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房门被拉开,傅南陵出现在门口,揉了揉眼睛,睡眼朦胧地看着季翎岚,道:阿岚,你起身怎的不叫我?
    见他这副奶萌的模样,季翎岚忍不住扬起嘴角,随口说道:看你在睡,就没叫你,昨晚睡得好吗?
    很好。嘿嘿,连梦都没做,一觉醒来天就亮了。
    昨日房里放了冰块,你感觉如何,身体可有不适?
    毕竟是六月天,就算是晚上也热,更何况古代又没空调,还要穿着中衣睡觉,最最最主要的是他现在还是一头长发,再加上还有个来蹭睡的傅南陵,那就更热了。实在热的不行,季翎岚便利用了特权,要了一个冰盆放在房里,这才算是能睡个安稳觉。
    没有,挨着阿岚睡很暖,嘿嘿。
    看着傅南陵一个劲儿的傻笑,就像是得了宝贝的孩子,季翎岚完全无法理解。
    站在一旁的小李子眼观鼻鼻观心,连头都不敢抬,唯恐哪天主子觉得他知道的太多了,要了他的小命。
    主子,奴才这就去打水,伺候您洗漱。
    傅南陵淡淡地应了一声,走向季翎岚,笑眯眯地说道:阿岚,我想吃你做的蛋羹,待会儿你教我怎么做,可好?
    这事以后再说,我们还是办正事要紧。毕竟拖得越久,我们的身份就越有暴露的危险。季翎岚连忙找了个借口拒绝,原本就是个娇贵的身子,若是伤到哪儿,他可承担不了。
    说的也是,那就这么约定了,等这里的事了结,阿岚便教我做。傅南陵自然不会让季翎岚有摆脱他的机会。
    季翎岚闻言心里一阵苦笑:得,这还真被赖上了。
    两人简单的洗漱完,早饭便端上了桌,季翎岚坐在桌前,看着侍立一旁小李子,道:阿陵,让小李子也去吃吧,若是你有什么需要,我来帮你。
    傅南陵自然求之不得,看了一眼小李子,道:下去吧,不叫你,不用服侍。
    小李子躬身道:是,奴才告退。
    可能是傅南陵的过分依赖,让季翎岚完全没将他的身份放在心上,所以同吃同住完全没有压力。在他看来,傅南陵就是个缺爱的小朋友。之所以待他不同,也是因为他并未将傅南陵当成皇子对待。
    早饭做了七八样,就算再加上两个人也绝对吃不完,季翎岚看着剩下的食物,问道:阿陵,这吃不完的食物会怎么办?
    傅南陵一怔,随即说道:吃不完的食物会赏给下人,阿岚,是担心浪费吗?
    季翎岚点点头,道:虽然这两年年景不错,但百姓能吃上顿饱饭,着实不易,还是节俭一些的好。
    阿岚就是心善。那以后阿岚想吃什么,我就吩咐厨房做什么,这样就不会浪费。
    我不挑食,吃什么还是阿陵来定吧。季翎岚转移话题道:阿陵,我们接下来要如何做,是直接去找都司的张大人吗?
    张汉臣的态度如何,我们无法断定,自然不能主动上门。
    阿陵说的是。季翎岚微微皱眉,说道:既然不能送上门,那就想办法把张大人钓出来,只有主动权在我们手中,才能多几分把握。
    傅南陵看着季翎岚,眼底浮现笑意,道:那依阿岚所见,我们该如何钓?
    季翎岚沉吟了一会儿,道:就像阿陵说的,张大人能在高瑾的眼皮子底下,坐稳了都指挥使的位置,肯定有他的一套为官之道。对于高瑾的事,他不能说完全不知情,还有刘吉的死,李泰的失踪,同样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我们可以利用李泰将他引出来。若是他应约而来,没带任何人,就说明他可信。若是他带了人过来,就说明他已经和高瑾有所勾结,那我们便要重新调整计划。
    阿岚,你这脑袋怎么长的,为何这般聪明?我怎的就想不到呢?傅南陵丝毫不掩饰眼底的崇拜,看的季翎岚脸上一热。
    若是阿陵也觉得可行,那我们便这么定下。季翎岚突然皱眉,道:只是我们该如何让张大人相信约他的就是李泰呢?
    书信,伪造李泰的笔记,写封信给张大人。阿岚,你觉得这主意如何?傅南陵期待的看着季翎岚,分明就是个求夸赞的孩子模样。
    好是好,只是我们没有李大人的信件,就算能模仿,也没有模板。
    无碍,让刘曦去一趟刘府,不就有了吗?
    想想刘曦飞檐走壁的本事,季翎岚点点头,道:确实可行,只是谁会模仿?
    小李子入宫前,家里曾以仿造为生,多少继承了些这方面的手艺,应该难不倒他。
    小李子居然还会这门技艺,那他为何季翎岚有些想不通。
    就是因为这门手艺,他们家才招来杀身之祸。
    季翎岚下意识地皱眉,道:这是为何?
    傅南陵喝了口水,解释道:昭明十五年,纪王叔想要造反,命人到处寻访能人巧匠,仿造先皇遗诏,而小李子的父亲李堂当时在他们那个行当,手艺是一顶一的好,做出来的书画可以假乱真,所以他便成了纪王叔极力要笼络的对象。
    见傅南陵停下,季翎岚出声问道:后来呢?
    李堂是个明白人,加之纪王叔残暴的名声在外,自然不肯为其卖命。可他也明白,既得知了纪王叔的计划,若是不加入,那便只有死路一条,他在想办法保住了小李子后,便自杀了。
    那李家其他人呢?
    都死了,一家上下十五口,一把火付之一炬。
    这纪王也太残暴了!季翎岚眉头紧皱,接着问道:小李子既然已经保住性命,为何还要进宫,他这般做,李家岂不是后继无人?
    一次出宫,我偶遇了小李子,他一身是伤,奄奄一息的倒在路边,正巧挡住了马车的去路。我下车看了看,本不想管,却被他抓住了裤腿,死也不撒手,无奈之下,便把他带去了向晚别院。他得知我的身份,便求我为他做主,将纪王叔想要如何造反,对我和盘托出。事关重大,我连忙回宫,将此事告知父皇。后来,在父皇的暗查下,得知小李子所言属实,便下旨捉拿纪王叔。纪王叔带着亲卫抵死相抗,最后死在乱箭之下。大仇得报,小李子为了报恩,便主动净了身,来我宫里伺候,据今已有六载。
    原来是这样,小李子真是重情重义,只是可惜了。
    傅南陵看着季翎岚,眼底是从未有过的认真,道:阿岚,在你心中传宗接代当真那么重要么?
    季翎岚一怔,随即说道:倒也不是,只是觉得李堂费尽心机保存下来的血脉,就这样断送了,有些可惜。
    那若是阿岚以后娶了妻,却不能生子,你会休妻么?
    自然不会。既然已经决定娶妻,那便是真的爱她,即便不能生子,这份爱也不会消逝,只当我与孩子无缘。况且,若是真的喜欢孩子,便收养一个,也是一样。
    傅南陵眼底是掩饰不住的笑意,道:阿岚,将来谁若能嫁与你,那便真是福气!
    不说这个。我来收拾一下,你去厅堂坐着?
    阿岚,这些就留给他们做,不然主子不使唤,他们便不心安。不待季翎岚说话,傅南陵扬声叫道:来人。
    话音刚落,房门便被推开,小李子率先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个侍从。
    主子、公子,请移步厅堂用茶。
    傅南陵拉着季翎岚站起身,道:阿岚走吧。
    季翎岚一阵无奈,倒也没多说什么,任他拉着往前走。
    两人在厅堂落座,小李子便从外面走了进来,行礼道:禀主子,昨日手底下的人在乱葬岗捡回一个人来,还请主子定夺。
    傅南陵感兴趣地问道:乱葬岗?那是死的还是活的?
    回主子,现下半死不活,大夫看过,说是脉象极弱,呼吸时有时无,胸口有大片淤青,应是被打断了肋骨,伤及內府所致,虽还未死,却也离死不远。
    傅南陵看了一眼季翎岚,道:阿岚,索性现在也无事,不如去看看?
    季翎岚站起身,说道:走吧,去看看是否还有救?
    小李子打头,一行三人朝着西跨院走去。来到门前,小李子连忙上前开门,随即侍立一旁,等着傅南陵和季翎岚进门。
    傅南陵率先进入房间,季翎岚紧随其后,来到床前一看,季翎岚不禁大吃一惊,道:是他!
    傅南陵眉头微蹙,道:阿岚认识此人?
    季翎岚点点头,顾不得多说,走到床前探了探他的呼吸,不禁心里一紧,随即扒开他的前襟,露出胸膛,果然看到一大片淤青,甚至青中带紫。
    傅南陵见状微微皱眉,眼看着季翎岚趴在男人胸前,心里顿时不悦,道:阿岚,你这是做甚?
    季翎岚没有理会傅南陵,仔细聆听着,只是可惜什么都没听到。过了半晌,他直起身,叹了口气道:他死了。
    原本就奄奄一息,我们也算是尽人事听天命。阿岚,方才见你看他时,神情似有不对,可是认得他?
    季翎岚点点头,说道:他就是冒充李恒的那人,我们有过一面之缘。
    哦?居然是他?傅南陵有些惊讶,说道:看他这番模样似是与人交手受了伤。不过就算重伤,也是为他卖命的手下,这高瑾也太过毒辣了。
    阿陵,他的尸体由我处置吧,我想看看他的死因。
    傅南陵的眼睛闪了闪,说道:阿岚,你
    不瞒你,我之前学过验尸。
    阿岚居然还有此等本领,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傅南陵笑眯眯的看着季翎岚。
    阿陵,你让人给我找一个空房间,就按衙门放置尸体的地方布置就成。
    好。傅南陵随即看了一眼小李子。
    小李子连忙躬身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季翎岚看着床上的汪磊心情复杂,就算昨天他过来,没有现代化的医疗设施,没有技术过硬的外科医生,他也只有死路一条。虽然他是法医,平日里见惯了尸体,但眼看着一个生命在自己眼前慢慢流逝,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还是特别让他难受。
    半个小时后,小李子重新回到房间,道:回主子,一切已经准备妥当。
    傅南陵看向季翎岚,说道:阿岚,可是要将尸体移过去?
    嗯,劳烦来两个人,用床单裹着尸体抬过去,小心着点,莫要磕碰。
    小李子来到门前,叫了两个仆从,按照季翎岚的意思,将汪磊的尸体搬进了准备好的房间。房里已经腾空,正中间的位置放着一张单人木板床,上面铺着油布,床的一边放置一张桌子,用来放置要用的物件。两个仆从小心翼翼的将尸体抬了上去。
    季翎岚再次开口道:把床单撤了吧,把床往窗边挪一挪。
    两名仆从合力将床单从尸体下面抽了出来,又将床挪到窗边。
    季翎岚转头看向傅南陵,道:阿陵,你们出去吧,这里交给我。
    傅南陵点点头,说道:仆从就在门外,若阿岚有事便吩咐他们去做。
    季翎岚应声,看着傅南陵走出房门,这才来到门前将房门锁上,又关上窗子,随后进入解剖室,将唐棠帮他买的解剖工具拿了出来,想了想又拿了橡胶手套、手术衣,还有口罩。
    重新回到房间,季翎岚将窗子打开,仔细看了看窗外,心里直犯嘀咕:不会有某个武林高手在哪棵树上猫着呢吧。
    看了半晌,眼睛都快瞪脱框了,也没找到人。季翎岚不禁自嘲的笑了笑,他现在真是越来越幼稚了。
    回到尸体旁边,季翎岚穿上手术衣,带上手套和口罩,将解剖器械放在床边的桌子上。季翎岚深吸一口气,开始对汪磊进行尸检。
    其实季翎岚心里清楚,在这个时代即使真的尸检,没有理论的支撑,得出的结果也不会被承认。况且没有精密仪器的辅助,他能得出的结论少之又少。即便如此他也想尽自己所能,还死者一个真相。
    书房内,傅南陵坐在书桌之后,看向堂下站着的零四,道:说说吧,那人的真实身份,何时被送出高府?
    零四躬身答道:回主子,此人名叫汪磊,是高瑾的私卫,并未在朝廷中任职。昨日子时,属下在高府外监视,发现两名高府仆从鬼鬼祟祟的从后门离开,推着一辆独轮车,上面放置着麻袋,属下心生疑窦,便跟了上去。那两人一路出了城,将麻袋扔在了乱葬岗。属下待两人离开,走上去查看,便发现了此人。
    私卫?傅南陵冷笑两声,道:能让高瑾那厮派去追查李泰,说明这人是他的心腹,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还真是咎由自取。可惜没能救活,否则他应当能为我所用。
    主子,属下查看过汪磊身上的剑伤,是零六的余晖剑所致,他应是昨日与零六交手之人。
    傅南陵点点头,道:这汪磊家中还有何人?
    汪磊家中还有妻儿,其妻是高府的家奴之女。
    这高瑾倒是会笼络人心,你去看看这汪磊的妻儿是否安然无恙。若是还在,就将汪磊的死讯透露给她,看其反应,可明白?
    傅南陵的话说的不明不白,旁人或许还要思考一阵,才能会意,可零四跟在他身边多年,几乎瞬间便领会了他的意思,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像汪磊这种在明面上没有身份的人,基本干的都是杀人越货的事,见惯了高瑾的心狠手辣,也明白他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说不定会留下点什么,你留意一下。
    是,主子,属下告退。零四躬身退下。
    小李子将熬好的药,适时的端了过去,道:主子,该喝药了。
    傅南陵看着药碗微微皱眉,道:小李子,你跟在我身边已有六载,可曾后悔过?
    小李子一怔,随即答道:回主子,奴才从未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