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二章 越候的底线

作品:《神谕

    越清古在这一刻明白了为什么方觉浅会穿着神使长袍,如此隆重地来到越府。
    方觉浅这一排场,不是做给越彻看的,而是做给陈致和看的。
    简单点来说,神殿的神使,亲临越府,与越候亲切交谈,而这位神使,在今日已然向越城证明,她与新到的阎大将军似乎是旧识。
    那么,是否意味着,她将与阎术一起,与越候结为盟友?
    有意要与越彻缓和关系,共同抵抗阎术权力侵蚀的陈致和,见此状况,会作何感想?
    是依旧信任越彻,还是心生疑窦?
    再细细算一下过往陈致和一派对越彻的刁难,怕是怕,难以选择信任了。
    毕竟他的侄子陈骄,都敢上前拍着越彻的桌子大喊大叫,这一家人在越城嚣张跋扈到何等地步,过往又做下了多少有辱诸候颜面之事,怕是数不胜数。
    在这种时候,越彻会如何做,便很是值得耐人寻味了。
    越清古他想,他明白了方觉浅的话,阳关道与独木桥,他们从来不是一路人。
    方觉浅抚着戒环,不急不徐,声音里也没有多少情绪,平淡得如同一杯白开水,但字字句句,都直戳越家父子心肺:“越候,你乃越城诸候,有心延绵越城百世长安,我能理解,但你觉得,陈致和此人,可是值得你信任之人?与他为友,或是与我结盟,两者之间,你觉得哪一个更为可靠?”
    越彻终于抬起了头,干瘦的脸上一双眼睛湛着精亮的光,他知道今日这场谈话将会关系到越城的未来,他需得,细细斟酌,缓缓思量。
    “陈将军再如何跋扈,也是我越城之人,便是偶有不敬,但其对越城的忠心不可掩没,而神使大人你,初来此地,是何居心在下仍未得知,阎大将军固然是殷朝派来的人不假,但他来此处,是仅仅只为助我越城抵御外敌,还是另有所图,我也不明,此等情况下,换作神使大人你,会作何选择?”
    方觉浅笑了下,眼角都微微扬起,不点而红的薄唇轻启:“是个有趣的问题,我换一种方式来说,越大人不妨听听?”
    “请。”
    “我初来乍到不假,但神殿在你越城扎根多年,地位超凡,甚至盖过你诸候的身份,我今日以神使身份前来,代表的是神殿,而不是我个人,阎大将军是否另有企图,也的确未知,但至少有一点可以得到保证,他不是王后的人。”方觉浅笑着往后倾了倾身子,这是一个极具喻意的动作,代表着她有足够的自信和筹码:“否则,陈将军,就不会提防他了,您说呢?”
    陈致和跟王后越歌一直有往来的事,并不能算是多么隐蔽的秘密,方觉浅能得知也不是什么稀罕事,陈家敢在越城这么胡作非为,不把越彻放在眼里,也是因为有越歌做靠山。
    方觉浅点破这一层关系,是想让越彻明白,他与陈致和结盟为友,到时候可别被王后捡了便宜。
    越彻望着方觉浅有一会儿,在他眼前的,不过是一个年纪很小的小丫头,用他们这些长辈的话来说,那就是毛都还没齐的黄毛丫头,可是谁家的黄毛丫头,有着如此冷静睿智的头脑?如此擅长分析局势?
    他想起了很多传闻,传闻眼前的小姑娘,是下一任的神枢接班人,传闻她是神枢亲自指定的第八神使也就是圣使,传闻她进入神殿后,不足一年的时间里,她先后整治了神殿数位神使,她的地位空前之高。
    如果她只是个黄毛丫头,她能将局势分析得如此清晰是有些不可理解,但如果她是神殿的半个掌事人,她的确就应该要有此能力。
    越彻动动嘴唇,像是有些话他需要仔细酝酿,认真寻词后,才能说出来,深谋远虑的诸候大人他必须要考虑的是越城的出路,而不是他自己的利益。
    “方姑娘,我叫你一声方姑娘而非神使大人,是因为清古与你是朋友,我便也权且自大一回,当一当你的长辈,长辈有话要告诉你们这些孩子,越城不是你们博弈的赌注,而是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人,我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决断,因为我不可能拿着这么多人的未来去进行一场没有任何胜算的豪赌。我只能说,我不会插手你与阎将军的事,也不会站在陈致和一方。”
    “你心中有恨,要清算这座城池的荒诞,但这座不管荒诞成何种模样,都是我的领土,我的子民,你以神殿的名义,有心要作出改变,我不反对,但是,不可伤及百姓,这是我的底线。”
    方觉浅听着他这番话笑起来,眼中浮起些敬意,道:“有大人这句话,也够了。”
    “此事,我能给你最大的帮助,是让清古帮你,他自幼散漫不爱理事,此次若能从方姑娘身上学到什么是责任,什么是担当,也算是我的福气。”越彻又道,他心里也满是无奈,不指着他儿子可比肩朔方城那边的公子,这眼瞧着,是要连眼前的小小女子都比不起了。
    他这当爹的,也是愁煞了心肠。
    “爹!”越清古不满地嚷了一声,哪儿有在外人面前这么埋汰自家儿子的?他不要面子的啊!
    “越清古可能自由出入军中?”方觉浅问道。
    “自然,他是我儿子,越城任何地方他都去得,哪怕是军中。”越彻点点头。
    “那便有劳越公子,要陪我好好逛一逛这越城了。”
    “荣幸至极,我的女侠大人。”越清古故作夸张弯腰抬手行了个礼,没个正形的浪荡模样。
    方觉浅让他逗笑,这番样子倒没了端着神使架子的矜贵,只是平日里的那个方觉浅,虽有一双总是冷漠疏离的眼睛,但其实并不是那么不近人情。
    后来又聊了些闲话,越彻虽明面上不会帮着方觉浅,但还是给了方觉浅不少信息,说起来对陈致和最了解的人,肯定是越彻无疑了,方觉浅一一谢过,觉得这位严苛古板的诸候大人,其实也有柔情一面,只是他对越清古的关爱从不明言,只在行动里。
    她望了望外面越府上的景致,落地金黄,残阳血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