只道他亦有话要说,却又不说,不由的起了疑心,却没想到李逍遥想说又不敢说的是骨灰撒没之事,她想到了别处,俏脸立时微绷,猜道:“你是不是有了心上人?”
    她哪里晓得,这句话竟是当年她二姊傲霜也问过萧乘龙的,而那时萧乘龙尚无今天的江湖地位。李逍遥心中一怔,随口答道:“哪有?”他自也不知,当年萧乘龙的回答是:“有。”可他终究是背弃了远在仙灵岛的心上人阿汶。
    李逍遥这句“哪有?”不免让傲雪心头大石先落下一颗,喜滋滋的垂眸一会,把小龙泉塞进他旁边的衣兜里,起身披衣,说道:“好,你跟我走。”她在北庭贵为郡主之尊,素来颐指气使,说一不二惯了,心里一旦决定了的事,断无迟疑之理,便连语气也显得果断而不容辩驳。李逍遥不由的愕然道:“你受了伤,不多躺一会儿,却是要上哪儿去?”
    傲雪穿戴盔甲,头也不回的说道:“时辰不多了,办正事要紧。”咬牙暗忍伤痛,定了定神,伸手往他身上推了一把,催道:“快起来!”李逍遥原本疲惫不堪,仿佛码头上刚搬了好几百袋米的苦工一般死样活气,斗闻此言,心头一震:“办正事要紧!”连忙爬了起来,感到头晕眼花,身体空乏,宛如被掏光了的米袋也似。他便潜运阿修罗心法,辅以家传“凝神归元”,稍感好些,摸黑穿衣,心想:“误了这老半天,得赶紧闪。”
    傲雪转头瞧了瞧他,见他动作飞快地穿衫,只道他依了她之言,心下甚喜,想了想,轻声说道:“还没请教你……你的大名儿呢。”虽说两人已有肌肤之亲,她言辞间仍是不免稍带几分羞涩拘谨之态,这句话就问得甚为客气。
    李逍遥道:“我叫逍遥儿,姓李。不过你叫我‘哥哥’就行了。”傲雪心头甚喜,挨近他,娇靥映霞,低声重复道:“逍遥儿,李逍遥……”抬手替他整理衣衫,系结钮扣,一身英气勃勃的戎装竟掩不去那百般的温柔婉娈之态,李逍遥不禁心生爱惜之情,一时痴望无言。
    但见她双手所戴的护腕均属形状各异、神光荧动之物,他不由得低头而瞧,暗感好奇。傲雪便告知,左手所佩的天青色腕轮唤作“天转圣轮”,宿有神界之力,与传说中宿有百鬼之力的神秘腕轮“百鬼印轮”是宿敌相克之物。至此,李逍遥方始明白:“难怪她多是用左手使霸王枪和天王剑,原来左边这个神界腕轮是她力量的外部源泉。”暗觉她右腕所戴的手环有些眼熟,多瞧几眼,一拍额头,想了起来:“是寒玉罢?”傲雪点头道:“正是,寒玉手环产自天山之巅,专能调节体内真气流动从而增强内力,据说原有一对,却只剩了一副。哥哥怎知?”
    李逍遥取出他身上所藏的另一副寒玉手环,说道:“不晓得另外一副怎麽在我这里?”他忘了这只“寒玉”乃是当初得自仙灵岛阿修罗神座之物,自也记不起他与灵儿的关系。两只寒玉相抵,立时荧荧通光,隐隐发出鸾凤和鸣之声。
    傲雪喜道:“真是天意,原来哥哥也有一只。”李逍遥搔搔脑袋,心下亦觉惊奇:“真的是天意?”傲雪问道:“寒玉在身,哥哥如何不戴?”李逍遥笑道:“我哪里知道它有何用?”傲雪除了自己手上的寒玉,连同李逍遥那一副,均帮他戴到双手之上,套得稳当,说道:“寒玉鸾凤环原本是一对,不应再分开。哥哥戴上了之後,必於内力有助益。”
    李逍遥难拂她心意,想起有个好看的护身符,便取出回赠给她。
    傲雪心中欢喜,低唤一声:“哥哥。”不觉粉颈低垂,更见娇羞婉转。李逍遥听她叫得情切可爱,心头大乐,也唤了一声:“郡主妹妹?”傲雪红著脸道:“郡主是外人叫的……”李逍遥大眼一转,唤道:“傲家妹妹?”傲雪偎入他怀里,小鸟依人一般,轻声说道:“是……是……雪妹妹。”突觉大羞,慌忙垂下眸子,眉黛之间春意撩人。李逍遥忍不住又怦然心动,捧她香腮而吻。
    傲雪轻手将他一推,低转了面靥,说道:“本朝宰相贺惟一,原系汉人,入我蒙古门庭而後,改名为拓跋太平。”李逍遥不禁暗惑:“她突然来这一句是何意?”傲雪道:“哥哥随小雪回去,须得另取个蒙古姓氏。我刚才都想好了,哥哥若不嫌弃,可姓‘脱脱’。”李逍遥摇头道:“脱脱逍遥儿?亏你想得出!何况我不跟你回去……你没事哥哥就放心了。”
    傲雪先自一怔,随即变色道:“什麽?”李逍遥正色道:“哥哥真的有要紧事须得去办。”三言两语难以说清,只得拣出他认为最要紧的一句告知,“有个女孩儿被歹人掳去,哥哥须得去找回她。”
    傲雪蹙眉片刻,问道:“不知那位姐姐是哥哥什麽人?”李逍遥不晓得该当怎麽描述他与灵儿之间的干系,搔了搔耳朵,只得说道:“应该是……朋友。”傲雪蹙眉怔想一会,又问:“找到那位姐姐以後呢?”李逍遥一怔,心想:“找回灵儿妹子之後?那自然是要先陪她到苗疆走一趟,寻她娘亲啦。可是……”想不出寻回灵儿能有多少指望,不禁叹道:“但愿老天保佑我能赶快找到她。”
    傲雪蹙眉道:“哥哥不必担心。等此间事情一了,我会叫二哥他们派人帮你找那位姐姐。”李逍遥摇头道:“不行,我这就去找,不能再耽搁了!”傲雪闷闷不乐,想了想,问道:“那位姐姐真的很要紧吗?”随即知道自己这句话问得很蠢,看他的神情其实就不必问了。
    李逍遥道:“如果你被宫九、太婆或天蚕教的妖人掳去,在我看来那也是一般的要紧。”傲雪不由一怔。两人在洞中缱绻缠绵多时,不知外边雨仍未歇,此刻默默相对之下,隐隐听见雨声中夹杂著凄凄切切的断肠箫声,不知从何处传来,虽说距离不近,入耳仍是令人心神震荡难定。
    傲雪不禁微微动容,说道:“二姊夫怎麽在这儿?”李逍遥暗觉这摄魂般的箫声有几分熟悉,却记不起在何处曾经听过,只是愕然不解,“这箫声有点怪!”傲雪蹙了蹙眉,心中不安,说道:“这是对敌的摧魂箫声!”因见李逍遥不明白,她便告诉他。“二姊夫似是同什麽人交上手了。”
    李逍遥牵挂灵儿,忙道:“去看看!”心里不免暗盼宫九掳著灵儿在半道上给别人截住厮斗,听那箫声,吹箫之人内力决计不在宫九之下。李逍遥心想:“此刻若有高手拦住宫九乱打一气,那就妙极了。我正可混水摸鱼,从旁边偷偷地把灵儿拉走……”
    他一踏出洞口,突听傲雪在洞内闷哼一声,脑後衣风微荡,异香弥开。
    李逍遥心头顿升不祥之感,方欲回头,洞外袂影微晃,面前陡然悄立一人。
    借著夜色微光,但见那人一身雪白的长衫,头纶素色方巾,面笼一块白布,只露双目,眼光炯炯地瞪著他。
    不知为何,李逍遥突然感到一阵恍惚,眼前的一切变得朦胧不清。他只来得及问出一声:“你是谁?”那人脸上的面纱已自行揭下,露出一张让李逍遥顷刻惊呆的脸孔。袖风拂面,那人扬起一只手,向他面前迅速之极的朝空虚划几下,香粉飘荡,宛然龙飞凤舞,“无忧”二字稍现即隐。
    李逍遥刚辨出香雾中那两个瞬间即逝的字样,那只手的中指已抵在他的眉心。
    他双眼不由的睁大,瞬间竟似被抽走了脑髓一般,顿感记忆急泄。倒地之时,模模糊糊的看见傲雪先已伏倒在地,似是中了暗算。洞中原本昏暗不清,突然间闪出一个白色的影子,腰挂一口焦炭般漆黑无光的残刀,鬼魅般的悄立在他的身後。
    失去知觉之际,李逍遥只觉洞里那人有一张满是创疤的脸孔,就像剁得稀烂的肉末晒干了一般,骇异已极。
    这张脸虽然可怕,却比不上洞口那人的脸容足以让李逍遥瞬间惊呆……
    梦中箫声如泣如诉,仿佛在诉说一曲注定凄凉的情事。
    随著一阵剧烈的震撼,他陡然惊醒,头痛欲裂。这种感觉犹如从前偷酒吃得酩酊大醉,次日醒来之时,昨夕恍如隔世。但觉眼前一团漆黑,不知置身何地。满身大汗如浇,奇热无比,便连呼吸也仿佛要冒火也似,霎间他简直要疑心自己是不是堕入了炼狱。
    李逍遥抱著余痛未消的脑袋,孤零零地坐在无比的黑暗中发了一会儿呆,时候稍长,渐感呼吸艰难,他突然惊慌起来,满地乱摸,触及坚硬的石地和一堆余烬,又怔得一会,想起身上备有火刀火石,摸索著点燃,照出一个密封的石洞影廓。
    他不由得张大嘴巴,愕然四顾,除了他自己,并无别人。他不禁大叫几声,徒有洞壁回荡余音,反而愈增绝望之情。
    “这是怎麽回事?”他慢慢起身,竭力回想昏迷之时的情形,脑中一团混乱,除了阵阵钻痛,昏迷之时发生了什麽却想不起来。他惦挂著被宫九掳走的灵儿,心中登急,乱寻得一会,找到洞口,却已被一块其大无比的黑石堵死了出路。
    李逍遥大惊,“拷!”跳脚便踢,巨石自是纹丝不动,反震痛了脚趾。他愈发恼怒,伸手推石,怎料触手之下,“!”的冒出几缕焦烟,炙伤了手掌。李逍遥疼叫一声,忙不迭地缩回了手,定睛一瞧,黑岩上留了两只手印。
    先前他疑心有人趁自己昏迷之时封闭洞口,只道那干人用心险恶,要将他生生地困死在这洞里。待得见了这块黑沈沈的巨石,始知自己所猜想的未必是实。世上决计没有人能搬动这块炙热无比的巨石。
    他在黑色巨石旁边只立了一小会儿,便感酷热难耐,连鞋底都已冒烟,忙不迭地退後。突然间又明白一件事:“这个洞穴之所以奇热无比,热源便是这块堵死出口的怪石。”虽已连退了七八步,仍感热浪蒸腾扑面,眉毛头发皆卷。李逍遥无计可施,只得再往後退,直至背抵洞壁的坚岩,退无可退。
    这时,炙浪仍然越距侵来,洞中的空气渐渐的似将燃烧一般。李逍遥吐舌粗喘,越来越担心:“再多呆一会儿,就算不被烤熟,洞里的空气也会烧尽。就算空气不被烧尽,我身上的水分也会蒸发净光,不消几个时辰便会死得跟一只死壁虎干尸也似。”抬手捏拳,猛捶脑袋,竭力保持清醒,目光游视洞内环境,寻思:“先别理会自己到底是怎麽掉进这个洞穴里的,最要紧是赶快设法出去。”
    可是除了那个被巨石堵死的出口,再也找不到别的脱身之道。地上却有几只烤焦了的兽腿,李逍遥蹲身捡起一只,仍感烫手生疼,他拿到鼻前闻了闻,心下暗惊:“哇……这麽大一头野兽都烤得就剩四条黑炭腿了,再多呆一会,不知我身上能剩下多少?”丢掉焦腿,转头四寻,突见地上有些青色粉末,东一滩西一滩,正要捡些来察看,竟先後!!冒烟,火花乱窜,转眼烧没。
    李逍遥方才晓得那些是天然的硝石粉,正躲避间,脚下又踩著一些磕碎的物事,蹲身一看,不明所以,探手摸出是木头所制的器物砸毁之後的碎屑,捡了几块稍为大些的碎块拼凑一起,认了出来。“咦,毁坏之前好像是个罗盘!”
    他不免大感疑惑,寻思:“是谁带著罗盘进来这里,然後又砸掉了?这表示什麽?”
    左右想不明白这其中的曲折,地上的罗盘碎片却提醒了他。“对了,找找身上,看乾坤袋里有什麽宝贝能帮我脱困……”
    随著一声法咒,清凉宝宝先冒了出来,却僵木不动。李逍遥不明白怎样方能使它动起来,一时没工夫理会,使咒又收回乾坤袋中。胡乱翻寻一会,发现几个皮袋,装了些圆球小筒,倒於脚边,辨出其中有一部分赫然是爆雷弹!
    李逍遥瞠目结舌之余,顾不上多想,眼光望向洞口那黑色巨石,心里有了一个主意:“我炸开它行不行?”
    这个主意若要付诸实现无疑要干冒奇险。李逍遥想到後果,不免犹豫了一会,然而身陷绝地已是事实,别无他法可供求生。他咬了咬牙,心想:“反正是死定了,不如赌一赌!”决定铤而走险,用这些爆雷弹往洞口炸一条生路。
    他倒也极为小心,即便要冒一冒险,脑子里却没乱了阵脚,细心地拣出爆雷弹、火麟弹,捧去堆在那黑石底下,安放稳当,挑除毒雾弹和破魂弹不用,免得熏死自个儿。他本想留下几颗爆雷弹,担心爆炸力过大,万一连整个洞穴也一齐轰塌了,岂非自掘坟墓?但转念一想,又生怕火力不够,万一只炸开一个小口子,再要多炸一次爆雷弹就更不够用了。一咬牙,下了狠心:“死就死吧,就赌这一把!全梭出去,一次搞定。大不了连我也一块儿炸死,总比慢慢的困在洞里热死强些。”
    当下全用上了所能找得到的爆雷弹,一古脑儿堆到洞口,独留下一颗攥於手中,退後数步,觑定洞壁最里头一处凹陷的岩窝儿,准备用以藏身躲避爆炸的冲击。定了定神,转回脸孔,瞪著洞口那一小堆爆炸物,如同面对死亡,心道:“豁出去了!”拿起那颗留做引爆物的小圆球,瞄准欲掷,突又泄气。连使几回,终是拿不定主意。
    因感自己没有勇气,不由得懊恼。发了一会儿怔,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好回到这一步险棋上来。“别犹豫了,逍遥儿。都看著你呢!”
    抬起手来,忽又缩回,背了双手乱踱几圈,一迳给自己打气,可是心底里却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唱反调儿:“似我这般聪明伶俐,怎麽至於走这一步蠢棋呢?真的没有别的法子啦?再想想?”
    左思右想,别无选择。“拷你!江郎才尽?”他不由得摇了摇头,嘿嘿冷笑,眼光转回那个洞口,大叫:“发克油!”扬手投出那颗攥湿了汗的爆雷弹,便在这一霎间,突然听见背後传来异声。
    李逍遥心中顿时升起一线希望,慌忙使开风魔身法,向前急扑,以家传飞龙探云手抢著抄住那颗刚投出手的爆雷弹,抱入怀里,一颗心兀自怦怦乱蹦,几乎蹦出嗓儿眼。“险哪!幸好没……”
    强自定了定神,猛然回头,寻著刚才那声音传来之处望去,只见一尾白鼬急箭般的闪入岩壁的阴暗处。
    “咦!”李逍遥心中暗奇,连忙抢身奔过去察看究竟,纳闷道:“怎麽会有一只大尾巴白鼠冒出来闪一下又没了影儿?”到得那处,上下乱寻,那白鼬竟似平白消失般的毫无踪影。“我不信这邪!”他不禁恼将起来,踩石爬身,探手往岩石暗影处细细的摸索,仍没发现那白鼬的藏身之处。只道刚才是幻觉,正感气沮,手边所扳住的一块石头竟然松动了。
    李逍遥登时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希望,心念大动:“莫非另有出路?”颤抖著用手抓住那块石头,扳得几下,虽仍撼动,但却并未应手而落。李逍遥给自己鼓劲儿,深吸一口气,运起阿修罗内力,抓住那石猛扳,终於拽下地去,石屑扑簌簌而落,眼前现出一个坑。
    他探手进去摸索,那坑不深,并非通道,里边却有一个木盒。取出丢於地上,不甘心地继续探手寻找通道,却连一条缝也没摸著,终是没了希望。
    李逍遥悲声大叫,不由自主地滑坐下去,腿脚发软,耷拉脑袋,满心颓丧欲死。眼光虽然触及脚边那个雕龙木盒,却没心思打开瞧一瞧,心想:既要免不了困死於此穴,就算那盒子里有价值连城的宝贝、盖世无双的武功秘笈,又有何用?
    他唉声叹气了一阵,越发感到焦热难忍,不由的又抬眼望向洞口那一小堆爆雷弹,把心一横:“还是用炸的吧!大不了一锅熟……”爬起身来,眼光又触及脚边那盒子,忍不住打开,探脑袋一瞧,里边摆有六只小木坛,打开坛子,倒了满地的沙土和粉末,他不由得恼起,骂道:“开什麽玩笑嘛!净是些没用的垃圾!”只道有人恶作剧,埋这些没用之物戏弄於他。越发气不打一处来,掀个底朝天,用脚乱踩盒子,哢嚓一声四分五裂,掉出一面小小牌位。他拈起那牌子放近眼边细瞅,辨得牌子正面刻有蒙古字和汉字各一行,汉字写道:“列祖列宗之位。”落款处署著“男孙天、雷”数个小字。
    李逍遥不明究竟,心中又焦躁,随手把那灵牌丢开,用脚一撩,连木盒也踢到一旁,突见盒底掉出一方白绫,因觉奇怪,拾起展开,辨出白绫上有数行潦草字迹,沾有斑斑点点的水迹。那些字色殷似血,像是仓促而就。
    李逍遥原本无心细读,眼光无意中掠见“白鼬为吉”四字,想起刚才所见,不由来了精神。强抑心头乱怦之感,定睛而看,白绫上写道:“亡父在天之灵,终佑不孝儿得以成事。十年图谋,隐忍负重。余悄蹑雪後而来,先遇黑犬於林,主凶。复见无腿之貅殁於穴口,又凶。入见穴内之事,疑那少年已与三姑娘苟合於野,其命相不吉,属魁星踢斗、鸠占鹊巢之煞。葬傲家先人之骸於此,位当霸王卸甲之至凶所在。以命相至厄之人殉之,岁星相王休囚死,合星陨蚀既,亡国杀君之象。蚀既,破大军,杀大将。诸侯大臣亡国破家,咎在女主。三穴合一,白鼬为吉。入桑林为丧,见鼠迁为乱。吉藏凶!”
    这一段话,其意晦涩,李逍遥只看得懵懵懂懂,一头雾水,但觉字里行间充满怨毒之气,不由的心头竟笼上了一层凉意。那人似是来不及落款留名,是以看不出其身份来历。李逍遥暗思:“我昏迷时这里定然发生过一些事,有人留下了这些东西。却不知这其中有何诡诈?料想绝非好事……”随手把白绫收於衣内,寻思“白鼬为吉”那句话,仍不甚明。
    又耽得一会,已炙热难忍,汗出如雨,再吃不消。心道:“管它凶吉,这一把决计是赌定啦!”事已至此,便不迟疑,觑准了洞口处那一小堆爆炸物,慢慢退後,暗使“真元护体”之法,将手里的爆雷弹倏地投去,身子斜扑,躲於岩壁凹窝之处,急抬双手护住头部,耳边轰鸣一声,登时什麽都不知道了。
    俄顷醒转,眼前仍是烟尘弥漫未消,身子几遭土石埋没。一时只道自己已经死了,连头上淌下的鲜血粘住右眼,也不觉痛楚,吐舌舔腮,尝出腥味,方知是血。抬手摸头,幸好只被飞石之屑擦破了一层皮,伤得不重。他感到了疼痛,晓得自己还活著。晕晕糊糊的挣身爬起,复取随身所备的火搨子点燃,扶壁挨向洞口起爆所在,只瞧一眼,登时沮然跌坐下去,半天作声不得。
    洞口那黑色巨石竟然纹丝不动,爆炸虽震得洞内举目皆非,出路却没炸出来,连半个小通风孔也无。李逍遥傻眼之余,不由破口大骂,但终是没了辄儿,心道:“难道真的没了希望?”
    无奈之下,又感头皮撕裂般的痛楚,只得先行取药自敷伤处,止了血,没忘记往嘴里含一颗“定神丸”。忽听得身後哗啦一响,似是又有土石从壁上塌陷。他转头一瞧,目光扫至西北角,先前那白鼬消失之处露出一个窟窿。
    李逍遥一怔,随即窜将过去,凑眼窥探,只是漆黑,想来甚深。他愕然想:“哦……那只白耗子多半是躲进了这麽一条暗道!”凑头又看,不明虚实,只觉窟窿内竟有丝丝冷气溢出,倒是清爽。
    他想起“白鼬为吉”那句话,暗疑生路或许便在此处,可是那窟窿并不甚大,决计钻不进去。左右无事可做,拔断剑湛卢掏洞,慢慢的把那窟窿挖大,终於钻身而入,沿漆黑通道一溜爬行,置身如此狭隘黑暗、寒冷阴潮的所在,心下不免有些害怕,但绝望之余哪肯放过这一线生存的希望,心想:“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可别从这里一直爬进了地府去……爹娘保佑!老婶保佑!”
    一路摸索爬身,起初觉得那通道尚且平直,那料突然之间陡然下陷,一个没留神,骨噜噜滚了下去。乱磕猛撞之下,头上身上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却没个尽时,他正自暗悲:“看来就是要掉进地狱里去啦!”咚的一声,竟跌向空处,重重的摔於地面,眼前仍是漆黑一团,所幸火搨子未失,摸出来点燃,籍以照明。
    眼前突然耀出一张狞恶无比的巨脸,正自恶狠狠地瞪视他。李逍遥斗吃一惊,不禁失声而呼,向後退去,身子撞在一个直立的物事之上,那物晃了一晃,垂下一颗白骨骷髅头,枕著他的肩。
    李逍遥拿火一照,原来那只是一具死人枯骨。但也一惊而避,想起那巨脸,转身乱挥一剑,砍得火星迸溅,巨脸裂为两爿,却只是嵌於石壁中的一座巨像。
    他呆瞪半晌,兀自惊魂难定,无意间瞥见石壁上有一根灯芯,因感火搨子光线太弱,难以睹物觅道,又烫得手疼,便将那根灯芯点燃,“嗖──”的一串微声登时沿壁窜开,火星所经之处,四壁灯油之槽霎间大明,数圈四方形灯光连绵不断,将他所在之处耀得通亮。
    李逍遥原地打转,惊奇地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石殿里,四面满是壁画,连地板亦雕有无数妖魔鬼怪之形。乍然间,他只道果真是到了地府阎罗之殿,浑身凉意久萦不去。举目看那些壁画,倒有大半的神像不识,只是觉得妖气森森,心头发毛,天花板上却画有一个美妇,身近赤裸,被无数半人半蚕之物围拥於七彩云气缭绕间。那美妇面相却并不淫恶,作摞丝之态,李逍遥不知此系何神,但见那妇神脚边竟画有一只白鼬蹲伏,神态甚驯。他不由多看得几眼,脑中又闪出“白鼬为吉”那句箴言。
    他急於觅得出路,无心赏画,在大殿中乱走,留意察看。只见墙角竟有不少白骨骷髅,或完整,或散架。大殿正面有一神龛,供奉一面玄石,其色有几分像堵死那洞口的黑色巨石,李逍遥走近而视,透过垂帘间隙,见牌位上写道:“先蚕娘娘在上,天赐神茧宝穴,霸王卸甲。千年一夕,天蚕化变,以验不死之咒。”
    立碑人落款名为:“第九代教主锺离恨”。
    帘幔无风自动,神龛靠里一隅的墙边赫然摆有九台石棺,积满厚厚的灰尘。李逍遥不由得暗生憟意,但又捺不住好奇心驱使,提剑趋近而看,只见石棺依次刻有存骸之人生前的名字和职事:“护教圣使秦丧”、“护教长老马粟”、“护教长老利邪辰”……
    李逍遥心头惴惴,本不想多瞧,但见靠里一隅有两座石棺竟无多少积尘,他不由的侧头望了望,一面棺位刻有“护教圣使厉惊蛰”之名,另一面则是“护教长老崔柔虫”之位。九棺并列,均是天蚕教前辈殉者。其中却无教主存骸之位,李逍遥不免暗惑。正要转头,心头突然掠过一丝不安之情,想起刚才无意间好像看到了什麽,猛地回首,转身察看靠里隅那两棺的地下,赫然见到几只泥湿未干的脚印!
    李逍遥不由得张开嘴巴,心肝险些蹦将出来,慌忙抬手掩口,强抑惊意,定睛再瞧,辨明那几个脚印绝非他自己所留,其形甚小,似是女子足痕。看明端倪而後,他越发的心跳加快,骇然想:“哇!是谁爬进这两具石棺里去啦?”
    便在惊疑不定的当儿,有一台石棺里突然发出一阵细微的动静,似有活物挣扎欲出。李逍遥大惊:“哎呀!僵尸复活……”脚为之软,一交跌坐下去,抖做一团。他原也并非胆小如鼠,只是这等情形委实骇人听闻,又值身在妖气幢幢之地,即便换作别人处於他的情境,岂有不被吓倒之理?
    但一定神之後,并没瞧出哪一台石棺有异样。那声音也自消失,李逍遥瞪视一会,哪有动静?大著胆子凑耳聆听,棺内除了透出寒意之外,半点声响也无。他不由的提手搔耳,暗觉疑惑:“难道是听错了?真的没动静?”
    大殿里不知哪一面墙壁突然发出“格、格”的响声,空荡中回声甚大,似是暗处的石门被拉起。李逍遥不禁大惊,暗思:“这种地下古殿还能有谁会开门进来?”心头只是发寒。一时无法可想,慌忙躲藏。可是大殿空荡荡,除了几面垂幔便是那些石棺,还能藏到哪里去?
    “石棺?”慌张之下,他突然想到石棺。更无片刻迟疑,便蹿到九台石棺背後,试著用手搬盖,却打不开,连试几台均是如此。他没留意到那些打不开盖板的皆属积有厚尘的石棺,一路探去,突然有一面棺盖应手即开,掀动半边。从缝里瞧见棺内冷气氲氲,竟躺有一形容枯槁的老妪。
    李逍遥不由的一怔,低头瞧了瞧,这具石棺写的是“护教长老崔柔虫之位”。他想:“原来这崔柔虫是一个老奶奶。”暗觉那老婆婆面容慈祥,虽然皮肤枯萎,却并不似一具死了很久的干尸,甚至面目如生,只是双目闭合,长睡不醒。他竟没敢钻入同寝,探手一试,那老婆婆尸身冷冰冰的,亦无心跳,自非活人。因见棺内积聚冰层,连那尸体上也凝了一层透亮的灰色冰膜,李逍遥便知此尸之所以保持生前之颜,多半是由於石棺内冰冻之故,是以竟没腐坏。
    “看看厉惊蛰啥样地,”他忍不住打开旁边一具也是积尘甚稀的棺盖,探头一瞧,里边竟卧有一个仅穿碧绿色小肚兜儿的妙龄少妇,其容貌甚美,亦是栩栩如生。李逍遥心中不禁一怔,咧开嘴巴。“哇!是豔尸哦……”
    便在这时,大殿暗处的石门随机栝转动而启,传入声响。李逍遥因不明虚实,生怕遭遇猛恶之物,徒自送命在此,更不迟疑,缩身钻入那台石棺里,心道:“先跟豔尸躺会儿罢……”仓促拉盖,竟把裤带给夹住了,使力一扯,大眼不由一睁而圆,裤子竟扯得松脱,顾不得系好,只得提著裤腰爬入棺内。从里边合上棺盖,虚留一缝,未及躺好,一只冷冰冰的柔手突然从身下抬起,悄无声息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李逍遥这一惊委实非比寻常,几乎魂不附体。他原本也害怕棺内卧有腐尸,若是那般形貌的尸体躺在里边,他决计不敢钻入。只是那厉惊蛰棺中所卧的豔尸非但面相不恶,反而透出楚楚可怜的柔弱风致,更不似已死之躯。李逍遥只道这尸体保存完好,心中便少了些忌惮,是以胆子稍壮,一边默念:“借光庇难,得罪莫怪。借光庇难,得罪莫怪……”一边以手支著棺底,尽可能不去压著那豔尸,生恐冒犯著它。本已小心翼翼,哪料一进来就著了道儿!
    他险些失声叫将出来,那豔尸立时用另一只手按住他嘴巴,腿膝微提,顶著他腹间的“神阙”、“气海”、“关元”三处要穴,连带稍上一处“中脘穴”也霎间受制。这几处要穴均可致命,只须多使几分力道,李逍遥便不活了。他哪敢乱动,只是流冷汗,大眼在黑暗中转个不停,终是作声不得。
    身下那女子目不转睛地瞪著他,看出他不过是个冒冒失失的毛头少年,暗地里松了口气,心中却又不免疑惑:“他怎麽溜进来的?”突感腹部沈重,压得疼痛,她不由的纤身微挣,口唇微启,探到他耳边悄声说了一句:“别压著我肚子!”
    李逍遥心中一怔,随即想到刚才他猝然受惊之下,双臂发软,支撑不住身体,竟瘫在那豔尸的身上,此时听见那豔尸突然开口说话,他只是迷惑不解,没能反应过来,想不出这到底是尸还是人。
    那女子见他没会意,不由蹙眉,在他耳边又悄声警告道:“你要死还是要活?”话中的威吓之意李逍遥自能体会得到,连忙点头,但是又觉不对,连忙摇头,也不合适,越发惊恐,暗想:“叫我怎麽表达嘛!”那女子看出他被镇住了,便把双手暗催几分力道,好让这毛头小子晓得自己的处境。
    李逍遥自然明白小命儿操在此妇之手,只怪自己疏忽大意,心中的惊疑之情犹未尽消,想不出她究竟是人是鬼,正自惴惴发愣,那女子轻推他一把,低声说道:“叫你别压著我的肚子呢!”李逍遥感到掐喉的手收紧,猛然醒过神来,“哦”的一声答应,把手撑起身子,尽量不碰她身。可是棺内毕竟空间狭窄,两人卧於一处,总是难免纠纠缠缠,肌体相触。那女子不由恼道:“你用什麽戳我?”
    “哪有?”李逍遥心中一怔,随即顺著那女子的目光往底下瞧去,“哦……是木剑在抵你肚皮哎!”那女子掐他脖的那只手登时收紧,蹙眉道:“小子,把你的东西收回去!”李逍遥又“哦”了一声,把木剑按回後腰之上,免得戳疼了身下的女子。
    那女子衣衫不整的躺在一个少年男儿怀里,俏脸早就涨红,两张脸更是几乎挨贴在一起,均感各自心跳甚快,呼吸急粗,皆是没敢目光交触。那女子暗暗气恼,本想夹紧双腿,却又拢不合,咬唇瞪他,低声道:“你那东西再不收回去,小命儿就别想要了!”李逍遥不由推开她掩口的手,恼道:“不是我想抵你,这样躺著就只能是这样了!”试著再往上提身,果然顶住了棺盖,那女子虽也明白,但仍懊恼,红著脸低声啐道:“不要脸!”
    李逍遥苦著脸,自也觉得难为情,只好向她小声陪罪:“姐姐,我不是有意的……谁知道会这样?”那女子比他大得几岁,自也明白此刻原也怪这少年不得,男女躯体如此相挨,挤在一口转寰不便的棺中,发生这等极为尴尬羞迫的情形终是无奈,她又何尝不也是心慌意乱?但终是不能忍耐,双手揪住他,向上推去,急道:“伤著我肚里孩儿,我要你的命!”李逍遥闻言一怔,便也想缩身,却滑脱了撑身之手,反而又跌回她身上。那女子不禁低呼一声,脸涨得通红,李逍遥忙挣扎著陪罪道:“对……对不起,我手滑了一下。”
    两人正自缠夹不休,棺盖突然飞落一旁,映入一个探头而望的黑影,有个阴阳怪气之声哼道:“师妹,又在搞什麽鬼?”
    李逍遥大惊,转面瞧见一个黑衫瘦汉满面疤痕,立在石棺之旁,眼露错愕之情,似是没想到石棺里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男孩儿。但只稍楞一下,眼光登时一沈,探手发爪,飒的一声,斗然向李逍遥头顶抓落。
    生死关头,李逍遥下意识的抓起棺底一个冰块,迅即往头上一挡,随即缩脖躲避。“哢!”的一声,那只手爪落於冰块之上,赫然掏出了五个深深的窟窿眼。其指力之强劲,可窥见一斑。李逍遥不由的“哇!”了一声,急欲拔剑,那瘦汉一抓不中,手影微晃,揪住了他後背的衣衫,从棺中提了出来。
    李逍遥措手不及,被那瘦汉猛地一揪,不由自主的从那女子身上陡然离开,出得急了,那女子痛得“!”出一口冷气,身子一颤,突然从身下抽出一条九截软鞭,呼的一声,甩向李逍遥的脑袋。那瘦汉看见他俩的模样,一时不明其中曲折,只道有奸情,却哪料那女子一出手就要取那男孩儿性命,不由一怔,探手抓向鞭梢,喝道:“别急,容我问个明白!”
    这一抄竟尔落空,鞭影一曳,斗然绷直,去向突变,嗖一声击到那黑衫瘦汉脸上。此时李逍遥方知那女子居然想趁机杀掉那瘦汉,不由惊诧之极,急切间难以明白其中缘故。但见那黑衫瘦汉不慌不忙,倏地仰身,避开了扫脸的鞭梢,跳到一旁,怒道:“你干什麽?”
    那女子绷脸不答,顾不得披衣遮身,连串急鞭狂卷而来,端是厉害之至。那黑衫瘦汉一只手对敌,终是难以占到上风,却不甘心丢开另一只手所提的男孩儿,眼光一狠,化爪为掌,猛然往李逍遥後背按落。这汉子手上功夫了得,李逍遥先已见过他那一爪之威,情知再挨一下便要没命,早运“真元护体”暗防。当後背衣衫倏然松开,那瘦汉改揪为拍的时候,他便在半空使出“风魔腿法”,大翻斤头,扫腿如狂风暴雨骤起急落,那黑衫瘦汉措手不及,以一敌二,避过鞭抽又挨腿踢,避开腿踢又吃鞭子,他武功虽然了得,终是不免被这阵左右夹击的狂袭搅了个手忙脚乱,口中哇哇大叫,眼见不是头,虚抓数爪,倒身便要纵开。哪料李逍遥翻身趴地,身法变化如电,拦腿一绊,将他扫得站立不稳。
    那女子觑出破绽,发鞭陡击,那黑衫汉子大叫声中,突然倒腾而起,身影平地消失,李逍遥仰面寻视,只见那瘦汉衣衫破碎,晃悠悠的倒挂在一盏大吊灯上,双爪一分,怒瞪棺中女子,嘶声喝道:“小贱妇,你敢背叛师门麽?”
    那女子冷冷的仰起面庞,却什麽也没说,软鞭霍一声抽於地上,登时裂了长长一排地砖,看她手法轻巧,其势端是沈猛,把李逍遥吓了一跳。但见鞭影突然平地一荡而起,犹如蛟龙出水一般,鞭梢“唰”的一声笔直似箭直射,弹向天花板上那个黑老鸹般悠悠晃荡的身影。
    李逍遥心想:“林家那刁蛮丫头也是用软鞭的,却哪有这位大姐姐般的老辣?”只道那人必躲不开这急电般的一击,哪料爪影一探,鞭梢去势顿停,那黑衫汉子抓住了软鞭一头,两相一扯,长鞭登时在空中绷直。
    李逍遥不免对那瘦汉暗暗佩服,心道:“这家夥也很是难缠!”只听那黑衫瘦汉厉声道:“小淫妇,你敢对我狠下杀招,当太婆死了吗?”李逍遥不由的一愣。
    那女子朝旁边另一口石棺瞥去一眼,随即转回目光,瞪向吊灯上那人,冷冷一笑,轻声说道:“鬼鹘师兄,她老人家睡著了,你还是不要大声嚷嚷的吵醒了她。”皓腕倏翻,嗖的一声微响,一道冰箭竟沿著绷直的鞭身急射而上,那瘦汉缩手不及,陡感抓鞭头的那只手一阵钻痛,直凉到心里,眼光立变,身子剧震,仰了脖子“呃啊──”一声惨呼,似是顷间遭受无比的痛苦。身影一闪便随鞭子急曳而落,倏然间扼住了那女子娇嫩的粉脖,眼珠恶狠狠地凸出,嘶声道:“胆敢背叛太婆,我杀死你这……”
    话声未尽,突然间矮倒在石棺边上,愕然低头而视,只见双腿齐股截断,却不明究竟,但只楞了一下,脸就扭转向後,望著那提剑发呆的少年,怒道:“你竟敢偷袭我!”李逍遥刚才眼见那女子快要窒息而死,忍不住便削了一剑帮她解围,那湛卢甚是锋利,虽只随手一划,鬼鹘的双腿便即不保。
    他见这汉子眼光凶厉的瞪来,不由心头发寒,正要退後,鬼鹘突然栽倒在地,後颈插了一块血淋淋的冰片,眼见得是不活了。
    李逍遥两眼不由的一瞪而圆,向那女子望去,在灯光之下,突然认出了她的相貌,脱口而出:“是你?宋姑娘……”那女子望著他,眼光疑惑,想不起他是谁。李逍遥忙道:“我见过你的,宋姑娘!在十里坡……你和丁大哥……”
    那女子一听到这句,眼光登变,咬了咬嘴唇,从棺中取衣衫遮身走出,突然间长鞭一甩,卷住李逍遥脖子,将他拽了过去,双目凛凛瞪视他脸上,问道:“你到底是什麽人?怎麽会在这里?”
    软鞭收紧之下,李逍遥登时呼吸艰难,仍然挣扎著说道:“我……我……宋姑娘,丁……大哥到处……到处找你呢……他……他受了伤……”这番话虽断续不清,那女子却也听得明白,眼圈突然红了,凄然欲晕,纤身一摇,勉强立住。见她如此神色,李逍遥心中更无疑问,晓得眼前这位神清凄楚的少妇正是丁情的心上人宋香柠。但是不知她如何在这里,一时难以想通。
    宋香柠听到丁情到处寻她,一颗心先已激荡而乱,又闻他受伤,更是柔肠寸断一般,眼泪终於盈盈淌落,提手拭去,急忙问道:“他……他伤得重不重?”李逍遥脸色憋青,艰难地抬手指了指缠脖的鞭子。
    宋香柠迟疑了一下,终是收回了软鞭,却没等这毛头少年多喘几口气,立时揪他衣襟,问道:“他……他在哪里?伤势如何?”李逍遥见她如此急切,只得答道:“伤得不轻!是被宫九那厮用冰冥毒掌打伤的,我……我也挨过一掌……”宋香柠却没在意李逍遥所挨的那一掌,只是担心丁情,眼泪又落,强忍心疼之感,急问:“他此刻在哪里?”李逍遥道:“我不知道宫九在哪里啊。”宋香柠怒道:“谁问宫九了?”李逍遥“哦”了一声,回答:“丁大哥在树林里。同几个来帮他的同门在一起……”想了想,问道:“你要不要去找他?”宋香柠咬唇沈吟一会,想起太婆的胁迫,但终是牵挂丁情之念难抑,下了决心似的说道:“好,你带我去。”
    李逍遥正要问她怎样才能出去,突然间,一只血淋淋的瘦手握住了宋香柠莹润的小腿,宋香柠不由的惊叫,李逍遥也不免吓了一跳。地下响起一声狞笑,有人说道:“小娼妇,从前你跟每个师兄都睡过了觉,又何必苦苦去巴结那丁情……”噗的一声,又一块冰片插落,立时断了鬼鹘那颗狞笑著的脑袋。
    李逍遥不禁呆楞。宋香柠无力的跌坐在石棺上,交缠一双赤裸的腿,喘息片刻,颤抖方止,红著脸向他瞥了瞥,垂下泪眸,低声说道:“我爱他。”李逍遥晓得她指的是丁情,但是一时没话可接。垂下目光,只听她又低声的说了一句:“丁郎不计较我……我的过去。”李逍遥心想:“丁大哥确是一个好人。我很难达到像他那样伟大的境界……”随著几下悉悉微响,宋香柠从石棺中取出衣物穿上,转面瞧了瞧他。但见他已自行背转了身子,避免看她穿衣的身姿。她嘴边微露笑容,想起两人刚才在石棺中的尴尬情状,又不由的有些好笑。
    李逍遥待她叫唤,方才转回脸孔,宋香柠侧头瞧了瞧他,看出他的难为情之态,想他也是为了刚才那事而感心里不安,她微微凝眉,温声说道:“我一直梦想有个弟弟,可我是个孤儿。料来没这福份呢。”言语中露出认他为弟之意,这样两人之间就可减去许多尴尬。李逍遥倒不反对,咧口一笑,伏身便拜,顺她意唤道:“姐。”鼻子竟尔微酸:“其实我小时候就一直羡慕书航那厮有个姐姐常跑来唤他回家吃饭。”
    宋香柠见这男孩心思伶俐,也甚欢喜,牵住他手,说道:“乖。”李逍遥抬手拭眼,揉得眼窝红红的,心里却憋了一句话,终是忍不住,赞道:“姐姐生得真好看!尤其刚才穿肚兜儿的样子更……”早有所料的,脸上挨了一记脆亮的耳瓜子。
    他的脸向後一歪,又转回来时,已换作另一种表情,正色道:“咱们快闪罢,这里很危险哦!”
    宋香柠望向旁边那具石棺,眼中不自禁地露出深深的惧意,点了点头,面色苍白的说道:“但愿我们逃出去之前,太婆不会醒来。”
    “太婆!”李逍遥对那具石棺先前本已有几分莫名的疑惧,闻言之下顿时一惊而跳。“什麽?里边躺的那是太……太婆?怎麽回事啊?”
    宋香柠道:“太婆拉我去渡口等宫九来会,途中遇见一人,因见那人也甚年轻,太婆只道是来寻仇的公子无忧。决意先发制人,突然下杀手猝袭,不料那人武功奇强,太婆或许是大意了些,只交一掌,便伤及丹鼎玄气,登时使不出法力。只好拉我避入此处……天蚕教这些星外玄石所制成的灵棺素有复苏之效,太婆以前常来这间大殿闭关修炼。因为我也受掌力波及,震损经脉,是以太婆入定冥疗之前,点了我的穴道,将我放入她旁边这口玄石灵棺,同时也是防我逃走,躺了多时,因她伤後气力不够,所点的穴道渐渐自解,刚好你就进来了……”说到这里,脸蛋又飞红晕,低下眸子。
    李逍遥心头笼著的疑团方始释然,“哦”了一声,想起像太婆这等厉害的人物居然会被人打伤,不由的愕然道:“那是谁啊?有这麽厉害?”宋香柠回想当时的情形,眸子里犹有余慑,缓声说道:“太婆後来才知,那是江南狄武。”
    李逍遥“啧啧”两声,终是担心躺在石棺里的太婆说话间醒转,不由转脸望了望,小辫儿在脑後微微颤抖。宋香柠看出他心中害怕,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但终是年长他几岁,见识自也不浅,温声安慰道:“弟弟莫怕,她已经冥神入定,形同死尸一般,料想一时还不会苏醒。”顿了一顿,眼光投向石棺,叹了一声:“没想到她伤得不轻呢,竟要靠灵棺冥疗之法医治内伤!”
    李逍遥仍是不安,问道:“她会不会随时醒来?”宋香柠道:“依太婆的幽冥功力,通常行功一周天须得入冥十二个时辰,伤重之时就难说了。弟弟,咱们快走罢!”不知为何,李逍遥心中对太婆总是深怀忌惮之感,在此多留片刻也是不愿,忙道:“对对,别说太多话吵醒了她……”走不数步,因见宋香柠脚步微跛,迈步之际甚是艰难,多行几步便即摇摇欲倒,气喘时急时弱,竟似要突然断气一般。他只好放慢脚步,伸手搀扶,宋香柠投以感激的一眸,秀靥几无血色,歉然道:“前次……前次在十里坡受伤不轻,虽在这里经过几回灵棺冥疗,太婆也召来鬼医,总算保住性命,却……却终是不能康复如昔。刚才又不慎动了胎气,难为弟弟啦!”
    李逍遥道:“难为我啥?”眼光从她微隆的腹部扫过,心想:“看她这肚形,依老洪临床手抄本所言,总也该有三四个月的妊娠期了罢?经历这许多磨难,但愿婴儿没事……”宋香柠看出他目露欲问又止之意,垂下俏面,轻抚腹部,含羞说道:“不管将来怎样,我总是要为丁郎保住他的骨肉。”
    李逍遥暗思:“她这句话却是何意?”正行走间,突感心中有些异样,回头望了望,并没瞧见什麽。但有意无意地眼光竟转到天花板的壁画上,突见先蚕娘娘赤足边伏著的那只白鼬竟然没了。他不由一怔,只道看花了眼,抬手拭目便欲再瞧,宋香柠眼望前边殿墙一角,“咦”了一声,说道:“有只白花花的小影儿闪到大柱子背後去了,不……不知是什麽?”
    李逍遥连忙转回脸孔,顺她目光寻视,口中问道:“在哪儿?哪呢?”宋香柠光洁的下巴朝墙柱那边微抬一下,示意那一处。李逍遥抢过去四下乱寻,并没发现她所说的“白花花小影儿”,眼光惑然回望,但见天花板的壁画上先蚕娘娘脚边白鼬依旧蹲著,并非先前所见那般。他不由的心中暗惑:“怎麽回事啊?”
    宋香柠到他身旁,两人低头寻视一番,没见到她所说的那物。李逍遥正要催促快走,宋香柠突然望著柱影投於墙脚的一道暗蔽处,伸手一指,说道:“瞧,那儿有个小拉环!”李逍遥蹲身一瞧,也已看见墙脚掉了块砖,坑窝内半露一个锈迹斑斑的拉环,他转头问道:“是不是出口啊?”宋香柠摇了摇头,说道:“是个机栝。以往我随太婆进来竟没发现这里有个名堂……”眼见李逍遥竟伸手去拉,她暗觉不妥,忙道:“别……”却已阻拦不及,李逍遥心中默念一句:“白鼬为吉。”扳动拉环,突然间头顶轰隆一响,天花板登陷一洞,倏地垂下一具挂满蛛丝和灰尘的枯尸,骷髅头冷不防倒挂著坠到李逍遥两眼之旁,此时他正瞪著墙脚,哪料头顶沈下一个形貌骇恶的干尸枯骸,登时吓一大跳,失声而呼:“哇!”
    宋香柠虽也惊叫一声,但终是先李逍遥一步瞧见那枯骸,没他那般惊得魂儿满天飞,眼见李逍遥一个踉跄跌将过来,怕他头一仰而触到旁边的石柱,她不假思索的用手接住他身,李逍遥倒入温软怀抱,反手紧搂,心头兀自狂跳不停,骇青了脸,颤声道:“怕怕……惊惊,惊惊怕怕……”宋香柠只得尽其姐姐本份,虽也吓得不轻,却竭力地柔声抚慰他,温声呵哄道:“不惊,不怕,姐姐在这里呢。”
    眼见那物只是僵挂在那儿,悠悠晃摆得几下,便不动了,原来不是猛恶扑噬的活物,两人均缓过神来,兀自互搂一起。李逍遥喘息方定,但终是没敢多瞧那形貌骇恶的骷髅枯骸,鼻际闻到宋香柠幽幽体香,吐气如兰,眼光不由瞧向她那丰润温婉的俏靥,心头不禁一荡,脑子霎间迷胡,忍不住呶嘴往她腮边吻了一下。
    宋香柠一怔,俏目中登有愠色闪过,随即面颊大红,忙不迭的将他从胸前推开。李逍遥也已感到不对,方欲陪句不是,脸上顿吃一耳光,脸歪一旁,转过来时似有另外发现,忙道:“看这是什麽?”宋香柠顺他眼光瞧向那枯骸,只见干尸双手抱於胸前,竟搂著一柄青幽幽的宝剑,此外还有一个包袱。
    她大著胆子从枯尸胸前抽出那口剑,使力不大,不想竟连那枯尸的一双有骨无肉的干手扯脱掉地,两人一齐退後,低头瞧见那包袱也落在脚边。李逍遥见她以眼光提醒,便会意地蹲身捡包,不料枯尸整个儿散架,稀里啪啦的砸在他身上,不免又吓一跳,本想借机又钻入美人怀,宋香柠手中正好握著那口剑,作势一横,挡在胸前。李逍遥顺水推舟,改作低头看剑状,说道:“咦,这剑上有字地!”
    宋香柠虽与他相识不久,亦已晓得这是个与丁情截然不同的顽劣惫懒的主儿,虽说认了姐弟,终是不免防不胜防遭他乘机揩油,除此而外,暗觉这乡下顽儿倒也别无恶行,心里竟不嫌恶,只是警告般的横他一眼,随即低眼看剑,说道:“是‘寒玉剑’三字。”顿了一顿,又道:“此是天蚕教之物。也算见者有缘罢!”
    “寒玉剑?”李逍遥心念暗动,不由的抬起双手,瞪著一对套於腕间的寒玉手环,惑然想:“先前我那只寒玉手环不知哪儿来地,这一只又不知道哪儿冒出来,变成一对了,还套在手上。总是教我莫名其妙!”
    宋香柠随手挥剑削柱,唰的一声,大柱几乎横截为两段。两人不由得对视而奇,均想:“居然锋利至斯!”
    宋香柠轻手抽剑,竟不须费力,便从大柱中轻易取出,看剑刃毫无缺损,自是宝剑无疑。她不自禁地赞了一声,眼光转望神龛那边,说道:“听说天蚕教上一代曾有过许多了不起的人物,这口寒玉剑想是其中长老辈所持。或许那枯骸便是当年守护灵棺圣殿的一位长老……唉,如今却只是一抔尘土!”
    李逍遥心中虽喜那剑之锐,却说道:“丁大哥也是使剑的,不如你拿去送给他罢。我想他会喜欢……”宋香柠微微一笑,摇头道:“剑伴江湖行。我想我们俩是用不上了。”李逍遥不知她此言何意,但见寒玉剑递到面前,他不禁一怔。宋香柠眼光鼓励他接过去,轻声说道:“收下罢,此剑为你而现,当与你有缘。兵者不祥之器,给了别人是凶,在你手里或许是吉。用来防身便是。”李逍遥只得收下,心中突又想起“白鼬为吉”那句话。
    打开包袱,里边竟裹有一件薄丝短衫,其色灰白,似是男子款式。此外还有丝带一条,颜色柔白似一缕云烟,飘飘欲飞。丝衣中又裹有一个褐色小坛,其口以香木封闭,坛底压有黄巾一块,写得有字。
    “本教护身圣物天蚕宝衣一件、天蚕丝带一条,寒玉剑一口、赤血蚕一盅。待後人有缘得之,些许薄赠,请为本教诛叛徒厉、崔二贼,灭其子孙。於先神创教千年之期七夕大限届至之前,寻春氏後裔立为第十代教主。务忘此嘱,否则生受天蚕绝灭咒世代追索,万劫不复!”
    李逍遥不由得变色道:“这不是便宜货噢!快放回去罢,别惹这码子事儿,搞不好要周身蚁……”宋香柠眼望地上碎骸,蹙眉摇头,说道:“回不去了!”李逍遥惊问:“什麽?像这种动不动就追杀几百代的赠送条件谁会敢要……”宋香柠叹道:“不要也由不得你了,弟弟。只怕刚才那枯尸坠落之时,你已受了诅咒!天蚕教千年之虫死而不僵,委实是……是最古老神秘的巫教之祖,手段之厉害,世人决计无法想象。”李逍遥嘴巴张开,半晌也作声不得。眼光无意中望向天花板上那壁画,先蚕娘娘脚边那白鼬竟尔不见了!
    他不禁大吃一惊,慌忙揉眼再望,壁画中果然少了那只白鼬,绝非眼花。“啊,不……不见了!”他再难抑制惊恐之情,伸手一指,颤声刚说了一句,头顶上突然飘落一块黄绫,却是从那坠尸之洞掉出,宋香柠转头瞧见,抄手接过一看,眼光中登露惑然之情。
    交李逍遥一瞧,那黄绫上写道:“凶煞临於丧日。子正,魂不附体。”旁边有图,黑犬戏鼠,貅死无足,白鼬避走。
    李逍遥自也看不明白,却不愿在大妞儿面前显得无知。说道:“那就是说,要咱们得赶紧走。”宋香柠急於去会丁情,并无异议。李逍遥想:“天蚕教这些什麽长老都死了几百年了,说啥诅咒追杀几百代,吓不倒我。”原本不想要那些宝衣宝剑,但一转念间,偏要试试。穿上了天蚕宝衣,宋香柠帮他系好天蚕丝带,没忘记叮嘱一句:“弟弟,明年七月就是天蚕教的千年之夕,你可千万别等闲视之啊。”
    李逍遥心里只是不信,收起那个装赤血蚕的坛子,问道:“那丧日是什麽意思?”宋香柠刚才便已想过,答道:“以前听宫九说起,天蚕教上一代教主似是身遭横死,去世的那天就是丧日。”李逍遥把寒玉剑背於肩後,手中依旧拿著断剑湛卢,随口问道:“哪一天?”宋香柠摇了摇头,却反问:“弟弟可知今天是哪一天?”李逍遥道:“谁记得?”
    宋香柠默默随他而行,走不数步,回望殿内九口灵棺,说道:“难怪那两口石棺是空的,原来厉惊蛰和崔柔虫没死。”李逍遥指了指殿内杂乱堆於墙脚的那些骷髅,说道:“没躺在棺里,或许这墙边有那两人的骸骨。只是不明白他们搞什麽名堂,总之我觉得这里怪里怪气的,多呆片刻也不爽。”
    “听说他们集体殉教,与锺离教主是同一天的丧日,”宋香柠道。“按天蚕教的规矩,不肯殉葬就是叛徒。”
    “这麽多人死作一日,那岂不是好猛?”李逍遥心头暗自不安,回头乱望一下,壁画上那白鼬终是没了影儿。
    先前鬼鹘进得大殿,留有暗门虚闭,宋香柠又曾来过此处,不须费劲便找到出口。打开藏於墙角暗处的机栝,只见一道暗门徐徐从眼前升起,缩入高处门槽。李逍遥突道:“等一等!”宋香柠正自不解,他朝她眨了眨一只眼睛,做个调皮的鬼脸,转身溜回大殿,奔到石棺之旁,心道:“死太婆,别跑到一半你窜出来挡道!何况我答应过小巧的,要给你个教训!”宋香柠见他掀动棺盖,只道他要趁太婆没醒杀掉她,想起太婆自幼抚养之恩,心中不忍,忙道:“弟弟,不要杀她!”
    其实李逍遥哪有胆杀人?他只不过是使出家传之飞龙探云手,朝棺中乱探得几下,宋香柠瞪大双眼,只见这顽童抱了一堆老太太衣物,一溜烟跑开,乐呵呵地把那些衣衫丢到灯火之上,烧个净光。他又闪回那具石棺之旁,笑道:“就算醒了,看你怎麽好意思追出来!”本想合上棺盖,突又有新的念头冒将出来,眼珠一转,念念有辞,施咒取出乾坤袋里的毒雾弹,此系缴自八百龙武士身上的强烈毒烟弹,一旦爆裂可造成敌人麻痹中毒。他一手拉合棺盖,用另一只手把毒烟弹塞入棺内,随即闭紧石盖,只听里边轰的一声闷响,石棺撼动。
    李逍遥一路笑一路跑,到得宋香柠身旁,嫌她行走不快,索性抱将起来,那只手自然而然地箍到下腹温软之处,宋香柠欲待挣扎,不自禁的却全身酥麻瘫软,身子一仰,倒在他怀里,张口娇吟一声,晕晕乎乎的任他摆布。好在李逍遥没别的念头,只抱她便行,因见她目光似嗔似怨的瞪著自己,他便在她耳边说道:“姐儿,没别的意思,只是想逃得快一点。”
    出得暗门,面前便是一条漆黑阴潮的秘道。李逍遥手拿一根枯骨,橹入灯油槽中,浸湿了一头提起,沾火点燃,烧得甚亮,虽有臭味,用以照路却比火搨子强似得多了。一路照去,通道两旁竟躺有许多枯骨残骸,横七竖八,仅容一足穿插而行。
    这秘道兜来转去,岔口甚多,犹如迷宫一般,所幸宋香柠认得路径,沿途指点,方才不致迷路。李逍遥暗思:“幸亏我先在殿上遇到了丁大哥的妞儿,否则这趟迷宫自己乱闯,那还不是要走到吐?”正走间,突觉背後总似有人跟踪。猛一回头,又没瞧见,李逍遥不禁心头发毛,催动脚步快奔,转过一个拐角,陡然刹步转身,立时便与背後那张南瓜脸对个正著。
    这是李逍遥最没办法对付的一个。南瓜脸似鬼似魅,总是神出鬼没还不说,连“天师符”也拿它没辄儿。当下,李逍遥惟有傻眼的份,不晓得该当怎样摆脱背後这张笑容怪异的南瓜脸。奇怪的是,先前他在桑林原已踩破了一颗南瓜头,不知哪儿又冒出来一颗完好无损的?
    宋香柠从李逍遥怀里挣了出来,悄然按住他握断剑那只手,瞪著那南瓜脸,问道:“瓜奴,你跟著我们作什麽?”
    南瓜脸幽幽的道:“女大不中留。你真是要走啦?”宋香柠道:“是的,香柠要走了。”话中流露出无比坚决之意,南瓜脸突然凄凄低叹:“香柠妹妹,你的身世我都清楚。外边的世界不会容得下你!”李逍遥每当听到这瓜奴说话的声音,便感全身乱起鸡皮疙瘩,一句也不愿多听,忍不住又要提剑去砍,但却没等抬臂,南瓜脸下边大衣衫里倏然探出一只手,凉飕飕的掐住了他的脖子。李逍遥气息立窒,所有的动作均凝固住了,连挥剑的力气似也霎间消失。况且他的剑也伤不了这虚实莫测的异类。
    宋香柠生怕瓜奴发狠拧断李逍遥的脖子,忙道:“瓜奴,不关他的事!”!的一声,瓜奴把李逍遥顶到洞壁之上,脸却朝著宋香柠,厉声道:“都是这些男人,仗著有一尺物,把你迷得神魂颠倒,害你误入歧途!”他的话声原本就似一个粗嗓的老年怨妇,声厉之下更像一个歇斯底里大发作的深宫幽鬼。李逍遥全身汗毛不由的全竖了起来,只想捂住耳朵。
    宋香柠脸色惨白,说道:“瓜奴,香柠知道你一直待我很好。眼下别无所求,只盼你放我们一马……”瓜奴大叫一声“住口!”掐李逍遥脖子的那只小干手一下收紧,厉声道:“你休想离开我的视线。杀了这些狂蜂烂蝶,看你还勾不勾外边的男人!”
    宋香柠眼见李逍遥死在顷间,却又斗不过瓜奴,她心头一急,咬住嘴唇,突然除下了身上的衣裙,光溜溜的俏立在瓜奴面前,冷冷的说道:“瓜奴,你不是一直很想看吗?过来呀,让你得偿所愿。”说著,弯腰提足,连鞋袜也脱了,便这般一丝不挂的裸身而立,眼中却噙满了泪花。
    南瓜面具里那张枯萎的小脸唰的涨紫,一对鼠眼几乎一下撑裂,贪婪地鉴赏著她移动而来的身姿。
    她的肌肤白皙光洁得耀眼,许是妊娠初期之故,肚子还未明显地隆起,肉体的每一个部分也都发达匀称,丰满而饱实。迈脚之际,身上每一寸柔润的肌肉微微漾动,更是越发的诱人。
    李逍遥先前见她卧於石棺时,身上尚裹了一件小巧单薄的肚兜儿,此刻她竟连肚兜也摘去了,完全袒胸露腹於面前。他不由的愕然,不明白她此举有何用意,突想:“丁大哥那个头上……”突然间扼喉的那只枯手陡收,身子从壁上滑跌於地。
    瓜奴瞪著那具他渴望已久的甜美肉躯,身子竟尔颤抖起来,似乎痛苦无比,摇摇欲跌,口中发出一连串谁也不明白的怪声,双手抱头,浑不理会跌倒在身畔的李逍遥,喃喃的咕哝了几句“不……不!”只见南瓜头突然崩裂落地,掰作几瓣。
    李逍遥不由呆住,眼前衫影蓦地一晃,那件飘忽不定的大青袍剥了开来,仿佛被一双无形之手撕裂一般。便在一瞬间,袍影下闪出两个赤条条的枯皮小矮人。身形如魅,争先恐後地抢上去,一前一後地拥住了宋香柠那玉柱般的白肉酥身。李逍遥心念一动:“现形了!”但见前边那个光屁股小矮人“呵呵”低哼,眼光疯迷,蛤蟆似的一扑,猛地抱住了宋香柠伸来勾诱的一条白腿,手脚全盘了上去,状似爬树,张口乱啃猛咬。
    宋香柠大声惨叫,却甩不掉这两个缠身如附骨蛆的小侏儒。她转身挣动之际,只见後边那矮人双手搂她腰肢,紧紧箍身贴在她浑圆的後股,也是张口猛咬,那小而干枯的瘦身犹如鸡啄米般的剧动不止,血汁已沿著宋香柠大腿流淌而滴。两个侏儒动作奇速,顷间已将这具娇躯当作暗伺已久、一朝得手的猎物,宋香柠以身相诱,不免大吃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