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作品:《贤德妃》 大家不明所以,苏大人忙问道:“不知王爷指的是谁?”
赵宗冕和颜悦色地笑道:“我听说贵府的三公子,在外游历不知所踪的,近来已经回府了?怎么不见他人呢?”
苏大人还没回答,赵宗冕突地一转头,目光越过阔朗的庭院,直直地落在了门边的苏霁卿面上。
苏霁卿觉着,给赵宗冕双眼盯上的那一瞬间,就好像给两道无形的利箭射中似的,慑人的杀气随着扑面而来,让他几乎情不自禁地要倒退两步。
但就在他定神再看的时候,镇北王却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三公子,你迟到了。”
苏霁卿发现他的目光虽锐利,却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肃杀,难道……方才只是自己的错觉?但是那股发自骨子里的森寒却仍挥之不去,那寒意甚至让他的双腿发僵,迈步都觉着困难。
苏大人见儿子立在那里,忙来招呼:“霁卿快来见过殿下。”
苏霁卿终于进了门,而赵宗冕却从桌上拿了一杯酒,转身笑道:“三公子,你迟来了,罚酒一杯吧。”
呼吸也开始凝滞,苏霁卿尽量让自己不动声色:“多谢殿下赐酒。”他举手接过杯子,略一迟疑,仰头喝光了。
“好!”赵宗冕大笑:“三公子这般干净利落,倒像是雁北人的作风,对了三公子,听说你在外头四处走动,可不知道有没有去过雁北呀?”
苏霁卿道:“雁北地僻且冷,霁卿并未去过。”
“那你去哪里了?”
苏霁卿道:“只在江南一带而已。”
“哦……”赵宗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江南好,本王早也有意去那个地方受用受用,只可惜总没机会,是了……三公子这次回来,是长住呢,还是略住几日仍回江南?”
被这双勾魂摄魄似的眼注视着,像是有把刀子在仔细剖开他的心,想将他的秘密掏出来似的。
苏霁卿的心几乎跳出胸膛。
还是苏大人从旁陪笑说道:“回殿下,霁卿在外这一年多,好不容易回来了,自是长住。”
“可惜了,本王还想着,要是三公子回江南的话,也带着本王一块儿,见识见识江南的风流才子跟绝色佳人呢。”
苏霁卿动了动唇,无话。赵宗冕笑了笑,却又感慨似的说道:“不过不去也好。有道是‘父母在,不远游’……游的话……”
他笑着点点头,往门边走了两步:“是‘游必有方’,是不是啊三公子?”
苏霁卿低头:“是。”
赵宗冕又盯了他一会儿,才笑道:“本王来了这半天,也该走了。”
苏大人跟众人忙要相送,赵宗冕道:“不不不,不惊动了,各位且自在。就让三公子送送罢了。”
苏霁卿给点了名,听天由命,转身道:“王爷请。”
两人出了正厅,往外下了台阶,出门才一转身,突然见苏舒燕同一个宫女迎面走来。
苏霁卿发现妹妹脸色不对,心知不妙,才要上前将她拦下,赵宗冕却已经先停了下来。他打量着苏舒燕,笑的泰然自若:“苏良媛,好久不见了。”
第70章 0710三更
苏舒燕的反应就跟方才苏霁卿先前在厅前看见赵宗冕一样, 仿佛眼前所见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个没心没肺的怪物。
她本来满怀怒气跟疑惑而来, 但另一方面心中却也隐隐猜想, 如今的镇北王会是什么反应,他或许会悲伤悒郁, 无法自拔之类……或许见了她, 会觉着于心不安等等。
但事实证明苏舒燕实在是想多了, 面前的赵宗冕笑的轻松自在,让苏舒燕生出一种他大概还不知道西闲出事的错觉。赵宗冕仍是笑道:“对了, 现在不能称呼良媛了, 听说你已经升了良娣了,可喜可贺啊。”
苏舒燕几乎给活活气死过去:“王爷!”浑身有些克制不住地发抖, 声音都在打颤。
她心中有很多话要说,此刻这所有的话却好像凝结成一团, 牢不可破,无法出口。
赵宗冕细细看了她一会儿,道:“良娣比先前瘦了好些,只不过脸色似乎不大好, 听说你有了身孕, 可要多多保重啊。”
苏舒燕听到这里,终于说道:“王爷,林姐姐也有了身孕。”
赵宗冕挑眉:“啊……是啊, 怎么了?”
苏舒燕叫道:“镇北王!”
苏霁卿早想拦住她,如今见她给赵宗冕气的脸色大变, 忙道:“良娣请先回去歇息罢,王爷要走了。”
“我不歇息,”苏舒燕叫道:“镇北王,你没有心肝,林姐姐死的那么惨,你却还在这里没事人一样,你是不是人……”苏霁卿忙捂住她的嘴:“妹妹别说了!”
赵宗冕站在对面,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目光在兄妹两人之间逡巡。
苏舒燕竭力挣扎,苏霁卿毕竟不敢十分捂紧,苏舒燕掰开他的手:“是你!是你害了林姐姐,当初若不是你把她从三哥哥手里抢走,她就不会死!”
苏霁卿脸色灰败,苏舒燕却已经忘了所有,什么身家性命,什么皇室宗亲,她含泪看着赵宗冕:“怪不得林姐姐说你跟我们不是一路人,果然不是……我好恨自己,那时候为什么……”
直到听苏舒燕说“林姐姐说不是一路人”那句,赵宗冕的神情才终于起了一丝变化。
“是吗,”赵宗冕轻描淡写地问:“她还说过这种话?本王怎么不知道。”
苏舒燕道:“你不知道的太多了,你更不知道林姐姐是多么好的人,你得到了,就该好好地珍惜善待她,你却让她怀着孩子葬身火海……我恨你赵宗冕,我诅咒你不得好死!”她失控地叫起来。
苏霁卿满面绝望。
其实苏霁卿很理解舒燕的此刻的心情。
倘若他不知道西闲死里逃生的真相,只怕这些话,会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苏霁卿反复地深呼吸数次。
他转身挡在苏舒燕身前,呵斥旁边那已经呆若木鸡的小丫头:“良娣身怀有孕,受不得刺激,你还不好好地伺候她回去?”
他又握着苏舒燕的肩膀:“好了,你要说的都说了,现在乖乖回去,你难道忘了自己还有身孕?”
苏舒燕把心中的怒火倾泻出来,剩下的就全是心酸跟痛苦,听了苏霁卿温柔的声音,不由落下泪来,只喃喃哽咽:“哥哥,我好难受。”
苏霁卿温声道:“没事了,也不许多想,快回去吧。”
等丫头扶着苏舒燕去后,苏霁卿这才回身。
赵宗冕的双眼幽幽暗暗,不知里头闪烁着的是盛怒,还是杀意。
苏霁卿不敢细看,只是低下头一撩袍子,在赵宗冕面前跪了下去。
苏霁卿道:“舍妹因有孕的缘故,心情起伏的厉害,方才所说的那些话都是无心的,请王爷宽恕,若王爷怪罪,霁卿愿意代她领受。”
他没有抬头,只看见赵宗冕玄色宫靴的一角,上头用金线绣着吉祥花纹。
半晌,嗤地一声。
赵宗冕道:“苏霁卿,你妹妹现如今是太子良娣,虽然从辈分上论是她的对长辈不敬,但若从品级上说,倒也扯平了。且她一个妇人,又有身孕,本王至于跟她动真气儿吗。”
苏霁卿不知自己该不该暂时的松一口气。
赵宗冕道:“起来吧,叫人看见了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呢。”
苏霁卿谢恩起身,仍陪着他穿过仪门往外,宗冕道:“其实我还真有件要紧的事儿要跟你请教呢。”
“不知王爷所说何事?”
“你在江南……”赵宗冕瞧着苏霁卿,“有没有格外相好的佳人啊?”
苏霁卿一时竟没弄懂他的意思。赵宗冕道:“都说江南美人水灵,这京城里的女子本王是腻歪了,尤其是那个花魁楼的什么林姑娘,实在乏味的很……本以为你要回江南,就让你做个识途老马带着本王逛逛,你既然不回去,得闲我是要去一趟的,上有天堂下有苏杭,那里的美人一定也别有韵味,你既然在外头游逛了一年,哪里的姑娘最好你一定是很精通了,事先告诉本王,等本王去了,好按图索骥。”
苏霁卿的心只觉着凉透了:“让王爷失望了,霁卿并没有相好的……姑娘。”
“扯谎。难道你在那一整年就干耗着?你又没有娶亲,本王有那么多女人,还……”
“王爷!”苏霁卿终于也有些忍无可忍。
赵宗冕瞥着他。苏霁卿道:“林侧妃毕竟、毕竟……才出事,王爷是不是不应该如此轻佻,至少……”
“至少怎么样?”
“至少该对她有些敬重、缅怀。”
“哈哈,”赵宗冕竟大笑了两声,然后说道:“什么狗屁缅怀,对本王来说,死了的人就是一把灰,枯骨扬尘过眼云烟,要是哪个死了的人都要我去缅怀,跟着我走南征北战死了的那些兵排起来,她林西闲大概要等到下辈子。”
苏霁卿原先还想劝苏舒燕冷静,如今听了这几句话,怒极反笑:“原来是这样。王爷……可真是个想得开的人。拿得起,放得下,果然不愧是杀伐决断的枭雄。”
赵宗冕道:“三公子,你呢?”
苏霁卿意外:“我?”
“你拿得起放得下吗?”
苏霁卿道:“我拿不起,也放不下。”
赵宗冕点点头:“那你敬重缅怀林西闲吗?”
苏霁卿沉默:“不管是生是死,我对西闲,从来都敬爱有加。”
“本王说的是敬重,你说敬爱,可见你果然爱极了她。那样的美人活活烧死了,你心不心疼?”
苏霁卿的眼前又出现那个惊魂的夜晚,面对这个冷酷的镇北王,他再一次庆幸那夜自己孤注一掷地去了王府。
苏霁卿知道自己该终止话题,心不心疼,不管林西闲是生是死,都轮不到他说。
但面对挑衅似的镇北王,苏霁卿回答道:“至少比王爷心疼。”
刹那间,赵宗冕负在腰后的手一抬,仿佛要抽出,却又克制地停了下来。
最终他向着苏霁卿一笑:“苏霁卿,其实本王觉着,若不是跟了我,林西闲嫁给你,好像也挺般配。”
苏霁卿不知他何意,却也知道他必有后话。
果然,赵宗冕道:“只可惜,这辈子你是不能如愿了,不管她是生是死,是人是鬼,她都是我赵宗冕的。”
镇北王说完,仰头一笑出门,翻身上马,绝尘而去。门口本有四名内侍打扮的人等候,见他策马狂奔,忙不迭地都跟着追了上去。
苏霁卿站在门口,双脚却仿佛踩在了沼泽之上。只依稀听旁边有人叫自己,然后不知是谁说道:“王爷身边跟着的这几位爷,是大内的,还是镇抚司的?”
另一个说道:“看这身手干净利落,必然是镇抚司的内卫。”
“人在京内,怎么还安排镇抚司的好手跟随,这还需要保护着不成?”
“你想必是傻了,这哪里是保护,这是监视……”说到这里,便忙打住,见没有人留意,且苏霁卿似在发呆,便趁机忙双双溜之大吉了。
古镇,枕水街。
因为已经是年下,镇子上也充满了春节来临的喜气洋洋,西闲也早早地打发阿芷去买了一串红红的爆竹,准备应个景。
这毕竟是她跟泰儿“重生”似的第一年,过了年,小泰儿也算是“一岁”了。
日子过的平淡而充实,对西闲来说,这样的平淡,就像是一朵花以最慢的速度开放,虽然看似一样,但是每一刻都有其静美不凡之处,令人愉悦而心醉,弥足珍贵。
而她每天面对泰儿的小脸之时,这种感觉便越发强烈。