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作品:《穷人的肉体富人的床》 第九章上
凯斯特夜总会灯光隐晦。
吕颖觉得坐在沙发上很不自在,她习惯坐着时怀时里抱个小玩艺,可进门时,连抻包都被侍应生拿了过去,她只好抱着自己。
茶几上的台灯漂浮着闪烁不定的光芒。她渴望这种幽暗漂浮的氛围,就如同她第一次走进物理老师房间时的感觉:怪谲、神秘而又隐隐地冲动。
磨盘般缓慢转动的舞台上,正在表演铜管秀:两个丰满得近乎肥胖的妙龄女郎绕着一根铜管剥葱似的一层层褪掉身上的衣服,摆动扭曲中不时裸露出肥白的乳房。
吕颖将脸扭向窗外,隔着纱幔,依稀看见街灯吐出来朦胧而又晦涩的光亮。行人稀少,一个拾荒的老太太正在垃圾桶里翻动着什么。吕颖回过脸,她的心事沉浸在对可能出现的诡异而又暧昧的臆想里。茴香阁那种尼姑庵般枯槁的生活已经将她的神经磨得越来越细,她相信如此下去,自己总有一天会骤然断裂。
“小姐,这里有人吗?”
“没有,你可以坐下来。”吕颖端详着问话的男士:突兀的眉骨下面,深藏两汪山泉般清澈而悒郁的眼睛,鼻骨挺阔的线条和颧骨优雅的弧线将整个脸部映照得文雅而又生动。这就是人们常提到的鸭子吗?他瞧上去不到20岁。她的心似乎要跳出胸腔,不是因为他的年轻和俊美,也不是终于目睹了传说中的男妓,而是为她与他之间可能发生的事情而心慌意乱——尽管这种欲望她期待了许久。
开始,俩人之间的谈话还陷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在一些无聊而琐碎的句子之间尴尬地徘徊。然而,她隐隐地感觉到,他们之间注定要发生什么,就像一个坚硬的果核,一旦被敲碎,注定要裸露出果仁一样。果然,他开始试探性地碎果核了,他悄悄地问:
“小姐,你需要我陪你吗?”
他顷刻间结巴起来,脸因为羞赧而涨得通红。
“我是说……”
吕颖心里的那扇窗户蓦然洞开,裹挟着花粉和草籽浓郁气息的穿堂风呼啸着灌进来,霎时间,她感到了全身燃烧起来……
葛占水又一次看到了苏宝莲。那张熟悉的脸还挂着泪痕,像是刚刚哭过。
苏宝莲惊讶地望着葛占水,居然说不出话来。
葛占水感到了自己的唐突,尤其是在这样深的夜晚。可既然来了,总不能转身就走吧,他说:“怎么连屋子都不让我进去啊?”
“你好象哭了,发生了什么事?”
苏宝莲抹了把脸,声音湿湿的:“是的,我的一个姐妹死了,我挺伤心的。”她闪开了身子,“你进来吧。”
屋子也就两张台球桌大小,墙面贴满了报纸,剥落之处透出黑赭色的砖头,顶棚支离破碎,裂口像手掌上的脉纹伸展开去,小方桌旁唯一的塑料板凳上,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他正咬着铅笔好奇地打量着他。
“你就坐床上呗,”大慨看出了他的窘境,她说,“我们进来也是坐床上,屋子实在太小。”
“你们在哪里做饭呢?”
“在外面。”
“怎么上厕所呢?”
女人迟疑一下:“也在外面,公厕已经塌了——这里没人来。”
“你男人呢?”
“他送货去了,每天都回来很晚。”
“是司机?”
苏宝莲总算露出点笑意:“你也是臭记性啊!——对了,这么晚来,有事么?”
葛占水想起来她说过丈夫是拉板车的。
“没事,就是来转转,年龄大了,睡不着。”
屋子里的光线灰暗,有一股很浓的煤气味,呛得葛占水直想咳嗽。
“你刚才说一个姐妹死了,是怎么回事?”
苏宝莲又涌出泪水来。
葛占水一见,紧忙劝说道:“算了,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别伤心了。”
小男孩闷头写字,铅笔只剩下很短的一小截了,手捏不住,他就用细竹筒套住,接着用;苏宝莲端来一杯茶,上面浮着一层厚厚的茶叶沫。葛占水端起来,吹了吹,又放了下去,低质茶叶的腥辣味钻进鼻孔,令他又产生咳嗽的欲望,他鼻腔陡然一酸,刚进门时的唐突感,被眼前的低成本生存状态吞噬得干干净净。“幸亏我来得及时,若不然,她保不准会成为第二个付燕红。”他心里嘟嚷着,嘴上又问:
“你去过万生园超市吗?”
“瞧你这记性,”苏宝莲嘘唏道,“还是我告诉你的,那里比商厦还大,东西还便宜,夏天有空调,冬天有暖气——你全忘啦”她疑惑起来,“你问这……什么意思啊?”
“噢,噢,噢,”葛占水拍着脑壳,继续问,“你觉得那里怎么样?”
“像迷宫,第一次去,找不到出口,又不好意思问人家……”苏宝莲从陶醉中踅过劲,愈发疑惑,“你问这些到底什么意思啊?”
“那就是我开的,我就是万生园的老板。”
葛占水注意到她的嘴角抽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