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激流勇进

作品:《深宫十二年

    骤雨过后,夏夜变得格外静谧。腾芽躺在舒适松软的床铺上,感受着凉凉的夜风,不一会就进入了梦想。
    一只手解开了系好的帷帐,跟着一个身影于床边坐下。朦胧之中,那个人轻轻向自己靠近,来自他身上略带苦涩却又清凉的味道,应该是薄荷凉油的味道吧。
    心砰砰的跳动,她能感受到久违的温软。奇怪的是这种温渐渐散去,她等的那个吻许久都没有落下来。腾芽睁开眼睛的时候,只有帷帐随风轻轻的摆动。
    她以为是自己做梦,梦见凌烨辰来过,于是叹了口气,翻身又睡下了。
    翌日一早,明晃晃的阳光晒在脸上,她就醒了。
    这时候,冰玉已经领着婢子们在房门外候着,听见里面有动静,才推门进来。“公主,昨晚睡的可好?”
    她的脸颊上,是温暖的笑容,荡漾着几许春色:“奴婢让柳抚给您熬了些汤药,现在正好热着,您洗漱更衣就可以喝了。”
    “什么汤药?”腾芽纳闷的说:“我的身子不是调养的可以了么?接下来只要食补就行了。怎么柳抚又准备了汤药?”
    冰玉的脸禁不住红起来:“公主,柳抚的汤药并不是给您补养身子的,而是……有助于……坐胎的。”
    “你说什么?”腾芽奇怪的看着她:“你是说昨晚上皇上真的来过?”
    “是啊。”这回换成冰玉奇怪了:“怎么公主您不知道吗?”
    腾芽叹了口气,却没有回答。
    “其实昨晚已经很晚了,皇上过来的时候,宫门已经落锁了。所以奴婢才听见动静。但是一直没听见皇上离开的动静。早起来伺候的时候,没看见颂昌他们在这儿,才知道皇上走了。”冰玉看着三公主的脸色奇怪,便没有再说下去。等到侍奉好了梳妆更衣,她才屏退婢子们。“公主,汤药还要不要喝?”
    “不要。”腾芽摆一摆手:“别说我昨晚并没有见到皇上,即便是有,有佳澈就足够了。你们不必为我费心。”
    “可是公主您如今贵为贵妃,只差一步就可以成为皇贵妃甚至副后,且稍微用点心思,扳倒那位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您有了皇子,皇上也有理由册封您为皇后……”
    倒吸了一口凉气,腾芽饶是一笑:“若这话是别人对我说的,我可能不会有太多感触。可是冰玉,你是从盛世就陪着我,一路走到今天的人。你觉得我在意的,是皇后的位置吗?其实这宫廷里的生活,我早就已经乏味了。从我有佳澈的那天起,我就盼着老天能成全我一次,我只想要个女儿。这是因为她不必经历后宫的争斗,不必被卷进立储的风波。还记得我让你给左惠妃送去的那份礼物吗?她才是最合适成为太后的人选。一旦她的孩子登基,她就能稳住宫里的局面,还能让左氏一族彻底效忠邻国。我已经把我的心思告诉了她,她会如我所愿。”
    “可是公主,您能让去皇后的位置甚至太后的位置,难道您忍心放下和皇上多年的情分吗?”冰玉不解的看着她:“您和皇上经历了这么多事,皇上仍然相信您,丝毫不被那些奸诈的手段蒙蔽双眼,这是多么难得。难道您真的打算离开这里,从此和皇上不复相见?”
    “走一步看一步吧。”腾芽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转过身,在梳妆台的匣子里翻找。
    “公主找什么?让奴婢来帮您。”冰玉也帮着翻了起来。
    主仆两人,将梳妆台翻了个遍,也没找到想找的东西。
    “别找了。”腾芽沉了沉心,皱眉道:“我总算知道,皇上为何昨晚过来又匆匆离开……那个香包看似不起眼,也不是用多么名贵的料子所做,但那是……凌夫人亲手所绣。凌夫人的针黹,皇上如何会认不出来。”
    “主子说的是裕王妃,也就是盛世如今的皇后交给您的那个香包?”冰玉身子一颤,整个人都不好了:“当初裕王妃来宫里求见,以叙旧之名,暗中相告裕王的计划,原来她并非对您坦诚,而是为了那拿个香包作为要挟?”
    “是啊。”腾芽温眸点头:“我至今还记得,在英府,第一次见到英乔姐的时候,她英姿飒爽与众不同的样子。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有这么一日,她会和后宫里那些勾心斗角的妃嫔一样,变成了我根本就不认得的样子。她之所以会来,就是怕我横加干涉,扰乱了他夫君登基为帝的大业。”
    冰玉的脸色相当难看,她咬着唇瓣,好半天都没吭声。
    “原本如此,你也没有必要为此懊恼或是惊讶。她陪着皇叔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自然不希望我在最后的关头坏事。而我,一个外嫁的公主,又有什么资格去干涉盛世的朝政。父皇既然愿意退位,自然有他的道理……”
    “怕就怕是被用了同样的手段要挟才会如此……”冰玉皱眉道:“公主,要不要咱们派人回去打探一下,看看皇上是否平安。如若有什么不测,咱们也好及时帮衬一把。”
    “你忘了。”腾芽蹙眉:“我身边能用得上的戍卫,都是皇叔特意挑选的。”
    “是啊。”冰玉叹了口气:“只怪咱们没有一开始就扶持自己的人,真的到了要用人的时候,处处受制。要不……想左惠妃娘娘张口,请她帮忙?”
    “不可。”腾芽蹙眉:“父皇的安危要紧,只怕我们多做多错,反而只会坏事。不如静观其变吧。对了……”腾芽皱眉问了一句:“橘依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说是和宫里一个内侍闹了矛盾,她出宫的时候,被那内侍跟踪伺机动手杀害了。内侍也认罪了。”冰玉长叹一声,道:“他们一向是雷厉风行,这么快就查出真相了。其实这真的是真相吗?”
    “你该明白,皇上要的不过是息事宁人罢了。”腾芽幽幽一笑:“咱们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冰玉,陪我去看看佳澈。”
    “是。”冰玉也不再多说,哪怕时至今日,公主已经是贵妃,仍然活的这么不容易,殚精竭虑的。
    才半个月的功夫,天就热的如同下火。酷暑真正的到来了。
    白日里,妃嫔们都不愿意去御花园走动,
    内务局新进贡了一批料子,也是难得左清清又兴致,便领着婢子们先过来选。
    正挑的起劲,就听见内侍通传,皇后娘娘驾到了。
    “主子,咱们要不要避一避?”樱桃担心的说:“皇后娘娘轻易不来内务局,都是让人把东西送去碧波宫挑选。这时候过来,肯定是没安好心。”
    左清清饶是一笑,心底陡然升起一股得意:“皇后什么时候好心起来,那才叫转了性子,叫人瘆得慌。”
    话说的同时,她已经就着樱桃的手走过去相迎:“皇后娘娘长乐未央,臣妾不知娘娘前来,有失远迎。”
    “无妨。”宛心笑吟吟的看着她,轻轻抬手,示意她起身。手腕上一串珍珠格外温润。
    “哎呀,这是才进贡来宫里的珍珠吧,臣妾记得今年这样好的珍珠根本不多,想必皇上都送去皇后娘娘宫里了。”左清清知道她显摆什么,于是便故意说几句好听的。“皇上真是待娘娘好。”
    “是不多,一共也不到六十粒。本宫这手串就用了一半,还留下一半也让她们做成了手串。左惠妃既然喜欢,那本宫就让人送你宫里去。”宛心温眸笑道。
    “这怎么使得?这可是皇上待娘娘的一番心意。”左清清自然是婉拒。
    “无妨,你我都是侍奉皇上的姐妹。何况本宫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情,必得要告诉妹妹。”宛心微微蹙眉,道:“既然在这里相遇,那就在这里说话好了。”
    雪桃立刻会意:“你们几个随我来替皇后娘娘挑选些颜色好看的料子,裁制秋装。”
    “是。”婢子们谨慎的应下,很快就退了出去。
    见此情形,左清清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照办:“樱桃、杨桃,你们也都先下去吧。”
    偌大的库房里,就剩下宛心和她两个人,即便如此,宛心都没急着开口。
    “娘娘到底有什么话,不如就直说吧。臣妾比较笨,怕不能会意娘娘心中所思。”左清清知道皇后这时候出手,必然是为了腾贵妃的事情,这么一想,心里不免有些忐忑,这一回她是要动什么脑筋了。
    “太后没有薨逝。”宛心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把左清清给说的愣住了。
    “太后灭有薨逝?”左清清有些懵:“皇后娘娘口中的太后,莫非是……是……”
    “正是先帝的凌夫人,皇上的母亲,也是咱们的母后。”宛心的眼神,直慑人心,一字一句都说的格外有力:“太后不但没有薨逝,反而还与盛世的太上皇,也就是腾贵妃的父皇……成婚。且育有一子。”
    “什么?”左清清登时一惊:“这怎么可能!当日是皇后娘娘您亲自去盛世接太后回宫,也是您亲口所言,说太后已经薨逝。就连皇上也相信了这种说辞。如今您又告诉臣妾,太后没有薨逝,还……还……这不是天方夜谭吗?臣妾着实难以相信。”
    “由不得你不信。”宛心的脸色变得异常严肃,连声音都带着一股强大的震慑力:“本宫告诉你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诈死那一套,你自己不也尝试过么?这宫里谁最擅长这个把戏,你比本宫还要清楚。且不光是咱们的太后没有薨逝,就连盛世的皇太后,也就是腾芽的皇祖母也没有薨逝。正是她扶持这裕王登上了皇位。而所谓的太上皇,也不过是从高处跌下来所残留的一个称呼罢了。腾芽有那么多秘密瞒着皇上,瞒着你我,瞒着所有人,难道你还看不出她的心思吗?”
    “那臣妾还真是不明白。”左清清脑子里嗡嗡的,是真的没有回过神来,蹙眉道:“撇开盛世的家事不说,那些和咱们没有任何关系。只说关于太后的事情,隐瞒太后的死讯对她有什么好处?且太后和她的父皇……又对她有什么好处?腾妹妹没有必要做这样的事情。或许,她自己也是没瞒住,根本不知情。”
    就知道左惠妃会这么说,宛心忽然就笑了起来。“腾贵妃的性子,一向是该软的时候比谁都软,该硬脾气的时候,比谁都厉害。她当日与凌夫人关系融洽,且她又是盛世最得宠的三公主。她明知道她父皇心中所思的不是她的母妃,而是凌夫人,那么你说她会不会为了取悦自己的父皇,为了保全她的恩宠和地位,撮合他们走到一起?”
    “这……”左清清顿时被皇后问的哑口无言。凭她对腾芽的了解,她是真的会做出这样糊涂的事情。
    “不瞒你说,本宫也是拿到了十足的证据,证明太后依然活着,才会来告诉你。”宛心饶是一笑:“也亏得是我的母亲,早早的就为我着想,留下了这些有用处的人。”
    “臣妾……还是不明白。皇后娘娘将这件事情告诉臣妾是什么用意?”左清清直接道:“娘娘手里既然有证据证明太后还活着,那应该如实的禀明皇上,要如何处理,必得要皇上下旨才可。臣妾卑微,自然是没有这个本事为娘娘分忧。”
    “你有。”宛心轻轻勾唇:“与你斗了这么多年,毕竟咱们也是相安无事。可若继续留腾贵妃在宫里,她和你联手斗本宫也就罢了,左惠妃,你真的能肯定,本宫倒了,你还能屹立不倒?一旦她成了皇后,本宫的皇子与你的皇子,就是她的眼中钉。且事实证明,无论是你还是本宫,想要取代她在皇上心目中的位置都不可能。你想一直活在担忧之中,还是彻底摆脱这种恐惧?”
    “皇后娘娘的话,臣妾听不明白。”左清清倒吸了一口凉气,皱眉道:“时候不早了,臣妾先行告退了。”
    “你少在这里装糊涂。”宛心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你别以为你可以瞒得住本宫,裕王登基为帝的消息,你在宫外的时候就已经有所耳闻,为何你却没有对腾芽提及?你的私心,便是让她失去母家的援助,甚至想让裕王设法捆住她。”
    “皇后娘娘怕是有什么误会。”左清清微微扬起下颌:“那时候腾贵妃有孕在身,臣妾自然不是什么话都能说。倒也不全是为了腾贵妃,她腹中毕竟是皇上的孩子。”
    “别说这些漂亮话了,就算腾贵妃帮过你,你也帮过她,你们之间已经两清了。现在她忤逆皇上,让太后做出这样有损皇室名誉的事情,皇上是绝对不会原谅她的。而一旦她出事,你也一定会跟着受牵累。无论你是否愿意,这件事情都不会改变。本宫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这番话,已经是念在你为皇上诞下麟儿的功劳,否则,无声无息之间本宫就可以了断你。”
    左清清还是第一次近害怕这个女人,这么距离的从皇后眼中看见杀意虽然不是第一次,可恐惧却是真的。“皇后娘娘到底想让臣妾做什么?”
    “很简单。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无论宫里发生什么事情,不要动用左家的人,不要没事找事。你不帮本宫亦属情理之中,但万万不要添乱,否则本宫收拾不料腾芽那个贱人,会先收拾你。”宛心饶是一笑:“你知道皇上最在意什么吗?你知道皇上的心结是什么吗?纵然你伺候皇上这几年,你也未必清楚,不信,你就试试看。”
    说真的,左清清的确不知道皇上有什么心结。但试问天下间,哪里有愿意让自己母后成为别国皇帝姬妾的国君。这件事情,一旦被揭穿,别说是腾芽会倒霉,就连揭穿这件事情的人也会跟着倒霉。眼前的皇后,满腔的怨恨,怕是根本就拦不住她做傻事。得快些通知腾芽想对策。
    “怎么不说话?”宛心见她不吭气,不满的皱起眉头:“是觉得本宫不能把你如何,才故意这样子吧?”
    “皇后娘娘,这件事一旦被揭穿,关系到的是皇家名誉,原本朝中就有许多老臣,不满意皇上统领江山。加之鲜钦的战事败露,鲜钦的皇帝又屡次挑衅,皇上已经疲于应对。这个时候,您若是真的在意与皇上的情分,就不该横生枝节。太后的事情,无论是真是假,都只能是被风尘的事情。既然盛世没有揭穿这个秘密,咱们自己人又怎么能把自己人逼到绝路上去?”
    “闭嘴。”宛心冷厉的目光,炙热的如同火焰:“本宫要怎么做,且轮不到你来插嘴。”
    “是。”左清清用力点头:“皇后娘娘要如何抉择,臣妾的确是插不上嘴。即便是多说也没有益处。可是臣妾好歹还是皇上的妃子,臣妾可以面见皇上,禀明整件事情。让皇上亲自处理。”
    “现在还不是时候。”宛心沉冷的看着她,却忽然转过头去,用自己的额头撞向了木柱。
    “啊!”左清清被她这么突然的举动给吓了一跳,正要问皇后这是做什么,就听见对方大声的呼救。
    “来人啊,护驾!快来人……”宛心捂着额头,一脸惊恐的嚷起来。
    戍卫听见声音,纷纷闯进来。
    雪桃更是一脸惶恐的看着皇后,吓得声音都在颤:“皇后娘娘,您没事吧?是不是有刺客?”
    宛心的指缝里渗出血水,疼的脸都白了。
    “哎呀,皇后娘娘,您流血了……”雪桃吓得不轻,可是戍卫并未发现有刺客的痕迹。
    “敢问皇后娘娘,刺客往哪个方向逃了?”首领恭敬的行礼,脸上写满了担忧。
    “没有刺客。”宛心冷着脸,咬牙切齿的说:“是左惠妃推倒本宫所致。”
    “皇后怎么连这样的话都说的出来。”左清清万万没行到,皇后居然会用这么无耻的招数。“臣妾何曾推过您?”
    “这里就只有左惠妃娘娘您和皇后娘娘在,若非是您,还会有谁?”雪桃朝她行礼道:“左惠妃娘娘有什么气,都可以冲着奴婢来撒。可是皇后娘娘凤体金贵,您怎么能以下犯上,做出这样的事情。”
    宛心委屈的不行:“不过就是一匹料子罢了,就算本宫没有让你,也已经答应把珍珠手串送你当做补偿,你怎么可以如此蛮横?是,本宫如今是不能管治后宫的事情了,所有能代劳的,都交给腾贵妃与你了,可是本宫终究还是皇后,岂容你这样欺凌。”
    “臣妾要去皇上面前讨回公道。”左清清咬牙切齿的说。
    “本宫念在你的孩子还年幼,不必使你们母子分离,便只将你留在绿水宫闭门思过。盼着你能好好的悔过,想想今日你所犯下的过错到底应不应当。”话说到这里,宛心痛苦的捂着伤口,难受的不行。
    “来人,请左惠妃娘娘回宫思过。”雪桃蹙眉吩咐了戍卫。
    果然戍卫毫不犹豫的就将左惠妃围住:“娘娘,请吧。”
    “本宫偏要去皇上面前讨个说法,凭你们这些戍卫能拦得住本宫吗?”左清清咬牙切齿的说:“算是我自己低估了皇后娘娘您的本事,这个闷亏叫我吃下,也不是那么容易。”
    “左惠妃。”宛心捂着脸:“一匹料子,本宫让给你无妨。可是你居然痛下狠手,这是本宫无法宽容的。你也是孩子的母亲,你也明白该如何的以身作则。连你这个当母妃的都不懂得宫里的规矩,不能为自己的错失承担责任,你又如何能做出个好榜样,你凭什么能保证你可以教导好你的孩子?”
    眼眸一紧,宛心的语气变得阴森可怖:“还是你觉得,让本宫替你教育他会比较好?”
    皇后身为嫡母,自然有这个权利。且她也不是第一次要夺走自己的孩子。左清清眼眸一紧,咬牙切齿的说:“皇后的意思,臣妾明白了。臣妾自然会好好反省,否则又怎么会明白多行不义必自毙的道理。但愿皇后娘娘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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