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两个身影快速消失在黑暗中,王安国再也忍不住流出激动的泪水。这是一场绝地反击啊!
    夜幕越来越浓重,763A高地渐渐地陷入黑暗的包围之中。
    郑尚武嘿嘿笑着躲进避弹所,里面有七八个战友正看着自己,忙道:“谁跟我去扯鸟毛?”
    “有行动!?”曾庆第一个反应过来。敌军316A师有个绰号叫“白颊鸟师”,扯鸟毛不就是要搞敌人一下嘛!
    “我!”
    “我!”
    应答声响成一片,压倒了敌军阵地上扩音器的喊话声。战斗打到这个份儿上,根本就不需要去做什么思想动员工作,敌我双方都打红了眼,以前没有作战经验的我军战士,现在也算作半根老油条了。在遭遇部队重大伤亡,身边的战友一个个牺牲倒下的时节里,在严峻的战斗条件下,活着回家的可能性缩减到几乎看不见的时候,生与死的区别已经不太重要,重要的是拉多少小鬼子垫背!
    尖刀连的战士们都知道763A高地的情况,知道自己身上肩负的使命。因此,郑尚武半玩笑半认真的发问,得到全部战友的热烈响应。
    “主力凌晨六点左右才能上来,还有九个小时的时间,现在阵地上的态势对继续坚守很不利。连副的意思是主动出击,改善阵地态势,争取更多的阻击空间。所以,我来组织突击队。”
    郑尚武简单地说明了情况,更多的战斗协调工作,需要沈永芳那边的队伍组织起来后,两人再去副连长那里计议。
    又是一片“我”、“我去”的声音,将敌人的喊话声对比成小丑的笑话。
    看着黑暗中一双双发亮的眼睛,郑尚武觉得这次出击肯定能成!理由很简单,就是他拥有一群忠诚的、值得依靠的战友!很快,以他和曾庆为首,编组了总数为八人的突击队,其他战友则在现阵地上值班,等攻击得手后,随时增援突击队巩固阵地。
    尖刀连做好了一切出击准备。人员编制、火力配备、具体打法……一一落实到人头。两个突击队的配合也通过王安国的协调,决定由沈永芳的佯攻分队先发起进攻,吸引敌军炮火和注意力,为郑尚武突击队创造出击突破的有利条件。
    尖刀连仅存的两门迫击炮也划分了目标责任区,一个小小的反击作战,在精密的计划下,也将成为一次配合严密的班排级步炮协同突击作战。
    黑夜中的763A高地,敌我双方都在筹备进攻。二十二时整,我军七号阵地方向突然枪声大作,不时有手榴弹的爆炸声响起,沈永芳突击队开始动作了。
    敌军重炮现在丧失了作用。在高地上的敌我两军,最小距离不足五十米,而夜间也不便于炮兵观察、确定射击目标。因此敌军优势的榴弹炮没有动静,连前沿的迫击炮、火箭筒,也是在战斗打响后才匆匆调整射界、慌乱地发射,炮弹绝大多数打到不相关的地方。
    所谓虚虚实实,佯攻不是做做样子,而是真正的攻击。与郑尚武突击队的主攻方向唯一的区别,是沈永芳他们得不到连迫击炮的支持。这并不妨碍战士们的进攻,七号阵地上给敌军的压力越大,郑尚武突击队得手的几率也越大!
    对火力点压制,匍匐前进和短暂跃进相结合,交替掩护接敌,手榴弹解决敌火力点。这些战术两军都精通,较量的是战斗意志!
    郑尚武带着第一梯队四个人悄悄从侧面爬出阵地,一号阵地上的我军机枪保持着沉默,连迫击炮也没有动静。现在还不是这些火力发威的时候。
    炮弹坑、旧交通壕、单兵掩体、自然地形的凹处……成为郑尚武和战友们匍匐前进、接近敌军的掩护。黑暗中远处的枪声格外激烈,郑尚武却只能清楚地听到自己心脏的怦怦跳动声和有些粗重的呼吸声。敌前托枪匍匐前进是吃力的事情,不过他和第一梯队的战友们做得很标准。每个预定的地段通过后,前出和掩护梯队自动交换,一切可以利用的地形都被利用起来。
    四人渐渐接近了敌军前沿,而此时,敌军正在调整前沿的兵力部署,没有发现郑尚武等人已经接近到二十米处。
    郑尚武找到一个152榴弹爆炸后留下的弹坑翻滚进去,在背对敌军的情况下掏出蒙着红布的手电筒,对着连部方向划了三个圆圈。不到一分钟,迫击炮弹带着特殊的尖啸声,落在前方二十米处的敌军阵地上。一发炮弹准确地击毁了敌机枪阵地,另一发则以大曲度掉在敌战壕里,黄色的光芒中,敌军的残肢断体飞溅出来。
    时机稍纵即逝!突击队连忙扔出两批手榴弹,将敌军阵地笼罩在一阵爆炸的火光和硝烟中。接着,四个人端起冲锋枪弯腰冲击,大声呐喊出令敌胆寒的“缴枪不杀”!
    一阵交火后,第一梯队顺利攻占敌前沿阵地,马上就遭遇到敌军的反扑。一名战士还没来得及进入反击位置,就被反扑敌军的子弹打倒在距离郑尚武不过七八米远的地方。
    手电筒向后直上直下打出信号,王安国指挥迫击炮立即向反扑的敌军开火,曾庆的第二梯队也带着一具40火箭筒和一挺轻机枪增援上来。
    随后,我军中心阵地上的预备队也开始前出,加入到两翼扩展突破点的战斗行列中。
    敌军组织两次小规模反扑后溃退下去,郑尚武还没兴奋地高呼出声,就听到王安国在后面大喊:“小心炮击!”
    这个提醒来得相当及时,当郑尚武组织突击队刚刚进入隐蔽地域,早已标定好射击方位坐标的敌军重炮就轰然开火。阵地,瞬间又变成流淌迸飞着血火的炼狱。
    敌军报复性的炮击进行了十来分钟,炮击后并没有组织步兵冲锋。也许敌军也想不到自己的对手在如此劣势的条件下还能反击得手,仓卒间并没有制定步炮协同的攻击计划。
    由此,在几次小规模的交火后,763A高地再次陷入沉寂。
    沉寂是可怕的,它预示着敌人正在组织大规模的报复性进攻。骄傲的敌军316A师在763A高地上吃了这么一个大亏,新的进攻肯定会分外猛烈。
    来不及喘气的我军尖刀连,马上投入到阵地修整、火力支撑点构筑、伤员抢救的工作中。尽管面临的局面越来越严重,可是这次攻击得手,极大改善了尖刀连的防御阵线,得到了一个弹性的防御空间。这就意味着,在应付敌军下一次进攻的战斗中,尖刀连可以在杀伤敌人后有组织地撤退到中心阵地,再度杀伤敌人。
    时间,就是在阻击——撤退——再阻击的过程中抢出来的!
    就在激烈的收复阵地的战斗中,重伤后安置在连部山洞里的指导员严崇德牺牲了。处于敌军合围下的尖刀连伤员,根本就无法后送并得到及时的救治。包括身为指导员的严崇德,也只能在草草包扎后,在山洞深处流尽最后一滴鲜血。
    连长陈钢和部分战友的遗体也找到了,在下午的战斗中,因为匆忙地放弃二线阵地,英雄的遗体在高地上摆放了整整六个小时。看着战友们的遗体在连部的山洞中摆放了一地,就算经历血战对生死麻木了的郑尚武,也禁不住热泪滚滚。
    战士们只是流泪,没有人出声说话或者哭泣。谁也不知道接下来是不是自己追随连长和指导员而去。在763A高地这个绝境里,生与死的界限极为淡薄,任何一个时候都会有生死的分别。
    敌军没有给尖刀连留太多的时间,很快枪声就在前沿响起。等战士们进入阵地还击时,敌人又纷纷溃退下去,接着就是敌军炮兵的轰击。
    三两轮下来,王安国明白过来:这是敌人故意为之的骚扰疲惫战术,也是企图杀伤我有生力量的毒计。敌军真正的攻击,最大可能还是选择在下半夜到天亮前这段时间。
    留哨、休息,值班的值班、睡觉的睡觉。其后敌军用民兵发起的骚扰攻击再没起到半点作用,枪声炮声成为尖刀连战士休息的催眠曲。直到凌晨三点左右,高地北面的枪声突然大作,我军的冲锋号和喊杀声震天动地时,尖刀连才派出接应部队向北坡方向夹击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