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作品:《越战中的特种作战:国之利芒》 主力部队提前到来!
“郑尚武!郑尚武!”
连部,不,营部传出命令,营长周西林要见郑尚武。等他到达营部时,副连长王安国已经和营长、教导员在小声交谈了。
“报告,九连三排九班副班长郑尚武奉命报到!”
“进来!”营长周西林大约三十二三岁的光景,略微有些发胖的圆脸上带着笑容,打量着进来的“有名的”郑尚武。不用王安国介绍,“捣蛋鬼郑尚武”全营上下人人都知道。
这次,郑尚武的蛋捣大了,捣破天了!这才使得营长来到763A后的第一时间就见这位捣蛋鬼。
事情,还得从没被批准的出击古坝计划说起。计划没有被批准不是营指的问题,而是上级指挥员的问题。三营目前的上级不是11军而是13军。因此,那份作战计划同时上报给11军和13军,13军司令部否决了计划,11军司令部的参谋人员却从计划中发现一个大漏洞。
不是郑尚武的计划本身有漏洞,而是计划中的一句话,引起了西线大军指挥系统的不小混乱:以小分队主动迂回出击763A以南五公里处的古坝村。
这句话和目前我军上下使用的那份过时地图一联系,和我军的作战计划一联系,问题来了!根据那份地图,我军参谋人员以为763高地南坡下就是古坝村,763高地上的火力能够封锁古坝村的公路T字口!现实却存在有五公里的距离。
那么,763高地的战略作用消失了。实际上,敌军316A师除了以一个加强营在地方部队的配合下企图打通763A以外,大部兵力已经向东开去。也就是说:763A高地咬不住敌人。
上级发现了这个问题后,立即命令三营放弃1103高地当面之敌,全员火速开到763A,尽快展开对古坝村的攻击。这也是三营主力提前三个小时到达的原因。
“郑尚武同志,请坐。”营长指了一下旁边的马凳和气地说着,教导员冯先明也递了根香烟给郑尚武,问道:“头上和手上的伤势怎么样?”
“是!没事!”郑尚武机械地回答着坐下,用包扎好的手接过教导员手里的香烟,低头一看,妈呀!好烟中华!
“王连长已经将你英勇机智的战场表现和战功汇报过了,现在咱们先不说这些,军功不会被埋没!现在我们说说你那个出击计划,我们营受命攻打古坝村。”营长把手上的烟头递给郑尚武接火,随口说着:“尖刀连在763A打得不错也很艰苦,你个人起的积极作用不小,营里希望在攻打古坝的战斗中,你能继续保持旺盛的战斗意志,也能继续为这次攻击作战出谋划策。”
营里有营长、副营长、作战参谋,一大把的连长、排长,哪里能轮到小小的郑尚武说话?郑尚武糊涂了,不知所措地看看营长,看看教导员,又看看一旁不说话的王安国。
“习惯防御性的思维主导攻击作战,是我们的弱点。当然,这首先是部队的装备和我军战略思想的作用。你的思想能够不受教条的约束,敢于灵活机动地主动进攻敌人,在部队里非常特殊,也有相当的启迪意义。”
营长没有等郑尚武疑惑多久,就把话挑明说开了。当然,营长不会对一个代理排长说:是我军高级参谋人员思想僵化,犯了经验主义、教条主义的错误,导致作战计划和实际情况之间出现巨大的误差,也导致整个军的作战行动,将有巨大的调整。而如何调整,就要看三营对古坝的攻击作战结果了。
郑尚武是那种给点温度就放光的性格,一听营长如此说,一下站起来立正道:“报告营长,我认为,既然要进攻就要快,现在敌人兴许没搞清楚营主力已经到达,兴许还在作进攻准备。此时我军发起突然性的攻击行动,敌人肯定措手不及。”
“嗯,这个时机很好!具体说说你的想法。”营长点着头拍拍郑尚武的肩膀,示意他坐下说话,随后就偏头向王安国微笑了一下。
“敌人在北面的封锁部队力量不强,所以被主力轻易突破。而高地南面是敌军习惯性的强攻方向,经过一天攻击没有得手的敌军,此时必然一门心思组织攻击,防御准备必然不足。我的想法是:以主力正面出击,以小分队迂回到敌军侧翼,趁机插进敌军纵深,及早控制公路两侧有利地形并打乱敌军指挥系统。”
“迂回部队就是三个任务喽?占领有利地形掐断古坝以西到战区的公路;阻击可能东援的敌军;出击古坝打乱敌军在古坝一线的指挥系统以策应主力作战。应该用多少兵力?”营长边点头边扫视着指挥部里的人提出疑问。
这个问题就不是郑尚武能够回答的了,准确说是现在他不能抢着回答。
王安国还是一贯小声地说道:“一个连。”
一旁的作战参谋点点头,算是认同王安国的意见。
三营作为主要的迂回部队,作战序列里除了本身的三个连外,还加强了一个半连队和一些工兵、炮兵分队。尽管尖刀连实际上只剩一个排的力量,而且恶战之后疲惫不堪,营长手里的兵力还算够用。
营长看着教导员摊开双手,还是保持着笑容道:“教导员,看来咱们也只有填上去了。”
教导员没有答话,却见他身边的王安国像下定什么决心一般,狠狠地将烟头扔在地上,大声道:“营长,算九连一个!让我在迂回部队当排长也成,当面的敌人,我们九连最熟悉。”
营长摇摇头又点点头,伸手按在王安国的肩膀上说:“王连长,我从营直抽调两个班,从七连调一个班给你,加上九连的人手,你能保证完成任务吗?”
王安国没有马上说话,而是带着愧疚的神情看向郑尚武。他能理会到营长的意思,那就是把迂回当成可有可无的行动,所以才如此配备兵力,才会故意让自己表态,动用血战余生的九连。
郑尚武也约摸明白了,一股强烈的不满情绪渐渐涌到脸上,直到王安国眼神中的提醒,才让他强压下提出意见的念头。不过,一种没有被营长重视建议的屈辱感激发了他的倔脾气,于是他向副连长点点头。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王安国带领两个排的兵力执行迂回任务,而郑尚武和沈永芳也因此正式被营长任命为:九连一排和二排的排长。
这个战场任命,也等于确定了郑尚武如今的干部身份,这家伙提干了!
三营,在劳街——沙坝这个攻击立面上,是个特殊的战斗群体。因为这个轻步兵营具有比较丰富的丛林作战经验,这才从新平方向抽调过来,担任迂回穿插的任务,成为劳街战线上的尖刀,而尖刀的刀尖,则是九连。
如今的九连不是一个一百五十人的加强连队,也不是再次加强四个步兵班的超级连队,而是三十八人外加三个班组成的,只有两个排的小连队。
要说王安国和郑尚武心里没有怨言是不可能的,不是抱怨在经历血战后还要继续作战,而是抱怨自己所在的这个方向不受重视。这种怨气在战场上,反而成为一种激发九连完成艰巨任务的动力。
因为恢复二线阵地后休息过的原因,九连指战员们的精力还算充足。经过十来分钟的准备,七十九条汉子带着武器装备,穿着中敌两军的服装,混杂在一起从北坡溜下高地。能够界定他们身份的,是左臂上缠着的白毛巾。
763A到古坝,直线距离五公里。可再次作为迂回分队,九连不能走直线跟敌人正在积极准备进攻的主力硬碰,因此他们必须绕道。崇山峻岭中绕道而行,一绕就是十多公里。
凌晨五点三刻,九连前方尖兵才摸到古坝村西面大约两公里的公路边,看到敌军的卡车滚滚地从西向东朝古坝方向开去。这些汽车到达古坝后会折向南边的沙坝方向,再沿着路况稍微好一些的公路运动到东线。
战区的公路都是这样,无论是敌方还是我方。公路不会连接成网,而是以战区重要城市为点,以纵深内据有地利的某个地方为枢纽,这种形态如果用汉字的形状来表示,“山”字最为适用,劳街和汾土都是竖笔的顶端,古坝就是中间一竖与横的连接点,这就形成边境战备公路的特色。古坝,就是敌方劳街和西面的重镇——汾土之间与后方重镇沙坝的连接枢纽。
王安国找来手下的两个排长,郑尚武和沈永芳。因为没有适用的地图,三个基层指挥员只能趴在丛林边缘看着地形商议打法和各自任务。
“营主力六点半准时发动攻击,咱们,要在之前占领公路两侧有利地形,在六点三刻左右,发起对古坝的侧后打击!你们看,对面的高地可以扼住公路西边和南边两个方向,敌军在那里肯定有哨位。怎么打?”
郑尚武顺着连长的手指看了看地形,叹息道:“如果,韦同志还在……”
“废话少说!”王安国横了郑尚武一眼,他知道这个新任排长的意思,就是用韦晓东擅长伪装成敌军的特长搞突袭,顺利地控制高地。可韦晓东已经在昨天早上的战斗中牺牲了。
“那就兵分两路,一路潜进,突然强攻高地,得手后马上准备阻击;一路同时袭击古坝,得手与否都尽快撤出,增援高地阻击分队!”郑尚武忙改口提出自己的方案。
王安国瞄了一眼沈永芳,才转头带着些不满的情绪说道:“你的意思是,营主力未必能够拿下古坝?”
“嘿嘿。”郑尚武又开始摆出招牌式的傻笑,很多人都被他这傻笑蒙蔽过,以为他是个老实人,其实却是著名的捣蛋鬼。“我看,咱们突袭古坝得手,营主力兴许能够一攻而下;我们不得手,营主力最多造成我攻敌守的态势。”
王安国寻思了片刻,点点头道:“那就要求我们必须一击得手!曾庆侦察古坝回来没有?”
“还没。”郑尚武摇摇头,眼光却瞟在公路边的那目标高地上,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道:“看运气,袭击古坝是说不准的事情。如果打不到老虎,咱们就得在那高地上再次成为孤军。连副,不,连长,你说咱们的命咋就这么苦呢?”
连长没有说话,倒是沈永芳插嘴道:“老幺,你是党员,是排长了。”
“嘿嘿,是,是。”郑尚武再次摸着后脑勺傻笑后,正色道:“连长,还是我带一排去摸猴子屁股,行不?”
王安国沉吟了一下摇摇头,他担心有点情绪苗头的郑尚武摸进古坝后会打红眼撤不回来,所以他看向沈永芳说:“还是二排去,打高地的任务,一排负责。”
说完,王安国挥了一下手,换成命令的语气道:“就这样,各自准备,六点三刻准时打响!”
郑尚武还想争,却转念一想:拿下高地可能马上面临更加艰苦的阻击战,坚守无名高地似乎更为重要一些。无论早晚,古坝肯定被我军拿下,关键的是在拿下高地之前,尽量阻击西面的敌人不能东蹿!
如果敌人通过无名高地,会加强古坝的防御力量,三营主力攻打古坝的难度会增大,更重要的是阻止316A师会合敌军345师东去的计划会遭遇挫败。说白了,无名高地必须像刀插进敌人心窝子一样起作用。
十五
二月二十日清晨六点三十分,随着三颗红色信号的腾空而起。我军三营主力在经过一夜小战斗调整态势后,又发起了对763A高地下敌军的攻击。这次攻击的目标不仅仅是敌军企图攻击高地的部队,而是趁势拿下古坝村据点。
缺乏重火力的我军,只能发扬刺刀见红的精神,战斗一开始就分外激烈。担任主攻的三营七连,短短十五分钟内就突破敌军的攻击准备阵地。敌军一整夜都在作攻击763A的准备,完全没有想到我军会突然进攻,措手不及下损失惨重。不过以316A师一个加强营为主的敌军很快调整过来,在古坝——763A之间的二号高地组织起防线。真正残酷的战斗,围绕二号高地的争夺展开。
六点四十五分,敌军左后翼的无名高地方向突然响起激烈的枪声,接着一股穿着敌军服装的突击队,伪装成从无名高地溃退下来的敌军,趁着早晨的雾霭突进古坝村,与古坝守敌激战十多分钟后又突然撤回无名高地。这次突袭,正是三营九连二排在王安国和沈永芳的率领下实施的,成功地摧毁了敌军一个152榴弹炮连的发射阵地,打乱了敌军的指挥系统,让敌军的战斗部署乱成一锅粥。
正面,三营主力趁机以八连换下久攻不果的七连,一鼓作气拿下二号高地,到清晨八时许,古坝村已经遭受二号高地上我军迫击炮的轰击。而无名高地上,我军九连也开始坚强阻击西面东来的敌军316A师部队。
正如郑尚武所料,营主力没有拿下古坝,九连再次陷入孤军阻击的危险境地。只是这一次,九连与营主力的距离从十公里变成了不到两千米而已。
无名高地上,敌军一次排级规模进攻刚刚被打退。
郑尚武放下枪趴在掩体后喘息了一阵,突然对着左手边一个战士吼叫道:“那个,许瑞明,你他妈的没卵子还是咋的?!”
那战士是营直属勤杂部队补充到九连的一员。刚才的战斗中,许瑞明有些胆怯了,居然将头躲在掩体后面,举起手中的冲锋枪一气胡乱射击,这样的动作对战斗来说不起任何的作用,纯粹浪费子弹。因此郑尚武冒火了,敌人没有退下去时他忙不过来,只能憋着,现在就是爆发的好时机!
许瑞明一脸惨白地看着排长,他和三营所有指战员一样,早就认识郑尚武,目睹过、听说过这位“新任排长”的事迹。对残酷的战争的些许恐惧加上对郑尚武的畏惧,让他一时之间不敢说话。
阵地上,很多战士都把注意力转移到这边来,远远地看着、尖着耳朵听着排长发火。
“没卵子当个×兵!像你那样的怂兵就是浪费子弹浪费干粮,我日你×的,滚回去去待着,少在咱一排丢人现眼!”
郑尚武真还是第一次看见许瑞明这样的人。俗话说“人以类聚”,他身边的张勇、曾庆、沈永芳,还有很多的战士,都是好汉、都不怕死!可现在倒好,出了这么个怂兵在阵地上,还在他右边不过六米的地方丢人。
经历了几次残酷的战斗,经历了无数战友的离去,也亲眼看到打红眼的我军和敌军士兵的凶悍,乍一看到许瑞明这样的人出现,郑尚武还真不适应。
远处,有战士发出嘲笑声,更多人是默默地看着,没有表示任何的态度。实际上在战争最初的时间里,战士们没有任何的经验,只能依靠对祖国的忠诚,对军队荣誉的珍惜,凭着热血和激情在战斗,直到身边出现了一些“英雄”后,才逐渐形成了凶悍的战斗作风。只是九连大部分战士运气好,因为九连一上手就冒出个郑尚武做榜样,让大家很快就适应了战争。
郑尚武察觉到阵地上的气氛有些异样,他又看了看许瑞明,突然觉得这个脸色惨白的战士有些可怜,就好像邻居家那个老是躲在一边看自己打架的小孩子一样。
想一想自己,刚刚过河那阵子还不是心惊肉跳,看着黑沉沉的热带丛林暗自发抖吗?也许,这个战士的适应能力差了一些。
他收敛了怒容,正打算说点贴心的话安慰一下许瑞明,却听许瑞明尖叫一声突然站起来,跳上掩体的胸墙,端起手中的冲锋枪对着高地下的敌军进攻方向,大声嘶吼着扣动扳机。
冲锋枪“哒哒”地响着,枪口喷射出长长的火舌。
又一条汉子出现了!
郑尚武嘴角抽动了一下,欣赏地看着许瑞明。突然一种不祥的情绪涌上,他一个激灵向许瑞明扑过去,大喊道:“趴下!”
迟了!
几朵血花从许瑞明的背后溅出,战士的身体抖动着向后倒下,手中的冲锋枪还在对着蓝天发射火红的子弹。
躺在郑尚武怀里的许瑞明艰难地笑着,眼睛无神地看着蓝天某朵白色的云彩,喉咙里嘶嘶作响,胸口浸出的鲜血将绿色的军装染成黑褐色,伤口处也在嘶嘶作响。子弹,打穿了他的肺部。
郑尚武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是盲目地用手上的绷带去按许瑞明的胸口,想止住那里鲜血的狂涌和漏气,悔恨的眼泪止不住地模糊了他的视线,让脸色本来就惨白的许瑞明在他视线中变成抖动的模糊影子。
许瑞明的身体痉挛起来,从嘶嘶作响的喉咙处迸出最后一声大喊:“妈妈!”
阵地上,陷入一片沉寂。战士们各自抱着钢枪流泪出神,想着刚刚牺牲的许瑞明,想着被这位战士临去之前喊出的心声。这群平均年龄不过十九岁的战士,可以坦然面对死亡,却无法摆脱对母亲对家人的思念。战斗时没人去想这些“无聊的事情”,可是现在,妈妈两个字成为所有人心里最重的牵挂!
男人是人,军人也是人,在他们心里,都有一个女性的身影,那就是妈妈。可以比喻地说:军人打仗保家卫国,就是保护母亲、保护祖国母亲。可是从前空洞的比喻很难与战士的情感连接起来。如今,妈妈和战士,战争和牺牲,紧紧联系在一起了!
敌人,没有让郑尚武后悔多久,也没有给太多时间让战士们想亲人。一阵迫击炮轰击后,调整过来的敌军又发起了新的攻势。这一次,敌人攻击无名高地的不是一个排,而是一个加强连。
这个时候,根本就不需要指挥员去说什么话,指挥员的责任在分配火力和人力以后已经完成了。只听着阵地上的战士们狂暴地怒骂着“小鬼子,狗日的,来啊!”将手中的机枪、冲锋枪、步枪打得山响,无数战士打得性起,浑然忘记自身安危去追求射击中心理压力释放时的快感,去追求手中武器更好的射击效果,不禁从掩体中站起来,端着冲锋枪不断地打着长、短点射。
这种情况下,作为指挥员的郑尚武要做的工作不是喊打喊杀,而是不断地巡视阵地,将打红眼的战士拉扯下来,摁进掩体!
两支装备、战术完全一样的军队,在无名高地攻防搏杀,比拼的就是战斗意志,就是那股子消灭对手的狠劲!在九连一排几乎忘我的疯狂打击下,敌军一个加强连兵力的进攻很快失败,成群的敌人慌乱地溃退下去。
郑尚武躲在重机枪阵地旁边的单兵掩体里抽着闷烟。与营教导员的中华、已经牺牲的连长陈钢的红塔山相比,他这个小兵只能抽一毛五一包的白壳红梅。就算是这低档烟,过境作战几天后,也所剩无几了。
青烟,驱不走悔恨的情绪。
一个战友就那样牺牲了,完全是因为郑尚武侮辱性的谩骂才导致了不必要的牺牲。是,许瑞明胆子小,可多打一次两次就适应了、习惯了、就成为真正的战士了!用得着郑尚武去“拔苗助长”吗?结果已经证明郑尚武错了!战场上,犯错的代价就是牺牲!
不知何时,曾庆挪到郑尚武身边,自己伸手从郑尚武的衣兜里掏出香烟点上,吐出一口青烟后小声道:“排长,小许的牺牲,值!你看大家伙都还憋着狠劲,小鬼子再来进攻,有他娘好瞧的!
“当兵吃粮,扛枪打仗。排长,你没错,你不教训小许,兴许他还是一个孬种,兴许……”
“别说了!他不是怂蛋!如果,如果你是小许,一定不会这么想了。”孬种二字刺痛了郑尚武,他打断了曾庆的话。在他心里,许瑞明不是孬种,而实实在在的是那个看自己打架的小弟弟。他的牺牲,自己要担负最大的责任,这一点无可置疑!
“尚武,都这样了,你可别背包袱!”
郑尚武点点头,用力地掐灭了手中的烟头道:“回去吧,看好你的一班阵地。”
曾庆抽了抽鼻子,无奈地转身猫腰回一班阵地,刚走出几步,就听郑尚武道:“回来!”
郑尚武等曾庆回来,在他耳边小声地说:“悄悄替我向营直过来的人打听一下小许家里面的情况,越详细越好。”
曾庆有些疑惑地看了郑尚武一眼,点点头,再次猫着腰走了。
不多时,空气中传来一阵啸叫,无名高地很快就被敌军的火炮覆盖。短兵相接,敌军打不过依托简易工事而气势如虹的九连,此时只能倚杖优势的火炮,向九连阵地倾泻密集的炮火。
傍晚的天空被火光渲染得通红,无数个炸点在无名高地上爆绽开来,硝烟席卷着TNT刺鼻的味道替代了山间清新的空气,冲击波夹着弹片带着尖利的呼啸四下收割着生命。无论是人还是无辜的动物、植物,在炮火覆盖下的炼狱里,都在经受着生与死的考验。
敌军316A师147团发疯了,在该师炮兵团一部的配合下发动对无名高地的进攻,而处于古坝的敌军加强营和民兵残部,竟然在我军主力打击下,还是抽调了一些兵力参与对无名高地的攻击。
不断的爆炸声中,电台传来营指的命令:九连必须坚持两小时!两小时之内,营主力就会攻占古坝,支援九连!
死守的命令从连长兼指导员王安国嘴里发出,很快就传遍阵地,此时,无名高地上的九连还有三十三个战斗力。
敌军重炮和火箭炮大规模的覆盖性炮击持续了十多分钟,接着就是迫击炮对我九连前沿火力点的重点轰击。同时,高地北面敌军出动两个连的兵力,东面也有一个连的兵力,跟随炮火不紧不慢地猫腰而上。
火炮,被称为战争之神。
而无名高地上的九连却没有被战争之神眷顾,他们只有两门迫击炮,别说对敌军营级重炮群进行火力压制,就是支援前沿阵地的战斗都远远不够。
敌军的火炮摧毁了无名高地上的大部分工事,将临时的简易防御体系割裂成一个个分散的火力点。三营九连就是依靠这样的阵地和手中的轻武器与敌军交锋!
一线阵地刚丢失,王安国马上就组织预备队反冲击抢回来,敌军也会在暂时撤退后来一通炮击,杀伤我军的同时阻止抢修阵地。由此,高地上每寸阵地的得失,都浸透了九连战士的血汗。
又一股敌军冲上一排三班的阵地,郑尚武叫道:“曾庆,带一班增援三班!”说完,他就操纵着重机枪向敌群射击。
战斗异常地惨烈,这挺重机枪的正副射手先后牺牲,只能由郑尚武来操作;而曾庆所谓的一班也只剩下四个人,充其量算作战斗小组。
曾庆喊了一声,四个人带着一挺轻机枪沿着山腰向三班增援,还在半道上,敌军一阵迫击炮的急射就将四个人湮没在夜幕下的火光中。随即,一股敌军从三班阵地向一排的主阵地,也就是郑尚武所处的重机枪阵地扑来。
郑尚武赶忙掉转枪口向敌人射击,重机枪剧烈地抖动着发出怒吼,长达两尺的火舌在枪口喷射,将他扭曲的脸映照得格外狰狞。他清楚,两个小时的期限,九连无法坚持下去。这不是胜败的问题,不是尽力与否的问题,而是实力绝对悬殊下的现实!
胜利,是军人的追求,而为了胜利光荣地战死,是无数军人的最后归宿。
曾庆,也随着好兄弟张勇去了!此时的郑尚武没有丝毫的伤感,因为自己也很快就会去跟战友们会合。迟一步去,是为多拉几个小敌国垫背呢!
一阵剧烈的枪声从东面传来,沈永芳带着一个战斗小组在重机枪阵地周围占据地形,重新形成了一道防线,屏障着二排的后背。
曾庆他们倒下的地方,突然响起一连串的爆炸声,正在组织进攻的敌军被打乱了阵脚,只好暂时退缩回去。
忙着修砌阵地的沈永芳突然看见郑尚武蹿出阵地,连滚带爬地向刚才响起爆炸的地方冲去,那里距离已经失陷、被敌军作为进攻出发地的三班阵地不过二十米!
他连忙操纵起重机枪,紧张地看着夜色中那个朦胧的身影。他知道郑尚武要做什么!无论这种做法对战斗成败有没有实际意义,都是一个血性男人应该去做的事情。
紧紧地看着那个黑影,用时刻待发的重机枪掩护郑尚武,为他鼓劲加油。不多时,郑尚武将曾庆横扛在肩膀上,一身是血地回到阵地。
“排长,尚武!我他×的痛啊!你,你给我一枪!”曾庆用颤抖的声音嚎叫着,他的右腿从大腿根处冒着鲜血,白森森的骨头沾着红色的血肉突兀地支棱着,一身的军装被炸成一条条的布条,无数的窟窿处都在向外渗着鲜血。曾庆,在遭遇敌军炮击身负重伤的情况下,在敌人攻击队形的背后用手榴弹为郑尚武解了围!
郑尚武没有答话,只是快速地用急救绷带给曾庆包扎着,甚至凶残地将曾庆大腿上裸露出来的动脉血管又拉了一些出来,用布条死死地扎上后,才撒上消毒粉包上绷带。绷带不够,他三两下扯下自己头上的绷带,也不作任何处理就扎在曾庆腿上。而曾庆则在郑尚武粗暴的救护动作中一阵阵惨叫,最后昏迷过去。
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的郑尚武,用沾满滑溜溜的鲜血的双手,在沈永芳的帮助下将曾庆挪到一块岩石背后。他似乎不知道曾庆已经昏迷一般,喘息一阵后突然大声吼叫起来:“你他×死不了!要死,等咱们一起死!”
一旁的沈永芳想起郑尚武刚才的动作和神情,不禁连打了几个冷战。心里却为曾庆和自己有郑尚武这样的生死战友而庆幸。尽管,这种令人热血沸腾的关系不会延续太长时间。死神,已经在不远处向无名高地上的十七位中国军人招手。
迫击炮弹尾翼在飞行中带出的独特啸音再度响起,连续的爆炸就在阵地前后甚至在身边发生,把人震得晕头转向,满嘴都是冲击波带来的红色砂子,耳膜刚开始还在嗡嗡作响,随后就没有了半分的听觉,满眼都是闪光,都是血肉在飞溅!
敌军发起对无名高地的总攻。不大的山头上、山腰上,密密麻麻都是散开队形弯着腰、放着枪,小心翼翼接近主阵地的敌军。
王安国带着二排仅剩的几个人冒着枪林弹雨运动过来。最后的力量撞击只能在主阵地上发生,九连所有力量会合在一起,能够加强这最后的撞击力度!
敌军离阵地越来越近,在接近到二十米左右的时候,王安国才吼出了一个“打”字!瞬间,十七条各式武器喷射出火舌,将满以为九连已经被消灭的敌军射倒一片。
敌军没有退缩,无名高地上的抵抗力已经减轻到最低,与下午时候遭遇的疯狂打击相比,敌军已经确定无名高地到手在即。因此,敌军继续进攻着,火力越来越密集,炮弹的落点也越来越准确。
阵地上没人说话,指战员们只是默默地瞄准射击,手榴弹早已经用完,子弹也剩余不多。最初,每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却又在子弹一发射出后越来越轻松。敌人的炮火枪弹,对视死如归的人几乎产生不了任何作用。
一直被视作奇迹、没有受过任何伤的沈永芳倒下了,一发炮弹在重机枪的左前方爆炸,将这位机枪射手抛到三米开外;连长兼指导员王安国也倒下了,高机子弹将他身前的掩体打得千疮百孔;40火箭筒手石华倒下了,他最后的战斗武器是一挺轻机枪;更多的战友倒下了……
郑尚武打光了所有子弹后左右看看,身边只有四个人依然在动弹。营直的李海洋,九连的梁忠、方正清,工兵防化班的陈红军。四个人都看着郑尚武,等待这位最后的指挥员下达命令。
“咋样?!接着干他奶奶的!”郑尚武吼叫着甩开重机枪,从身边捡起一条56半自动拍上刺刀。他不知道战友们能不能听到自己的命令,他只能通过胸腔的震动听到自己的声音。
没人说话回答,郑尚武的动作就是无声的命令。四个人纷纷检查了手中没有子弹的武器,拍上刺刀后站起身来,立在郑尚武的身边,自觉地排成一个标准的横队,闪着寒光的刺刀正对着缓慢逼近的敌军。脸上,都是那种冷然肃杀而悲壮的神情!一群花样年华的青年,几天前还在嬉皮笑脸地玩笑打闹,如今,却陡然间成长为铁骨铮铮的中国男子汉!
“杀啊!”
郑尚武挺着刺刀跃出阵地冲了上去,在他身后,紧跟着四条人影,同样地用标准的拼刺动作挺着闪亮的枪刺。
敌军怪叫着迎了上来,不知道是否因为他们想将五个对面的军人活捉,也许是因为双方的距离实在太近,慌乱中“啪啪”响了两枪后,战斗就演化成实力悬殊的白刃战。
郑尚武捅倒一名敌军后,一股寒气从左腰眼上传来,身体被刺刀入体的力量带倒在地。寒气很快就沁到心脏的位置,麻木的感觉被剧烈的疼痛代替传遍全身,大脑的意识却逐渐模糊。
一切感觉遥远起来,所有的事物都是无声的。战友们无声地陷入敌军的包围,一个个倒下。
在合上眼皮的瞬间,他看到梁忠在敌群中扑倒一名敌军,拉爆对方身上的手榴弹,闪光中,一群敌人为梁忠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