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作品:《穷人的肉体富人的床

    于水淼带着几件换洗衣服和卤菜,去学校看望葛占水的儿子葛风。她与葛占水没有孩子,最初是她不想要,顶着葛占水的刺骨讥讽和谩骂,偷偷吃避孕药。近一年来她特别想要个孩子,可是葛占水似乎对房事不再感兴趣,屈指可数的几次,也都是虎头蛇尾,草草了事。
    葛风在市里一家贵族学校读高二,不仅人长得像母亲,品性和喜好也与黄艳翠同出一辙。于水淼成为继母后,他便改口于老师为于阿姨,母亲这个称谓,随着黄艳翠的消逝而永远消失了。于水淼并不计较称谓问题,她挺喜欢这个孩子的。小时候他成天扯着她的下摆,偎在她怀里,寸步不离。
    与黄艳翠一样,葛风对吃的兴趣超过了任何东西。有一次她跟葛占水吵架,屋子里一片狼藉。葛风放学回来,仍然不顾一切地踩着瓷器的碎片钻进厨房,又踩着瓷器的碎片转回来问:厨房是空的,咱们吃啥呀?葛占水时常苦着脸摸着儿子的头,叹息着:我怎么生个傻儿子 ,跟饿死鬼投胎似的,成天就掂记着吃?然后就骂前妻:你她妈的吃饱了,喝足了,抹抹嘴就走,给我留下个崽子还是个吃货。
    于水淼躲在寝舍楼道里给葛风打手机。她不愿意上去,不了解情况的同学以为她是葛风的姐姐,了解情况的当着葛风的面嘻戏:你小妈又给你送啥好吃的啦?
    葛风飞速地跑下楼,嘴里喊着阿姨,眼睛却盯着包里。他打开拉锁,在里面扒拉了一阵子,失望地问:“没带吃的呀?”
    于水淼笑眯眯地从身后拿出了一袋卤菜。
    葛风嘿嘿笑两声,用手指从袋里搛卤菜。
    “多不卫生,去,拿到寝室用筷子吃。”
    “才不去呢,那儿人多,一会就抢完了。”
    葛风吮吮油红的手指,又将脸埋进袋子里,用牙齿咬肉吃。他的牙齿像榨汁机一样,肉块被囫囵下去,通红的油水却顺着嘴角流出来 。于水淼又一次联想到黄艳翠。她叹口气,问:“学校的伙食不好吗?”
    “好是好,就是太贵了,一碗扣肉15元,同学们都不买。”
    “想吃你就买,家里又不是没钱,唉——你爸给的钱不够吗?”
    “够。”葛风嘴里咕咕噜噜,“那是自己的钱,怎么舍得呢!”
    于水淼还没从葛风的话里琢磨过味来,抻包里的手机响了。电话是超市的高镜打的,她和苏宝莲在一个柜台。她在电话里向于水淼反映个情况,说接班时,发现少了4袋水发冬笋。问苏宝莲,苏宝莲回答不知道。问李经理,李经理也不知道,她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找到了于水淼。虽然隔着电话,于水淼仍然感觉出对方的急切与焦虑。葛占水对家贼的处罚极其严厉,哪怕是挟带一根针,一棵青菜,也要卷铺盖回家,所以,多年来除了自选柜台外,几乎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离开学校,于水淼径直来到超市,她问李万昌:“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万昌说:“我也莫名其妙,总共进了230袋冬笋,昨天清点剩42袋,我提走30袋用做小包装,应该剩下12袋。可今天现在只有8袋了。你说这算怎么回事?老板知道,不定怎样发怒呢?”睃见于水淼缄默无语,他又申辨道:
    “我也不能翻她的包哇,别说是违法,就凭她是老板招来的人,也不敢那么做啊。”
    于水淼起身给李万昌倒杯水,安慰道:“咱可不能做那么下作的事,别说是几袋不值钱的冬笋,就是金柜的项链丢了,也不敢那样做,那是侵犯人权的。”她将水搁到李万昌面前的茶几上,漫不经心地问:
    “占水怎么会介绍她来呢?那天占水是怎么跟你说的?”
    李万昌就边喝水,边将那天老板在车里,让他将橱窗前的苏宝莲带进超市的事情一无遗漏地讲述了一遍。于水淼竖着耳朵,心里却揣度葛占水与这个神秘的女人关系究竟到了哪一步。
    李万昌离开前,对于水淼说:“千万别把这事跟老板讲,他会很为难的,就那么几个钱,从我这个月的薪水里扣吧。”
    于水淼说:“这也不怪你,你回去跟高镜讲一声,让她别声张就算了。”
    此时,葛占水正在吕颖的房子里欣赏从网上下载的小电影。说实话,除了A片,他对别的电影都不感兴趣,可吕颖在身边,他只好下载一个动画片,还装着津津有味。吕颖本来就是个火盆,再给她加点汽油,那不是惹火烧身吗?
    牟英从楼下走上来,见到葛占水乖谲地叫起来:“老爷来了,吕颖——老爷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害得我也没有梳装打扮。”
    吕颖也打趣道:“怎么,你还想做三奶?甘老爷啥时来,啥时走,你也没告我一声,给我个机会伺候一次哩。”
    葛占水也嘻皮笑脸地问:“真的,好久没见到甘老板了,这阵子是不是捣腾军火呢?”
    牟英猝然色变:“捣腾个鬼……”见到刚开封的新电脑,又大惊小怪嚷道:
    “不会吧,还是品牌机呢,吕颖,这就是你不对了,买了新电脑也不言语一声,这也不是葛老爷,藏着掖着的干嘛?”
    葛占水替吕颖辩解道:“不怪她,是我不让她告你的,我怕你把她带坏了,也去搞网恋。”
    牟英核桃般的眼睛瞪着吕颖。
    吕颖连忙申辩:“瞪我干嘛,不是我说的,你呀,成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茴香阁哪个不晓得你在搞网恋?”
    牟英恶狠狠地说:“好,吕颖,你行,你个卖国贼,为了讨好葛老爷,你不惜咱姐妹的情谊。行——哪天若是甘老爷把我休了,我死活到你这来抢饭碗。”她边说边站到葛占水身后,用两手抚摸着葛占水的脸,说:
    “我再怎么说也是隔靴搔痒,画饼充饥哦,哪像你,整套天守着老爷,要阳光有阳光 ,要雨露有雨露,要触觉有触觉,唉——”她长叹一声:
    “这感觉多美呵!”
    吕颖也恶狠狠地回敬牟英:“好,好,你摸吧,别歇手,等哪天甘老爷来了,你看我的呵!”
    牟英离开后,吕颖便跑进卧室,将门嘭地砸紧。
    葛占水耐心地哄劝道:“你怎么这样,人家不是开玩笑吗?又不是来真的。”
    吕颖啜泣着:“你咋那么贱,她用手摸你脸,你连动都不动,是不是很享受哇?”
    葛占水用一种委屈的腔调说:“你怎么长个袖珍心眼呀,别说是牟英没那个意思,就是有,你看我还有那份劲吗?我的心思不是全在你身上吗?要不是看在她是左邻右舍的姐妹,平时遇事有个照应,我尿她个鬼!我怎么会找一个在网上骚首弄姿,给爷们戴绿帽子的女人呢?”
    一听到绿帽子几个字,吕颖心里咯噔一响,旋即拉开门栓,揉着眼睛说:“我不许你对别的女人好,更不想她们碰你。”
    葛占水捏着她的下颌:“不会的,我只对你一个人好。”
    吕颖粲然一笑,说:“把脸洗干净。”
    看见葛占水进了卫生间,她走跟前:“用刀刮刮吧。”
    葛占水回家时已经是深夜了。
    他看见于水淼还在厨房里忙碌,便走过去问:“你怎么还不休息?”
    于水淼说:“我想给孩子炸点春卷。”她边用漏勺舀出炸黄的春卷,边说:
    “今天我去学校,给他带点卤肉,他稀罕得不得了。我想今天再炸点春卷,明早送过去。
    葛占水的心,也仿佛刚从油锅里滚出来的春卷,冒着热气。
    他说:“你把他惯坏了。学校什么没有?让他自己掏钱买。”
    “那到是,”于水淼说:
    “不过,他嫌贵,舍不得掏钱买。”
    葛占水又拧起了眉疙瘩:“你看,是不是跟他那个死娘一个模子倒出来的?既贪嘴,又扣门,又自私。”他说着话朝卧室走去。
    拾掇完厨房的于水淼进卧室时,发现葛占水正伫立在雕花的工艺窗前,凝眸远眺,一付心事重重的样子。她顺势望去,漆黑的窗口,只有狐独的街灯在寒风中冒着桔黄色的烟气,城市的上空漂浮着影影绰绰的星星。
    “你有心事?”于水淼依偎在他身边。
    “喔——没有。”他抽出胳膊,将她窝在自己的臂腕里说:
    “就是感到有点累。”
    “那你就早点休息吧,我去给你倒杯牛奶。”
    “不喝了,喝完老想上厕所。”
    “咳——”于水淼像忽然想起来似的:
    “今天挺怪的,副食柜丢了4袋冬笋。”
    “谁当班?”葛占水刹那间冷漠起来。
    “好象是个新来的,是李万昌介绍来的,你不知道。”于水淼揣着明白装糊涂。
    “噢——哎,下午我去仓库,看到李万昌他们正在搞小包装,会不会……”
    “这些都算进去了,可还是差4袋。”
    见丈夫沉默不语,于水淼宽慰道:“算了,这点小事你别放在心上,本来我不想告诉你,可李万昌他们担心你知道后,会找他们算帐,我才跟你打招呼。我已经吩咐他们别声张了,新来的嘛,好多规矩都不懂。”
    “你怎么肯定是新来的呢?”
    “李万昌和高镜他们都这么说,我开始也不相信,瞧她蛮老实、蛮本份的,可那儿是柜台,高镜一接班就发现少了4袋,李万昌都想搜她的包,但被我拦住了。”
    “不可能,”葛占水揿息床头灯,冷冷地说:
    “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